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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君千里 下——by香叶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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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阮君烈可能在此吃饭,叶鸿生事先吩咐过后勤。营中的厨子不会做精细菜,便依照吩咐,从地里摘了些青菜蒜苗,炒一炒,配卤牛肉与牛杂给长官吃。阮君烈每一日都要吃肉,尤其喜欢吃有咬劲的肉,嗜食牛心。

孙仲良请阮君烈坐上主座,其他人按照官衔顺序坐下。桌上摆了些笋丝、豆苗,厨子端上来一大盆冒着热气的卤牛肉,放到中央。

孙仲良帮阮君烈把酒杯满上。

阮君烈端起来,与众人饮一杯。

叶鸿生去卤牛肉中翻拣,将牛心、牛舌找出来,放到阮君烈的盘子里,又把刀子递给他。

阮君烈没有吃,先站起来,用短刀把盘里的牛心与牛舌分了分,将肥美的部分均分给在座军人。众人骚动一番,挨次与长官说话道谢。

阮君烈分别问过他们姓名,家在哪里。

寒暄之后,众人大嚼起来。

孙仲良给阮君烈敬酒。

阮君烈喝下,笑道:“孙师长,练兵很辛苦,接下来剿匪,你可不要舍不得兵马。”

孙仲良拨浪鼓一样摇头,说:“不会不会!长官指到哪里,我们打到哪里。”

叶鸿生插嘴道:“长官,准备动手剿匪吗?”

阮君烈恩了一声,放下酒杯,说:“要想个周全的法子。”

叶鸿生听了,也放下杯子,低头沉思。

阮君烈问孙仲良,说:“山上那帮匪人,是什么来历?”

孙仲良将肉吞下去,擦擦嘴,说:“长官,听说山上的土匪原来也是一支杂牌军,不知是从皖北还是湘江跑来的,吃了败仗,路过此地。队伍溃散后,他们无心征战,躲进山里。其中有个团副,是个头目。他起了占山的心思,自命镇山太岁,与手下的人立下生死誓言,同享富贵,开始打劫往来行人、船只。他们打仗不成,做土匪倒是很凶,发了财。彭乡附近的泼皮无赖都去投奔,收了好些喽啰,也有好几千人。”

阮君烈面带讥诮,冷笑道:“镇山太岁?一群乌合之众!”

孙仲良附和着点头,心想:下贱的毛贼,如今犯到真太岁头上,合该当个短命鬼!

叶鸿生说:“长官,上次捉到几个喽啰。他们交代说,山上还有几门野炮,长短枪也有好些。咱们要想个法子,不要炸黑了山,打污了水,轻巧地把他们剿灭。”

阮君烈颔首,笑道:“杀他们易如反掌。单单如此,怎能显出我们的手段。”

叶鸿生微笑着,看着他。

阮君烈充满信心,说:“我已经想好了,过几日就动手。”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半夜才散。

几天后,水面上又起风波。

货船过水,有一船过路的商人偏偏不肯交钱。船硬是开到水里,走到半路,被山匪的船团团围住。船主大为惊恐,差水手,将这些不停当的客人捉住,连同货品一起,交给山匪。

山匪劫了财货,准备上山。

商人的伙计却不干,说是一年的薪酬都在里面,必须分一份,跟着山匪。

山匪一时兴起,说:“你们上山来,就能分到一份。”

伙计们嚷嚷起来,说要上山,宁愿上山分些金银。

山匪叫他们杀了商人作投名状,才许他们上山。十几个伙计们得了示下,见财起意,将那几个呼救的商人一顿拳脚,扔进河水里。

商人惨呼着,掉进河里,浮出几团血来。

山匪小头目见此情形,惺惺相惜,提携他们上山去。上山之后,这些伙计大碗吃肉,大口喝酒,言辞粗鄙,好似天生就是做强人的材料。镇山太岁见他们行止敏捷,体格健壮,心里喜欢。这山大王有些心计,还是疑心,吩咐他们与其他人一起下山收账,希望他们杀几个军队的士兵来看看。

