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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偏差 上——by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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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榆也愣住了,傻瓜似的瞧着镜子中陆讷,然后像电影慢动作似的转过头来,声音有些飘忽,不敢置信,“陆讷?”话音刚落,他忽然转身冲进一个小隔间,扶着马桶又吐起来。

陆讷连忙跟过去,蹲下身,一下一下地抚着陈时榆的背。

陈时榆胃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了,除了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手脚发软地靠坐在马桶边,一张脸青白得跟鬼似的,只有眼角通红,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他抬起胳膊随意地抹了下嘴巴,说:“怎么是你啊?”

想问的事儿太多,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又是这样一幅场景,只好通通压下了,只是担忧地瞧着陈时榆,“还好吧,怎么喝成这样?”

陈时榆的酒量一向不怎么样,一喝就眼睛红,跟兔子似的。就算后来红透半边天了,酒量也没练出来,只是那时候,已经不大有人能灌他了。

“没事儿!”陈时榆摆摆手,“你怎么在这儿,来吃饭?”

陆讷点点头。陈时榆软软的一拳捶在陆讷肩上,眼里带上了真实的欣悦,“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让你看见我这样,真是——”

陆讷虎起来脸来,“你还说呢,要不是看你现在这怂样,我照脸就先给你一百耳刮子!”

陈时榆笑起来,却又很快收了笑容,强撑着站起来,陆讷赶紧扶了他一把,他坚持自己走,“我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

陆讷一听就有点生气了,“你都这样了,还回去?”

陈时榆拧开水龙头,重新洗了把脸,“不回去不行,好不容易得的机会。”他也没说是什么机会,转身对陆讷道,“今天挺开心的,遇见你,就是没法儿跟你好好聊聊,下次一起吃饭。”话虽然这样说,他却既没留电话号码,也没约时间地点,就那么转身出了洗手间。

陆讷没吭声,看着陈时榆慢慢地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地推开一个包间的门,脸上已经挂了面具似的笑容,隐约看见包间里头不少人,乌烟瘴气的,一长得跟村干部似的男人笑着招呼陈时榆。

陆讷的饭局结束得比较早,他却没有马上离开,坐在他的三轮摩托上看着农家大院门口高挂的红灯笼,一边抽烟,一边等人。他想着上辈子的他和陈时榆,一穷二白地闯荡S城,说一句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虽然后来两人渐渐走远了,但那是以后的事——

大概十点左右的时候,一群人哗啦啦地涌出来,陈时榆走在后面,等着看那些喝高了的孙子一个个上了大奔奥迪吉普,最后剩他一个人站在门口,黄色的灯光水一样倾泻在他身上,他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面无表情的他显得特别疲倦而冰冷。

陆讷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有些迷茫,直愣愣地看着陆讷。

“看啥呢,走了!”陆讷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微微张大嘴巴,然后扭过头。陆讷知道他感动了,陈时榆其实特别心软,对他好一点儿他就记在心里面,跟后来很不一样。

那地方是真偏,一路回去那叫一个月黑风高,整一杀人越货卖银嫖娼的好地方。陆讷的摩托突突地响着,震得陈时榆的屁股都麻了,他一颗心也麻麻痒痒的,像泡在温暖的羊水中,被酒精侵占的脑袋在夜风的吹拂下也熏熏然的,这么多年了啊,第一次有种安心的感觉。车子开到老城门根儿的时候,陈时榆忽然说:“陆讷,我想吃烤番薯。”

陆讷还想说我上哪儿给你弄烤番薯去,抬头就看见城墙根站着一卖烤番薯的,摊主是一外地男子,裹着一件破夹克,因为没生意,耷拉着眼皮靠在城墙上。陆讷将车停在路边,下车给买了两个,装塑料袋里,回头递给陈时榆,自己重新跨上摩托。

番薯刚出炉,烫手,陈时榆左右换着手,好不容易拿住了,手心被烫得通红,但那种灼人的温度让他觉得熨帖。他把烤番薯对掰开来,橘红的瓤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跟他们小时候吃的那种白芯燥实的不一样,咬一口,湿而甜,甜到心里面去。

陈时榆将另一半递到陆讷嘴边,陆讷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烫得嘶嘶直吸气。陈时榆笑了,眼睛浅浅地弯起来,低头啃番薯,听到陆讷问:“你今天跟什么人吃饭呢?”

