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切问:“那你有看到一把白色的扇子吗?”
“扇子?就一直放在你书柜上那把?”
“嗯,就是那把!”
“看到了呀,不就放在你书柜上吗,我没有拿它。”
就放在书柜上……可是,没有啊,找遍了都找不到。
“薰?”
木薰呆呆地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慢慢上楼。
一上午,木薰几乎是将自己的卧室完完整整地翻了个遍,没有找到那把白扇,却在藏在白晏睡觉的床头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紫色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根项链,链子上挂着戒指,一个刻着Yan,一个刻着Xun。
木薰打白晏的手机,没有人接。
他拨通马笛的手机。
“喂,马笛,白晏在你那里吗?”
“没有,我上午打他手机没人接,你和他吵架了?”
“嗯。”
“你骂他?”
“我,我是说了他几句。”
马笛语气不善,说:“你该不会不相信他吧?”
“我,我相信他,可是看到那种照片,当然会恼火。”
马笛觉得好笑,话语刻薄:“你恼火,你就不想想小白他有多伤心?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这次照片的事情,他肯定是被别人设计的,你怎么不想想他心里有多么恐慌!你知道小白和我打电话的时候那语气吗?你知道他有多担心你看到之后的反应吗?还有,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怪他,明明是你对不起他的,你这次凭什么来怪他。”
木薰愣住,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什么意思?你这段时间有好好关心过他注意过他吗?前段时间你生日,你真以为他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他给你做蛋糕,选戒指,选好礼物后开心的不得了。他几乎每天都去蛋糕店学做蛋糕,想到蛋糕做得越来越好了,想到你会吃到他亲手做的蛋糕,他有的时候还会开心得傻笑。后来在你生日的前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变得心事重重,整个人都变得虚弱苍白。呵,也就是那天,我陪着他去拿了戒指,然后就在街上看到了你和刘阙接吻。他的表情我没办法形容,只能说心碎你知道吗?他让我什么都别说,我也就一直没提。”
木薰愣住。那天,刘阙和自己说说笑笑,然后不知开了个什么玩笑,刘阙便上前吻了自己。自己那个时候愣了一下,推开了他。本想斥责几句,但刘阙嬉皮笑脸地说开个玩笑,自己也就没在意。原来,晏他看到了……而且,他当真了……原来,他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马笛又说:“从那天开始,我觉得小白简直一天比一天瘦,整个人都瘦成了竹竿。以往他最爱笑了,可后面我每次见到他,他几乎都是一个人待在小角落里发呆,虽然每次喊他,他都会笑,可是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他简直就像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这段时间他都吃得很少,我听说他吃一点点就犯恶心,就会吐。甜点他一点都不吃了,他跟我说他吃不下。可是那天我在店里遇到你们,你居然给他买了那么多甜点,他居然还笑着吃了那么多。我那个时候很惊讶,以为他恢复食欲了,可后来我知道,他还是吃不下东西。他忍着恶心难受把你买的东西吃掉,只是为了让你开心!你要是稍微关心他一点,就不会注意不到这些!”
木薰愣愣开口:“他吃不下东西?”
“我没见他吐过,但听别人说过。别人说他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惨白惨白的,因为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就干呕黄水,脸上全是虚汗,看上去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一样。”
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吃不下东西,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木薰几乎可以想象白晏缩着身子痛苦地呕吐的模样。他本来就瘦,最近确实越来越瘦了,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会相信他说的什么减肥!他那么贪吃,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减肥!可是自己却相信了,我却相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地给他买那么多甜品。他吃的时候该有多难受。
木薰呆愣地拿着手机,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自己是猪吗?为什么他都变成那样了,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眼泪毫无知觉地流了下来。
白扇不见了……他的宝贝不见了。
木薰不死心,想着他可能只是出去散散心,带着扇子出去走走。他红着眼宛如发疯一般寻遍周围每一个地方,寻遍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他一遍一遍地找着,一遍一遍。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他熟悉的白色身影。
夏子远和小胖到木薰家时,被木薰的模样吓了一跳。他眼神涣散,神形憔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
木薰妈妈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语气急得简直要哭出来。
夏子远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不过,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才两天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胖看着木薰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有些心疼,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木薰有些痴呆地傻笑,说:“白晏不见了。”
小胖愣了愣,皱眉说:“怎么会不见了呢?因为吵架就不见了?”
