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季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季，我是认真的啊！你想，现在国家的经济渐渐发展，也带动了第三产业，做食品没什么不好的，当年老爸不就是看准了时机。卖菜卖水果这是个小本生意，投资小，风险小，虽然赚的也少，可还是有商机的。我早就观察过了，西郊这里平时需求量一般，可一到夏秋、年节时，果蔬需求就特别大。首先，我们得辛苦一点，尽量往县城中心里面去，将来生意做大了，有了自己的门店，还可以往东南城区那边扩展，那里的消费水平很高，入口的食物要求新鲜不说，几乎都是现吃现买。他们人人豪爽，多少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几乎还不怎么讲价还价，到时候不就赚翻了啊。”
“……”季言被他说得愣住了，现在想想，才发觉贺振平也不完全是个傻子，还是有点经济头脑的。
“你看怎么样嘛？季季。”
“我赞同。”季言还没思考好，顾璇却点点头，他心中思虑再三，觉得与其怕三怕四，举棋不定，还不如放手大胆的去试一试。
“太好了，太好了！季季，你瞧小璇支持我啊，嘿嘿，你肯定也大力支持吧。”贺振平一脸雀跃，情不自禁的拉着季言摇来晃去。
“唉……”季言轻叹一声，勉强答应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眼下想的如此美好，可现实还得一步步的艰难爬。
说干就干，贺振平兴冲冲找到了那几个与赵婶交好的大妈大婶，和她们沟通共用田地的问题，他们现在没钱去农贸市场进货，暂时只能自给自足。
几个大妈大婶都是农户出身，只了解各种蔬菜的收获期，听不大懂贺振平的话，不过看这年轻小伙非常有活力和朝气，讲起话来亦是神采飞扬，心里面都感到很踏实，自然也就很相信贺振平，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开始的时候，季言和贺振平两人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季言叮嘱顾璇照顾好两个小弟弟，自己则和贺振平用贺振平的那辆二手自行车，带着两三个纸箱子走街串户的卖菜和水果，两个大男人早已不在乎脸面，他们一路吆喝着，从附近低矮的老式平房区，到县城中心新式的高楼居民区，这一路下来，箱子里的东西就已经卖去一大半。
中午随便啃几口路边摊的包子馒头，再继续往西郊青山市场绕一圈，蔬菜和水果就卖得差不多了，赶在小学放学的时间，季言和贺振平也会来接傅安和贺喜回家。
校门口的程老师远远望见了季言，就招了招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季先生，你来了啊，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
季言淡淡道，一旁的贺振平却是揉揉胳膊，玩笑似的连连叫苦：“哪里是‘还好’啊，我们决定要自主创业，每天累得要死不活的。”
“平子！”季言狠狠剜了一眼，这事他本不想和程老师提及的，果然不出所料，程老师一听，随即就变了脸色。
“你们都干些什么？是真的找不到工作吗？你们尽管告诉我，我可以想办法帮忙的。”
“不用了。”季言摇头，还是平淡的语气，“我们就卖蔬菜水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听平子乱说，我们都是男人，累不到哪里去。”
“嘿嘿，就是就是，也没那么夸张，我开个玩笑。”贺振平抓抓头，干笑两声，也不想让旁人为他们担心。
“季先生，你……你们多注意身体。”最后，看得出他们有些为难，程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任由他们接走了小傅安和小贺喜。
望着一行四人远去的背影，程老师咬了咬唇，心中就惦记上了这事。
回家的小路上，季言牵着小傅安，小傅安眨巴着眼睛，忽然问道：“阿言，你们真的不累吗？”
小安仔的眼底清澈一片，季言愣了愣，面对这样纯洁的小眼神，真是让人说不出谎话来。
“对啊，大哥，你们这样干下去，很容易生病的，以前婶婶就总是生病……”一提起不在了赵婶，小贺喜的声音就弱了许多，带着淡淡的忧伤。
贺振平摸了摸贺喜的小脑袋，咧嘴一笑：“哈哈，放宽心，我和你季叔叔当过兵，身体特别好，不会生病的。每天累归累，可一见着你们两个小天使，都什么烦恼都跑光光了。”
“病？”小傅安敏感的捕捉到这个字眼，想起上一回季言高烧住院，睫毛颤了颤，又小声的问，“阿言，那你的病都好了吗？”
“……”季言胸口一窒，贺振平心叫不好，小傅安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言的“病”，无非是精神上的压力和刺激，进而造成的自残行为，这一点，小傅安是不大明白的。
“嗯，都好了。”季言不自觉的握紧了小傅安的手，心绪有点复杂。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季言便打了盆水，替小傅安洗热水澡。