“一电视剧剧组的导演,原来的男三出车祸了,得重新找,我托了很多关系,转了不知道几道弯儿才请到人家。”

“那成了吗?”

“哪儿那么容易呢——”陈时榆的语气淡淡的,低头啃着番薯。陆讷想,陈时榆依旧是走上了上辈子的那条老路,他记得上辈子跟陈时榆重逢的时候,他凭着出色的外形签了一家挺有名气的电影公司,成了一名练习生。但他一没人脉,二没后台,性格又算不上圆滑,并不得重视,为了养活自己,经常瞒着经纪人外出接些私活儿。

一路上,两人胡扯着些各自的事儿,这些事儿很多陆讷其实早就知道了,再听一次,心里面闷闷的,脸上却笑得没心没肺。

到了地儿,陈时榆自己从摩托上爬下来了,陆讷将车停好,跟着过来。陈时榆动了动嘴,其实想拒绝,但没说出口,捏着钥匙闷头走下楼梯。

为了省那几块钱,陈时榆租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二十几平的地方,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夏天闷热冬天阴冷,房间里一张弹簧折叠床,上面叠放着旧得几乎没有什么保暖功能的薄被,被角都有些发黑了。陆讷难以想象,陈时榆那么爱干净的人,住在这种地方。

床下塞着一个旧行李箱,折叠桌上放着脸盆毛巾,杯子牙刷,房间里连把椅子也没有。

陈时榆脸上有些局促,这人要强,把自己这么困窘不堪的一面抖落到人前,令他有些难堪,嘴唇蠕动了几下,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陆讷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环视一圈,笑着说:“你就住这儿啊,行啊,下次要打通宵麻将就来你这儿,不会被我楼下王大妈楼上的付大姐给抄着平底锅堵楼道上了。”

陈时榆噗嗤笑了,眼里的阴翳散了点儿。陆讷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走了,改天一块儿吃饭。”

陈时榆送他到门口,看他跨上摩托车,朝自己挥了挥手,骑着车远去了。他回到自己家徒四壁的阴冷地下室,将自己摔在床上,弹簧床发出吱嘎的呻、吟,陈时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一只蛛网,觉得自己就像掉进生活这个蛛网里的蚊虫,怎么挣都有很多的束缚裹上来,让人喘不过气,看不到希望。

他躺了一会儿,从身上摸出钱包,钱包已经很旧了,边角都磨破了,他从最里面的一个小格拿出一张小小的卡片,是那种电玩城的兑分券。当年他和陆讷在游戏城拿了好多好多的这样的兑分券啊,他站在兑换礼品的柜台前,抬着脖子一排一排地看过去,最后却什么也没要,把兑分券都送给了一个小姑娘,只悄悄留了这么一张作纪念,这么多年了,居然都没有丢。

陆讷躺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最后起来给张弛打电话,电话那边儿张弛兄睡眼惺忪,“干啥呢,别给喝高了躺马路上让我去接你呢,告儿你,再这样,老子准备罢工了。”

“没喝高,跟你说正事儿呢。”

“什么事啊?”张弛那边稍稍清醒了点。

陆讷斟酌了一下,说:“关于我们那电影的男主角——我这儿有个人选,是我一哥们,想问问你的意见?”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好像是张弛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觉得他行吗?”

