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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 下——by香叶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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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愣一下,直截了当地说:“不干。”

阮君烈和颜悦色,劝说道:“为什么不干?打赢了,你可以做官。倘若到时候你不想做官,也可以卸甲归田,过好日子。”

俘虏说:“不好,我不要做官,也不要卸甲归田做地主。”

阮君烈笑起来,问:“那你要做什么?”

俘虏说:“我要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建立一个人人都有饭吃的新中国。”

阮君烈说:“你跟着我,也一样可以的。”

俘虏觑着眼,上下打量阮君烈一番,流露出不信任的神气。

叶鸿生默默捏一把汗。

阮君烈尊性高傲,下属见到他必须敬礼问好,没有人敢这样看他。阮君烈最最宠爱叶鸿生,允许他平起平坐。叶鸿生也不敢随便失礼,让长官不快。

阮君烈坐着,叶鸿生就站在一旁护卫他,服侍他。

现下,阮君烈纡尊降贵,变得平易近人起来,可是对方并不领情。

俘虏一脸嫌弃的表情,鄙夷道:“不跟你在一起。官僚主义!”

叶鸿生赶紧把脸扭开,装作没听见,脸上却有些红。

阮君烈把翘起来的腿放下,身子往前坐坐,摆出更加真诚的姿态,劝说一番。阮君烈从国民党建党的革命传统开始讲,一直讲到抗战的种种爱国精神,劝说他加入。

阮君烈讲得很辛苦。

叶鸿生听得感慨:看来阮君烈很想把俘虏招进队伍。

共军的优秀指战员伤亡率很高。国军抓住的不多。阮君烈要用他来改善国军作战能力。

阮君烈说了半天,俘虏还是不怎么乐意。

阮君烈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有什么国军不能给你?他们是怎么答应你的?我都能做到!”

俘虏固执地说:“你做不到!你是个官僚主义的大老爷,只会说空话,鱼肉百姓!我不相信你们!”

阮君烈喉头梗一口血,暗自咽下去。

俘虏说:“我要跟着红军打仗,等革命胜利了,我不做地主,不做剥削别人的人。我要跟同志们一起去建设国防,保护祖国,再也不让外人欺负她。”

阮君烈看着他,半响没讲话。

叶鸿生心潮澎湃,也没讲话。

房间里一阵尴尬的沉默,阮君烈让人带走俘虏。

俘虏走了以后,阮君烈眉心纠结,脸色很不好看。

叶鸿生给他茶水喝。

阮君烈不喝。

晚上气温低,叶鸿生怕他冷,拿披风给他穿。

阮君烈厌烦道:“热死了。”

阮君烈的性格脾气并不适合做思想工作,他非要来,结果碰到这么硬的钉子,差点头破血流。

叶鸿生不知怎么心疼才好,也不敢劝慰他。

叶鸿生一安慰,就是认为阮君烈输了。他哪里敢。

叶鸿生在旁边站着,听他说热,就去把窗户打开。

阮君烈站起来,走到窗口,让凛冽的风吹开胸口淤积的情绪。吹了一会,他关上窗户,说:“马上开会,让他们都过来。”

已经入夜,军官们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消遣。

阮君烈等不到天亮,要赶快开会。

叶鸿生传令,让所有将领到临时司令部集合。

没有败在共军手里,逃出生天,众人正在高兴,洋溢着一种喜气。等他们回去,肯定要授勋加官。军官们互相打招呼,快快活活地坐下来,发现长官的脸色很可怕,面面相觑。

阮君烈面色沉重,对下面的军官说:“不要嘻嘻哈哈的。失掉北方,没什么好高兴的。”

军官们不敢笑了,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辩解道:“不是我们失掉的,是他们作战不力。”

阮君烈不耐烦道:“不管是谁,反正我们以后去不成了!”

下面变得安静。

阮君烈面上凝着霜雪,对手下的人讲述了一番他劝降的遭遇,还有俘虏的表现。

阮君烈评价道:“为什么没有歼灭他们?因为我们堕落了,忘记总理的遗训!日军投降后日日享乐,丢掉了主义!”

军官们都不吭声。

阮君烈沉痛道:“事到如今,在座的人人都有责任!这一次好运,焉知会不会延续到下一次?”

想到共军的难缠,会议室的气氛沉闷下来。军官们都抱着手,皱着眉,心情沉重。

阮君烈让大家发言。

有人说操练得太松散,必须加强。

阮君烈说:“明天开始集训。”

有人说要学习总理遗训。

阮君烈说:“请政训处来讲学。”

有人揭发同僚在守城的时候偷香窃玉,心有旁骛。

阮君烈吼道:“一天不搞女人,你就会死吗!”

被他骂的倒霉鬼只好低着头。

阮君烈说:“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说。”

一个团长察言观色,小心地说:“我是在想,怎么激励前线军人的士气,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阮君烈示意他继续说。

这位团长大起胆子,说:“我们这一次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士兵都不明白。共匪不是日本人,我们怎么教育他们?”

阮君烈黑着脸,恨铁不成钢道:“在你脑子里,三民主义被狗吃了吗!快学总理遗训!”