眼下正值初春，小孩子家的保暖是一方面，为了预防感冒等传染病，注重卫生安全也比较重要。接傅安回来的时候，程老师说今天这两个小孩子在做游戏时尤其活跃，几乎都玩疯了。
季言想了想，安仔肯定出了满身的臭汗，不洗干净可不行。
季言先是帮小傅安揉头发，要防止泡沫不弄到小傅安的双眼和耳朵，他让小家伙乖乖的不要乱动，可季言的手抓得头皮好舒服，满头白色泡沫也让小傅安格外开心，他坐在盆里，两只小脚丫子“扑通扑通”晃个不停，溅出了好多水花。
到了洗身子的时候，小傅安扭动着小身子，咯咯的笑：“痒……痒啊，阿言，痒痒……”
“别动了，再动老子就要打你了啊。”
季言急了，故意沉下脸来，结果这一招没使得小傅安安份下来，反而让他起了坏心眼，用两只小手掬了水，把盆里的水洒得季言一身。
“呵呵，落汤鸡，落汤阿言，这样就和我一样湿漉漉的了。”小傅安拍拍手，笑得更欢了。
季言的嘴角抽了抽，抹去了一脸水，到底还是舍不得打。
折腾完之后，季言替小傅安擦干净身子，然后又穿好衣服抱上床，这才特意在他屁股上打了好几下：“安崽子，你真是越来越皮了，嗯？”
小傅安也不怕疼，眼底映着季言佯怒的脸，还是“呵呵”笑个不停。
季言被他笑得无语了，替小家伙掖了掖被子：“好了，乖乖睡觉，你隔壁房里的阿喜哥早就睡了。”
这一哄，小傅安才闭上了双眼，安然入睡了。
浑身还湿着的季言从屋里走了出来，这要是依他以前的野性子，小孩子这么不听话，肯定是抬脚就踹，不过他二十几岁了，也渐渐体会到生活的艰辛，这性子也没那么毛毛躁躁了。
他也不止一次的感慨，小孩子这种神奇的生物，生下来就是让大人磨练性子的，也难怪当年傅恒默任由自己大吵大闹，也面不改色，万年死人脸呢。
猛然想到傅恒默，季言的心跳了跳，再一抬头，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顾璇。
“你也擦擦，省得感冒。”顾璇递给季言一个干毛巾，季言默默的接了过来，越来越发现这小子凡事都考虑的很周全，也很……很贴心。
“也不知道安仔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现在都敢闹到我头上来了，明明前几年还那么怕我。”
季言用毛巾揉着自己的头发，之前几年帮小傅安洗澡，也不见傅安如此打闹，如今他平时跟着贺喜打闹惯了，有些怯懦的小性子也开朗许多，心里还是欣慰的。
“他是更喜欢你了。”顾璇直接道出，他知道自己儿子越喜欢一个人，就越是想和他亲近，久而久之，打打闹闹也是难免的。
季言笑而不语，往沙发上一靠：“顾小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安仔就是一个‘小怪物’的事么？”
第36章：一个好汉三个帮
“顾小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安仔就是一个‘小怪物’的事么？”
一时不懂季言为何提及这件事，顾璇怔了怔，点头：“……记得。”
如今回想起那时领着小傅安刚入幼儿园，顾璇逼问季言，结果季言竟突然失控的吼叫起来，那一次的争吵，顾璇至今记忆犹新，他不知道当时季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那样说一个与自己骨肉相连，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
后来，得知了季言有精神衰弱这方面的问题，顾璇忽然有点想通了，换作是哪一个正常男人去接受那种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季言用毛巾盖住了脸，只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呵，现在想来，如果他是一个小怪物，那我就是一个大怪物。”
“……”顾璇再次一怔，确实，季言有着生子的特殊体质，以前在床上抱过他许多回，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看着他一反常态的迷离眼神，感受着他下体的紧致和炙热，自己就总有一种强烈的快感，非要把自己的炙热，全部的，毫无保留的射进他的身体内部才肯善罢甘休。
“我知道你听不懂，我也不指望你能听懂。”季言的口吻淡淡的，但说到后来竟也带了些坚定，“安仔的父亲死了，我曾经无数次的后悔把他养在自己身边，可事到如今，我不后悔了，我想当他的爸爸，一个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合格的爸爸。”
顾璇的心在胸腔里猛地一震，看着季言的目光变得格外不同，他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季言头一次这样对自己坦露心声，头一次愿意这般的接纳傅安。
一瞬间，想说的话太多，可唇瓣动了动，并不善言辞的顾璇只淡淡一句：“季言，你很好。”
简单的一个“好”字里，包含了太多，太多。
拿下了遮住脸的毛巾，季言望着顾璇，无声的笑了：“顾璇，你也很好。”
这一抹浅浅的笑痕，顾璇怎么看都带有几分“动人心弦”的味道，感到面颊一热，立马垂下了脸：“你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
