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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画师 上——by29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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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不说话,白前又掏出那两块黑丝巾,放在墨玉旁边:“那告诉他,我找他有事。”

白前等到深夜,景西才避开旁人耳目到那小宅子里见他。黯淡的油灯下能看出来景西一身华服,织金菱纹缎袍,高冠束发,俨然是正装的样子。

是另一番模样。

景西进了门,也不说话也不坐,就站在门槛前,闷声等着对方先开口。

白前将那两块丝巾丢过去,也拿不出一贯的平和亲善语气,只讲公事:“这是什么图?”

景西这才凑过来,借着光仔细的看那上边绣的图样,却突然变了脸色,反问:“荷酒地形图,以及帝君行宫。你从哪里得的?”

白前将捡来的那个面罩也拿给他看,沉声道:“黑衣人——不是你手下那些。”

景西暗自思索,脸色越来越沉,忽然转身开了门,叫道:“叶鸣!快!加强守卫,他们要行刺帝君!”

叶鸣满面震惊,却也不问,直接领了那两个黑衣人从侧门出去。

景西回身时,白前已经将那个面罩重新收起来装好了。景西迟疑片刻,问道:“你要回藩溪?”

白前淡然道:“是。”

景西的拳头紧了几分,骨节泛白凸起,良久才接道:“我派人送你。”

沉闷的声音在夜色中不断下降,被干燥的空气榨干水分,又冻结成坚硬的利箭,向四面八方发射。景西转身,再没有别的话。

白前忽然叹了口气,叫住他:“景西。”

月色清朗,印着一片明净。景西站定,听白前问道:“这次的事,你没什么想解释的?”

景西冷声:“没有。”

白前哑然,苦笑一声,说道:“对你的好感全没了。”

景西微怔,握拳的手颤了颤,还是不发一言,径自出门了。

白前补一句:“你这人真烦。”

话到一半,景西人已经迈了出去。门还敞开着,月光洒进来,稍微有些凉。白前坐在方凳上,指尖在膝盖上打着圈。

诚如之前所想,他并不是不能理解景西。二十岁正是打游戏、逃课、睡大觉的年纪,本该没心没肺的放肆。如今他却不得不扛起眼前的重担,将公事放在生活的重心上,为了全局闷着头向前冲。

白前觉得他也挺可怜。

但心里就是堵了一口气,憋的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白前指尖停顿,抓起手边的拐杖,跟了出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刃上膝行,疼的钻心。白前知道这条废腿已经落了病根,知道自己即使取回另一条义肢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行走。无法明确划分责任,但景西完全逃脱不掉。

白前扒着门框稳住身体,叫道:“景西!你给我回来!”

景西闻言立即回头,眉目间带着一丝惊讶,显然没猜到白前还会追出来。

白前沉声道:“你没有要解释的?没有么?但是我认为你有必要向我做出声明!”

景西大步迈回来,在白前面前停了停,然后重新进到屋内。白前转个身,靠着门框将拐杖挪到门槛内,艰难的回身。

景西就站在不远处,眼睛盯着白前的拐杖,呼吸间带着压抑,随着白前挪动的频率而轻微颤抖。

白前费了半天的功夫才重新坐下来,怒视景西:“一不高兴转身就跑,你什么毛病!”

景西脸色尴尬,带着窘迫之后的愠怒。

白前问道:“我从马车上摔下来,爬了几十米,蹭的浑身是伤,又拿了这个地图给你,你居然没什么想说的?你知道爬行是什么感受么?你知道身为一个人却要在土块石子上爬来爬去什么滋味?我当时觉得自己连条畜生都不如!我是早就没了两条腿,但是遇到你之前我好好的能走说不定还能跑两步,你跟我说你没有要解释的。你不觉的好笑?”

景西从没见过白前发火的样子,事实上白前也不经常发火,凡事都温温吞吞的,好像脾气很好。如今白前一口气不缓的质问他,景西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顺着解释道:“帝君召你入宫,我教人提前劫了你,只当做你失踪,逃开帝君的禁锢。”

白前嗤笑:“我不觉得用些阴谋诡计有什么不好,只是为了自保,而不是去害别人,都能接受。但是景西,你把我放在哪里?我自认现在我们不算路人了吧?好歹能称得上相识一场,总要好过路上随便擦肩过的行人吧?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声?”

景西有些愣:“你在气这个?”

白前摇头:“我没有生气。景天舒是你哥,我不过是个外人,你要拿我换他,于情于理都没有错。我被卖了也认了。我只是有些心寒,觉得我们头天晚上的酒白喝了。”

景西看着白前,双唇色淡,开开阖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出来。

白前又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直白的讲道:“我原先对你是挺有好感。你对我好,从一开始就护着我,还一直救我帮我。我对这样的友善没有抵抗力,以为我们的关系真的挺好了。现在想想,你……”

“多留几日,我亲自送你。”景西打断白前的话,丢下这么一句,走掉了。

……

这人的脑回路永远有一条“我不想继续对话了我就可以立刻闪人”的分支,随时随地都能实施。

两日后,景西重新出现,换回了他一贯的墨色衣靴。只是惯常穿的长袍换成了短打,发髻上一根朱红木簪,朴素不显眼。

白前还没理解他这个打扮的含义,景西牵了匹马栓在门前,说道:“骑马混出城。”

白前黑线:“你怎么不问问我能不能骑马?”

