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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Our Times 下+番外篇——byiea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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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限速,两人不敢开快。中途陈峻单衣下车,去服务站买了点吃的当作早点,回到车上直说冷得不行。华朝达觉得好笑,给他披上衣服,又接过食物快速吃完。陈峻吃完东西,舒服地长出一口气,“走吧。”

“嗯。”华朝达发动车,转头见陈峻看着他一直笑,不禁心里有点毛,“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挺开心的。”陈峻特别嘚瑟。

“哼。”华朝达扶着方向盘,嘴里发出细不可闻的哼声。

“我妈知道你了,改明儿见见?”陈峻说话从来不给人打预防针。

“啥?”华朝达猛地刹车,“你认真的?”

“当然,静然跟她说的。”陈峻一脸认真。“好好开车,别猛刹车,后面的人怎么办。”

“……”华朝达重新发动,仍然无法正常思考。

“嗨,我又不是因为你才变了性向的,我妈就算再不痛快我,也不至于迁怒你。”陈峻慢悠悠说;他本想说“相比你因为我变了性向,我比较担心见你妈妈但最终忍住了。

“你妈对这个……有多反对?”华朝达小心翼翼。

“没我爸那么激烈。”陈峻笑笑,“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爸的激烈也慢慢变得温和点了,是沉默地不支持。”

“行,你什么时候觉得合适,提前通知我,我准备一下去见你妈妈。”华朝达一本正经。

“哈哈,”陈峻侧过身揉了揉华朝达的头发,“还挺当真啊,挺好。”

“那是……”华朝达觉得陈峻耍他,有点郁闷,于是反驳,“毕竟是拜见岳母大人。”

“出息。”陈峻大笑,伸出大拇指朝华朝达比了比。

(二十四)

小时候华朝达看过一部非常老的电影,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演员的表演都不太自然,但画面中相爱的主角说不出我爱你,便对着山川大地大喊我爱祖国,一遍又一遍喊,祖国母亲,我爱你。

昔日华朝达不懂这画面中的山川大地跟男女主角的爱情有什么微妙的联系,而带着陈峻站在风电场的那一霎那,华朝达懂了。

四野空旷无人,艳阳已经高高升起,草场上红褐中泛着灰,恢弘澎湃洋洋洒洒地铺满了视线。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陈峻的鼻尖上带着薄汗,整个人站得很直,他眼神热切而且兴奋,英俊得像一幅画。而远处,一望无际的白色风车顺着灰褐的草场高低起伏绵延不绝,风带动了叶片旋转,风声和叶片旋转的独特声响交汇在一起,在耳中低沉而持续地响着。华朝达伸出手,拉住陈峻的手,两人站在草场里,长久地沉默。

在这一刻华朝达觉得,世间除了父母之爱之外,其他的感情,大抵上从本质而言无甚区别——不过是程度深浅和对方是否是自己欲望投射对象的差别。他爱这片大地,爱陈峻,和爱有陈峻的、奋斗中的生活,其实又有什么本质差异呢?最理想的状态底下,这些感情早已化做理想的一部分,和自身的成长同步,使得生活骨肉均亭,使得理想血肉丰满,使得爱情……生生不息。

华朝达抓紧了陈峻的手。

“朝达……”

“嗯?”华朝达转头,想要亲吻他。

陈峻猛然拉了华朝达一把,华朝达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没想又被陈峻拉了一把,最终摔倒在地。陈峻哈哈一笑,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整个人也倒在草地上,舒服地摆成大字型,闭上了眼。

“陈峻……”华朝达撑着胳膊看了陈峻一会儿,终于安分地躺下了。

“朝达。”陈峻睁开眼,问,“现在内蒙窝电还严重么……”

“好像好了很多,不过内蒙电网在国内相对比较特殊,”华朝达想了想,一本正经,“具体数字我还真不清楚,得问公共事业研究员。”

陈峻又不说话了。内蒙的草长得粗壮,不比寻常观赏草种,垫在身下有点扎人。陈峻嘴里含了一根草,细细嚼着,又闭上眼。

“嘴里含根草像什么话。”

“哈,插标卖首。”陈峻咧嘴一乐,草掉出来。

“想什么呢。”

“想……或者以后,换个职业?”

“哦?”华朝达又来劲了,他侧过身,看着陈峻,“换什么职业,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职业吗?”

“嗯,很喜欢,不仅喜欢,还贴合背景,报酬也不错。”陈峻双手枕在头下,“不过,中国研究这个速度很快,其他顶层设计方面的障碍,不是现在的我能解决的。我本来的专业是环境工程,主要是学排水和处理固废的。等这个项目出成果了,我可能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换个职业也说不定。”

“嗯,我支持你。”华朝达想了想,为显出诚意,又补充,“换岗期间我养你。”

“哈,”陈峻又乐了,“那就谢谢金主了。”

“不客气。”华朝达颇有些自得,仰面躺着,极没有原则地喃喃自语,“你就是不打算工作了我也养着。你干什么我都支持。”

“那你呢?就这个工作走到黑了?”