“嗯。”季言点头，一想到明天，声音里又透着几分无力。
卖菜卖水果的日子，现在一天下来，也就将近二十块的收入，情况好一点，能挣个四五十块，季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还是得另找一份工作才能维持生活，他嘴上不说什么，脸色却一直不太好。
季言没什么亲友，除了贺振平这个好兄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朱大发帮忙了。
自从杨哥出事后，冯老板一则要谋新的出路，二则不想再留下来惹麻烦上身，早就把这里的私人小公司转手让给别人了，所以朱大发又有了新老板，不过新老板也很抠门，讨不到什么好处。
朱大发听说季言他们合伙创业这事，心里头还是挺支持的，他不想让季言太过操劳，就没有替他另寻工作，只是把家中的三轮车送给了他们，方便他们走街串户。
顾璇看这个家到了这番境地，也是坐立不安，早已没心思再去琢磨季言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每天呆在学校里学习，也总是心不在焉的，他迫切的想要出一份力，帮季言他们分忧解难。
顾璇所在的中学历来都有传统，开学一个月后要进行月考，检测学生们的学习情况。
周老班早有通知，考试之前会放下午半天的假，看着同桌楼小超叫苦不堪，顾璇倒是极为淡定，不比其他学生一张张的苦瓜脸，赶紧回家背书复习，临时抱佛脚，他则利用下午的时间，和季言他们一起卖蔬菜水果去了。
一开始季言是非常不同意顾璇来瞎凑热闹的，看顾璇执意如此，贺振平倒是笑呵呵的劝了几句：“季季啊，你看小璇带回来的试卷，什么语数外，不是满分就是高分，成绩排名也次次都是第一，你还担心什么，我看正好让他出来，跟着我们一起磨练磨练，不也挺好的嘛。”
“好吧，顾小鬼，你可别给老子捣乱。”听了这话，季言才勉强答应。
顾璇心中却不由郁闷起来，跟着他们磨练？他们是新兵蛋蛋那会儿，在上头整天磨练他们的人是谁？可是傅恒默他自己。
下午四五点钟，季言和贺振平本来是打算原路返回，顺便再把剩下的几框菜和水果卖光，可是顾璇却主动骑上车，把车头调转到了附近服装厂和纺织厂那一带，还在一家纺织厂门口摆放下来，就等他们下班了。
季言他们随后跟了上来，季言来不及细想，也没阻拦，他总觉得顾璇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贺振平想不明白，率先开口了：“小璇，你摆在这里明显不合适，工人又不是天天都要买水果蔬菜。”
“我有同学的父母在这里上班，我打听过了，今天他们发工资，他们手上有钱，我们又正好在门口，肯定是能赚钱的。你们以后要记住，每个工厂发工资的日期都是不同的，所以得多加留心，以后你们下午到的工厂也就不同了。”
“哦，原来如此。”压根没多想顾璇怎么会一副大人的老成口气，贺振平虚心受教，用心记下了。
纺织厂多是女工，下了班一见着这么俊俏的两男人一男孩子，都纷纷迎了上去，争着抢着要看他们的蔬菜水果，看着觉得不错，尝着也挺好，也都纷纷掏腰包买下了，满意的拎着袋子，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最后还剩下一些没卖完的，放到明天肯定就不新鲜了，十几天以来，季言和贺振平也总遇到相同的情况，带回去自己吃了些，可还是会有所浪费，一直没能找到好的解决方法。
“不急，这事我也有办法。”顾璇信心满满，又将他们领到了钢铁厂附近。
这下子，季言顿时就明白了。
钢铁厂的工人每天做事那么辛苦，呼吸的空气也不好，吃点水果蔬菜对身体好，他们自然也很乐意买水果蔬菜。
“我们现在没有固定和摊位和门店，你们也得常到这里转一转，开封了的水果不能久放，明天就会变色了，全都卖掉了就不会浪费，我们卖水果蔬菜的本钱也能赚回来。”
“哇塞！”贺振平怔怔张大了嘴，呆了半晌，看着顾璇眼里亮闪闪的，“小璇，你……你实在太聪明了，哥哥我好想抱抱你，亲亲你哦。”
话音未落，顾璇还没能反应，小身板就被贺振平抱了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圈。
“离……离我远点。”顾璇禁不住一阵恶寒，贺振平这个一激动起来就搂搂抱抱的坏习惯，真是要人命。
贺振平充耳不闻，继续沉浸在喜悦中：“唉，你和季季真是一模一样，都是口是心非。”
顾璇的脸色黑到了一个极点：“……”
如果贺振平知道此刻捉弄的是傅恒默，当年差点把他折腾死的傅少校，绝对是笑不出来，给彻底跪了。
又过了几天，程老师带着一个中年大叔拜访了季言他们家。
一看是程老师，季言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请他们进来？最后还是好客的贺振平，笑着把他们拉进屋内。
中年大叔跟在程老师身后，将贺家院子大量了一圈，这才把目光投向季言他们：“小薇，这就是你说的朋友们？”
“嗯。”程老师笑着点头，又转头向季言和贺振平介绍道，“季先生，贺先生，这是刘叔，是我一个同事的舅舅。”
“你好。”季言礼貌的伸出手，和刘大叔握了握，刘大叔有着标准的国字脸，看起来一脸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