“张弛,我不跟你说虚的,他没啥表演基础,目前看来外形上也不太符合电影里的设定。”陈时榆的外形偏向阴柔系美少年,有点儿贵公子的味道,什么都有点儿端着,明显跟陆讷不是一类人,“但是我知道他有天赋,有潜力,也够努力,我也确实想拉他一把——我觉得他行。”

张弛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老陆,你是导演,你说了算,我相信你。”

第十六章

陆讷第二天就去找陈时榆了,大概晚上六点左右吧,谁知道陈时榆还没回来。那天还突然降温,陆讷就穿了一件棉衬衫,给冻得呀,就裹着身子低着头在那儿来回溜达,楼里一大妈每隔二十分钟就从陆讷身边路过一次,不是倒垃圾就是看一眼楼前的花花草草,顺便用看社会不安定因素的眼神警觉地看一眼陆讷。

一直到差不多九点,陈时榆才回来,身上也就一件薄外套,缩着肩低着头,手上提着的用塑料袋装着的麻辣烫。看见陆讷还有些发愣,“你怎么来了呀?”

陆讷赶着他进了屋子。他那屋子也一股子阴冷,好在没有风,陈时榆找了件自己的外套给陆讷,陆讷人比他高大一点儿,穿上之后缩手缩脚,显得十分局促可笑,盘腿儿坐屋里唯一的那张弹簧床上,动手解开麻辣烫的塑料袋,瞧着上面浮着着的一层火红火红的辣油,陶醉地吸了口气,“哎哟,真香。”

只有一双筷子,陈时榆又给找了一碗装方便面里的塑料叉子。两人就坐在床上,稀里呼噜合吃一碗麻辣烫。吃了一会儿,感觉背上渐渐有汗意冒出,陆讷就停下了,跟陈时榆说明了来意——

“……片酬是肯定不高的,你回去跟你经纪人说说,如果同意,咱们就把合同签了——”

陆讷说了老半天,陈时榆一点反应也没有,就保持这一手拿筷子,筷子上还夹着油汪汪的青菜粉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碗里。

陆讷推他一下,“干啥呢?”

陈时榆低头将筷子里的青菜粉丝淅沥呼噜地吃进嘴里,然后用力地抿了抿唇,说:“陆讷,其实离开担山路街的时候,我没想过还会回去,也没有想过再跟你见面——我知道你一定会念电影学院,如果你以后也在这个圈子混,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但我希望,至少不是现在,至少等我混出个人样……”

陆讷的沉默了很久,语重心长道,“小榆树,人有傲骨是好事儿,没点傲骨,人就只能像狗一样被人牵着,可傲过了头,就有点儿讨厌了。兄弟是用来干嘛的?兄弟是没事儿的时候以看你熊样为乐,出事儿的时候第一个赶到你身边的人——再说了,我还等着你成大明星那天呢,到时候我也不拍电影了,就写书,书名就叫《你所不知道的陈时榆》或者《我与大明星陈时榆二三事》”,专门卖给那些狡猾狡猾的书商或者八卦杂志。以后上街我都不带钱包,吃完饭就跟老板说,我就那陈大明星的发小儿——”

陈时榆一巴掌拍在陆讷背上,“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才有点儿感动呢,就被你给呼噜下去了。”

陆讷疼得龇牙咧嘴,拿着叉子挥舞着,“哎,你给我留点儿牛百叶。”

陈时榆端着麻辣烫就转到一边儿,“滚!”

陆讷人生的第一部戏终于开机了。女主演最终选定了虞胖那个叫秦薇的女朋友。活了两辈子,陆讷很清楚知道什么样的女演员能红。像秦薇这样不是顶漂亮,但非常有自己独特的味道的,能让观众迅速将她从一干仿佛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美女区分开来。而且,从某几个角度来看,秦薇给陆讷的感觉,跟杨柳有点儿像。

但秦薇到底不是杨柳,很多时候,达不到陆讷的要求,那天拍一个女主角抽烟的镜头,拍了十几条都没一条让陆讷满意的,陆讷火气就蹭蹭蹭地上来了,本子一摔就开骂了,“你那儿是抽烟呢还是抽血?全剧组一遍一遍看你重拍好玩啊?刚过去的每一分钟不花钱啊?你当过家家呢?剧本有看吗?剧本有好好看过吗?你去看看人阮玲玉是怎么抽烟的!”