“除了这个啥也不会啊。现在入了门,觉得自己能干好,反正我没什么兴趣爱好,没什么特别要追求的。这个我能干,挣钱也不算少,我干着这个,你就可以想干啥干啥……华朝达突然想起点什么,把手伸到陈峻头底下,抓住了陈峻的手,信誓旦旦,“不过,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兑现的。”

“什么?”陈峻一时糊涂。

“等兑现了,你会知道的。”华朝达又卖起了关子。他想到自己对陈峻的承诺,满心欢喜。

远处风车悠悠转着,成百上千,排列成阵,极目之处根本没用尽头,莫名让人觉得壮观。大风起时,叶片随着转动,华朝达觉得自己心里也轻轻颤着,跟着转着,速度轻缓,节奏舒适。他睁开眼,见天上南迁的鸟儿人字排开,成群结队,偶有掉队的鸟儿极力拼飞。耳畔响着不成曲调的旋律,是陈峻在轻轻哼唱。

两个大男人,都不是矫情肉麻的人。华朝达固然有千言万语,陈峻又何尝没有?然而两人都没有说,那些关于这片土地、这些山川和河流的情感,那些壮怀激烈,那些抱负远大,和那些……无法放下的彼此。两人都已近而立之年,不比二十郎当的小伙子,可以轻浮地重复着似是而非的感情。然而华朝达仍然踟蹰着,他觉得心底有些躁动,那些他一直欠着陈峻的话,那些他可以写在书信里却永远也无法寄出的言语,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他觉得陈峻应该知道,他觉得陈峻值得被这么对待。他被这股躁动压抑得不能自己,于是翻身起来,俯视着陈峻。

“陈峻。”华朝达努力平息了一下呼吸,控制着心跳的速度。他想起从芝加哥回学校的路上,陈峻那句低缓而坚定的话,眼眶微湿,“我,我……”

“怎么了?”陈峻睁开眼,见华朝达憋红了脸,有些诧异。

“我爱你。”华朝达低头,吻了陈峻的额头,他有些憋不住眼泪,仿佛这也是他欠着陈峻的,仿佛这是所有的日日夜夜里唯一的声音,仿佛今时今日,他终于又有了资格倾吐,“一直以来,一直。”

“我一直知道。”陈峻将他揽入怀中。这一瞬间陈峻完全释然了,那些曾经痛苦的等待,那些因为太明白而心甘情愿的妥协,那些反复质问过自己的苦涩,终于成果而甘。

那天风很大,草原的颜色瑰丽,而太阳夕照时更是美得无以复加。陈峻一直拥着华朝达,这一切都太自然,然而他们都认可从这一刻起,这份关系已经截然不同。

(二十五)

在内蒙待了五天,两人看候鸟,吃烤肉,参观电站,滑沙,骑马,烤全羊,一样没落下。生活节奏基本一致,两个人已经非常有默契,一同游玩日日相对也从未觉得枯燥。

“还习惯吗?马鞍太硬。”陈峻支开了牵马的人,和华朝达一人一骑,慢慢在草原上溜达。

“不太习惯……华朝达努力控制着马上的平衡,“你学过骑马?”

“没。”陈峻笑笑,摸着鬃毛。

“那你就敢把人支开?”华朝达猛然抬头,愤愤。

“没事儿,慢慢走,并辔数寒星……看夕阳嘛。”陈峻乐呵。他的马打了个响鼻,然后靠近了华朝达骑的那匹。

“……”华朝达无奈,索性不再试图控制马,把手伸给陈峻握着。

夕阳西下,草原的颜色分外艳丽,一团团一簇簇直如油画。陈峻摩挲着华朝达的手,很是惬意。“等来日换个工作,没这么忙了,就死命在生活情趣上折腾。”

“呵呵。”华朝达倒不是笑,他想到自己见过的那些做环境工程的人,忍不住放了个嘲讽。

“怎么?”陈峻捏了捏他的手,“不信?”

“谈何容易啊。”华朝达老气横秋,“在国内搞环境不是特别容易,拿我见过的给你说吧——首先估计你不会去NGO(非政府组织),那里面没啥做工程的,大多是搞宣传搞活动拉赞助之类,感觉里面的人科班出身的不多,好多都是搞公共关系的。大一点的环保NGO还会赞助学校或者自己养一些生态学家和统计学家,搞一些生态研究,我觉得你是做实业的,估计志不在此吧?”

“嗯,继续。”陈峻饶有趣味。

“然后就是搞环评。先去考个证,然后把证挂在公司底下,审项目用。可以很清闲,也可以很忙,估计你不屑于太清闲,可是如果真的想人尽其才,估计你又不耐烦和这个那个打交道——这毕竟是个解决负外部性的行业,对于上项目而言,基本上是regulate(规范、限制别人的作为)——就像我们做业务的人不喜欢搞合规的人一样,别人每次想要轰轰烈烈的大搞一场,你就跳出来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人能有成就感吗?”

