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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 下——by王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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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此处缺医少药的,清远大师医术再是高明也没办法施展,这对严子溪的病情十分不利,无论如何还是要设法向耶律信和赵慎传递消息。

秦畅叹了口气,替严子溪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门,面色凝重地问门口的清远道:“大师是如何救出我和子溪的?我们二人从梁王府逃脱,现在怕是闹得满城风雨了吧。”

“宁王府和梁王府都出动了人马寻找二位,不过此事毕竟关系重大,两位王爷即使要找人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眼下都是偷偷进行的。我们现在在京郊一户农家住着,要逃过搜捕倒也不难。只是经此一事,子溪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清远也忧虑道。

由于此事涉及赵恒的案子,赵忻和赵慎都担着隐情不报的罪名,眼下尽管他二人都在想方设法找寻秦家兄弟,却都不敢大肆张扬。也正因如此,秦畅等人藏身在京郊的农户家里,暂时还算得上安全。

只是,但凡涉及到严子溪安危的事情,秦畅绝不敢掉以轻心。眼下赵忻有意利用他们兄弟除去赵慎,自然不会轻易将他们的消息透露给朝廷,可若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掌控不了这个有利的筹码,那么便很有可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来迫使秦家兄弟落网。毕竟,此事一旦被揭发,赵慎所要面临的危机远远多于赵忻。

“子溪的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情。他是我们秦家的孩子,认祖归宗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支持不住。我想,或许还是得同宁王他们传递个消息。您也知道,宁王对子溪毕竟是有些不同的,他和赵忻不一样,说不定能帮子溪一把。除了他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带子溪脱离困境了。”秦畅沉吟道。

清远大师心里了然,也跟着颔首道:“此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秦公子的意思。你若是觉得有必要向宁王传递个消息,自然可以差遣慧空慧净去传话。”

“大师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去写个纸条,劳驾两位小师父替我送去给赵慎,他看了自然会有应对之计。”

说罢,秦畅便回房写了一张条子给赵慎。未防意外,他并没有将事情明说,只在信中言明了自己暂时无恙,若是想知道进一步的消息就亲自去问送信的孩子。赵慎认得自己的笔迹,相信他看了信以后定然会设法找上门来。

这已经是秦畅所能想到的,对严子溪最为有利的方式了。

43.

严子溪不见之后,宁王府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他对随行的侍墨等人并没有下重手,因此短暂的昏睡以后,随行的几人都清醒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马车不知如何是好——要是他们没有记错的话,严公子,竟然是主动将他们弄晕了然后逃走的?可是严公子为什么要逃走呢?

几个下人胆战心惊,既怕回去以后被宁王责罚,又怕耽搁久了严公子遇到危险,无一不捏了一把汗。里头的侍墨伺候严子溪最久,生怕自家公子有什么闪失,咬咬牙决定回去据实以报。他一表态,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跟着侍墨一道回宁王府领罪。严子溪素日待他们不错,若是能尽快将他找回来,众人即使回去领罚也没什么怨言。

赵慎得到消息的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溪明明昨夜还和自己在一起,为何今天却要将手下都打晕了一个人逃走?他不会武功,又是如何制服王府侍卫的呢?种种念头闪过,但最让他担心的,却是严子溪眼下的处境。

只要严子溪安然无恙,赵慎愿意接受任何一种理由。

他和严子溪相处的日子长了,对于严子溪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那个人向来最不愿意伤害身边的人,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如此突兀地对侍墨和自己的侍卫们下手。可是,有什么事情能够重要到让严子溪不惜不顾一切?

赵慎从未像这般慌乱过,他隐隐意识到,严子溪身上恐怕藏着一个他至今都没有发觉出任何端倪的秘密。当在缀锦阁见到严子溪留下的那枚同心结时,心里的慌乱忽然演变成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赵慎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严子溪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赵慎命人传了侍墨来问话。侍墨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从未经历这样的阵仗,况且打晕自己离开的还是他向来奉若神明的公子,这样的变故让他整个人都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和严子溪在京城举目无亲,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宁王赵慎,可这一次自己把公子弄丢了宁王还会像从前一样护着自己吗?怀着这种惶恐的心情,他一见到赵慎,双眼就迅速弥漫起了一层水汽,惴惴不安道:“王爷,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千万不要生公子的气啊!公子一定是有苦衷的!”

赵慎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无心为难他,只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家公子不告而别,你可知道什么隐情?”

侍墨有些仓惶地摇了摇头,心里又怕赵慎生严子溪的气,紧接着补充道:“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我家公子是个好人,他这么做,定然是有这么做的道理的。”

赵慎闻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又问道:“你家公子会武功的事情,你可知道?”