全剧组的人没见过陆讷发那么大火,全一声不吭,秦薇有点儿难堪,两眼通红没争辩。

张弛将茶杯递给他,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发那么大的火呢?我看秦薇演得可以了,人小姑娘第一次抽烟,你要求不能太高,慢慢教,啊?”

“就是,我看小薇演得挺好的呀。”

说话是虞胖,自从敲定秦薇为女主角以后,只要是秦薇的戏,这胖子就仗着自己投资人的身份在片场做二十四孝男友,把陆讷给烦的,才有些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也没说话,斜着眼睛削了他一眼,虞胖立刻乖觉地闭紧了嘴巴。

助理小何捧着陆讷的手机过来,说:“导演,你的电话。”

为片场环境着想,陆讷一律要求一旦开拍,所有人员都必须关机,但陆讷有些电话又不能不接,因此把手机扔给了助理保管。拿过来一看,电话是苏二打过来的,丫一群腐败分子又跑去市郊的温泉山庄醉生梦死,喊陆讷过去打麻将。

又不能不去,都是潜在人脉啊,不能得罪光了,陆讷还指着下一部电影的投资呢。

收工之后,陆讷就骑着摩托去了。到地儿一看,一屋子人,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凑了两桌麻将,稀里哗啦地洗牌声不绝于耳,其余的在一旁的小客厅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整一乌烟瘴气的。没瞧见苏二,有人招呼陆讷,手上硕大的青金石戒指非常土豪,陆讷认出是上回见过的罗三——

跟苏二玩过几次之后,陆讷也渐渐察觉出个亲近远疏,像罗三和桃花眼,就属于跟苏二特别瓷实的,其他的,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纯属凑一块儿吃喝玩乐,偶尔能互相帮个小忙,但不可以交心;第二种属于徘徊在这个圈子周围的,家中虽然有钱有权,但还没够上苏二他们这个级别的;最后一种,就是那些如同附属物一样的男伴女伴了。至于陆讷自己,想来想去,觉得哪种都不是,就跟一直立的硬币似的,两边儿都不靠,结果两边儿都没他的地。

陆讷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反正都到了,他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决定先去泡个汤。

整个温泉山庄因地就势,沿着汤川错落分布,形成山谷里的小村落,十几栋独立的别墅体,以小桥、流水、树道、草径连接。环境确实不错,陆讷冲了澡,就围了个浴巾下了露天汤池。这个点,也没什么人,陆讷一个人占了汤池,正泡得昏昏欲睡,耳朵里忽然传来说话声,那声音由远而近——

“……什么苏二少呀,我听人说,苏二跟苏大少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妈生的,他到七岁才回的苏家。要不是苏大少肯认他,哪儿来什么二少呀……”

声音戛然而止,陆讷抬了抬眼皮,认出刚进来的两人——都是刚刚在屋子里的,一个短短的发茬染成了棕红色,一个又胖又矮,活脱脱一矮树墩子。

大概没料到汤池里有人,两个人脸上都有些讪讪。

陆讷垂了眼皮,从汤池里起身,拿过浴巾围在身上,准备离开。

“喂!”矮树墩子叫住陆讷,擦擦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被汤泉熏出来的汗,搓着手嗫嚅道,“那个……”

棕红色头发的男人显得比他镇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讷一会儿,显然也认出了陆讷,态度傲慢儿不屑,道“不管你听到些什么,都最好给我忘记。”

陆讷原本也不想闹大,这种闲话,听过也就算了,但这孙子的态度特么实在太欠揍,弄得陆讷有点儿光火,语气也有些冲,反问:“我听见什么了?”

矮树墩子站两人之间,唉唉叫着,有点儿急,越急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棕红色头发的孙子大概将陆讷当成傍大款的小情儿,瞧了陆讷一眼,走开了,不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真皮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红票子,目测有小二千,随手递给陆讷,“闭紧你的嘴巴。”看陆讷没接,又将钱轻蔑地拍到了陆讷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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