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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 下——by王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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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挂坠从成色到花纹,简直和自己那把饮霜刃上头的坠子一模一样!

严子溪目光一动,便指着那挂坠说:“王兄既然要我挑一件礼物,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就要那个黑色的坠子,可好?”

王贤没料到严子溪挑了半天,竟然挑中了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立刻笑道:“子溪你莫不是要给老兄我省钱?这满屋子的好东西你不要,偏偏要这件。”

“这东西有什么讲究?”严子溪问道。

王贤又是一笑,直接附身从柜子上拿了这坠子出来,道:“这种黑玉质地一般,想必宁王爷那府上的库房里都能找出十件八件来,你倒不必特地来我这藏珍轩找。前些日子有人拿了这东西来换钱,我看着这玉虽然普通,上头的花纹倒有些新奇,这才收下了,打算看着要是有哪个客人喜欢便直接转手出去。”

“这东西是前些日子才送来的?”严子溪道。

“可不是,就在两三天前。卖主大约也是急着用钱,觉得我们藏珍轩素来大方,开出的价格能比寻常铺子高一些,这才找了来。”王贤道。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他收了坠子以后倒也抛到了脑后,眼下严子溪一问,他才回忆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刚来京城,这件东西就出现了。严子溪迅速按下心中的诧异,笑道:“王兄,您这店里的东西都太过贵重,送了我我也没处可用,倒不如这件东西,我回去穿个绳结,还能当个扇坠使使,倒不如您就割爱送了我这个?”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说起来,那样倒是我赚了!”王贤爽朗一笑。

“既然难得喜欢这个,便收下吧。”赵慎在一旁温言道。严子溪很少对什么金银珠宝感兴趣,眼下既然喜欢这个坠子,赵慎自然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如此,就先谢过王兄啦。”严子溪拱了拱手。

藏珍轩的伙计甚是伶俐,见他们谈妥了,忙将这黑玉坠子小心地包了起来交给王府的下人。王贤又带着赵严二人转了一圈,品了一会新到的碧螺春,赵慎看着时间不早,才带着严子溪起身告辞。

难得出来一趟,又得了这么个重要的线索,严子溪脸上有些快慰的神色。赵慎见了,笑道:“你果真十分喜欢这里。王贤这人我信得过,他的铺子也比别处安全,你看,他那里正缺个帮手,你过去帮忙可好?”

“我真的可以随意去藏珍轩?”严子溪心里一动。

“自然可以,你既然说了要出来找份差事,去他那里我反倒放心。而且藏珍轩虽是商铺,平日里却十分清净,你在那里整理整理东西,也不用花多少心思。不过只有一条,京城人多眼杂,你出门的时候可要记得带着下人。”赵慎将他搂了搂,凑在他耳边亲昵地叮嘱。

严子溪立刻点头应了。

35.

得了赵慎的首肯,严子溪便做好了打算,白日里去藏珍轩帮王贤打理铺子。赵慎最不放心的就是严子溪的安危,特地从自己的亲信里拨了两个侍卫给严子溪。

严子溪回宁王府后一直对着新得的黑玉坠子出神。这黑玉坠子式样特殊,显然和自己之前得到的是一对,有人不早不晚将这东西送去了藏珍轩,目的是不是引起自己的注意呢?那人是卖了坠子就离去了,还是一直守在暗处?自己和赵慎去藏珍轩的事情,那人可知道了?

种种疑惑,似乎都只有见到了那人才能解开。可是,就连严子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引那人主动相见。

严子溪倒完全不担心那人是敌非友。自从赵恒那件事情之后,暗中那人有许多动作,虽然有意无意地打乱了自己的步伐,却并未加害自己分毫,反而让自己隐藏在暗中洗脱了嫌疑,变得更加安全了。再加上此次又见到了黑玉坠子,严子溪潜意识里总觉得,那人和自己一样,同当年的秦家有着某种不可割舍的联系。

这样的猜测让严子溪心跳得厉害。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是孑然一身,因为秦家早年被满门抄斩,他几乎绝了寻找亲人的念头。可如今,也许有一个人,和自己有着最原始的维系,严子溪诧异的同时,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两天后,严子溪终于有了单独外出的机会。

这日赵慎约了太医院的陈太医,一早就登门拜访去了。陈太医是三朝元老,医术精湛,德高望重,在朝中颇受尊敬。如今他八十几岁的人了,腿脚不及往日灵便,按理说早就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可老太医不愿荒废了一身本事,忙着TJ徒子徒孙,太医院里不少年轻的后辈都师从陈太医。文帝欣赏他的医术,特地恩准他在太医院挂个闲职,平日里不用去宫里行走,只在文帝传唤时才进宫伴驾。这么一来,陈太医几乎是只替文帝一个人诊病,就是文帝身边的宠妃,若是没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大病也很难请动他。

