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美也没留意儿子被子里拱出的一大块，只点点头：“说什么换衣服，明明还没起，就知道睡懒觉，待会起来收拾收拾你房间，一放假就跟猪圈似的。”
这个比喻让某人很有共鸣。
“唉呀知道啦，一会就收拾。”杜临赔笑敷衍道。
王静美带上门就走了。
杜临松了口气。
察觉手下有东西动了动，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被子。
刘乔睿是在睡梦中被他扯来扯去的，此刻正伏在他大腿上被按着脑袋，脸颊正好枕在他大腿根。
杜临的脸腾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刘乔睿拉起来，后者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正睁开了眼睛瞪他。
杜临知道他有起床气，小心道：“我妈走了，你再睡会。”
片刻，刘乔睿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杜临一想也对，刘乔睿也是男的，他根本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忘了，我一慌就这样了……”杜临抓抓头发，打了个哈欠，“刚刚可是真吓着我了，老觉得藏个你其实跟别人藏女人没什么区别……”
刘乔睿坐起来套上衣服，整整头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走到哪杜临穿着睡衣跟到哪，直到门前，刘乔睿说：“我走了。”
杜临有点不舍得，“来了也不多陪我会。”
刘乔睿问：“昨晚打我电话什么事？”
杜临语塞，想到他爸的事，脸色慢慢沉下来，半点兴致也无：“没什么事，就给你打个电话。”
刘乔睿看了他一眼，也不再问，点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杜祥斌终于被儿子抓住问话了。
那天杜临要出门，正好杜祥斌也要出门，于是顺便捎他一段路。
杜临一上车就闻到股淡淡的香水味，还仔细地在座位上捻起一根黄色长头发。
杜祥斌看了哈哈一笑：“那天加班太晚，送员工回家。”
杜临懒得跟他爸兜圈子，直接道：“我都看见了，大前天上午新华书店旁边，你跟个女的拉拉扯扯。”
杜祥斌一愣，随即呛了一下，尴尬笑笑：“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
“什么小孩子！我都成年了！我妈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妈！你要离婚吗？你要跟小三过日子？你背着我妈找小三，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杜临安全带都没系好就气呼呼地冲他爸大声嚷嚷一通，眼圈还发红，鼻子一抽一抽的，毫无气势。
儿子突然爆发，杜祥斌赶忙把车停到一边，抽了纸巾给杜临揩鼻涕，大手胡乱地揉着他的头发，郁闷道：“儿子你说啥呢，你爸从没有这心，你妈跟我那么多年，又给我生了你这个宝贝蛋，你爸怎么不要你们娘俩。”
杜临推开他爸的手，不依不饶道：“那你说那女的是谁？她比我妈年轻，比我妈好看，你要是真昏了头，谁能拦得住。”
“哎呀临临，那女的……”杜祥斌一副犯难的样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女的就是个意外，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就一起吃吃饭。”
“你最好别有什么事，不然伤了我妈的心，我就不认你这个爸！”杜临说完，打开车门就下车自己走了。
杜祥斌独自坐在车里郁闷地叹气。
跟他爸不伦不类地说了一通话之后，杜临事后想起来又懊恼自己幼稚了，只跟他爸发了顿脾气，结果啥话也没好好谈。
只是自那天以后他爸倒是回家勤了很多，惹得王静美奇怪：“是不是公司最近没单子？”
杜祥斌有苦不能言：“我吃糠咽菜也能养得起你娘俩。”
杜临听了并不领情，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
寒假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杜临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一个宅，偶尔孙剑他们也约他出去玩，回来又是在家好几天不出门，网游深受他爸那事的影响，升级缓慢。
整日里心浮气躁，脾气见长。
开学就是大一下学期，上了半年大学，发现也不过如此，班级里的同学看着脸熟，但大部分都还叫不上来名字。
杜临下了课正在校道上走着，冷不防肩上被拍了一下。
“干嘛？”语气不轻也不重，显然心情一般般。
“哟，杜临同学，大冷天的火气好大呀。”
是一名女孩子，杜临知道她是班级里的副班长。
“呵呵，什么事啊？”杜临挤出个笑来。
“帅哥，邀请你参加我们cosplay社团，给不给面子？”副班长大人笑得灿烂，很胸有成竹的样子。