团长被吓得闭上嘴,低着头。

其他人开始发笑,议论起来。

阮君烈把脸色放缓点,抬起手,平息议论,说:“我不是共匪,我不懂他们那一套东西。但是!自清廷瓦解,北伐以来,一直到抗战胜利,功绩是我们的!我们没有理由出让!他们不放弃武装,骨肉相残就无法避免。我们要消灭他们,统一国家。”

阮君烈环视一圈,说:“革命尚未成功,大家还要努力!”

与会军官们异口同声答道:“是!”

阮君烈拍拍手,说:“散会。”

众人带着倦意,纷纷散去,只留下叶鸿生。

叶鸿生留着会议室,坐在阮君烈身边,说:“是不是有点急?毕竟算是赢了,大家心情正好,而且……”

叶鸿生停顿片刻,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阮君烈有些伤神,叹息道:“还没论功行赏,就要他们面壁反省,暗地里肯定骂我。”

叶鸿生微笑起来,说:“不会,他们懂你的苦心。“

阮君烈望着夜色,忧心忡忡地说:“聊胜于无。”

阮君烈也困了,站起来,将军服外套脱下,交给叶鸿生。叶鸿生帮他拿着,陪他离开会议室,往卧室走。

叶鸿生叫人给阮君烈铺床,烧水,洗衣服。

阮君烈洗了热水澡,喝了一盏汤。

见他还不想睡,叶鸿生就坐下,陪他一会。

叶鸿生问:“子然,我们是驻扎在这里,还是过一阵就回去?”

阮君烈从衣柜里挑出一套军服,预备明天穿。

叶鸿生给他挂起来。

阮君烈说:“我们下周回去,只带两个师。其他人驻扎在这里,交给三十五师指挥。”

第45章

叶鸿生问:“子然,我们是驻扎在这里,还是过一阵就回去?”

阮君烈从衣柜里挑出一套军服,预备明天穿。

叶鸿生给他挂起来。

阮君烈说:“我们下周回去,只带两个师。其他人驻扎在这里,交给三十五师指挥。”

南京发出电谕,让第十二集团军驻扎在关防,听从一位上将的命令。

阮君烈不乐意。

边防兵力不够,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改成阮君烈带走两个师,组建新军,其他人马交给三十五师,屯兵镇守在关防上。

还师之前,阮君烈为阵亡的官兵们办丧事。

军队在城外的坟冢前焚香,白色的花圈丧帐围成一堆。穿了法衣的和尚在念经,为他们洗业超度。

治丧委员会呈送国防部一份阵亡名单。

阮君烈也拿一份,回去后,好给家属发抚恤费。

死去的军人埋骨黄沙,无法回到故土。英魂绕树三匝,尤往南依。

活着的士兵都想回家。

阮君烈宣布消息:十五师与警备师随他回去,其余人留下,等待三十五师接管。

消息一公布,十五师的士兵一片欢腾,把钢盔接二连三地抛起来。

其余师团的士兵都沮丧着,嗡嗡响地发牢骚。

阮君烈解释道:“不是回去休息!要组建新军,任务很重。”

士兵们还是不高兴。

倘若大家一起留下倒也罢了,有的人回南边去,有的人待在北边,心里怎么能平衡。台下冒出好多抱怨,诸如“长官好狠心,说撇下就撇下了”、“长官偏心得厉害”之类的,此起彼伏。

阮君烈跟他们解释,说:“关防需要把守,必须留几个师下来,不是我不想带你们走。跟我一起走的人,也不是回家去,仗还没打完。”

师长和团长也站出来,安抚士兵。

阮君烈又宣布,这次立功的士兵多发一次奖金,物质和弹药留下,供给他们使用。

军心这才稳定下来。

临走前,阮君烈宴请手下的军官们。

众人在一起饮酒作别,心中泛起离愁别绪。有的人还哭了,哭道:“长官,经此一别,以后不知能否见到你!”

阮君烈心里一阵酸楚。

这几年来,阮君烈带着十二集团军,上下团结,大部分官兵是听从指挥,忠心耿耿的。也许每个人的能力有差别,但是他们是一个集体。为了带好他们,阮君烈花费很多心思,与下属们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

现在迫于形势,大家不得不分开,留下一部分人镇守关卡。

留下的人将面对严酷的形势。共军如此棘手,新的指挥官他们又不熟悉,不知道能否信赖,心里都很忐忑。

阮君烈想带他们走,可惜部队不是他的私产,不能因私废公。阮君烈素来傲慢,不爱受人指挥,只能听蒋公的话,铁了心要走。国防部做出让步,已经是通情达理,不可能让他带走很多人。

大局当前,所有人都只能受点委屈,各自让步。

眼见手下的人都伤心起来,流露出悲愁。阮君烈不想让他们失了豪气,说:“怎么不能见面?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阮君烈举起酒杯,慷慨道:“关外土地丰饶,虽然今日不能由我来收复,深信诸位精诚团结,一定能收复领土!”

