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玉摸摸他亲到的地方，看着前面那个大摇大摆的背影，嘴角上扬，紧走两步跟上他。
两人回了将军府后，韩石便独自一人去了朱秋阁，韩均年听他说明来意后，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然而父亲同意之后韩石却说道：“父亲，你和李雍只是认识，算不上什么朋友吧？”
韩均年点点头，韩石继续说：“但是成王爷和你算是关系匪浅吧？”
韩均年不明白韩石什么意思，于是便只能如实点点头，“成王爷和我是生死之交，虽然比我小了十几岁，但是当年我们一起征战沙场，我算是救过他。怎么忽然说起成王爷？”
韩石点点头继续说道：“父亲，李雍你也请不动，能请得动的人只有成王爷。”
“你的意思……”
“我是请父亲去见一次成王爷，让他代你说服李雍。”
韩均年想了想，虽然和成王爷许久不联系，但是以两人曾经共患难那份情谊应该可以请得动这尊大佛出面，于是便点了点头。
第二日韩均年真的去了成王府，只是他从未想过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整日惹是生非的成王竟然变得这么淡定。
看着一身水蓝色衣衫的男子，韩均年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那男子却淡淡地笑开，“均年，好久不见。”
韩均年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尹齐？”
尹齐依旧淡淡笑着，“均年，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了？”
韩均年没有说话，头上的银发不期然落在尹齐眼里，刺得他胸口钝疼。
“我是想让你帮个忙。”不知道为什么，韩均年忽然觉得有几分心虚。
“哦？什么忙？”
“我想请李雍做随军大夫，但是他似乎不太愿意。”
尹齐沉默一下，叹气般地说：“啊，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他了。”说完又转头淡笑着对韩均年说：“可以，我保证他会去。”
韩均年不知为何总觉得尹齐的这份平淡充满了哀伤的意味，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尹齐？”
“哈哈，均年，你我也算忘年之交，我有许多心思你不懂，可是当我以为我真的放不下时，你突然的造访，竟然让我发现其实人生也不过如此，所谓的深刻也不过如此，或许我真的错了。”
韩均年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了尹齐的意思，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没法深究，总觉得深究下去，会有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尹齐接着说：“不出五日我便给你答复。”
韩均年又和尹齐说了一会话便走了，许久不见的两人其实也无甚话可说，尤其韩均年总觉得尹齐刻意隐瞒的东西是他不敢去碰触的地方。
韩均年很快离开了，看着他已然苍老的背影，尹齐轻轻叹口气，“我欠你一条命，你欠我一生情，只是这情，……我好像，真能放下了。”
过了没两日韩石就收到李雍愿意随军出征的消息，韩石和柳含玉知道后又专门去李雍家里见了他一次，这次那张清淡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飞扬的神采，他说：“和某人做了个约定，若是可以活着回来，便给彼此一个机会。”
柳含玉似懂非懂，韩石亦然，可是最终韩石还是决定不去追究到底父亲、成王爷还有李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事情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二十七章：领命
之后的一个月里，韩石和柳含玉每日都异常忙碌，柳净轩每次想找他们总也找不到，韩均年也觉出来了，但是他相信自己儿子，所以并没有多问。
韩石和柳含玉其实并没有如何，只是一直在准备厚的毛裘狐毯等御寒之物，虽然这些东西比较贵重，但在西嗒，这才是真正能抵御寒风的东西。
而这也便是韩石在出征前要准备的第二件事。
上一世，他们虽有准备，但是并不充分，也没有想到西嗒的寒风竟然是那样刺骨，冻死冻伤无数兵士，也没有个正儿八经的专科大夫能好好为他们医治，这一次，韩石发誓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士兵伤亡那么惨重。
一个月后，不出韩石所料，皇帝派韩均年亲自出征西嗒，韩石依然是副将，而六皇子也被点名送上了西嗒的战场。
六皇子在听到他要随军出征时，面上十分惊讶，而韩石则知道，这是莲贵妃想设计好的，她想先除去六皇子，因为尹言是对四皇子尹获来说最大的隐患。
不过最终尹言还是只能低头谢恩，想着反正也厌倦了宫内是非，出去就算是散心了，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当他再回这个皇宫时，已经是风云俱变。
韩均年和韩石领命谢恩，并且被迫立下军令状，韩石在看着韩均年立军令状的当下，心中愤慨，看看堂上端坐的皇帝，看看心怀不轨的尹获，再想想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韩石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若不让尹言经历之后的事情，他也不会愿意去争这个帝位。