陈太医和赵慎倒是关系匪浅。赵慎自幼习武,起初的时候时常有磕磕碰碰,他也不惊动旁人,每到练功受了伤就一个人去太医院自己擦药。陈太医看在眼里,对这个沉稳坚韧的小皇子赞誉有加,暗地里传授了赵慎不少医理。后来赵慎大了,虽然常年不在京城,但回京的时候总不忘去探视陈老太医。

他小时候感受到的温情太少,陈太医的帮助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赵慎这次去探望陈太医,一方面是每次回京的习惯,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严子溪的身体。入秋以来,严子溪已经受了两回风寒,每一次都是缠绵许久都不见好。今年的天气并不算凉,可见严子溪的身子骨实在是太过羸弱。赵慎心里计划着找陈太医商量商量严子溪的事情,让老太医亲自开一剂方子替严子溪调理着。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早早烙下病根,以后免不了要时时受苦。

这些都是瞒着严子溪进行的。严子溪这人看起来冷冷清清地十分稳重,骨子里却像个没有长开的孩子,对吃药之类的事情十分排斥。以往的药膳都是赵慎亲自哄着人喝下去的,若让他知道了赵慎还要去替自己求药,定然是要赶着阻止的。

他二人自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平时的相处也渐渐随意起来,仿佛忽然就多了几分情人间的狎昵。严子溪不自觉地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小脾气,赵慎对于这样的变化乐见其成,待他自是加倍地温柔体贴。

虽然暴风雨始终要来,可眼下的相处平平静静,又透着些甜蜜,让两个人都沉醉不已,关起们来守着只有两个人的四方天地,几乎要忘记了外头的风雨飘摇。

但凡是梦就终归有醒来的时候。严子溪的快乐只在赵慎面前展露,赵慎一走,他便又不得不背负起了身上的重担。对于他而言,一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按计划进行,不能因为赵慎的存在而有丝毫改变。

宁王府上上下下如今都看出来了,新来的这个严公子是王爷的宝贝,在府里的地位就相当于是未来的小王妃,万万是不能怠慢的。不过这严公子倒是和气,不管什么时候同他说话都是彬彬有礼的,王府里的下人都十分喜欢他,并没有因为他是男子而对他有所轻慢。

赵慎不在,严子溪就是府里的主子,他说要出门,就连管家周胜海也不能阻拦。不过周胜海记挂着赵慎的嘱咐,特地让严子溪带上侍卫。严子溪也不在意,顾自带着侍墨在前头走,任由那两个侍卫像影子一样跟在身后。

他的目的地是藏珍轩。既然手里的谜团是从那里来的,那么自然也应该去那里解开,对方不可能单纯因为生活所迫来卖这么一块玉。

藏珍轩里十分冷清。毕竟这里卖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寻常人家出身的人是万万不敢踏进这里半步的。前一阵子店里的掌柜有事告假回老家,藏珍轩里缺少一个管事的人,赵慎无意间听说了,就索性把严子溪托付给了王贤——横竖铺子里各种伙计训练有素,管事的也不过是挂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号,并不需要做太多事情,让严子溪来这里做事最合适不过。王贤对严子溪印象不错,当即就卖了赵慎一个人情满口答应了下来,这会店里的伙计早已被他提前知会过,一见到严子溪下马车就堆着笑迎了上来,道:“哟,公子来得可真不巧,我们家当家的一炷香之前刚出门去城西绸缎铺子了。他走之前吩咐了,以后您就是这铺子里的管事,让小的们听候您的差遣。”

严子溪点点头,跟着伙计进了铺子。他原本也就是想来等等那黑玉坠子的卖家,王贤不在铺子里,反倒少了一个人盯着自己。

那伙计将严子溪领到铺子里的雅间,沏了茶来小心伺候着,严子溪喝了几口,便对他道:“不瞒你说,我从来未曾做过这一类的活计,刚上手时难免生疏,其实还要请你们多多提点着呢。”

小伙计听严子溪这么说,便笑道:“严公子是有学问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来想必是不难的。其实铺子里面也没什么大事情要管,公子您只要每天抽时间核对核对账本和货物就是了,当家的已经命我们替您准备好了铺子里的账簿,公子可要翻阅?”

严子溪忙点点头,道:“如此,便劳驾将东西拿来我看看吧。”

他要做的事情说难不难,做起来却也要花费一番心思。因为藏珍轩经营的都是古玩器具,严子溪需要熟悉每件东西的存放地点,每日晨昏各一次清点货品,并且仔细核对伙计们交上来的账本。他第一次做这些,一整个早上都用来熟悉账册了,等终于理清了思路从账册堆里抬起头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铺子里依旧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青衣书生模样的人在一个架子前驻足,似乎十分投入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这人身姿颀长,面容却十分普通,是丢在人堆里便要被淹没的长相。连严子溪这样向来细致惯了的人,也没有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铺子里待了多久。

那个位置上,应该放置这一尊和田玉观音,观音像通体洁白,只有底部的莲花台上有一丝细小的瑕疵,影响了整件观音的价值,因此,虽是上好的和田玉像,在铺子里却最多只能算是中上品。严子溪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内容,默默在心里想着。

青衣书生似是感受到了严子溪的目光,忽然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他长得普通,笑起来却让人惊艳,一双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流光溢彩的,让人难以忘记。很难想象那么迷人的一双眼睛,竟然长在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

严子溪一愣,出于礼貌也回以一笑。

那像是有话要说,往四下里看了看,见严子溪带的两个侍卫都在门口守着,嘴巴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只拿眼睛深深地看了严子溪一眼。

严子溪心里突地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借取东西作掩护,轻轻走到了那青衣人身边。那青衣人又是一笑,侧身对着他轻声道:“我见过你,几天前,是你取走了我卖掉的玉坠。”

严子溪有些诧异地抬头问道:“那坠子是阁下的?”

