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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Our Times 下+番外篇——byiea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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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华朝达讲桌边的茶递给陈峻,“休息一会儿。”

“你看,”陈峻指着材料,一脸讥嘲,“比如吧,很多关于水力压裂污染水源的报道——且不管是不是真的吧——知道为什么EPA(美国环保署)没辙吗?因为油气带来的水污染和空气污染是CAA和CWA(注1)的例外条款,根本管不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油气系统,确实是几乎不受这些问题的节制。不过现在情况也在改变,”华朝达跟踪油气行业已经快两年了,对此并不陌生,“好多州因为环保问题,标准越来越严,今年很多区块的钻井平台新建速度都下降了,因为没有许可证——比如科罗拉多。”

已经快年关了,不知怎么的,北京并没有下雪,只是干燥,空气里泛着呛人的味道。公寓里暖气很舒适,让连续工作了三周的陈峻觉得很困。

“朝达……”陈峻停下翻书的动作,闭上眼,锁上眉。

“我在呢。”华朝达轻轻吻了吻陈峻的耳根,“休息会儿吧。”

在试图营救余星的这段时间里,华朝达付出得并不比陈峻少。真正属于两人的时间变少了,更多的在以余星的案件为中心旋转。但华朝达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相反,他觉得和陈峻的距离拉得更近了。过去的恋爱关系把自己从社会中孤立出来,专注于自己的小世界,如今却不然——不知怎的,华朝达觉得,虽然自己和陈峻的恋情并不为身周社会认可,当和陈峻恋爱之后,他的社会属性反而更强。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对身边事物的责任——这对于过去勤学苦读、认知愚钝的华朝达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而好的恋爱关系,本来就是上升的阶梯,引渡自己走向更好的自己。

开庭前最后一次相聚是在余星东城区的家里,就三个人,没说正事。华朝达试图安慰余星,却被余星打断,她笑笑,“我不需要。”

“嗯。”华朝达给她开了瓶起泡酒,“对,你不需要。”

晚饭后三人去了柳荫公园闲荡。那天晚上的夜空出人意料的通透,在城中心里居然能看到明朗的星空,像极了三人在X大的第一次见面。陈峻心里想着“待乾坤换了,并辔数寒星低低地哼着歌。华朝达并肩和他走着,反倒是余星一直在说话。

“有时候我觉得挺累的,也许……如果还有选择的话,自己以后就不在油气系统了。”余星笑着,万般倦怠,“但转念一想,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

“别多想。”陈峻打断她。

“没多想啊……以后……就是想进油气系统,估计也没人敢要了。”余星哈哈一笑。“现在才觉得时光苦短啊,跟保尔柯察金似的,觉得自己没有因为碌碌无为而悔恨。”她本想说你俩是不是也要赶快定下来,但出于某种未知的悸动,却终也没有说出口。

应余星要求,开庭时两人都没在。因为“给商业秘密的权利人造成重大损失”和“恶劣影响余星被判了两年,并处罚金。这是一个各方博弈后都基本满意的结果,也基本在律师的分析和意料当中,余星当庭表示放弃上诉。

华朝达人在北京,先陈峻一步知道结果,没有判处缓刑的结果让他有些意外,然后他打电话给陈峻,简单说完,相对沉默,陈峻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来。华朝达叹了一口气,说,陈峻,这边下雪了……

这是华朝达不到三十年的人生中最长的冬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活和社会紧密相连,也第一次,从熟识的人身上感受到异常陌生却强大到无法妥协的能量。他想有的人注定要不甘于平凡,有的人注定要成为传奇。与其让这样的人浑浑噩噩庸庸碌碌朝九晚五结婚生子,不如让他们选自己喜欢的方式从容燃烧。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华朝达变为思考者。末了他放心了,他想,其实余星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余星缺乏身处悲剧之中的自觉性,更多地受本能驱动。其实余星心里甚至都没有伟大和渺小,也没什么特别强的是非观;她只是觉得她该做出选择,并且并不介意承担后果。这种想法让华朝达释怀了很多。

从公司回家的路途依旧拥堵,华朝达在雾霾之中掩着鼻子,他想北京早已煤改气了,为什么空气中还有那么重的硫味儿。他想好在马上要开春了。

他想陈峻,不可遏制地想。

注1:CAA:清洁空气法案,相当于国内的《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简称气十条)》;CWA:清洁水法案,相当于即将出台的《水污染行动计划》。

(二十九)

余星入狱之后,该过的日子还要过。

华朝达把自己的母亲接到了北京来过年,陈峻年后也到北京待了几天,还和华朝达的妈妈见了面。两人都没有提到彼此的关系,也没有住到一起,仅仅是以好朋友关系见见面,说是北京这边的好哥们,方便让华妈妈心里有个印象,做个缓冲。

把母亲送走后,华朝达和陈峻在空荡荡的北京城中溜达。“令堂觉得我怎样?”

