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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 下——by香叶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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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鸿生忙说:“厨房熬了绿豆汤,我给你端来。”

叶鸿生把汤水端上楼。

阮君烈喝掉汤水,才把他的烦躁压下去。

下午,阮君烈给十五师做过动员令,让他们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晚上,叶鸿生做完手头的事,小心地安慰阮君烈。叶鸿生柔情抚慰的时候又是一种滋味,阮君烈感到无处不熨帖,格外销魂。

到了早上,叶鸿生还抚着阮君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与他说些宽慰的话。阮君烈嫌绵花枕头软,又嫌竹子枕头硬,专爱拿叶鸿生垫着。阮君烈枕着叶鸿生,听了好些鼓励的话,心情转好。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

十多天后,南京方面传来消息。黄克与徐正恩等人被追认为烈士,政府宣告他们战死沙场,召开追悼会。

阮君烈得知以后,心中悲痛,决定无论如何要去参加他们的追悼会。

国防部派了几架飞机过来,协助第十二集团军参战。阮君烈选了一架客机出行,吩咐叶鸿生管理军务,万一有要紧事务就联系国防部,喊他回来。

叶鸿生为阮君烈整理行装,送他上飞机。

第60章

叶鸿生为阮君烈整理行装,送他上飞机。

飞机发出轰鸣声,越飞越高,在蓝色的天空中飞远,变小。叶鸿生目送阮君烈,对机场的士兵吩咐:“等司令到了南京,立即发电报给我。”

叶鸿生离开机场,带兵坐船回彭乡。

路上,他与几个士兵分列在船舱两端。士兵们在船头与水手们闲话,摘了些莲蓬吃莲子。叶鸿生一个人站在船尾,看小舟划开水波。

小船将水波一分为二,分开的水波在船儿离开后,立刻又了无痕迹地弥合在一起。叶鸿生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如果他是水的话,究竟会和谁弥合在一起?是失去联系的党组织,还是阮君烈?叶鸿生多么希望,他可以和他们所有人在一起。

士兵们说起河岸边的一个风流娘们,讲出一串野话,发出粗犷的笑声。

叶鸿生被笑声惊动,回头看一眼,只见青山迢迢远去,小船逐渐驶到水中央。在层层水波之中,叶鸿生陷入忧思。军情简报他也在看。赤色的军队扫平北方后,开始驰骋中原,一路上所向披靡,给江南防线造成巨大的压力。

叶鸿生感觉到,他与阮君烈所在的防线很快就要……不不,现在就变成最前线了。这条战线将对战局起重要作用,各霸一方还是一统天下?此间的成败对任何一方都很关键。从共军的势头来看,很快会展开攻势……

叶鸿生叹一口气,为自己的偷安感到羞愧。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党组织,孤立无援地飘泊在外,但是他头一次生出了优柔寡断的心情。想到阮君烈,叶鸿生心头就是一颤。

这段日子,叶鸿生得到了他生命中的挚爱,没有一日不快活。为了让阮君烈舒服一点,叶鸿生可以做很多事情。一旦燃起战火,只有共军队伍的死亡才能让阮君烈快意,难道他要用同志的鲜血去换取阮君烈的笑颜?

叶鸿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在战场上,阮君烈是山中的虎豹,闻到血腥味就要厮杀,不会放过他的猎物。叶鸿生想象不出届时他能怎么办,把自己送给阮君烈吃?叶鸿生唇边带着苦笑。

阮君烈送的玉玦挂在他脖子上,藏在衣领下面。叶鸿生把带着体温的玉玦拿出来,握在手中,偷偷地亲吻。

白墙黑瓦的村庄在远处变得明晰。

小船绕开江中的急流,慢悠悠地靠在渡口。

叶鸿生带兵跃上河岸,与船家告辞。

回到宅邸后,叶鸿生帮阮君烈整理房间。桌上摆着阮君烈用过的纸笔,叶鸿生把纸张看一遍,叠成一摞,又洗干净钢笔,留着他回来用。叶鸿生收拾好房间,心中莫名忐忑着,想着阮君烈,直到卫兵接到电报,进来告诉他“司令到达南京”,他才放心一些。

