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是他尽力去阻止，流言还是渐渐散播开来。
甚至，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
张青城面对着老师，眼睛却时不时瞄向墙角的位置……梁饼饼陪着他走过来，然后躲在了那面墙背后，一路上并没有解释太多
结果倒是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老何在慰问完自己父亲的身体之后，清了清嗓子，暗示着看着他问，
“咳，说起来，现在你和新同桌坐一起也有段时间了，相处的还好吗？如果你有意见话，老师随时可以让他调走，只要你说一句……”
没错了，就是这种眼神。
张青城微微笑了一下。
看着他的时候，满满都是鼓励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嫌恶，恨不得下一秒他就点头，然后可以把‘影响到’他的那颗毒瘤调走。
毕竟在周围人的眼里，就算小恶霸这段时间改变再多，都变不了太远。一切都是他被人威胁，他被带坏……他永远是弱势的那一方。
“老师，谢谢，”
张青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欲言又止的男人，笑着说，
“梁饼饼很照顾我，我们相处的很好。”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老何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
“这几天你不在学校，老师听到一些事……有些人把话说得很难听。现在可是高三，为了大家，所有人的学习氛围，我觉得啊，还是换一下吧……别怪老师，好吗？”
“不……”
张青城皱了下眉，眼里有一丝坚持，抬头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梁饼饼已经从那个角落里站了出来，远远的对着他摇头。
心里动摇、挣扎着，他还是忍不住将那些话说出了口。
张青城倔强的看着眼前的班主任，向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男的吗？就因为我们同时缺席？老师……我们到底做什么了影响到学习氛围了？”
然后没有等眼前的年轻教师回答，他就转身离去。
回到教室的时候，感觉到气氛变得更冷。
不知道是他那一番话的作用，还是考虑到他家长住院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老何并没有当即下令让他们调换座位。
虽然随着那些小动作，张青城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利，但毕竟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知心的好友，也不至于会在意那些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人，所以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他反而是更担心梁饼饼。
因为流言，梁饼饼上周末已经搬出了学生寝室。
据说他的那些好友意见不一，有些隐晦的表示了支持，但大部分人依然选择了冷处理，极小部分人则是直接显示出了厌恶。
或许是因为相比根本没人问过意见的他，梁饼饼直接默认的态度刺激到了很多人，比如原本就看他不爽的人、包括哪些觉得是他带坏了好学生的老师，导致他一下从非常受欢迎、总是被人包围着的大哥，变成了没人搭理的过街老鼠。
原本以为这个人一定忍受不了，没想到小恶霸的内心比他想得要强大得多。
无视那些人充满恶意的干扰，继续和之前那样认真上课、学习，下课了就陪他去医院，甚至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着他。
“搬出去只是不想让那些孩子分心在学业之外的事情上，”
梁饼饼笑着说，
“我是真的没有关系的，”
伴随着这样让人忐忑的态度，又过了几天。
然后对于所有考生来说都及其重要的、可以算是最直观的提前衡量标准，号称小高考的那次全市统考，就那么来了。
考试那天，拿到考卷之后，张青城才发现自己的笔袋被人剪开，橡皮丢了，铅笔全被砸过，每一根都断了芯子。
平静的问老师拿到笔的时候，英语口语考试已经差不多过了一半。
失败的开端，好像噩梦一样持续了下去。
就算再怎么表现得坚强，他也只是一个十八岁不到的孩子。那么多天的烦躁不安、同学的疏离和父亲的病，都让他无法专心在课业上。
考试的轰炸持续了4个半天，还有一个晚上。
成绩出的很快，毕竟是全市统一的考试，就连各个学校也把它当成是高考的预演。
折磨人的等待过去的特别慢。而等拿到成绩的时候，可以算是惨不忍睹。
所有人都可以从背后的黑板上贴着的名单里看到他们两个的名字。
他第一次跌出了班级前十名。
而同样隐藏得很好、实际上却没有心思读书的梁饼饼，除了比较擅长的科目，其他连及格的都没有。
这次的打击无疑是重大的。
摸着这张薄薄的纸，他张大了眼难以置信，呆呆站立在那里，直到后面的人把他推到一边。有那么一秒钟，张青城觉得自己完蛋了。他不知道怎么告诉还在医院的父亲这个结果。
甚至可以说，他可以被奚落、可以被孤立，但他不能失去让自己立身的资本。如果失去这些他信心的来源，那就会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然而和这个打击一同而来的，还有梁饼饼的一双父母。
就在这一天，他们回到了这个城市，并且见到了张青城。
第二十二章
上一次见到自家的父母，是在什么时候？
梁饼饼有些恍惚的想着。
哪怕再是年轻、短暂，在已经度过的那些人生里，很多瞬间回头看去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已经错失了很多。