回了将军府，韩均年就把柳含玉和柳净轩叫到了恒阳阁，韩石自然知道父亲是想做什么，只是，这一次他依然决定要反对，只是上一世他求的是让柳含玉随军，而这一次，他求得是让这两兄弟一起出征。
柳含玉和柳净轩一个平静一个灵动，来了恒阳阁便施礼，韩均年笑眯眯地让他俩不必如此，而后韩均年语重心长地说：“我和韩石领命攻打西嗒，明日便要出征，你们俩留在将军府，有什么需要直接跟赵福说就可以。”
柳含玉欲言又止，柳净轩却快人快语，“我也要去。”
韩均年一顿，厉声道：“不行。”
柳净轩吃瘪，没想到韩均年这么严肃地拒绝，只能撇撇嘴，不说话了。
柳含玉和韩石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于是淡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韩石从韩均年身后走上前，韩均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儿子，只听韩石声音清朗，语气铿然有力，“父亲，孩儿请求带他俩出征，含玉机敏聪明，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孩儿想不明白想不通的地方都是他在指点，而且他思虑周全，对西嗒地形了解，若能随军出征必然于我军大有裨益。净轩虽然年幼，但是医术不得不说高明，虽不及李雍，但是对解毒一事却有异常天分，孩儿请求父亲同意他俩与我们一起出征。”
柳含玉看看韩均年，稍微点头，示意他愿意去，而柳净轩则又添油加醋地说起来：“是啊，是啊，韩伯父，在我哥的影响下，我医术可好了，他弄什么毒我都能给解了，到那边肯定不给你们添乱，肯定好好表现。”
韩均年终于还是没能抵抗得了三个孩子恳求的眼神，本来想着不愿柳含玉和柳净轩涉险，毕竟战争中受的伤许多不是身体上的，还有很多心理上的，只是这么看来，或许自己真的保护过度了。
晚膳时分，韩石心情稍稍有些沉闷，并非他不想出征，也并非他担心西嗒军情，而是他分明记得前一世，冰凉的深牢里，他曾经问过隔壁牢房里的六皇子为何对柳含玉那样坚持，六皇子轻笑一声，似是怀念，继而对一样虚弱不堪的韩石说：“韩将军，还记得我们出征西嗒吗？”
韩石嗓音嘶哑，“记得。”
尹言声音也并不圆润，让人觉出一种彻骨的悲伤，“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我赌气，不带任何侍卫便随着你们走了，当日深夜，我被行刺，匆忙间，是他给我包扎，大概就是他那一瞬间的担心吧，让我觉得再没有人比他更让人觉得温暖。”
“韩石？韩石？”直到柳含玉的声音真的大到韩石不得不惊醒，他才懵懂地看一眼柳含玉，只见他唇角带着几分担忧，眉心微蹙，韩石心头一悸，是了，再没有人比他更让人觉得温暖。
“怎么了？怕西嗒不好打？”柳含玉边说边给韩石盛了碗汤，“不要想了，明日就要出征了，军队中的事，不到现场无法知道对策，而且……”
柳含玉安慰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放下汤碗的手就被韩石捉住。
“含玉，明天你必须要在我身边，半步不许离开我，就算有人需要解毒，也有净轩在，你不许去。”
“啊？韩石，你说什么呢？”
“你答应我！”
柳含玉见韩石眼中有几分乞求几分渴望还有几分担忧的神色，不明所以，却还是安慰似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韩石这才松开手，只是一松手不要紧，刚好看到柳含玉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印。
有点尴尬，有点愧疚，韩石说：“抱歉，弄疼你了吧？”
柳含玉却摇摇头，“没有，快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韩石本来想拉过柳含玉的手给他揉揉，但是见他淡定，只能作罢，有些心不在焉的吃东西，脑子里一直想着：到底怎样才能阻止尹言再次见到柳含玉呢？
第二十八章：出征
食不知味地用完晚膳，柳含玉和韩石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依旧如以往一样，柳含玉拿出软垫还有厚一些的棉袍给两人穿上，韩石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柳含玉聊着天，直到忽然柳含玉说：“李玉、弱水、还有橙橙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留在府里？”
韩石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韩石说：“弱水和死人没有区别，这不用担心，橙橙是个聪明女子，对于西嗒，她恨之犹恐不及，而李玉，昨夜他误闯城东百兽园，今早发现时已经死亡。”
柳含玉心里咯！一下，李玉只剩一只右手，他怎么“误闯”的城东百兽园，答案显而易见。
韩石见他面色不愉，说道：“含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柳含玉摇摇头，只是却笑不出来，“韩石，你做得对，我之所以问你这事，也便是要你除了李玉。”
“那你怎么不高兴？”
“无论如何，李玉也只是小卒一个，你我下的了手对付，不也说明你我也并非好人？”
韩石愣住，柳含玉继续说：“韩石，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已，所以我理解。”勾勾嘴角柳含玉伸手去抚摸韩石脸颊，韩石被他手上的温度刺激到，抬手便将这双冰凉的手握到了手心，而后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没法说上一世他对众人仁慈，众人却没有对他仁慈，他没法说为了和柳含玉在一起，就算是下地狱他也义无反顾。