众人收了泪,纷纷举杯痛饮,一醉方休。

送别那天,国军的队伍分布在城墙和门口。

十五师打头,挎着机枪,先迈出城门。

警备师护卫着阮君烈的吉普车,驶出城关。

萧萧寒风中,所有士兵在城墙上敬礼,目送长官与战友离去。

阮君烈压低军帽,回头看着,也对他们敬礼。

三千里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还师的队伍慢慢消失,和地平线连成一片的时候,驻军留在城内,举目远眺,只看到大地上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只有一朵白云绕山而过。

阮君烈奉命还师。

返家的那天,他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含香也大惊小怪的,上香念佛。

阮君烈在家休息一下,第二天又去司令部。不知道国防部给他怎么安排的,如何组建新军。这些事情没尘埃落定,阮君烈没心思休息。

第十二集团军的司令部,人少了很多。

早晨,国防部给阮君烈打个电话,先是恭喜他,让他下次前来开会的时候,做好授勋的准备。

阮君烈应下。

国防部又通知他,叶鸿生将被调走,去襄樊地区,参与组建一个新的兵团。

接到这个坏消息,阮君烈好像被撩到胡须的老虎一样,放声咆哮起来,大拍桌子,在电话里发脾气,摔上话筒。

片刻后,参谋总长亲自打来个电话,跟阮君烈通话,叫他“贤弟”。

阮君烈忍着不快,听他说话。

参谋总长同阮君烈解释一番,说“战况艰难,很快召开全体会议”,为了补充战力,不得不“征集所有可用之俊才”。将这些俊才调到江南二线位置,搭建兵团,这个任务“至关重要”。

参谋总长苦口婆心,反反复复地说“事关国家大计”,劝他“请勿吝驾”等等。

阮君烈不吭声,放下电话。

经过这次战役,国军的兵力进一步削弱了,尤其是嫡系军队的力量。阮君烈心里很清楚,所以现在要想办法,赶快练兵。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叶鸿生作为第十二集团军的参谋长,表现优秀。在全军覆没的背景下,总长们发现了他的存在,像在一堆废柴中发现一根秀木,很可以拿来使使,盖新房子的时候充作栋梁。

阮君烈一肚子不高兴。

除了十五师之外,他舍掉的人马不少,做出的牺牲够大的!这帮狗屁倒灶的还想把叶鸿生抢去!

“做你娘的大梦!”

阮君烈将一只笔猛掷到架地图的白板上,砸出一大块墨水点。

让他们自己死到襄樊去吧!赶紧死!

阮君烈烦躁地想着,坐下来,给自己泡杯茶,冷静一下。

这一次,叶鸿生一定会升官的。

阮君烈忽然想到。

倘若叶鸿生去了,肯定不止做一个参谋,可能会交给他一个军来指挥。叶鸿生当过参谋长,也在官厅之类的地方供职过,已经积累了丰富的资历,只差没做军队的司令。国防部让叶鸿生去襄樊肯定不是白去,是要大大的栽培他,提拔他。

阮君烈一阵纠结。

这件事情对叶鸿生是天大的好事,对国军也是好事,他到底在反对什么?留在第十二集团军,叶鸿生不可能爬到他头上,始终是个参谋。叶鸿生要服侍他,顺从他,委曲着自己,永远得不到全面施展。

叶鸿生心里爱他,爱得卑微,总是甘居人后,把自己变成了他的从属。如果他不许,叶鸿生大概就不会去了……

阮君烈掩着面,心里酸胀得难受。

阮君烈痛下决心,打电话,让叶鸿生来办公室。

叶鸿生敲过门,轻轻推开,问:“长官,什么事?”

阮君烈请他坐,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通知道:“宾卿,你要被调到襄樊地区任职,等会先去国防部,接你的调令。”

阮君烈说完,望着叶鸿生,看他什么反应。

叶鸿生也被这个消息震惊,露出迟疑的表情。

叶鸿生的反应算是冷静的,他楞了一会,没有露出不愿意的样子。叶鸿生思量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长官,你同意吗?”

叶鸿生也想知道阮君烈的态度。

阮君烈面上冷淡,说:“我觉得很好。你去吧。”

一瞬间,叶鸿生的眸子黯然无光,流露出伤心难过。他很快掩饰住,站起来,并腿立正,对阮君烈说:“是!长官。”

阮君烈点一下头。

叶鸿生走到门口,正要关上门,又停住脚步。

叶鸿生回过头,恋恋不舍道:“长官,我现在就去?”

阮君烈说:“是,你去拿调令,然后回家准备。”

叶鸿生关上门。

阮君烈独自坐了一会。

快到午休之间,一阵风吹过。满地红的军旗被吹动,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几个军官在走廊里走过,厚重的靴子敲击着地砖,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司令部人少,笑声在空落落的走廊里回荡。

阮君烈觉得他们的笑声格外刺耳,一阵心烦意乱。

阮君烈拉开门,吼道:“安静点!”

国防部召开全面军事会议。

阮君烈穿上军礼服,去礼堂参加。

在礼堂里,阮君烈遇到了黄克和徐正恩。

徐正恩在帮忙部署会议现场。

阮君烈走过去,问他:“这次来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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