“话不能这么说,环评是必须存在的。”陈峻不服气。

“你听我说完。最后就是进工程设备或者运营公司了吧?说实话这是做实业的,也是做实事的,踏踏实实搞点水处理,固废处理或者脱硫脱硝之类,确实是对大家有很大帮助的那一类。但是,也不是那么理想的工作,这个行业我跟了三年了,对国内的状况比较了解。除非做老总,不然薪水肯定比你现在差很多;撇开这个不谈——毕竟有我养你——你受得了被误解么?受得了这么多邻避活动吗(注1)?搞什么都有人反对,垃圾焚烧,不行,骂你;污水处理厂,不行,不能选址,骂你;搞页岩气也挨骂吧?大家根本理解不了,也不信任当局,但维权意识又很强,加上媒体推波助澜,成天大版面的讨论,最后好多东西都不了了之。不干了?还骂你,‘为什么不解决污染问题啊?我不管,你把这个给我处理了’,这样的事儿发生太多了。”华朝达伸手摸摸陈峻的马,顺口,“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邻避么,毕竟哪里都有,我挺理解的,都是切身利益,和透明度不高也有关系。”陈峻辩解。比起自己身边的人,陈峻是个相对不那么精英主义的人,表达的观点都很温和,也确实觉得无知者应该受到保护。

“那确实是没错,正当怀疑是大家的权利,但是在反对前应该拿出证据,即使取证不易,也应该有个讲道理的态度。退一万步说,除了正当怀疑之外呢?有的人就是胡搅蛮缠,为了多拿赔款,一听说修路就拼命盖房子,一听说建垃圾处理厂了,家住在十公里之外也来闹。即使过了听证和选址这一关,项目建起来,运营费用怎么保障?政府欠款怎么办?地方债危机来了怎么办?”华朝达伏在马背上,说得很慢,听不出情绪来,“这个行业在国内还不太成熟,它必须存在,但又不被任何人欢迎。陈峻,我希望你开心地、体面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想你太憋屈。”

“……”

“当然,我只是给你做个参考,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华朝达平静地看着陈峻。

“多谢,我会多想想的。”陈峻点头,“早点回酒店吧,晚上吃了晚饭早点睡,明天开车回北京。”

那一晚两人聊得很多,华朝达诚恳地说了很多自己的见闻,也给了意见。陈峻最后得出结论,“再等等吧,先把手里的项目干完。”

翌日清晨,华朝达先醒来,他把汽油加好,然后去买早餐。摊点前面有个蒙古小孩在卖报纸,首页上大篇幅都是十一长假专题,上面有一行小字,“商业机密外泄引发页岩气行业震荡,详见版8出于职业兴趣,华朝达买了份报纸,翻到版8快速看完,皱了皱眉。他回到宾馆,不动声色地把报纸拿到陈峻面前,陈峻看了一遍,给余星拨了手机,无法接通。陈峻又看了一遍报纸,把细节念了一下,华朝达点了点头。

“余星出事儿了。”

(注1:邻避,即Not in My Backyard,强烈反对在自己住处附近设立任何有危险性、不好看或有其他不宜情形之事物,如监狱、焚化炉或无家人收容所等。通常在以下情境中出现,即一件事、一个方案正处于酝酿之中,通常这种事会得到许多人的广泛支持,同时,他们也认可这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然而,当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个人利益时,他们则会断然反对——解释来自度娘)

余星番外:自由行走的花儿(上)

余星这个人,陈峻看得非常高。这主要是因为,陈峻是gay,对于女人的私德和品行,有种和直男不一样的标准。

一般的直男评价一个女的,潜在的假设是“如果她是我女朋友而余星是不能这么被假设的。

用孟盛无限惆怅又欣慰的话来说,她太自由行走,根本hold不住。

比如说,余星应陈峻和郝长仁的邀请去了趟X大,当晚就叫上那帮工科死宅去夜店high通宵了。再比如说,她在X大谈了个男朋友,见第二次面,就见到床上去了,而她和那一任男朋友,直到分手,总共就见过四次面。

所以郝长仁会含蓄地评价,“she is a little out of my range(她超过了我的范畴)”.而能这么评价的男生,本身已经很有涵养和口德了。

工作上,私人生活上,陈峻都和余星交情颇好。余星本科就是石油工程,研究生念得更加专业,念了水力压裂方向,在陈峻选择双学位时给他提供了不少中肯的意见。后来寒假迈阿密之行里一票人同游,只几个电话,余星冷眼旁观,就看出了陈峻喜欢华朝达。

陈峻背着众人订了回X大的票,却被余星一眼看穿,毫无遮拦。

好在余星虽然看穿,但也不在大家面前点破,只在两人单独相对的时候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追他,我是说孟盛那个室友?”惊了陈峻一身汗。

芝加哥一次见面,更让余星对陈峻的事情一览无余。只不过余星对于八卦艳屑没什么兴趣,就连对自己的情事也缺乏持续的激情,更何况别人。

除了感情观之外,余星和陈峻倒很多地方想法相似,属于不需要太多沟通的神交。至于想法不相似的私生活方面,两个人都能做到不judge(评判好坏)对方。这几乎是两个神交的朋友之间最好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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