皇宫里，尹言看着手里的纸条，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随军出征。
拍两下手，凭寒和凭暖不知从何处落下，尹言将跪在地上的两人扶起来，目光真诚，“凭寒凭暖，纸条上的字你们都看到了吧？”
两人点点头，纸条不大，寥寥几个字写着：此行危险，勿往。
“不过我还是要去，只是我母后，就交给你们俩了。”
凭寒和凭暖两人都还想再说什么，被尹言伸手阻止了，“我会小心，毕竟是军中，且韩将军会保护我的，你们放心。”
凭寒和凭暖自小跟着尹言，和他的感情不言而喻，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三人都觉得十分不安。
出征当日，旌旗猎猎，皇帝在城楼送行，三杯酒过，战鼓声中，韩均年带领兵士远行，韩石骑马跟在父亲身后，六皇子没有如上一世一样赌气，而是紧跟在韩石身后，柳含玉和柳净轩在队伍后方，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踏上了西征的步伐。
韩石在队伍前头，转身看看身后的队伍，回想起上一世也是如此的部队，回归却只剩下四分之一，虽胜尤败。
回神，韩石正好看到身侧尹言，眉头微蹙，看来昨天那个提示果真是不管用，算了，还是派人好好保护着吧。
部队看着浩大，其实连万人都不到，真正的大部队在昨日已经启程。
行了有三十里地，韩均年回头看看韩石，韩石说：“也累了，先休息一下，然后接着上路，明日之前赶上先头大军即可。”
韩均年也点点头，发现韩石不知何时真的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人了，再也不是那个傻愣愣的孩子。
下马，韩石便跑去柳含玉和柳净轩所在的分营，柳净轩好奇，什么都想问什么都想知道，而韩石最终还是决定让柳含玉跟着他到主营里去，即便是必须和六皇子见面，他也不能忍受见不到他的这份煎熬。
自然柳含玉过去了，柳净轩也跟着乐颠颠来了主营。
只是这一进去不要紧，六皇子见着他立刻就把脸转到了一边，柳净轩看清楚那人是六皇子之后，怒火就升了上来。
“喂，你怎么回事啊，我又没有得罪你，你还欠我一人情呢，你充什么老大啊，你凭什么转头啊，要转也是我不想看到你，什么时候轮到你不想看到我了！”柳净轩的怒骂，横冲直撞就砸到了尹言身上。
说起来，尹言也不知为何见了柳净轩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转脸当做没看到，就算柳净轩没有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话，他自己也是处于窘然的状态，似乎在这人面前，自己就不知道理智为何物了。
尹言脸上稍红，柳含玉赶紧拉着柳净轩施礼，“参见六皇子。”
柳净轩本不想动，结果被柳含玉和韩石按着硬是施了个礼，施礼完毕，柳净轩就气鼓鼓地瞪着尹言。
“柳净轩，你若再对我不敬，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愚弟不敬，请六皇子见谅。”柳含玉继续说，不过若再通常情况下，柳含玉的话应该是“请六皇子饶他不死”，只是柳含玉心里却知道，六皇子没有生气，他气的，分明就是自己。
“哼，你不客气啊，我看你敢拿我怎样？”柳净轩依旧是一副斗鸡模样瞪着尹言。
“净轩，不得无礼。”这是实在看不下去的韩均年，柳净轩虽然顽劣，但是一直懂事，不想对六皇子却次次这样，他也不得不拿出点气魄来震摄下他。
这一声呵斥真把柳净轩给镇住了，怏怏地住了声，柳净轩再瞪一眼尹言，那意思是你等着，看我治不了你，尹言语塞，发现自己每次见了这小鬼都会处于语塞的状态。
而此时韩石却真心乐了，因为尹言似乎真的没有正眼瞧过柳含玉，想到这里，韩石内心说一个什么眼神呢，而后继续完成他的围观大业。
“韩将军，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他不是韩副将的随从吗？”
“怎么着啊，我现在是军医，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也轮不到你管。”
“韩将军，若是军医应该住在后备营区吧，为何会在这里？”尹言依旧对着韩均年说。
韩均年刚想开口回答，柳净轩的声音又飘出来了，“主将同意，副将带我过来，你一个督军多什么嘴。”
尹言又语塞了，终于转过头正式盯着那个从过来就瞪着自己的人说：“我没有和你说话。”
柳净轩一顿，脸上就红了，而后一言不发地继续瞪着尹言，韩石心想，好嘛净轩也不怕把眼珠子瞪出来。
“好了好了，你们俩怎么见面就吵，这是军营，个人恩怨私下解决，不然你们俩这是想娱乐我们？”韩石笑着将两人都拉了一把，而后一起坐下，继而接着说：“行了，净轩，你这白眼也不怕把自己翻过去，六皇子，他就是小孩一个，你也不要和他计较了。好了，吃东西吧，我都饿了，含玉，你过来坐我这边。”
韩均年也附和着坐了，柳含玉按着自己不老实的弟弟，小声地警告，六皇子暗暗说了无数遍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坐下了。
毕竟是行军路中，他们也只是在简单的小帐篷里吃的东西，而其余所有兵士都是席地而坐地休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又启程了。冬日里天黑得早，下午他们也就走了二十来里便就地扎营休息了。
休息之前，韩石叫了几名亲信，小声地吩咐，“你们十人，好好保护六皇子，今夜尤其小心，说不定会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