侍墨再次摇摇头,神色一派迷茫。

看样子,侍墨这里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赵慎有些失望,只能强打起精神继续追查严子溪的行踪。

虽然不明白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严子溪既然有这样的举动,就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赵慎没空去一一理清那些疑点,只能首先确定严子溪是否安全。反倒是耶律信得知了此事就立刻有了几分了然:严子溪会在这个关头离开赵慎,怕是因为知道了秦畅出事。

秦畅和严子溪之间的渊源,耶律信无暇一一同赵慎细说,只能火速赶往宁王府,通知赵慎留心注意梁王那头的动静。他这么一点拨,赵慎也明白过来,严子溪的离开想必和秦畅有关。心里有了底,赵慎反倒没有了一开始的慌乱,渐渐开始沉着地调派人手。耶律信看在眼里,原本对赵慎的敌意不知不觉消退了大半。如此失态的赵慎,实在是前所未见,看来果然如同秦畅说的那样,赵慎对于严子溪是投入了真感情的,并非许多人所想的仅仅是找了个和秦畅相似的替身来自欺欺人。

说到底,赵慎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付出一切的那一类人。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来,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一双浓眉挑了挑道:“如今我们二人才真正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王爷要找你的人,怕也还是得从梁王府下手。”

“若子溪真的在梁王府,那他怕是误会了我和少卿的关系才亲自赶去救人。不过,他的武功从何处学来?实在是蹊跷得很。”赵慎皱了皱眉,心里的疑团又扩大了几分。

“你欠着严子溪一个解释,此番他单独行动并不奇怪。你心里有什么疑问,只管在见到他之后问个清楚,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严子溪和秦畅从赵忻手里救出来。”耶律信道。

赵慎叹了口气,看向耶律信的目光却十分坦荡:“秦家当年出事也有我的原因,若不是赵恒对我心存嫉妒,也不会出此下策去陷害秦丞相,这些年来,秦畅所遭受的种种,我无法偿还,如今即使要我以命换命,我也愿意护得秦畅周全。只是,今日失踪之人不是别人,他之于我,就如同秦畅之于你,我不管其中有着什么样我所不知道的原因,但我必定要找到他,确定他的安全。耶律兄,赵慎的这种心情,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怎会不理解?耶律信在心里苦笑。这些年来,秦畅因为记挂着报仇始终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每一次他独自离去的时候,耶律信的心情就如同赵慎现在所经历的:又是记挂,又是害怕,生怕这个人一旦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便穷其一生也无法再见。耶律信自记事起就戎马征战,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直到认识了秦畅,才将这种心情一一尝遍……

若是抛开那些说不清的往事,他耶律信和赵慎倒真是同类。

“原本我们不过是一起救人的合作关系,你宁王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不过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我倒是略知一二,大约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替你解惑。”耶律信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姿势,以一种施施然的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心尖上的这个人眼下怕是一个人去找了赵忻救人,之前你劝说我的话,我现在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关心则乱,我想赵忻不是愚笨的人,严子溪送上门去,他乐得加重手上的筹码,暂时不会对他做什么。至于严子溪为什么这么做,可以说是为了你,但又不是全然因你而起,你那个宝贝同秦畅原本就有些渊源,斩不断的。”

“渊源?子溪怎么会和秦家的人扯上关系?”赵慎皱着眉头把当年秦家各房走得近的亲戚都想了一遍,依旧没有从记忆中搜寻出严子溪这么个人。

“你自然不会知道,在此之前,恐怕连秦畅自己都不知道。”耶律信嗤笑了一声道,“要不怎么说你们中原人狡猾?走一步便能想到往后三步的事情。秦墨斋当年官至丞相,自然不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普通读书人,他可是给秦家留了一条后路的。”

“你是说,子溪同秦相有关系?”赵慎道。他心里惊得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等着耶律信自己往下说。

“不但有关系,这层关系还近得很。”耶律信顿了顿,像是故意吊着赵慎的胃口一般,低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当初秦畅刚进宫做你的伴读之时,曾经有传闻说秦墨斋的妻子又怀了一胎,可是没过多久又传出消息,说秦夫人身体不好小产,这孩子便平白无故地流掉了,可有此事?”

赵慎点了点头。这事他是记得的,秦畅当时为此伤心了好久,自己费了好些心思才让他慢慢释怀。不过那时候自己年纪也不大,觉得秦夫人即使没有了孩子,但她年纪尚青,要想再有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在给秦府送了几次补品之后就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完全没有往深处想。

难道这件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耶律信见他似乎回忆起了这事,便继续说道:“秦夫人那孩子根本就没有流掉,只是当时朝堂上的纷争已然十分激烈,秦墨斋作为衡阳王的连襟,二人又是多年的好友,他早就知道衡阳王心存反意。两家齿亡唇寒,秦墨斋自知一旦事发,必然卷入不必要的纷争里,索性选择了将尚未出世的第二个孩子抽离危险的中心。这第二个孩子,便是严子溪。”