叶鸿生花费半天时间,打理完后勤事宜,发现无事可做。

近日,十五师离开彭乡,新兵队伍有一部分驻扎到镇上,等待调遣。看阮君烈的意思,他想把孙仲良的队伍派到山那边去屯守。叶鸿生这一阵被阮君烈拘着,无暇关心这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他看天色还早,便动了念头,找一匹快马,去军营里看看。

叶鸿生赶到学校,受到新兵的欢迎。学校被十五师住过一阵,改造得很方便,买鱼买肉也方便。叶鸿生与几个士兵说过话,去办公室找孙仲良。孙仲良也跟着队伍一起搬进镇上。

叶鸿生走上木质的楼梯,叫了一声,发现孙仲良不在。孙仲良的参谋慌忙跑出来,对着叶鸿生打招呼,说:“孙师长出去办事啦!”这位参谋姓董,替自己长官应酬一番。

叶鸿生问他孙仲良的办公室在哪。

董参谋将叶鸿生带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招呼道:“先坐!我泡杯茶。他很快回来。”

叶鸿生坐下来,打量一下孙仲良的办公室,发现桌上堆着些文件还有信函,乱糟糟的。叶鸿生与孙仲良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他是个粗枝大叶的武人,没干过文职。

董参谋端了一杯清茶过来。

叶鸿生将军务文件与杂事条子分开,顺便看看他们的日常文牒,有没有贯彻阮君烈的命令。叶鸿生整理一遍,还算满意,打开抽屉,准备将文件逐一放置进去,忽然发现一封信笺躺在抽屉,写字的一面朝下。

叶鸿生将信笺翻过来,发现信笺封了口子,信封上写着“呈徐州剿匪总部”。

叶鸿生顿生蹊跷感。

孙仲良没资格与徐州方面直接对话,平素言谈里,叶鸿生也没听说他在徐州有关系特别好的战友同僚。叶鸿生心里想着,手上执着这一封信。

门响一声,孙仲良踏进来,笑道:“叶参谋!司令走了,你有没轻松点?”

叶鸿生回头,对他笑一下。

孙仲良本来兴致勃勃的,看到叶鸿生拿着信,笑容一瞬间变得有些勉强。孙仲良回过神,恢复正常,陪笑道:“好兄弟,这次司令去做什么?”

叶鸿生答道:“司令去悼念朋友,顺便听听南京的消息。”

叶鸿生把桌上的信函放到抽屉里,对孙仲良笑一下,说:“我看你这里杂乱,顺手分分类。”

孙仲良搓手道:“太麻烦你。让董参谋做就好。”

孙仲良将橱柜打开,捧出一坛珍藏的佳酿,热情地说:“你好久没过来!晚上我们一醉方休?”

叶鸿生点点头,拿起那封信,问他:“你这是私人信笺?”

孙仲良忙放下酒坛,腼腆地说:“啊!这个啊!我跟徐州的陆师长以前认识,说起来,我们还一起打过日本鬼子。当时我手头宽裕,借给他一千大洋,没想过要还。但是最近……”

孙仲良的脸上出现一个扭捏的表情,说:“最近我手头紧,老家的穷亲戚多,说是生计不好维持,我只好……”

叶鸿生哦了一声,露出理解的笑容,说:“没什么。人之常情。”

孙仲良松一口气,笑道:“叶参谋,我叫他们到会议室。兄弟们聚一聚?”

叶鸿生微笑道:“好。”

孙仲良自己不出门,在门口大声喊董参谋,叫他通知军官们去会议室。叶鸿生见董参谋跑过来,领命离开。

叶鸿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翻了一下文件,自言自语说:“我刚才过来,带了一份通知,好像落在董参谋那里……”

孙仲良忙说:“我去拿,拿了去会议室。”

孙仲良心急,转身离去。叶鸿生迅速关上门,将门锁上,打开抽屉,取出那封信。叶鸿生将信封撕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不认识这个人。

叶鸿生迅速撕开封口,将信纸掏出来,展开一看,顿时被内容震惊。

叶鸿生将信纸捉在手里,沉思片刻,动手烧毁了信笺。等他打开门,孙仲良已经消失在门外,不知去向。

董参谋跑过来,拉住叶鸿生,说:“叶参谋,快来!大家在等你们!”