“唉,说你比我懂事儿,还说要我跟你学。”华朝达带着笑,语气却是刻意的气闷。

“唉,别难过。”陈峻笑着拍拍华朝达,语气夸张,“哥从小就是街坊邻居家小孩的噩梦,左邻右舍的小孩挨打的时候都会听到‘你看看人家陈峻’……”

“哼。”华朝达轻哼一声。

“直到……”陈峻停下脚步,一脸忧郁,“直到有一天,哥出柜了,成了同性恋。”

“哈哈。”华朝达措手不及,被逗笑了,“你出柜也不会搞得左邻右舍都知道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陈峻摇摇头,“我出柜还是挺鸡飞狗跳的,要不然我老子也不会让我赶快出国,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走北海公园里游荡了一会儿,坐到一间面馆里,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华朝达三下两下就吃完了,然后催促陈峻,“快吃,吃完回家。”

“急什么?”陈峻好笑,慢吞吞喝着北冰洋汽水。

“急……”华朝达压低了声音,“让我抱抱你。”

这几天看得见摸不着的日子让华朝达压了一肚子火,此刻也是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要不是大庭广众,几乎想把陈峻就地正法。

单身公寓虽小,却因为熟悉而有温暖舒适的感觉。两人亲热完,头凑到一处,趴在床单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还是太小了……”华朝达抬头看看天花板。

“还好吧,住两个人也没问题。”陈峻不想动,趴被单上。

“洗手间那么小,放不下jacuzzi。”华朝达闷闷。

“还想着呢?”陈峻心里颇受用,触感温柔。

“嗯,答应你了的。”华朝达又拉来一床被子,盖在陈峻身上,“对了,我摇上号了。”

“啥?”

“上次摇上的,半年内不买车就作废了。”华朝达有些得意,翻过身来仰躺着,“你说买个什么车好?你说了算。你喜欢电动车么?特斯拉买不起,国产电动车还是可以的”

“喜欢电动车还摇什么号(注1)?没有车库在哪儿充电?”陈峻失笑,又说,“挺喜欢电动车的,但电动车应该是第二辆车,第一辆还是买个城市越野吧,出去玩方便。”

“嗯,好,听你的。”

“你喜欢什么车?”陈峻也翻过身来,笑得鬼祟,“我帮你出一半的钱。”

“不用。”华朝达闭上眼养神,“不能在北京养你已经很让我愧疚了,怎么能让你出钱,这个问题不要再啰嗦了。”

陈峻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就这么仰面躺着,安安静静,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对了,陈峻,拿你身份证去证券营业部开个户吧。”华朝达突然提议。

“啊?”

“炒股啊,借你的账户,你给我个空账户就行,不用存钱,我来。”华朝达直愣愣对着天花板,“我是从业人员,不能开户,但你可以,我操作就行。挣多少钱不敢说,跑赢大盘还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你不怕被查?”陈峻有些吃惊。

“查什么?怎么查?”华朝达一条胳膊撑着上半身,声音里有明显的不快,“凭什么查我?国家不允许我和你领证,我们在法律上没有关系,凭什么管我拿你账户炒股?拿什么名目查你我关系?配偶?亲属?我们连同学都不算,撑死是校友。”

“别说气话。”陈峻摸摸华朝达的头。他对证券协会的规则不熟,但非常理解华朝达的心情。对两人关系无法获得法律认可的愤懑,转变为报复欲,华朝达此刻的心态非常小孩。

“何况,我没那么笨,肯定不搞老鼠仓——凡是我给公司推过的票,我都不买还不行吗?防火墙隔离得好好的,大数据就拿我没辙了,肯定不违规,放心吧。”

“行。”陈峻想了想,“不过说好了,你投入多少资本,我也出多少,都由你操作,算我们共同的投资。”

“投什么资啊,投机。”华朝达低哼一声,表示对自己工作性质的不屑。

“我还以为你挺爱岗敬业的。”陈峻翻身坐起来,笑着把枕头放在华朝达脸上。

“两回事儿。”枕头下传来华朝达闷闷的声音。

“明天去开户吧……明天营业吗?”陈峻自言自语。他穿好裤子下了床,瞥见华朝达收在一旁的垃圾袋里零星的烟蒂,又回过身去,拿下枕头,吻上华朝达的嘴唇。“即算这种关系不被承认,也没关系……会有别的办法,社会……是会进步的。”

“嗯。”华朝达伸手勾着陈峻脖子,将舌头伸进他嘴里,细细地吮吸着他的舌尖,又将手隔着裤子摩擦着陈峻的身体,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值得陈峻的呼吸浊重起来,才挑衅地说,“再来一次?”