木薰没有说话,双眼一片虚无。
小胖说:“你至于吗,吵架而已,他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小白也真是,吵架而已,还搞这套。”
木薰看向小胖,眼里满是血丝:“不准说他。”
小胖有些被吓到,撇撇嘴说:“好好,不说他。”
夏子远沉眉道:“他似乎,真的走了。”
木薰身形一震,看向夏子远。
小胖也愣住,说:“喂,阿远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晚我去接你,正好碰到小白从绯素里面出来,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上像要离开。”
木薰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干哑难听:“他说了什么?”
夏子远定定看着木薰,说:“他让我们多照顾你,有事的时候多帮帮你。”
“还有呢。”
“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回去。没再说其他的了。”
多照顾我,多帮帮我。可我只想要你,你回来好不好。
他的笑,他的霸道,他的撒娇,他的认真……全部全部都好喜欢。他难受了那么久,自己却什么都没发现,还将错归结于他的头上。一想到他每天都吃不下东西,一想到他看到自己和刘阙接吻,一想到他那天早上奔向自己,哭着说别不要他……心好难受。
小胖喃喃不解道:“好好的怎么说离开就离开呢,不就吵个架嘛,木薰,你们到底怎么了?”
夏子远推推眼镜,说:“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什么吗?”
木薰茫然地摇摇头,双眼无神而空洞。
夏子远想了想,心生不忍,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木薰开始一天天变得憔悴。
他依旧日日去上学,却整日地发呆。
他活得就像一个空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全都死掉了。
刘阙娇媚的脸满是怒气,说:“我喜欢你,他都不在了,你还想他干嘛!”
木薰悲怆一笑,说:“可我喜欢他。”
夏子远对他说:“你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成。要是有一天他回来了,你却什么都不是,你要拿什么保护他。”
他开始拼命学习,却也开始不断失眠,吃不下饭。
他说,宝贝,我终于体会到你当时的感受了。那个时候,你这么难受,可我却什么都没发觉。
傻瓜,你怎么这么傻,我没有喜欢上别人呀,我只喜欢你。
再后面,他连学校都不去了。因为他生病住院了。
叶子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看他。他一天比一天消瘦。眼睛因为瘦而显得特别的大,特别的死寂空洞。
每次来看他,木薰几乎都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他那模样,特别像死了。
小胖骂他:“你丫的有本事去把他找回来,你这样子就算死在这里了,他也不知道!”
苏苏回来,对他说:“你要是死了,他回来找你怎么办,他受人欺负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了。”
“那就去把他找回来。”
“怎么找,怎么找。”木薰几近于喃喃自语。他不属于人间,他说他是仙,我要怎么找他。
风哲冷冷对他说:“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还有父母。”
凌子说:“为情而殇,你他妈的真是伟大。”
……
魏颖来看他的时候,几乎是被吓到了。
她喜欢的少年,此刻瘦得难看。没有记忆里的好看容颜,没有眉间的骄傲懒散,没有偶尔闪现的一丝狡猾,只有无神空洞的眼、憔悴死寂的脸,毫无光泽的皮。你爱那个少年爱到这种地步吗?