叶鸿生说:“你们师长呢?”

董参谋说:“他不是和你在一起?”

叶鸿生若有所思地点头,说:“不开会了,我有急事。”

叶鸿生转身冲下楼,跑进马廊,问管马的士兵说:“你们师长来过?”

士兵指着大门,说:“他刚走,说去跑马。”

叶鸿生取下马鞭,牵出一匹马,跃上马背,猛抽了一鞭子。骏马嘶鸣一声,飓风般冲出大门。他一出门,就看到孙仲良骑了一匹黑马,正往山上逃亡。叶鸿生高喊一声,抖了一下缰绳,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孙仲良哪里敢停下,反而快马加鞭,往山林茂密处钻去。他跑上山路后,稍微松一口气,准备借助山林的遮蔽,想寻机会弃马,再找一艘小船离开此地。没料到叶鸿生上山后,御马急追,在山路上灵活地腾挪。孙仲良见识过阮君烈的骑术,飘逸得很,没想到叶鸿生的骑术更加好!

孙仲良不能想起阮君烈,想起来就发憷!

国共合作破裂后,中央军对赤色力量采取限制手段,在抗日战争中双方也未见得多亲密,国军有一系列严峻条款,禁止跨党现象出现。可是孙仲良在杂牌军,队伍里没那么多规矩,他与共军干部建立了友谊,出现了双重党员的身份。内战打响后,孙仲良叫苦不迭,常常处于摇摆状态,偶尔还会给共军的朋友写一封信。

孙仲良在心中嗟叹:本以为阮君烈不在,他才敢写一封信。不料藏来藏去,还是撞到叶鸿生手上!阮君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叶鸿生又是他的心腹,撞在他们手里一定会死!

孙仲良一不留神,马匹被树根绊住,嘶鸣着,将他掀下来。孙仲良落下马背,一咕噜爬起来,要往林子里投。叶鸿生已经驾着马,挡住去路。

孙仲良倒退两步,慌忙说:“宾卿!好兄弟!我没有反叛!我跟共军有些来往,但是未曾干对不起你们的事!”

叶鸿生未置一词,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叶鸿生按住手枪,质问他:“那你为何逃跑?”

孙仲良分辩不清楚,青着脸,呼哧呼哧地喘气。

叶鸿生向前走一步,伸出手。

孙仲良倒退一步,拿手护住头部,但是子弹没有打来。

叶鸿生伸出手,和颜悦色地说:“孙仲良同志,幸会。我是罗鼎文同志介绍入党的,你的联系人是谁?”

南京。

阮君烈参加了追悼会,抽空与同僚相聚。

昔日繁华的首都,许多富人已经南逃,军官们到一起就开始抱怨,士气不振。阮君烈走在街上,发现金圆券发行后,游资物价一如改币之前,民不聊生,卖儿鬻女的惨事出现在街头,触目一片凄惨。

追悼会上,黄克的遗体已被火化,徐正恩沦落在赤区,失踪多日,死不见尸。阮君烈见他们家属的悲泣,心里不免难过,想起自己的母亲朱氏。朱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在江南前线,在火炉子上。

阮君烈决定抽空看一下母亲。他离开南京,坐火车去金生家里,与哥哥和母亲度了几日。 国事艰难,忧伤排遣不掉,他又急急地回南京,见过参谋总长,坐飞机回彭乡。

飞机降落后,叶鸿生与孙仲良、警备师师长等人带着警卫连,等候在外面。

阮君烈走下来,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口气。

叶鸿生上前,替他拿行李。

在众人面前,阮君烈使手揽了一下叶鸿生的肩头,转身走到他们中间。

与南京的世界比,彭乡像个世外桃源。阮君烈感慨地想,但是不用多久,这里也会变成炼狱。

他们一行人拥簇着阮君烈,找到一艘大船,往镇上去。

路上,阮君烈问起来,军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各人分别汇报一番,轮到孙仲良时,他说:“前两天打雷,雷落在镇外,打在军营里。一不小心走水,烧掉一片屋子。”

军营里有一些电器,会引雷。

阮君烈吃了一惊,问:“有没有死人?”

