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到这句话，无奈地摊手：“警察同志，这澡堂子人来人往的，大家还都穿得一模一样，谁会去注意别人啊？”
沈严理解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接着又带人来到死者的同伴旁边。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一胖两瘦，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
沈严问：“你们是跟死者一起来洗澡的？”
那三个男人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个胖子首先回答：“我叫刘明海。”另外两个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分别是钱丰和魏思航。
“你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们几个是哥们儿。”刘明海回答说：“大伙儿关系都不错，平时周末没什么事儿就会一起出来吃个饭，洗个澡，打打麻将什么的。”
“你们今天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我们大概是中午12点半左右到的，进来之后大伙儿就约好各自洗澡，洗完去楼上棋牌室见。”
“那杨志鹏不见，你们没人发现？”
“那个，”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刘明海开口：“我们几个人洗澡习惯不太一样儿，我习惯泡大池子，钱丰和思航喜欢洗完之后蒸一蒸，志鹏他习惯找人按按，所以……”
沈严点点头：“那你们是大概什么时候分开的？”
“这个……我记得志鹏和思航是最先搓完澡的，然后是我和钱丰，之后我们各洗各的，然后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听到有人出事了，说厕所里死人了。我们几个凑过去，才发现出事的是志鹏……”
半个小时——沈严在心中暗暗思考——按照发现尸体的顾客的说法，厕所外那个牌子大概立了二十分钟左右，也就是说，杨志鹏基本上是一跟他的朋友分开就遇害了。凶手显然是早就盯上了他。
想到这里，他问几人：“你们经常来这里洗澡么？”
三人点了点头，钱丰说：“冬天这段儿我们差不多每周末都会来一次。”
“都谁知道你们的这个习惯？”
“这个……”三人相互看了看，刘明海说：“我们几个的老婆都知道，有些关系好的朋友可能也知道吧。警察同志，我们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也没瞒人。”
“要说瞒着……”魏思航犹豫地开口：“倒是志鹏可能瞒着他们那儿的人。志鹏他在政府上班，他说如果别人知道他老来洗澡，怕影响不好，担心别人以为他公款消费。”
“政府？”沈严敏锐地留意到这个词，他立刻追问：“他在什么政府部门工作？”
“呃，城建局。”魏思航说：“志鹏是城建局路灯管理处的处长。”
听到这个回答，重案组的众人相视一望——都是左撇子行凶，死的都是政府官员……看来，这个案子恐怕真的没那么简单……
Chapter 19 嫌疑人
众人关于案件的猜想在第二天就得到了证实。
“我觉得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一走进沈严办公室，蒋睿恒就先给出了结论。他将几张尸检照片扔到桌上，一边坐下一边说：“你看看这两个死者的伤口，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刀刃一侧的创口面积比刀背一侧的要大，而且明显呈外翻状。之所以会造成这种伤口，我觉得是凶手在捅完刀子之后拧了一下刀把。”
“拧刀把？”沈严抬眼：“为了让被害人更快失血？”
“有可能。”蒋睿恒点点头：“两个死者伤口深度都比一般杀人案的要浅，说明凶手的手劲不大。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拧刀把扩大创口面积，加快放血，以确保致被害人于死地。所以，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比较瘦弱的男人，又或者是凶手本身并不是左撇子，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右手受伤，所以才被迫改用左手。”
听到最后一句，沈严皱了皱眉。
蒋睿恒说完，看看身边坐着的程晋松，于是问道：“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凶手很小心，所有的地方都被他擦过，没有留下指纹。嘉宇在凶手擦血迹的毛巾上找到了几块皮屑，正在检验DNA看是死者的还是凶手的，不过就算不是死者的，那毛巾是浴室公用的，也很难保证是凶手的。”
“没有人的浴袍上发现血迹么？”
“暂时没看到。那个浴池的男宾公共浴袍有近100件，而且它还出售新浴袍。我们昨天齐浴袍的时候就看过，没有人的浴袍上有喷溅型血迹。现在所有人都在对这些浴袍做发光氨反应测试，看能不能有发现。不过我不太乐观。”
“这倒也是。换成是我我也会把浴袍带走。”蒋睿恒说：“留下来太危险了。”