那些曾经以为会一辈子铭记于心的事情，自家当时非常在意的细节，在长大之后，竟然就这样淡化了。
甚至，在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大人’这种东西。就算绞尽脑汁，也说不出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哪一天结束的青春。
就好像每个人都是一个不太负责任的家长，把那个陌生的，好笑的，年幼的自己丢在了商场的一角，等回头的时候，发现已经走失，再也不见。
梁饼饼觉得就好像某天一个不小心在失物招领处发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18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却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看起来过了很长时间，但再一次见到父母，他才真正意识到距离这次重生，其实也不过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呼啸的轰鸣，鲜红的标志，一切都是那么怀念而熟悉。
在张青城惊愕的表情中，他们面前停下的不是什么豪华轿车，而是一辆重型摩托。
驾驶着方向的皮衣美女霸气的掀开头盔，甩了一下长发，对着他们眨了眨眼睛，然后下来亲热的把梁饼饼夹在胳膊下面。而梁家老爹坐在后面，不慌不忙的爬了下来，动作有些笨拙。没有理会嗷嗷求救的儿子，转过身对着张青城伸出手，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我爸和我妈，”
过了一会，梁饼饼才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清清嗓子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这位是张青城……就是和你们说过的那位。”
后面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他们进病房探望了一下张晋书，和副院长的梁溪讨论了一下病情，然后相约去吃饭。除了有些过分热情的感谢他带给梁饼饼的正面影响，所有的气氛都非常的积极良好。至于张青城表示愿意在毕业后慢慢偿还那些医药费，倒让两个大人有些感慨。
相对的，也就更加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说起来，半年不见，倒是变化了不少。
以前喜欢时不时染一下的黄毛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整洁干净，说话也有条理了许多。最大的差别，是没有了那种浮躁的感觉，甚至有一种非常懂礼节的感觉——变化之大甚至有那么几秒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儿子被掉包。
想到这一切或许都是这个同桌好学生带来的，梁饼饼的父母看着张青城的时候眼神更加不同。
“小城啊，”
梁母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问
“说起来也要高考了，你考虑过考哪里吗？”
张青城愣了下，飞快的扫了眼一边闷头吃饭的同桌，然后微笑的回答，
“我想考医科，最好就是P大了，”
两个大人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的问，
“可是你成绩很好，依然要学医，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北京或者上海的大学？”
梁饼饼放下筷子，看了看他然后说，
“……是为了照顾爸爸？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叔叔接回我们那里，让梅嫂照顾，反正平时也就她一个人在那个房子。”
“那怎么好意思，”
张青城笑笑，抿了下嘴，
“已经很麻烦叔叔阿姨了，我和爸爸商量过了，他虽然也想让我去北京，但我们已经协商过了，就报P大。”
往嘴里丢了一个虾球，梁饼饼点点头，然后顺嘴说了一句，
“哦，那我也报P大吧。”
梁家父母对视了一眼，表情顿时有些精彩。
不知道是应该说实话还是打击儿子，梁母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饼饼啊，妈妈觉得P大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太勉强了……不是说好了，毕业了去读个一年英语然后出国念书的吗？”
或许是觉得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好朋友，还加了一句，
“要不你和小城一起去国外也可以啊，爸妈那边有教授朋友，可以帮忙申请奖学金呢。”
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的父母，梁饼饼叹了口气。
受到祖父的影响，他们一家人在教育孩子上全部采取的都是放羊态度。几个表亲都在国外生活，也算是随大流。唯独他从小就有些宠溺放任，才导致直到大学毕业的某一天才清醒过来。幸而他们这一批小孩居然也没一个走上歪路的，虽然醒悟的有早有迟，但总算在他重生之前都活得挺好。
不过现在看看当年的父母，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有些无语。
要知道，他18岁的时候，可是个真真正正的熊孩子。
梁饼饼无奈的抓了下头，然后重申，
“我不想出国，我要高考，然后上重点大学……绝对要。”