景西却不问,闷声道:“那你多再留几日,我想别的办法。”

白前无奈摆手:“我忍忍吧,但是我自己肯定保持不了平衡。”

景西沉吟片刻:“我同你骑一匹。”景西犹豫了下,还是接道:“还需要你伪装一下。”

白前见他取出件木雕放在地上,凑进了细看才发现是义肢。由两块木头拼成,小腿与脚掌相连,半截大腿独立出来,和小腿之间用根铁条贯穿在一起,能做弯曲的动作。

景西道:“天舒只能画出如此的。不需你走路,且带上,使你看之无异就好。”

白前权衡再三,解开裤脚褪到大腿根处,残端暴漏在空气中,也直直的撞进了景西眼中。

只是看了一眼,没由来的竟是心惊胆跳,景西快速挪开了眼。只是残端的形状却一直在眼前,怎么都忘不掉。

白前先用绷带将残端裹了极厚的一层,又垫了柔软的棉布,才将残肢套进去。然后将那个笨重的义肢绑到腿上试了试,白前对景西道:“这个没有腰带悬吊,很容易脱落。”

景西一惊,发现自己已经是浑身冷汗,脑子里一片叫嚣声,间或能听到悠远的一声长叹。景西并不看白前,只觉得某句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来回碰撞。

白前叫了景西一声,景西回头猛然回头,视线不自主的就往他腿上落。白皙的大腿,却在半中间硬生生变成浅黄的木头。景西终于想到了,那是白前的一声叹息,伴随着话语而出。

碍眼。

那边白前看景西的神色就全明白了,放下长衫遮挡住残肢,将那木头取下来递还给景西。景西愣愣的接住,当他不愿意带。白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需要把这个绑在腰上,这里加布条。”

景西低头,慌乱的“嗯”了一声,转身出去。白前靠在椅背上,表情终究还是淡了下来。

木质沉重,白前带上这个之后,行动更加艰难。景西翻身上马,弯腰架起白前,将他拉了上来。白前无法掌握平衡,本能的就去抓景西的衣服。

出了小宅,正是熙攘的大街,只是四下里有不少士兵在巡逻。白前问:“那些黑衣人有没有来?”

“没。他们行事向来缜密,已被戳穿,必定不会再来。”

白前问:“‘他们’是……明家?”

景西停顿了片刻,“嗯”了一声。

果然没错。白前继续问:“明家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景西扬手勒马,在城门前的长队停了下来,微微侧头,低声道,“如今城卫不单单是景府手下,其间有帝君亲卫轮班。你……腿难受,先忍耐一刻。”

说着,景西拉着马走上前。小兵拿眼睛斜睨景西,喝道:“下马下马,通通要下马检查!”

白前心里一紧,却见景西目中寒光,吓的那小兵一个激灵。旁边早有景西安排的自己人,拉拉那人的衣角,低声道:“帝君和城主要找的是个没腿的瘸子,这俩人手脚齐全的,肯定不是啦!”

那小兵伸手欲摸白前的腿,被景西一把捏住,差点掰折了手腕。小兵疼的嗷嗷叫,旁边的人忙道:“爷!爷别生气!这人没恶意。这就放您出去!”

景西一甩手,将小兵丢出老远,老神在在的出了城门。随后疾奔数十里,景西才勒马,扶着白前在地上坐下。

白前脸色青白,指指腿说道:“帮我去掉。太疼了,浑身都发软。”

景西神色僵硬,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

第21章:接纳

说本性不太好听,那就换个词语,本能。白前就是那种下定决心要同某人断交,但是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这件事的人。都说人性本恶,但一个人的善更容易记在他的心里,一时的气恼远不及长久相处的美好来的重要。

白前看着景西满脸抗拒,才想起来,哦对,我刚刚还对他挺失望来着。

这种心情挺复杂的,毕竟从最开始景西就对他很好,并且在那件事之后对他的态度更微妙。像是拉出了一根线,在中间断了一点点,之前之后却还是定在墙上,笔直蔓延。

白前不是什么完美主义者,一定要一根线完完整整才能舒坦。但这样一个缺口也确确实实存在,放在心里,不大不小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白前叹口气,缓了半天才自己动手,去取那个木质的假肢。用外袍挡着腿,有些躲闪的意味,景西顺势转过身,并不再看他。