伙计们跟着喽啰,在山脚下勒索船只,军队过来开枪,其他人都吓跑了。他们也不跑,与军队动起手,拖了两具士兵的尸首回去。镇山太岁大悦,以为得了人才。

自此以后,他们就真正入伙,排上座次。

入伙后,没过几日,大家混熟。他们便知道哪里放枪炮、子弹,哪里是山中头目歇息的地方。自从政府军来了,镇山太岁不敢安睡,筑了好几个窝巢,东躲西藏,以防不测。

这一日,风清月朗,这群乔装的伙计半夜爬起来,全部溜出门去。他们打死了看库房的人,使水桶,将水缸里的水全部倾在山炮与炮弹上,浸个透湿。

剩下的火药、子弹还有半屋子,他们点了火,丢进去,轰得一声,火光窜起几丈高,直冲云霄。阮君烈在山下看到这火焰,便发出号令,带着骑兵与步兵冲上山去。

山上,早有人盯好位置,打出信号弹,将镇山太岁的所在标示出来。军队好像几把匕首一样插了进去,将山区分成几块,分别控制起来。阮君烈自己带了一队骑兵,去捉那个镇山太岁。

孙仲良和叶鸿生在山脚下。

孙仲良有些担心,对叶鸿生说:“长官涉险。我们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叶鸿生笑起来,说:“没事。他喜欢这样消遣。”

这等消遣法,孙仲良吃不消,提心吊胆的。

山匪也吃不消。他们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准备拿山炮轰击敌人,忽然发现武器已经变成哑炮。深更半夜的,他们看不清楚,只觉得漫山遍野都是军队,顿时慌乱起来,各自逃命去。

叶鸿生命令士兵牢牢站稳防线,自己带些人到山脚临水处,点起火把,端起枪,看住河岸一带。

阮君烈喜欢狩猎,不可让猎物跑脱了。

山上人影攒动,到处点起火把,好不热闹。

镇山太岁从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带着一帮人左突右冲,想要杀出条血路,逃出罗网。军队早已将四面八方封死,山脚下全是兵马,走不脱。

阮君烈拍马狂追这个匪首。内应的军人跳上马,协助长官缉拿他。

镇山太岁一路逃窜,身边的喽啰被一个一个打死。障碍物越来越少。

阮君烈身边的人给他换一只枪,里面装满子弹。

镇山太岁埋伏下来,乘机开枪射击。

阮君烈夹住马腹,把腰一纵,马便跳起来,霍得闪到山石边,又腾得跃下来。火光闪动,阮君烈在黑夜中也能看见,他略将鞍一拍,马匹撒开蹄子,就势追赶猎物。

阮君烈端起枪,一枪打掉了匪首的帽子,又一枪打烂了他飘动的马褂。

镇山太岁吓得屁滚尿流,仗着路熟,埋头逃窜,险些变成个钻山太岁。

阮君烈兴味盎然地追他。

山上点满了火把,到处在照,慢慢聚集起来,收网。

镇山太岁顾不得打阮君烈,也打不中他,一阵劲风跑下山,小腿都跑出血。冲到岸边,他蓦然发现叶鸿生布下兵马,正在等他。这山大王心中大叫一声:苦也!

阮君烈的马蹄声好像催命一样。其他地方都是死路,他狂奔到水边。新兵们扑上去,想要擒他。乘喽啰们与士兵混战在一起,镇山太岁丢了衣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叶鸿生叫道:“快点火!拿网来!”

叶鸿生说着,把军服脱了,枪解下来,握住一把匕首,也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阮君烈在岸上勒住马,高声呼喊。

水面上的船纷纷点起火把,向他们聚拢过来。船总带了些船只,张开大网,来助他们剿匪。

叶鸿生下水后,一时安静,一时听到猛烈的水花声。

阮君烈命人拿火把照。

船队也围成个半圆,水手集体捉着网子,注意动静。士兵们也登上船,拿火把将水面照亮。

过了一会,叶鸿生自水里冒出来,踩着水,往船边游去。

叶鸿生上船后,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对阮君烈笑笑。

阮君烈问:“捉住了?”