“以凶手的聪明来说，我也觉得他不会犯这种错误。”沈严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两个死者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我们也就能确定调查方向了。”
三人这边正说着，那边却突然传来敲门声，程海洋开门进来，略带兴奋地说：“头儿，晋哥，你们出来看看，凯子有大发现！”
三人一听，立刻起身来到大办公室，只见方礼源江厉都围在秦凯的桌边，一起看着秦凯的电脑屏幕。看到几人出来，秦凯立刻招手：“头儿，你快过来看看！”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刚才睿恒不是说这俩死者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杀的么？于是我就上网查了一下这两个人，结果，我就发现了这么一条新闻！”秦凯说着指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条上月的新闻，题目是《建筑大学学生被撞身亡，肇事车辆逃逸》。往下看，第一段就写道：“本月（12月）16日22时许，我市建筑大学一男生在学校门口被一辆飞速行驶的卡车撞飞……经抢救无效，该学生于昨日（17日）凌晨死亡。”
沈严拉动鼠标往下看：“记者赶到医院时，该学生的父母在病房内失声痛哭。据该学生的同学和老师介绍说，死者李某是来自农村，家境贫寒，父母都是当地农民。郭某本人品学兼优，多次获得学校奖学金……”
“头儿你看这儿，”秦凯指着其中一段说：“据建筑大学附近的行人表示，建筑大学门口的这条路路灯一直不亮，夜间整条道路十分昏暗，加上该路靠近高速收费站，经常有车辆超速行驶，极其容易造成危险。附近居民表示，该路段的路灯坏了有两个多月了，可一直无人来修理。有居民曾打电话去城建局路灯处报修，但始终没有收到回复，许多市民都表示，天黑路暗是此地车祸频发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新闻一念完，几人心中就都有数了。沈严对方礼源说：“礼源，你给城东交警队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这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死者的父母现在在哪儿。”
“好。”方礼源立刻奔过去打电话。沈严则继续在电脑边翻看相关报道，了解整个经过。在另外一个门户网站上给出了几张照片，一张是案发现场的照片，一张是当地路灯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在医院拍到的死者家属的照片。沈严盯着几张照片，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程晋松看着沈严这副模样，低声问道。
“这个地方我前不久刚刚去过。”沈严指着第一张照片说。
“你去过？”程晋松意外：“你什么时候去过那儿？”
“查刨锛案的时候。当时的第三个死者赵广建的建材厂就在这条路上。”
“啊真的！”程海洋在一旁大叫道：“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程晋松立刻明白了沈严为何而皱眉：“我记得你当初跟王局说，你怀疑赵广建不是李宏伟杀的，对吧？”
“是，李宏伟自己不承认，而且行凶对象和作案时间也都对不上。”
“所以，你怀疑赵广建的死与刨锛无关，而是跟这次的案件有关？”
“现在还不敢说，不过我上次去找赵广建的妻子了解情况的时候注意到，赵广建他们那个建材厂的车都从那条路经过，而且车速也都很快。”沈严凝眉思索着说：“如果肇事的真是一辆大货车的话……
正说着，那边方礼源已经放下了电话。他走回来对几人说：“城东交警队说，死者叫郭旭，22岁，是建筑大学大三的学生。他父亲叫郭志成，母亲叫王雪梅，是本市农村的农民。据说郭志成身体不太好，好像是肺有些毛病，不能干重活儿，家里收入基本靠他媳妇。全家省吃俭用好容易供出个大学生，结果就这么没了。而且，这案子的肇事司机到现在还没抓到，郭志成夫妇去交通队闹过好几次。”
几人相互对望了一下——身子弱，有动机，这个郭志成听着还真的有很大嫌疑。于是沈严接着问：“他们有没有郭志成的联系方式？”
“有，警局给了一个手机号。”
“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方礼源立刻拨打起电话来，然而那边传来的却是手机欠费停机的系统提示音。沈严决定，立刻去城东区交通队一趟，具体了解关于此事的全部信息。
接待沈严的是城东交通队的副队长韩兴，他边将众人让进屋中坐下，边解释说：“这个郭志成来过我们交通队好几次，每次情绪都很激动，吵吵嚷嚷地说我们交通队不办事。其实我们也很无奈，那车祸发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天特别黑，路上行人本来就少，再加上没路灯，根本没人看清是辆什么车。我们在附近连续问了好多天，都没能找到目击者。可是郭志成两口子就觉得是我们不干活儿，还跑到区政府门口去闹过，把我们也弄得特别头疼。老实说我们也能理解当爹妈的心情，好容易把儿子养这么大，眼看大学就要毕业了，结果出这种事情。可是真的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
