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严严肃的话语，李光北似乎也并没有生气，他依旧以一种很公式化的语气说：“沈队长，上次我就跟你说过，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什么成见了。但许鹏的这件事，我确实无可奉告，而且，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来纠缠这个问题。它对你破案不会有任何帮助。我还是那句话，你能查出许鹏死亡的真相，我告诉你赵刚的事情的内情。我们公平交易，合情合理。”
李光北是第二次提到这个交易了，这让沈严心中愈发疑惑：“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许鹏的事情？他是你什么人？他的案子又和赵刚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过了将近一分钟，李光北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沈队长，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你只需要明白，如果你想了解赵刚的真正死因，就去查清楚现在的这个案子。”
李光北的口气中带上了警告的意味，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让沈严分外不满：“李光北，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少来威胁我。就算没有你帮忙，赵刚的案子我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
听到这句话，李光北嗤笑一声，冷冷开口：“沈队长，不是我小瞧你，但当初的案子，如果不是我告诉你的话，恐怕你到现在都还以为真凶是我吧？你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人家设好的套里，连别的可能性都没想过，我倒是想知道，你能怎么靠自己去查出真相。”大概也是来了气，李光北竟没给沈严说话的机会，接着往下说：“总之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最好做好你该做的事，别自作聪明地瞎折腾。有些事情机会只有一次，弄不好，赵刚的事就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可能！！”
一口气说完这些，李光北没给沈严出声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沈严被李光北一番话说得心中一惊，待反应过来时，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他没有李光北的号码，想打回去都不可能。沈严盯着渐渐变黑的手机屏幕，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整个下午，沈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中，反复回味着与李光北的那番对话。李光北的话里显然别有所指，他说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人家设好的套里，可是，是什么“套”？下套的人又是谁？沈严仔细回忆当初的一切，他将李光北公司副总丁荣钦坠楼的案子交给赵刚，之后自己出差，而等他回来后却得知赵刚被杀，姜建东说凶手是李光北……
！
一阵寒意突然窜上脊背，一种可怕的可能性隐隐约约出现在脑中。沈严身子猛地一抖——
不会的！不可能！
可是……
一些念头，像不受控制的毒草一样在大脑中孳生：当初的案子，他们究竟是怎么确定李光北是凶手的？沈严清楚地记得当时姜建东的说法：“刚子刚开始查李光北就被杀了，还是被手枪打死的！手枪！在H市能弄到手枪的，除了他李光北还有谁？！……”这个推断很合情合理，可是，除此之外呢？他们还有什么线索可以说明李光北是凶手？……
沈严拼命思索，却心惊地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证据。
李光北的那声冷笑仿佛又出现在耳边：“你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人家设好的套里……”
不会！沈严猛地摇头——一定不会是他！沈严，你怎么会相信一个过去的敌人的话，而怀疑自己的同事？！
然而……
有些关于姜建东的片段在沈严脑中出现。两个多月以前，自己还没出院的时候，有天姜建东曾经打电话来问候。当时沈严就曾经问过姜建东关于赵刚案子的事情，姜建东的说法与之前的全无二致，可是，也仅此而已。而且他当时只说了两句，就对自己说“别总想这些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沈严当时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却似乎很有故意转换话题的嫌疑；还有，对于赵刚的死，自己和姜建东都既伤心又愤怒，发誓要找出杀人凶手，沈严即使调职到了S市还不忘这件事，而姜建东人还留在H市，为什么不将调查继续进行下去？以他当初宁可作伪证也要为赵刚报仇的性子，他为什么在官司结束后却全无动作，甚至连对李光北进行点私下调查都没有？……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对什么事物产生怀疑时，证据似乎就会一个又一个地涌现。
一些昔日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一会儿是自己与姜建东携手工作默契配合，一会儿是姜建东罔顾法律偷偷将钥匙链塞在沙发下，一会儿是姜建东温和的笑，一会儿却是他躲闪的眼神……
建东，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
沈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
“……沈严？沈严！！”