“社团啊，呵呵，”杜临笑得傻兮兮，然后一敛笑容，“没兴趣。”
他大学里就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与同学之间交际也不深，这与他的中学时代的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大概每个人青春里都会遇到一些人一些事，让你变了模样，转了性。
比如刘乔睿，比如杜临。
第二十七章
杜临堵到刘乔睿的时候已是开学两个月后，四月春暖花开时。
他当时就忍不住暴躁地跳起来，气呼呼地往那一站，也不说话。
刘乔睿当时正往宿舍区走，冷不丁前面挡了一个人，他埋头想绕过去，随意抬了一下头，这才看到炸毛的小狮子。
“怎么在这里？”刘乔睿问，真的是一脸疑问的表情。
杜临抬脚就要踹他，被刘乔睿笑着揽过去了。
“怎么啦！”说话间还带着笑意。
“你上哪了？怎么一开学就不见你找我。”
“上次电话里不是说了么，最近在老师的工作室里忙。”
“蒙谁呢，你才大二，就找工作。”杜临不信。
刘乔睿摊手：“真的，不算是工作，就在里面跟着学学东西，没有工资的。”
杜临撇撇嘴：“没有工资干嘛要去，白干活？不给干！”
话音落，鼻子就被刮了一下：“也就在里面适应适应，感觉现在找不到方向，老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专业了。”
刘乔睿选的是影视动画专业，这个专业很坑爹。
学校里教的五花八门，二维的，三维的，大一是基础课，高中的那些老一套加提升，还加个雕塑。大二开始学软件，什么软件都学，什么都不精。
身处那些不知所谓的大学生堆里，刘乔睿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危机感。
“那你喜欢做什么呀？”这话问得好天真，再配上杜临那副认真的表情，感觉就是一个在问“你喜欢什么味的糖果”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其实我连我到底喜不喜欢画画都不是很清楚……”学画画的初衷，他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你是为了高考半路出家，那你也学这么多年了，总该培养出感情来了吧？”
“培养感情？”刘乔睿心里一下子乱了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这话很老套，又听起来很新鲜。
“天呐，你现在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像你！”杜临感叹，他心目中的小师傅要么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要么是胸有成竹。
“呃，算了，不提这事了，走吧，先跟我回去一趟，一会去吃饭。”
杜临后来跟着去了趟工作室，里面大部分都是本校的学生，老师不在，所有人也都自觉地做手头的工作。
只是里面的人好……奇特。
比如坐在刘乔睿旁边的那个，此刻就正在面目狰狞地做一个柜子。
刘乔睿说他们这组主要负责的项目是家具建模。
旁边走来一个人，瘦瘦的，精神蔫蔫的，但总是笑眯眯的，那是他们主管，姓赵。
那赵主管走过来站在刘乔睿对面的那个员工背后看了一会儿，然后凑近了悠悠地来了句：“你竟然用这么老土的方法做雕花。”
他音色低柔，语速缓慢，说出来的话一听就知道是玩笑，但那小员工却涨红了脸，一声不吭。
等赵主管走了，他才把鼠标一放，有点不开心地说：“他怎么那样说我的，我很不开心的。”
旁边有个女生笑：“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就爱当真！”
“卧槽这什么图！我做完了一个雕花才发现有高清版的正视图！怎么办！要重做！”远远的一个电脑桌后面响起一个抓狂的声音。
“有高清的已经很不错了！我的都是马赛克版！”
这工作室这么有爱，杜临凭着机灵劲也钻了进来。
刘乔睿觉得有点不妥：“你才大一，基础课不上就跑工作室，能行吗？”
杜临得意地摆摆手：“那些都小儿科，早点熟悉工作流程比那些重要。”
他才不会承认这工作室看着很有爱，他进来纯属是混着玩顺便近距离和刘乔睿接触的。
一进来主管问他想做什么，杜临茫茫然地环视一圈，说：“都有什么？”
主管说：“有三维的也有二维的，你喜欢哪一块？”
杜临说：“那我和刘乔睿一组吧。”
家具项目用的是公司引进的新软件制作，不同于maya与3dmax的复杂操作，这个软件简单易懂，很好上手。
杜临以前没碰过软件，刚进来需要从头开始学。
他定下了周三到周五过来上班，其他时间在学校。
赵主管有次路过杜临的电脑桌，都上班半个小时了，见他还不打开软件，就问：“你找什么？”
杜临咬牙切齿地道：“找男人！”
赵主管：“……”
刘乔睿：“……”
众人：“……”
杜临意识到失言，连忙解释说：“昨天建了一个名为‘男人’的文件夹，现在找不到了！”
赵主管：“你是不是放桌面了？”
杜临点头。
赵主管默默看了他一会，慢悠悠道：“难道没人告诉你，这台电脑每次开机都会系统还原？”
杜临：“……！！！”
第二十八章
刘乔睿的这个老师，同时也带杜临他们学校的软件课。