青衣书生笑着点了点头,眨眨眼睛道:“传家之物,若非事出有因,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到外头来卖了。不过这藏珍轩宝贝无数,公子何以单单看上了这件不起眼的东西?”

家传之物……严子溪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青衣书生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故意意有所指道:“家父曾有一对宝刀,刀把上挂的就是此物,可惜天意弄人,一对宝刀因为一些事情分离,这坠子的另一半也就不见了。”

严子溪心头巨震,几乎连脸上的惊诧都无法掩饰,轻呼道:“你……你是……”

青衣书生莞尔一笑,偷偷在严子溪耳边道:“嘘,你的人还在外头,要控制住自己的神色。悠儿,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一声悠儿,仿佛在严子溪耳畔炸开了一声惊雷,几乎让严子溪站立不稳——普天之下,知道严子溪真正身份的,除了清远大师还能有谁?眼前这人如此笃定便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又会是谁?

“你不用紧张,我既然能知道这样的秘密,自然不是你的敌人。”青衣书生轻声抚慰道。他心里也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此地终归不是个叙旧的地方,人多眼杂不说,宁王府的侍卫还在不远处,看到情况不对随时可能进来。按照赵慎对严子溪的紧张程度,自己怕是要被他的手下当成大胆的登徒子修理一番的。

好在藏珍轩内十分宽敞,又有层层的柜子挡着,二人在角落里说悄悄话,并不引人注目。

“你方才说,这东西是你父亲的旧物?”严子溪一双眼睛亮亮的,神色间难掩欣喜。

那青衣书生见了,眼中浮现出一丝宠爱的神色,缓缓道:“我的本名叫做秦畅。悠儿,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秦畅,秦畅……严子溪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喜悦里。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虽然素未蒙面,但那是他在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哥哥……”他颤抖着声音喊了出来,若不是怕动静太大惊动了旁人,他简直要高兴地大声呼喊起来。

“好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秦畅眼中有着浓浓的温情。他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虽然一直没有见面,可眼下相见,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每一丝苦楚,对方又怎能不感同身受?

“他们不是说你已经……”严子溪有些愣愣的,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无法回神。

“当年遇害的不过是个替身,父亲想留我一命,就命人将我换了出去。”秦畅叹道。这地方只能长话短说,他也不方便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说明,“父亲他一生刚直,从来没有因私忘公过。他在在意的就是你我兄弟二人,当初你一出生就送你走,也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你不会怪他无情吧?”

“我若是对父亲有半分责备,便不会来这里。”严子溪望着秦畅坚定道,“我一直以为哥哥你已经遭遇了不测,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如今我才算是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在暗中帮着我的人就是你。”

“此事不宜细说。”秦畅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对严子溪说道,“我引你出来见我,就是想给你递个消息,之前的事情你都不必理会,我自会安排妥当,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身份,也算是机缘巧合,现在又有宁王真心待你,你便放下那些事情,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吧。”

“我若现在撒手,岂不是连累了哥哥?”严子溪摇头道。

“我有我的办法,这么多日子了,朝廷的人马不也没有抓到我?”秦畅道。

耶律信是辽国摄政王,如今的身份又是辽国使节,光明正大地拿了辽国小皇帝的通关文牒前来出使,文帝对他也需要礼遇几分。秦畅跟着他藏身于使馆,很轻易便躲过了一次次追捕,确实要比孤立无援的严子溪要安全许多。

只是,事无绝对,拖得越久,朝廷就越容易察觉出来。秦畅眼下虽然安全,却也不能说一世无虞,真要是遇上什么事,就算为了耶律信考虑,他也必须得一个人站出来。

严子溪显然不赞同秦畅想要将所有事情一肩扛的做法,待要说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算了思路。严子溪和秦畅同时回头,见来人乃是藏珍轩的老板王贤。

王贤一回来就听伙计说严公子来了,来不及喝口茶便亲自过来见人。严子溪见了他,迅速收起了脸上的情绪,笑道:“王兄终于回来了?”

王贤忙道:“其他铺子里忽然出了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处理,让你久等了。”说罢,又看了一眼秦畅,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也不怪王贤对几日前见过的人没有印象,实在是眼前这张脸太过平凡,像他这样每天事务缠身的人哪里记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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