一双手按上自己的双臂，沈严被一阵猛地摇晃，终于从痛苦中回过神来。他看到程晋松就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地盯着他。
“沈严，你怎么了？”程晋松的手还握着沈严的双肩，一脸的紧张。
沈严装作无事地牵牵嘴角，拨开他的手：“没事，只是想事情太入神了而已。”
然而，程晋松并不相信他的说法，他蹙起眉头，直视着沈严说：“别骗人，你这样子明显是心里有事。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让你烦成这样？”
沈严看着程晋松，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晋松，你对李光北这人是什么印象？”
听到这个名字，程晋松骤然紧张起来：“他又来找你麻烦了？”
“不是。”沈严连忙摇头。看到程晋松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沈严只好解释：“是这样，许鹏的那个案子，我们一直查不到太有用的线索，我就想找李光北问问，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结果李光北跟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沈严说着，将两人的对话给程晋松说了一遍。他抬眼看着程晋松，试探着说：“我总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
程晋松安静地沈严说完，皱着眉头半晌没说话。隔了好久，他才开口：“你们当初是谁最先提出来凶手是李光北的？”
沈严身子微微一震——果然，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看到沈严如此反应，程晋松问：“是姜建东，是么？”
沈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却又解释说：“其实我们当时都这么认为的。毕竟，赵刚正在查李光北的案子，而且在H市能弄到手枪的人也不多……”
“可是沈严，你也该明白，这些并不能算是确切证据。”程晋松看着沈严，温和却直接地指出：“就算手枪很难弄，也不意味着全市只有一个李光北能弄到。还有什么实质性的线索可以证明凶手是李光北么？”
沈严咬咬嘴唇，过了片刻，脸色暗淡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不相信建东是那种人。”
程晋松看着沈严紧握成拳的右手，心中明白，沈严并不如他说的那么笃定，他也对姜建东产生了怀疑。见识过姜建东对沈严那超出寻常的关心，所以他能明白此刻沈严的内心有多么的纠结。
于是，程晋松握着沈严的手，温和地说：“其实要验证李光北说话是真是假很容易，只要查明当初丁荣钦的案子与李光北有没有关就行了。”
沈严一听，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我这就打电话，跟他们借一下当年的卷宗！”
看着沈严的动作，程晋松先是一笑，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突然身子一顿。
“沈严，”程晋松微蹙眉头，缓缓地问：“你是不是说，李光北最后对你说了句‘不要瞎折腾’？……”
沈严点点头：“是啊。”
“他当时是什么语气？……”
沈严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正式……”说到这里，沈严已经明白程晋松在担忧什么了，于是表情也愈发严峻。他接着补充：“而且，他还说，机会只有一次，弄不好赵刚的事就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可能……”
程晋松脸上的表情也很是严肃，他想了一想，抬眼对沈严建议：“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动为妙。赵刚的案子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人就是想嫁祸给李光北，以李光北的个性，绝对不会饶过这个人。既然这样，咱们不如静观其变，如果李光北真抓到真凶，咱们也算省事了。就算你真的不放心想要自己查，也最好找一个能直接接触到案子的全部资料，而且绝对可靠的人。”
沈严想了想，开口说：“我可以找检察院的陈东处长。”
“陈东？”程晋松有点意外：“你们很熟？”
“还好吧，办案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他人不错，而且赵刚的案子证物有问题，就是他发现的。”沈严说完想起了什么：“你认识他？”
“我跟他一起去澳洲开的会，当时他就说过认识你。而且，你昏迷的时候，他还来医院看过你。”
“什么？他来医院看过我？”沈严吃了一惊：“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昏迷那几天来看你的人太多了，大部分人你醒来后都又来过，所以我就把他给忘了。不过说起来，他当时看你的样子，好像是挺关心你的。”说到这儿，程晋松眯起眼睛，故意酸酸地问：“他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说什么呢你？！”沈严忍不住瞪他：“你当人人都是同性恋啊？”
“呵，咱身边好像不少了吧？”程晋松说着把沈严紧紧圈在怀里，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行，我以后得看好你，可不能让外人抢走了！”
“少扯淡了你！……”沈严笑着嗔道。
两人就这么靠着抱着，一时都没有再说话。程晋松的怀抱让疲累的沈严感到一阵安心，可想起姜建东，他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程晋松揽着沈严，柔声安慰：“事情总会查清楚的，你现在与其这么瞎想，不如尽快把许鹏的案子破了，到时候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
沈严点了点头，他看向窗外，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
Chapter 07 五年前的行踪