被孩子轰轰烈烈的誓言吓到，深知自己儿子底细的梁家爸妈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梁爸更是心思敏捷的小心问，
“……不是留级了吧？”
梁饼饼的嘴一抽，然后余光瞄到张青城无声的眉开眼笑的摸样，顿时有些挫败。
“爸，妈，我现在成绩挺不错的，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们想我出国，不过我觉得既然现在能考上，还是考考看吧。”
“那也得选个靠谱的啊，”梁母皱着一张脸，“重点大学的话，有些还是可以去通融试试的，P大，唉，P大靠钱好像不行啊……”
梁饼饼囧到不行，甚至在送走张青城的时候，还从他含笑的眼里读到了前一世那些‘爸爸是李XX’‘哎富二代’的眼神。
梁饼饼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无力的对自己的父母说，
“不用钱，我就自己考！”
“……”
梁父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
“有志气是好事，但是儿子……”
“爸妈，你们坐好，”
挥了挥手，梁饼饼把两个大人安置在沙发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早就决定要对家里人摊牌，所以心理上并没有什么负担——就连他们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也差不多。开始以为是他在开玩笑、接着惊恐的觉得他需要去看精神病医生然后是怀疑他是不是为了不去国外找借口。
最后在他侃侃而谈了一番家族企业中的弊病和历年财务的后续之后，才惊魂未定的相信……之后就是非常折磨人的好奇八卦时间。
从地震说到了探月，从奥巴马说到了隔壁李叔小孩最后找了个比他大8岁的老婆——总之最后说得他口干舌燥。
这些事情其实他也想了很多次，甚至考虑要不要和那些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借着机会闯一把。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最终还是理智的选择暂时只考虑把考试考好然后尽早回去……毕竟，那些信息，谁也不知道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反正等父母实践了之后，他也已经离开。
原本完美的计划，唯一的变数，就是某个小孩了。
兴奋中的梁母却还是觉得不过瘾，捏了把他的脸，然后看他不再是炸毛、而是尴尬的表情，有些惋惜的感叹，
“唉，可爱的儿子没了啊，换来一个不可爱的。”
然后她有想起了什么，抓着他的肩膀，
“你穿回来了，那你老婆怎么办啊？小孩儿呢？”
“咳咳，”
梁饼饼不自在的扭过脸，
“没有什么小孩……我还没结婚呢，”
这下不光是梁母，连父亲都加入了有些吃惊的行列里，上下看了他好几次。最后用一声梁母的哀嚎终结。
“天，我儿子居然三十好几了都没人要？”
梁母担忧地看着他，
“亲爱的，我们可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你看，你表妹才15，就有男朋友了，圣诞节还带回家了呢。你要是在学校里看到有喜欢的，就去追吧，妈妈可不想你孤独终老。”
问题是，他表妹从小长在国外，连中文都不会说。梁饼饼忍不住内心吐槽，然后有些尴尬的看着地板。
哪怕是年纪再大，就算实际上比眼前的这两人小不了多少，可是父母永远是父母……要在他们面前承认，还是有些忐忑起来。
“我确实有个喜欢的人，”
他左右手握着，抬眼看了眼正若有所思的梁父这样说道。
第二十二章
草稿纸被揉成团，渐渐在角落堆砌了一座小山。
被咬过好几次的笔头坑坑洼洼，就好像自己缺氧的大脑一样无法让人集中精神。
张青城低声叹了一口气。
……已经是第三天。
这三天里，之前受到的欺负行为渐渐有所平复。
大概是也被教训过的关系，在他碰到之前那些人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出格的举动。大部分的最多只是冷眼看着他，在背后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毕竟如今已经高三了，大家都没有太多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那些所谓爆炸性的新闻，最多持续了几天就逐渐失去了热度，不再被人关心。
这一次流言的起点终于也被他顺藤摸瓜的查到。
属于家庭情况困难、同年级里竞争助学奖学金的学生不只有他一个。其中一个学生的家人不幸病发，同样在医院看病。大概是不知怎么的，看到了梁饼饼当时给他付了医药费，还有他们那个轻轻的吻。
同样是出身清贫，那种困难的情况下他其实也可以理解。
毕竟这笔钱已经被他一个人占着好几个学期，也难怪那些人被刺激着做出了这种事。再加上之前他们总是坐同一辆高级车子同进同出，这才被传了出来。
流言这个东西，一旦传播开，就像病毒，带着恶意传染给了每一个人。
有的人免疫力很高，就抵抗了，而余下的，就被大家感染着或是生病，或是成了另一个病原体。
然而张青城相信，既然是病，就总有治愈的那天。
现在最让他挂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消失了已经三天的梁饼饼。
自从他那天聚餐回来之后，那人就失去了消息。
实在忍不住，去办公室打听了他才知道，原来在他还茫然无知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把他送到了一所寄宿的语言学校。而昨天晚上去医院看父亲的时候，又发现梁家父母刚刚来过，还给了他们一笔钱当做后续的医药费。
张青城其实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