镇山太岁被叶鸿生搁在船舷上,叶鸿生捉住他的膀子,将他湿淋淋地提起一些,展示了一下他身上的弹痕,笑道:“打得很准,长官!”

阮君烈咧嘴,快活得笑起来。

水手们把落汤的太岁捞上来,放在舱里,往岸边划去。

生擒了匪首,山上的匪徒乱成一团,在突围中被军队打死一些,抓住一些。

天亮后,阮君烈让人张贴告示:愿意投降下山的,一律从轻发落。顽抗到底的,抓住就地枪毙。几天里,剩余的匪徒纷纷下山投案。

没费什么功夫,山上的匪窝被一举端掉,乌烟瘴气一扫而空。

这一场操练,除了内应的伙计是十五师乔装的,其余剿匪的士兵都是新兵。按照阮君烈的安排,从十五师里挑选一些能人,扮作伙计。船总选了几个水性好,面貌斯文的水手扮作商人,一起演戏,让山匪赚他们上山。

上山后,为了赚那太岁的信任,阮君烈又从彭镇长那里要来几个重犯,枪毙后套上士兵的军服,给伙计们作投名状。

山匪果然上当,事情就好办了。

按照计划,新兵出马,孙仲良带人围住山,张开网,阮君烈领人上山剿匪。叶鸿生负责调度。在操练过程中,官兵们表现良好,伤亡人数很少。

阮君烈对剿匪结果感到满意。

船总满意得不得了,送了好些鲜鱼和土烟。

阮君烈问大家怎么处置匪首,还有捉住的匪类。

考虑到人手问题,孙仲良建议,把山匪中的喽啰收进队伍。

阮君烈不同意。

叶鸿生说:“交给镇上吧。我们不要收他们,免得坏了队伍。”

阮君烈同意下来。

叶鸿生先将山匪交给船总,让他们把钱要回来。水手们捉到山匪,少不得揍他们出气,一个个打个小死,再交给彭镇长。彭镇长带着乡里的村民,又将山匪们痛殴一顿,打死了为首的太岁。剩下的喽啰,按照恶名程度,该关的关,能放的放掉。

第53章

经此一役,第十二集团军在彭乡树立了威信,博得了乡民的好感。一些准备逃难的富户缓下步子,暂时不跑了。村民、渔夫见到军队也不再害怕,开始适应。彭镇长心里高兴,带着镇上的乡绅,与军队来往,宴请阮君烈。

阮君烈与他们应酬一番,登时引来麻烦。

这一日,彭镇长带着几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打着伞,登门拜访阮君烈。

阮君烈派工程兵去修机场,正在无聊地等结果,让人请他进来。

彭镇长挥动着扇子,笑呵呵地走进门,带了一个小女人。

彭镇长一片好心。

男人出门在外,怎么能没有女人呢?

小女人是乡里的一个艳名远播的小寡妇。这年月,男人都不长命。她嫁了个男子,可惜打仗死了,年纪轻轻就穿上白色的孝服,过得辛苦。彭镇长心想:英雄爱美人,美人配英雄,何不凑在一起?互相暖暖?

阮君烈大约是看不上乡里的豆腐西施,彭镇长揣度着,露水夫妻总是做得,幺幺也是个好女子哩。彭镇长就去问她干不干。

小女人一听就咕咕地笑了,露出白糯的牙齿来。

他们两个,加上彭镇长的管家婆子,便一道上门,想给阮君烈设个外室,替幺幺找个靠山。他们迈进门,被请到后院坐下。

阮君烈下楼,让人摆茶,与他们说话。

彭镇长东拉西扯,阮君烈百无聊赖地听着。

阮君烈喝着茶,感觉到这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正很有风情地睇着自己。阮君烈不知道她是谁,彭镇长也没介绍,只好装作没发觉。

他们闲聊一会,彭镇长就站起来,准备告辞。

阮君烈见这小女人坐下来,看样子不准备走了,忙扯住彭镇长,说:“她是谁?”

彭镇长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说:“她是幺幺。她家里没有人了,怪可怜的。长官照顾照顾她!”