为了说话方便，沈严是回到家中，才给陈东打的电话。他先是对陈东曾经来看望自己表示了感谢，然后才进入正题。
陈东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下，问：“怎么会想起这个案子？”
这个问题沈严早就预料到了，于是他立刻给出答案：“因为之前查一起案子时我又碰到了李光北……陈处，不瞒你说，赵刚的案子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不过我知道那个案子已经宣判了，没有确凿证据很难翻案。但后来我想起来丁荣钦的这个案子却没有上过庭，如果我能用这个案子把李光北入罪，那么也算帮赵刚报了仇了……不过陈处您也知道，当初赵刚的案子，为了撤出证据，我跟警局那边闹得比较僵，现在实在不方便问他们开口，只能来麻烦陈处您了。我记得，这些资料作为赵刚案的相关资料，在提交送审的档案中都备了一份……”
这是沈严和程晋松商量好的说法，是一个比较合情合理的理由。不过，私印卷宗毕竟是违反纪律的事儿，所以两人心中也并不是十分有把握。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沈严考虑要不要再补充点什么的时候，那头传来陈东的声音：“好，我想办法帮你弄出来。”
“谢谢陈处！”沈严连声致谢，接着又补充道：“另外，陈处，这事儿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保守秘密？”
陈东低沉地回答：“好。”
电话挂断，沈严长长出了一口气。陈东会这么痛快地答应，着实让他颇为意外。毕竟，在此之前，两人的接触其实极为有限，沈严没想到陈东竟会为一个算不上相熟的人去做这种事情。
“怎么样，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程晋松故意抱着手臂斜着眼睛哼哼。
沈严知道程晋松是在装吃醋逗自己开心，于是便也配合地点点头，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嗯，现在我有点相信你说的了。想不到我还挺有吸引力的，你说他怎么也不早点表示表示，要不我真可能考虑他一下……”
“好啊，你还见杆就往上爬了啊！当着你老公的面居然敢想着别的男人，看来我是要好好振振夫纲了！……”
说着，程晋松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他伸出两手，开始搔沈严的痒。
沈严怕痒，立刻向一旁躲闪，嘴上却还逞能地说“你说谁是老公呢”，可是程晋松攻势太过猛烈，沈严很快就招架不住，于是只好笑着投降：“……呵呵……诶别闹了别闹了！……呵呵呵……我错了还不行么？……”
两人就这么幼稚地在客厅里折腾了起来，小屋毕竟空间有限，沈严很快被程晋松抓住，紧紧地搂在怀里。程晋松笑着审问道：“说！你错没错？！”
沈严看着程晋松，脸上绽放一个俊美的笑颜，他没有回答，而是向前一探，使劲吻住程晋松。
两人的亲吻很快变得热烈，贴合的部位传来烫人的热度，让两人的欲火更加高涨，程晋松的手探入沈严的衣内，沈严的手也抚上了程晋松的分身。而就在两人意乱情迷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咔哒”一声——
两人吃惊地转头，只见沈皓站在门口，一脸的尴尬。
“那个，我忘了点事，再出去一趟！”沈皓说完转身出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刚刚两人一时情迷，全然忘记了他们是在客厅之中，更忘记了这里还有另一位住户随时可能出现。虽说沈皓也是成年人，不过亲热的场面被弟弟看到，总归还是太过尴尬。
程晋松面红耳赤，第一次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建议让沈严和沈皓同住……
看来，真该想点办法了……
得到了陈东的许诺，沈严终于稍微安心了些，可以心无旁骛地将精力全部用在许鹏的案件上了。第二天，沈严就带着重案组的人按照之前的思路继续进行调查，而事实也印证了众人的猜想，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当年许鹏购买设备的地方。
“我们把许鹏的照片一拿给店老板，老板就认出了是他，还说出这孩子姓许，是个大学生，肯定没错。”秦凯对沈严说。
“详细说说。”
“好嘞。”秦凯喝了口水，开始给沈严汇报：“据店老板回忆，许鹏这孩子去他们的店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以前就很爱来我们店里转转。那几年不是盗墓小说特别火么，不少中学生都会到上这种考古器材店，看看洛阳铲长什么样儿之类的。不过大多数孩子都是只看不买，只有许鹏这孩子比较特别，他时不时会买上一两件东西。老板开始以为他是觉得好玩，可跟他一聊上发现这孩子知道不少东西，也就对他有了印象。一来二去的两边儿就混熟了。许鹏给店老板讲过他勤工助学自己自费去古迹遗址考察的经历，老板对他是相当佩服。然后五年前的三四月份，许鹏跟店老板说马上就大学毕业了，他想毕业后先不找工作，而是花一年时间去中国南方好好考察一下各地的墓葬风俗。店老板觉得他的主意不错，还给他提了不少建议。不过这么转一趟花销很大，无论是设备还是吃住，都要花不少钱，而许鹏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许鹏似乎并没有跟店老板说起他是孤儿，但是店老板似乎也看出来他没什么钱了，再加上他挺喜欢那个孩子，就跟他说，他店里的器材，只要许鹏个成本价，算是赞助他了。可是就这样，这笔钱也不算小，许鹏当时好像为钱的事儿相当发愁，有一个来月的时间都没再出现。就在老板以为许鹏打算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许鹏突然又去了，而且兴冲冲地告诉店老板他钱的问题解决了，听说好像他得到大赞助之类的，总之是不用愁了。于是，他在老板那店里订了不少东西，甚至有几个仪器工具什么的他那店里都没有，还是特意跟别的地方预订的。好容易店老板帮他把东西都凑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嘿，这孩子竟然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