她心里很难受。为自己难受,为木薰难受。
心疼,说不出来的心疼。
可是自己的心疼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再心疼,也终不是他的解药。
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的木薰,魏颖不忍再看。她转过身,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地哭泣起来。
我多么希望你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好好的,骄傲恣意的。虽然我看不到你,虽然我不能拥有你,但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便很欣慰,我便有理由让自己去幸福。我便可以告诉我自己,那个人给了你我不能给的幸福,所以,离开是多么的对。
可你现在这幅模样,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却毫无办法。
你是我的劫,他是你的劫。我拼尽所有,也成为不了你的解药。
没有解药的时候,是壮丽凄美地死去,还是生出免疫细胞,生生将那病毒打败。
解药这东西,不是你付出多少,不是你多么努力,就能得到。它有着命定的意味。能缓解症状的,是名为时间的东西。
有人免疫系统强大,过段时间就痊愈了。有人用了一辈子,与这场病厮磨,至死未休。有人脆弱,最终选择了死亡来悼念这场盛大。
我不知道我要用多长时间才能从当初那灿烂的短暂岁月里挣扎出来。那段岁月,很短,却在记忆里不断发酵,不断深刻,成了最美最美的怀念。我很懦弱,总是翻出过去不断品尝,最后像是上了瘾,成了一个吸毒患者,对此甘之如饴。
我打定主意要向过去告别,向你告别。可记忆发酵得那么甜美,我忍不住尝了又尝。心一向不被大脑控制,我无力地倒戈。可我还是要向你告别,为了更好地活着。我努力地将你放到最小,藏进一个小小的角落,然后对着别人笑靥如花。我发现这很简单。
只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会不小心想起你。
你此刻变成这幅模样,我无法心安。你的脆弱和伤心暴露在我的面前,我做不到在另一片天地和别人幸福美好……虽然我知道我待在你身边也不会让你好多少。我想守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安好,保护你的脆弱无助。
人,要自己成就自己。
我多么希望,我能抛掉你,成就我自己。
我多么害怕,你过得不好。
56、天界人间各相思
我多么希望,我能抛掉你,成就我自己。
我多么害怕,你过得不好。
“薰。”
木薰看向眼睛发红的魏颖,憔悴苍白的脸温和一笑,说:“魏颖,我终于知道你的痛了。”
魏颖恬淡一笑,说:“我不想你知道这种痛。”
“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我?”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木薰鼻头酸涩,说:“魏颖,对不起。”
魏颖摇摇头,说:“我和你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
木薰惨淡而笑,说:“那个时候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想说句对不起。这种滋味,真他妈难受。”
“是不能去找,还是找不到?”
苍白的唇没有血色,说:“找不到,不知道怎么找。”
“如果他很喜欢你,说不定会回来找你的。”
“他和你一样,希望我好好的。”
“……”
“可他以为我喜欢上了别人,你说,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我不知道。”
“呵,阿颖,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魏颖笑着,眼睛像在哭,说:“确实很吓人。所以,你打算这幅模样到什么时候。”
“我在努力。”
魏颖别开头。
木薰开玩笑,声音有气无力,说:“别哭鼻子哦。”
魏颖走上前,低下身,抱住他,头轻轻放到他身上。
木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一笑,说:“傻子。”
“你不也是。”
谁说时间能带走感情。
当那个人融进血液,深入骨髓,刻在心上,便是任时间如何强大,岁月如何摧残,也怎么拔也拔不掉。
我会活得很好,会和别人白头偕老,可我还是会记起你,还是爱你。
白晏回到了天界,带着笑容去见了天帝,带着笑容跟每一个仙家打招呼。
但是谁都看得出,那笑容,勉强得很。
眼里是柔和的善意,和遮掩不去的残败。
他在试着忘掉木薰,忘掉乣桑。
他在天界闲散得很,每日赏花看景,闲庭信步。他努力好好吃东西,努力好好睡觉,努力告诉自己,忘了那个人——他不好,他不喜欢你,他喜欢别人。千年前是那样,千年后也是。
白晏一个人的时候,宁静极了,静到仿佛他并不存在。一个人的时候,他几乎总是在发呆,没有笑意,一派沉寂。
青堇每每来看他的时候,他便是这幅样子——静静地看着一处,像是时间将他凝固在那里。
青堇眉间凝着担忧,唤道:“晏。”
白晏闻声,转过头看他,然后一笑。他笑得柔和,紫色眼睛纯净好看,如春风。
“吃过东西了吗?”
白晏笑着摇摇头。
“怎么又没吃东西,你现在的身体本来就差,经不起折腾。”
“我想喝粥,香香糯糯的粥。”
“我让人给你做。”
“嗯。”
“……你还在想他?”
白晏转过头不看他,说:“堇堇,你以前说喜欢我,现在还喜欢吗?”
青堇沉默了一下,说:“喜欢。”
白晏眉目更加沉寂了,没有说话。
我能说些什么?说你别再喜欢我了?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这种痛,又怎么说得出口。可是,我回应不了堇堇的喜欢。明明是应该开口,让他死心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境况和感受,竟是无法说出那样狠心利落的话。
因为心疼自己,因为真的好痛,所以不忍心说出那般残忍的话。
他几乎是撕扯着脏腑,笑着轻轻开口:“我没有办法给你那样的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那里冒着甜腥的味道。
青堇幽深的眼微不可见地颤动,虽然一直知道会是这样,可心里还是存了一份期待,期待着或许有一天,能不一样。
心里做了千百次预演,也比不上一次真实,心还是被锋利的大刀狠狠砍了一刀。
他笑笑,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