彭镇长说着,就把阮君烈的手牵起来,往她身上放。

阮君烈哭笑不得,说:“我家里有女人,只是没有带。”

彭镇长尴尬了一下,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她不会缠着长官。”彭镇长说完,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他们两个。

阮君烈在后面叫了两声,没叫住。

他回头看看这个小女人,见她爬上椅子,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自己。

阮君烈说:“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她不讲话,只抿着嘴笑,眼睛弯弯地眯起来。

阮君烈派人去找彭镇长,又叫人去打听一下她是谁家的女子。

小女人不与阮君烈说话,只偷偷看他,看他走到楼上去。

阮君烈在书房写了电报,让人发到国防部去,通知他们机场的事情,回头派飞机过来。忙完之后,他简单吃了口饭,无聊地等着回电。

叶鸿生与工程兵一起去修缮机场,今日不得回来。

阮君烈站在走廊,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调理好新兵,剿灭了山贼,叶鸿生已经把行李搬回来,他想和阮君烈住在一起。可惜,修机场的任务紧迫,他又走掉,都没在宅邸里住一宿。

阮君烈看着萤火虫从草里飞出来,明明灭灭地闪动。

阮君烈忽然想到,他已经好久没碰女人了……

天幕广阔,星星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阮君烈在暗处叹气,自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送上门的女人,为何不要?

想到叶鸿生,阮君烈骤然生出一种烦躁感,点了一根烟。

叶鸿生可能会不高兴,但是叶鸿生又不算他老婆,算什么呢?假凤虚凰的,还要弄假成真不成?

阮君烈糟心地想着。

战事第一,自己连女人都懒得应付,为什么要应付男人。

阮君烈将香烟掸一掸。烟灰带着火星,悉悉索索地落下去,落在楼下的树枝子上。蝉儿嗡得响一声,飞到另一棵树上。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阮君烈扭过头,看到那个小女人跑上楼,正躲在半开半合地门边,看着自己,像一只灵巧的小动物。她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二十岁。

阮君烈板着脸,叫她走开。

小女人吓得往门里缩了一下,又探出头,哀怨地看了阮君烈一眼,把小嘴抿出一个爱娇的样子来。她的样子很可爱,像乡野里露珠一样活泼晶莹,在草叶上滚动着。

阮君烈看着她,终于轻轻笑起来。

阮君烈把烟扔开,走过去,用手捉住她黑油油的发尾,抚动一番,说:“你叫幺幺?”

月色在树稍上浮动。

第二天,晨曦初绽,叶鸿生一早赶回镇子。

经过几天的抢修,机场恢复通讯,没必要继续留在那边。叶鸿生思念阮君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叶鸿生一踏进后院,感觉到不大对劲。

一个肤色微黑的俊俏小女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哼着歌,替阮君烈洗衣服。

叶鸿生蹙起眉,问卫兵:“她是谁?”

卫兵一阵嘻嘻哈哈的笑,低声说:“彭镇长送来孝敬长官的。昨天,长官已经享用过。”

叶鸿生将军帽拿下来,紧紧攥在手里,心脏一阵紧缩。

叶鸿生说:“长官呢?”

卫兵说:“在书房。叶参谋要不要吃饭?”

叶鸿生说:“我先去汇报。”

叶鸿生绕过院里的女人,自己上楼去。

阮君烈呆在书房,在重新画战略图。

叶鸿生敲开门,走进去,说:“我回来了。”

阮君烈把笔放下,问:“工事完成了?”

叶鸿生说:“还没有,通讯设备已经修好,随时可以联系。再过两天就能完工。”

阮君烈点点头,说:“好。”

两人言不由衷地说了一会话,场面静下来。阮君烈说:“没事了?没事就下去吃饭,你早上吃了吗?”

叶鸿生神色黯淡,摇摇头:“我不想吃。”

阮君烈不看他,说:“那就去休息。”

叶鸿生不走,沉默地站在屋里。

阮君烈不管他,专注地看自己的图纸,好像一下变得极为专心。

两人都不做声,屋里很安静。

楼下小女人的歌声袅袅地飘上来。

叶鸿生低声说:“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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