“嗯,”陈峻点点头,居高临下地分开华朝达的腿,顺手将枕头垫在华朝达腰下,将他的腿从膝弯处折叠,抬起,吻上他的身体,“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注1:北京每年有电动车指标,登记买电动车的人数如果不超过指标数(一般都不会超过),就不用摇号。

(三十)

北京公务系统的效率和透明程度都比地方上好很多。之前为余星的事情奔走的过程中,华朝达已经感觉到了地方上那一套在北京不太好使,不过好在公开透明的地方使不上劲,别的地方还是可以努努力的。华朝达自觉没有违背社会公正,毫无愧色。

于是在陈峻离开北京之前,两人和负责管余星的狱长吃了顿饭。

这顿饭请在金融街顶有情调的馆子里。主管余星的狱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很冷峻,带了个更加年轻的手下一起过来。饭前陈峻和华朝达争论了半天谁来扮演余星情深意重的恋人,然后华朝达提纲挈领地说,陈峻看起来不喜欢女人,自己来就好了,何况自己之前就演过了,还挺入戏。

这张“深情男友等待恋人出狱重聚”的苦情牌在两个女狱警这里很奏效。陈峻注意到这位狱长言辞之中颇有对特权阶级的不屑,对垄断的抱怨,于是变本加厉,从余星同业同事的角度,展开叙述了余星是如何一力抗暴,提高社会效率,帮助弱小民营工业。微醺时,狱长晃晃手,说年轻人别着急,两年时间不长,一定不会让她过得很艰难。

演完这一出,陈峻借去洗手间名义,抢在华朝达之前结了账。两人得到承诺,心里松活了不少,送走狱警,并肩走在金融街上,对面金购的大广告牌熠熠生光。

“演得不错。”陈峻笑笑,伸手去揉华朝达的头。两人一般身高,华朝达驯顺地侧过头来让他摸。

“吃醋了吗?”华朝达也笑,回敬似的揉了陈峻的头。

“你喝得有点略多啊……”两人开着华朝达的新车过来,此刻陈峻往停车场走。华朝达之所以抢着要演余星的男朋友,主要是因为陈峻旅途劳顿,不愿意陈峻再喝酒;演了余星男朋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由自己敬酒,留陈峻开车。

“还好吧,没喝高。”华朝达笑笑,情绪比较高昂,又揉了一把陈峻的头。

“有完没完了?”陈峻又气又笑,帮华朝达拉开车门,扶他坐到副驾上,替他系好安全带。“你还喝高过?什么时候啊?感觉你酒量不小啊。”

“嘿嘿。”华朝达脑子已经不怎么转了,他自觉失言,索性笑两声混过去。

这是一辆去年款的德系合资车,城市越野,黑色,中规中矩。华朝达付了个首付,剩下的选了个低息贷款,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自己的投资收益率远超过贷款利息,不想付全款。

“陈峻……华朝达晕晕乎乎靠过去,“陈峻……

“嗯,我在呢。”陈峻刚把车发动,感觉华朝达已经靠到自己肩上,心里一软,又熄了火。“难受不?会不会想吐?歇一会儿我们再走?”

“不用,嘿嘿。”华朝达眯着眼,呼吸声已经渐渐均匀。陈峻想了想,索性下车,去最近的餐厅给他点了杯鲜榨的西瓜牛奶来醒酒,又小心翼翼端上来,晃醒华朝达,扶着他喝了大半杯,“睡吧。”

大概是年纪渐长的缘故,喝了酒之后,华朝达的恢复能力渐渐不能和读书阶段比——他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头还疼得不行。陈峻很是心疼,再三告诫他不能逞能,一定要适可而止。

“做不到啊……”华朝达笑笑,“以前开车去饭局就能不喝,现在领导会说,‘喝,一会儿我出钱给你找代驾’。”

“那怎么办?总不能人人都喝吧,为什么别人就能找到理由不陪酒?”

“比不了啊,不喝的人总有理由,最有用的是说自己备孕,领导又没法说‘喝,到时候我出钱给你找代孕’。”华朝达乐呵。

“朝达……陈峻有点沉默下来。

“啊?”华朝达茫然不解。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这样吃喝嫖赌抽下去,掏空得太快了。”

“不嫖,不嫖,只你一个。”华朝达穿好衣服,“你看这一身去探监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陈峻穿上外套,“走吧。”

已经是四月末,空气里多了几分躁动的春意。华朝达跟着GPS指示找路,成功地……堵在了路上。

陈峻在手机上值机——他所在的油田近来有了很大的进展,他这一趟是来北京汇报工作,周末多留两天,搭晚上的航班,深夜才能到宿舍。他抬头看了看首堵之都的风采,又默默低下了头。

余星没有想象中蜡黄憔悴,只是整个人素着脸,穿着牢服,精神有些萎靡。她见到两人,非常高兴,“等你们很久了。”

“早该来了,最近都忙。”陈峻解释,又问,“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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