影视动画这一块，有些软件的老师是学校从外面的公司外聘进来教学的，并不是本校的专职老师。
杜临他们学校大二才有软件课，所以这个老师并不认识杜临，但是赵主管已经把人留下了，老师是不介意多一个人为他打白工的，只是一些保密协议之类的合同还是得签的。
杜临在这里待了两周不到就有点厌了，家具项目多的时候，公司就集体加班，一直做到晚上九点，刘乔睿说这还算轻的，楼上游戏组通宵的都有。
杜临顿时觉得这活太苦逼，一脸危机地拉着刘乔睿说咱不干了，又不给钱，大不了以后我养着你。
刘乔睿额角狠抽一记，深深吸了口气，忍了。
杜临不依不饶：“这活有什么乐趣啊！枯燥死了。”
刘乔睿说：“我已经申请了转去原画组。”
“啊？原画？”
“嗯，我觉得，我还是对画画比较感兴趣，除了画画，我做什么都有点吃力，主要是没兴趣。”
“好诶！”杜临兴奋了，公司现在的原画组没有接单子，还没什么利润，原画组每天都能准时上下班，“那你就去画画！”
寒假前买火车票的时候杜临看过刘乔睿的身份证，知道他的生日快要到了，眼看着他也转去了原画组，于是便想着要不送他一块数位板作为生日礼物。
但是数位板便宜的几百块钱，用着很鸡肋，买好的，又很贵，一时拿不出钱来。
杜临不由得被动地陷入了经济危机。
他在网上看到最好的数位板是影拓4，价格是两千五，盘算了一下，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两千块，如果不乱买东西省吃俭用的话八百块就足够了，一个月存一千二，两个月就差不多够了。
打定主意以后，杜临开始了他苦逼的攒钱生活，平时大手大脚惯了，花钱不在意，现在开始省钱，却发现很多以前没注意的事。
比如他和刘乔睿一起吃饭，每次都是刘乔睿不声不响地把帐结了，次数多了他也没在意，两人很少出去玩，偶尔出去一两次，也都是从刘乔睿那里开销，谈个恋爱反而让他省了不少钱。
？！
这不对呀，杜临懵了，他原本还计划着学他宿舍里的某某勤快点出门做兼职养媳妇呢，现在怎么成了被包养了？
这个问题一旦冒出来，其他问题也跟着浮出水面，那就是——
直到现在，他和刘乔睿也没分出个上下来。
刘乔睿这性子，换做别人，老早就觉得问题一大堆了，杜临现在才意识到一点最明显的，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心宽还是迟钝。
现在在一块上下班了，两人相处时间自然比以前增加了好几倍，杜临意识到问题以后，也多长了个心眼，每次付账的时候都会多加留意，有次差点跟刘乔睿抢起来，当然，刘乔睿是不会陪他在外面丢脸的。
当杜临眼睛亮晶晶地把影拓四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刘乔睿的时候，距离他进公司已经一个多月了，买这个礼物让他欠了一屁股债，因为那时候刘乔睿还有一个月过生日，没机会攒俩月的钱，于是就攒一半借一半，总算是买了。
刘乔睿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是错愕，有点吃惊地指着影拓四说：“这是数位板？”
“是呀！送你的，生日快乐！”杜临说完就把大盒子往他怀里推，“就祝你……画得越来越好！”
刘乔睿迟疑地接下来：“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你甭管，反正不是抢来的，”然后杜临看他颇有压力的样子，就佯作阴了脸威胁：“反正已经买下了！退不了！你要是不收，我这就扔垃圾桶！”
然后刘乔睿就让他抢过去看着他扔。
杜临见他毫无反应，于是讪讪地又塞他怀里：“我们谁跟谁啊，你收下能怎样。”
刘乔睿提了盒子，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边走边说：“下次不许这样。”
杜临撇撇嘴。
公司里给配的数位板都是bamboo的，也算是WACOM旗下的一种，只是比影拓系列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杜临有次跑他办公桌看了半天，嘟囔一句：“要是用影拓，你画得会更好。”
刘乔睿被逗笑了：“新手用影拓太浪费，压感都感觉不出来，画出来的都一样，你看我现在画的是不是一点都不好？”
“哪有……还蛮不错。”杜临睁着眼睛说瞎话。
“过几个月我就可以用影拓了，现在还是别糟蹋你的板子了，到时候我给你画人像。”刘乔睿温柔地看着他，拿起手边的水杯喝水。
杜临一听，高兴起来，忸怩半天，凑到刘乔睿耳旁道：“画裸的！”
刘乔睿一口水喷出来，手忙脚乱地四处找纸巾擦拭键盘，耳根却慢慢泛了红。
第二十九章
在与刘乔睿平淡的相处中，杜临的大一就快要结束了。
这一年的大学生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又发生了好多事。
考试周前几个工作室的同事一起去聚餐，刘乔睿和他也参入其中。
席间喝了不少酒，到散席的时候大家都喝得有点高。
那时已是深夜，杜临扶着刘乔睿摇摇晃晃地走在街道上，路过一家宾馆，杜临想也不想地就进去了。
刘乔睿喝得不比杜临多，但他不常喝酒，所以醉得快，而杜临，高中的时候没少和朋友一起混着玩，酒量比刘乔睿要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