孙仲良说:“没有。可惜救火不及,烧掉好些房子,还有老乡的房子……”

阮君烈不快地说:“你干嘛不叫上警备师一起救火?江里这么多水,手里这么多兵,还怕救不了火?你到底在干什么?”

孙仲良面色涨红,不敢辩解。

叶鸿生趋前一步,解释说:“长官,孙师长去考察固镇的,当时不在这里。”

固镇是附近的一个村镇,在彭乡不远处,在山外的另一边。倘若孙仲良屯兵山外,确实需要考察一下固镇的敌情与友军状况。

阮君烈冷哼一声,暂时放过孙仲良,扭头看着叶鸿生,说:“那你呢?你看到起火,为什么不组织救火?”

叶鸿生怔住,不敢与阮君烈对视,低头说:“我……我同孙师长一起去的。”

阮君烈的脸色登时变黑。

所有人都不敢讲话,沉默着。船靠岸后,一行人回到宅邸。

阮君烈回来,厨房已经备好宴席。

叶鸿生见阮君烈生气,不敢火上浇油,与他说话,准备自己把东西放好。孙仲良也不敢逗留,推说道:“长官,你旅途劳顿,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写检讨,明日来交。”

孙仲良说完,急忙退一步,想撤出宅邸。

阮君烈站在厅里,大声道:“干嘛等明天!”

阮君烈恶狠狠地望了孙仲良一眼,又看一眼叶鸿生,冷笑道:“我出去几天,队伍就乱成这样,火烧到屁股上都不晓得救!落雷落雷,落个雷你们都应付不好,共匪打来怎么办?你们都死了吗!”

阮君烈在桌子上猛拍一记,吼道:“现在就滚来检讨!”

桌子险些被震散,白瓷杯嗡嗡发抖,泼出一片茶水。

孙仲良汗如浆出,仓皇地扭头看叶鸿生。

叶鸿生的神色也变了,面色发白。

第61章

叶鸿生的神色也变了,面色发白。叶鸿生示意孙仲良上前,自己也趋前一步,等待阮君烈下文。

阮君烈拉开椅子,坐下来,冷眼望着孙仲良,说:“你说说,这种情况的失职该怎么办?”

孙仲良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拿袖子抹一下脸上的汗。

叶鸿生暗暗惊讶。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失职,在国军队伍里时常发生,阮君烈平时都不管,为何突然发难?看起来像是在为难孙仲良。

阮君烈冷着脸,把警备师师长叫出来,问他:“如果师长失职,造成严重损失,该怎么办?”

警备师师长猴精,发觉司令要整人,立刻回答:“降级使用!严重的可以革职。”

叶鸿生醒悟过来,阮君烈是在借机发作,想把孙仲良换下来。这段时间,孙仲良的表现不功不过,没有哪里不好,但是到快要交战的时刻,阮君烈想换一个自己的心腹去带兵。这次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机会。

阮君烈让警备师师长拿出军规宣读,自己逼视着孙仲良,目光如刀剑一般。孙仲良好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紧张地扯一下自己的领口。卫兵们将门户关上,守住大门。

孙仲良无法,低头认错,没话找话地骂自己。

叶鸿生听了一会,见阮君烈还不松口,开口道:“长官,落雷是天灾,不是人祸。孙师长就算失职,没有那么大的过错吧?”

见他插嘴说情,阮君烈冷笑道:“军营辎重都烧了,谁负责?让老天爷负责?”

叶鸿生回答道:“我负责。”

“你负责?”阮君烈心头火起,脸上笑容瞬间扭曲了。

叶鸿生顶着他的怒气,放缓声调,说:“是。长官不在,我是指挥官,烧毁了辎重,肯定是我的责任。再说,孙师长去固镇也是我批准,我还同他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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