耶律信深深看了赵慎一眼,不出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惊诧神色,他笑了笑,接着说:“这些事情都是秦畅后来查到的。自从当日家变之后,秦畅一直孤身在外游离,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辽人的地界上被我救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曾放弃过替家人报仇,因此一早就在计划着刺杀赵恒的事情。我曾试图帮助秦畅报仇,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倔强,坚决不许我插手此事,我也知道,他虽然恨极了赵恒,但毕竟不希望我这个辽人介入此事,挑起两国的纷争,因此除了明里暗里保护着他,我什么也不能做。今年开春的时候,秦畅得到消息说赵恒要回京探亲,一路上大张旗鼓,气势非凡,当时他就存了心思,要在路上伺机而动取了赵恒性命,不料他带着辽国精兵一路尾随赵恒至丰县地界,却有人先他一步动了手。这个人,就是丰县县令的小儿子,严子溪。”

“你说严子溪一个县令的儿子,和朝廷的人八竿子打不着边,何苦冒着这样的危险动手杀了赵恒?而且,他作案的手法,旁人或许不明白,秦畅却再熟悉不过了——那明显就是秦家的武功。秦畅原先就已经知道,他手上这把饮霜刃是假的,不过是早年秦墨斋仿制出来的一件赝品,秦家出事之后,这把刀因为机缘巧合逃过一劫,一直被秦畅拿在手里,可是真的那一把饮霜刃,就连秦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时隔这么多年,真的饮霜刃却在丰县出现了。饮霜刃,加上严子溪那张像极了秦夫人的脸,秦畅几乎立刻就断定了严子溪和他们秦家的关系,因此才会赶在严子溪之后去给张家人送东西,用以迷惑你们的视线。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严子溪可能是秦家的后人,随后顺着当年的事情仔细一查,果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兄弟二人相像得很,都是宁可自己担着一切也不愿意让对方出事的性子,因为严子溪身上背了杀害赵恒的罪名,秦畅便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替他洗白,这才有了邵千钧那件案子。不过邵千钧当年替赵恒出谋划策,有这样的下场也不算是冤枉。”

“赵恒……是子溪杀的?而邵千钧的死其实是秦畅为了掩盖子溪的罪行,刻意制造出来的一场谋杀?”赵慎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耶律信,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虚假。

耶律信十分随意地点点头,道:“说来邵千钧也真是个蠢货,当年陷害秦家的事情就有他的一份,他来丰县之后,明明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事是何人所为,却碍于赵恒有错在先不敢声张。秦畅不想留他性命,那天又正好遇上你和严子溪在一起,能给他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秦畅便索性动手杀了他。这么一来,即使严子溪做错了什么露出马脚,你们也不可能怀疑到他的头上去。当然,秦畅几次三番替严子溪掩饰,严子溪也不是傻瓜,立刻明白了有人在暗中帮他。他肯跟你回京,恐怕就是为了弄清楚暗中的那人是谁。你们二人的关系实在太过古怪,秦畅原先怕严子溪吃亏还偷偷和他见过一面,不过看严子溪那态度,似乎是对你动了真情,秦畅也就没有横加阻止。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秦畅怕是把严子溪看得比自己还重,因此只要严子溪喜欢的,秦畅必然不会阻止。况且秦畅也见过你,知道你没有将严子溪当做一个替代品来看待,心里乐得成全你们二人。毕竟他如今背着一身的罪名,正希望有人替他照顾这个弟弟。你看,他们兄弟二人可不都是傻瓜?”

赵慎痛苦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是一片清明的神色。他看着耶律信沉声道:“这么说来,秦畅原本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他当日在秋猎之时行刺皇上,怕也是为了刻意暴露自己,替同样在京城的子溪掩饰。只是他没有料到,他如此对待子溪,子溪也同样愿意如此待他,听说他被赵忻抓走了以后,子溪立刻就去梁王府救人了。”

“不错,我猜便是如此。严子溪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你,除了是因为知道了秦畅被抓的事情赶去救人,没有别的解释。”耶律信道。

“子溪的身体,根本不能动武……”赵慎目光一凛,想起当日严子溪发烧的时候那位老大夫的话,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立刻毫不犹豫地朝外头道,“方铭,进来!”

话音刚落,暗处的方铭就出现在了赵慎的书房。

“你马上召集王府最精锐的影卫,我要亲自前去梁王府。”

“你确定要贸然前去要人?”耶律信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对赵慎有些轻率的举动不甚赞同。

“我怕再晚一刻就来不及了。”赵慎道。严子溪的身体他十分清楚,那哪里是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应该有的?赵慎只恨不得天天拿最珍贵的补品好好养着严子溪,又哪里放心让他一个人擅闯梁王府救人?一想起那人的身体可能遭受的伤害,赵慎便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子溪,你一定要等我……

“既是如此,我也借你一批人手。”耶律信叹了口气,将自己身边的十六亲卫都借给了赵慎调遣。严子溪毕竟是秦畅的弟弟,对于秦畅而言十分重要,他亦不想眼睁睁看着严子溪出事。况且,赵慎此去梁王府,若是能一并将秦畅也救了出来,那倒也算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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