“那郭志成有对城建那边表现出不满吗？”
韩兴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郭志成是问过学校门口路灯问什么不亮的事儿。我们也跟他解释了，说那事儿不归我们管，是城建负责修理。至于他有没有去城建闹过，我们就不知道了。其实不瞒你说，别说他们，就我们交通队提到这事儿都挺憋气。建筑大学那地方正好在高速下道口上，门口本来就车多车快，而且也没个灯。那地方前两年就出过事儿，还是那次出事儿后才安了路灯。结果这回他们修路，又把地下管线给挖坏了，灯又不亮了。我们早就跟城建那边儿反应过，可城建不修，我们也没有办法。结果你看，这不又出事了？！每次一出事儿，老百姓第一个怪罪的肯定是我们交警队。但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总不能24小时天天派人在那儿守着吧？！沈队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全队百十来个交警负责全区这么大面积的交通管理，大伙儿经常加班加点，平均一个月都休不上两天……”
看着韩兴大吐苦水，沈严理解地点点头，而后不着痕迹地打断：“那韩队长，你知不知道郭志成最近在哪儿？”
“最近？”韩兴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郭志成这一个礼拜好像还真的没来闹过了，我们都以为他回老家了。怎么了？”
“我们有个案子可能跟他有关，”沈严说着，简单将案件跟韩兴介绍了一下。“这个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符合条件，所以我们怀疑他很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只是你给我们的他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所以我们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他的其他联系方式，或者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个，档案里应该有，你等等！”韩兴说完，就找人去找来了郭旭一案的卷宗。
“喏，这个是他家的地址，这个是他当时留的在本市的临时住址，你们可以去查一查。”韩兴说。
“好，谢谢！”沈严说完，最后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韩队长，郭旭的案子，能不能大体确定肇事的是个多大的车？”
“应该是一辆轿车。”
沈严有些意外：“轿车？不是大货车？”
“大货车？不是。死者被撞部位较低，肯定不可能是大货造成的。怎么了？”
“没什么。”沈严回答一句，表情却变得更是疑惑——难道，是他想错了？……
从交通队那边拿到地址之后，沈严立刻就带着人按照地址找了过去，可是到了那个小宾馆才得知，郭志成夫妇十天前就已经退了房离开。
“头儿，现在怎么办？”秦凯问沈严。
沈严看了看已经渐黑的天色，对几人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歇歇，我们明天早上出发去郭志成的家看看。”
“好。”
几人各自收队，沈严也准备往家走。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程晋松。
沈严接起电话：“喂？”
“怎么样了？”程晋松问。
“没找到，郭志成已经不在宾馆住了，我打算明天带人去他老家看看。”
“嗯。那你现在收工了没？”
“嗯，这就准备回去了。你呢？”
“我已经在家了，正在写作业。”
“写作业？”沈严一怔：“你写什么作业？”
“就是前段时间出差的那个会啊，王局说不能白让我公费出国一趟，非让我给警局做次报告，介绍介绍外国的先进经验。”
听着程晋松那略带抱怨的声音，沈严忍不住笑了出来：“挺好的。什么时候讲？”
“大后天，系统有个总结年会，各部门都会派人去。”程晋松说完补充一句：“说不定你们也得去。”
“好啊，”沈严笑了起来：“那我可要跟程大组长好好学习学习。”
听到沈严这么说，程晋松故意端起架子来，他拉长了声音说道：“咳咳，我这个师父可是要收学费的。”
“你要多少学费？”
听到沈严这么问，不知为什么，程晋松头脑中的第一反应竟是“登堂入室”这个词儿，然后，程大组长立刻开始了深刻的自我反思，自己果然是被蒋睿恒给带坏了……
“喂？晋松？”听筒中传来沈严的声音。
“啊？啊我在。”程晋松回过神来。
“怎么？在算钱呢啊？”沈严轻笑着说。
“咳，不是。”程晋松收起笑意，带着几分认真地说：“沈严，等你这案子忙完了，咱俩出去约个会吧。”
沈严一怔——“约会？”
“是啊，谈恋爱怎么能不约个会呢？你喜欢什么？是吃饭，还是看电影？或者你喜欢运动的话，咱俩可以找哪天假期一起出去滑冰或者滑雪都行！”
听着程晋松滔滔不绝地说着，沈严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无措，他略显紧张地说：“我……我都行，你安排吧……”
听到这话，程晋松突然轻笑了一下：“沈严，你是不是以前都没约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