白前心里有些矛盾,反观景西应该是挺在意的。他和之前的态度有些不同,一些很细小的地方。比如白前行动困难的时候不再主动抱他,比如始终和白前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走远。就这这个圈子外,看着白前。

但不能说他是要疏远自己,白前能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反倒比以前更柔和关切一些。

这也是个矛盾,白前从来都猜不到这个人的想法。

于是这一路就这么走,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对话。

荷酒和藩溪相邻,距离不算远,马车晃晃悠悠走到穆府,正是腊月二十六。俗话说“腊月二十六 ,杀猪割年肉”,穆家倒不至于一年只吃这一次肉,但临近年关,府里自然热闹无比。

白前原以为会对上穆悦观的冷脸,没成想小姑娘听到通报之后就乐呵呵的扑过来,撞的白前身下的轮椅都后退了几步。白前手足无措,想推开她,又担心再次将她惹恼。景西闷着脸站在一旁,问道:“你哥哥呢?”

穆悦观干脆趴在白前身上,脚尖在地上踢踢打打,直接无视景西:“我就说你会赶在年前回来,哈哈!果然没错!”

白前无奈,景西拔高声音,以难得一见的音调重复:“穆悦观,你哥哥在哪里?”

悦观这才转头看了眼景西,反手指指后院:“就在卧房里,你自己去。”

曾伯也远远的跟着来的了,笑呵呵的说道:“小姐就等着宁公子回来一起过年呐!还说公子不回来,今年的除夕就不守岁了,不能把公子给搁在外边。”

白前也笑:“多谢。”

曾伯一脸憨厚,拉着穆悦观起来:“宁公子一路辛劳,让他先去沐浴休息。公子的房间已经点好暖炉,就等您回来。”

白前心里一阵暖,他无父无母,一直独身生活,很多年没有经历过如此热闹的新年了。如今在这异世,反倒被人如此殷切的等待盼归,无法不动容。

再次道谢之后,白前也没有回房间,和景西一同去见了穆青涧。

穆青涧休养这些时日,气色倒是不错,看着白前也没有之前的抗拒。白前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塌上看书,云越跪坐在地上,仔细的帮他按摩小腿。

景西脚步轻盈,走路无声,白前乘坐轮椅就避免不了轱辘轧地的声音。云越听到身后的声响,先扯起一块毛毡盖在穆青涧腿上,将他软弱无力的脚给遮挡起来,才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

穆青涧对云越点点头,云越微微垂首,退行出去,守在房门外。

白前回头看看云越,心想这人如此贴心,但这世界的尊卑之序也实在夸张。寒冬腊月的,外边冷风结水成冰,他出去站岗连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穆青涧拢拢身上的外衣,对白前道:“辛苦你了。”

白前摆摆手:“我们说好的合作,这些是我该做的。书信里说不清,大多数还得当面跟你谈。”

穆青涧了然:“你且先在府里住下,过了年再到桂古去——悦观一直等你过年。”

白前还没说话,景西先开口道:“桂古不能去。”

穆青涧和白前都有些惊讶,景西竟然自己主动解释道:“司齐一直想劫了白前,若是擅入桂古,必定有去无回。”

穆青涧衬衣片刻,说道:“但明连不会如同左启之那般放弃泽木。你我多年朋友,我不介意你同我争,我定会胜你。但明连擅画器,司齐又是诡计多端的人,我需先排除他才行。”

景西道:“我便是要同你商议此事。丹颖城内的暗坊你可知?”

穆青涧看了眼白前,点点头:“白前的书信中有提到。”

景西继续说:“那只是一处。”

穆青涧还没有反应,白前先震惊的瞪大了眼。从那个大洞被发现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景西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穆青涧到底是一城之主,问了比较关键的问题:“一共多少?分布在何处?”

景西摇头:“具体还未得知,藩溪没有,丹颖或许还有其他。但老巢必定是在桂古。”

穆青涧问道:“确定是明家?”

“确定。”

白前猜到那个地方是明家所属,也是因为在那里看到了被司齐带走的李远。转念想想,穆青涧能有暗卫,那景西一定会有自己的眼线。单纯的是生活在和谐社会的自己。

穆青涧沉吟片刻,问道:“藩溪当真没有?”

景西点头。

穆悦观反问:“那这和泽木的比拼有何关联?”

景西说道:“明家建立暗坊画兵器,必定有预谋。我来之前,他们的人正欲行刺帝君,被我和……白前给破了计划,才不得不收手。”

白前在一旁听着,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之后,瞬间明白过来:“他要那么多兵器,是想造反?”

景西看他一眼,点头:“极有可能。即使不是为了谋逆帝位,单是私造兵器坊,掳掠画师,已经是大罪了。”

穆青涧:“所以你……”

景西点点头:“接下来是我和你的合作,与白前无关了。”

穆青涧揉揉额角:“我需要想想。”

景西:“好,但时间不多。”

穆青涧无奈道:“且过完年——帝君正在荷酒,你就这般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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