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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画师 上——by29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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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作“景西”的人没有答话,脚尖轻点,又向着一旁撤出一丈距离。随后穆悦观的鞭子便落了下来,抽打在司齐脚边。司齐堪堪避过呼啸的鞭子,脸上已经有了愠色,皱眉怒吼:“穆小姐居然如此蛮不讲理!”

穆悦观本就年少,又是暴烈的脾气,听这话自然怒火丛生,瞪圆了眼回骂:“你偷偷潜入,就该把你打出去!”手臂挥舞,猩红的鞭子便顺势追了过来。

景西揽着白前转了个方向,疾步奔至穆悦观身后,冷眉清目,完全的作壁上观的姿态。

穆悦观的鞭子再次落下,还是偏了几寸,“啪——”的抽在地上。只是这次还没等穆悦观提手收鞭,司齐脚下急速移动,竟是踩了上去。这一下天不怕地不怕的穆家小姐也慌了,急忙拉扯鞭子。还没等她施力,司齐已经向前迈了几步,步步都踏在鞭身上。随后司齐弯腰一捞,将鞭子握在手中,手臂一挥,就将鞭子夺了过来。

穆悦观气白了脸,从马上跃下,指着司齐:“你还我的鞭子!”

司齐把鞭子一圈圈的缠起来,拿在手中仔细打量,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恬淡自如:“我不过来藩溪求医问诊,反倒得了这么件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藩溪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画师,能画出这种等级的鞭子?”

穆悦观的脸由白转红,气恼的跺脚。随后像是放弃了般,撤出很远。白前只见她站定,双手合拢交错,只留食指和中指伸展。闭眼凝神片刻,睁开眼睛的同时,指尖在空中快速滑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长条形的轮廓。

继而她伸直手臂,将双手掌心向下并放,在虚空中做出握的姿势,两只手同时向右方拖动。空气中起了些许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外扩展开,柔和清动。随着她的动作,一柄重剑从波纹的中心冒出,缓缓现于白前眼前。

白前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回不了神。他知道画师分三大类,但从来不知道这不同类型之间,竟还有不同的画法。看到穆悦观凭空画出重剑,白前才明白“以气驭画”的真正含义。也难怪李远说,能画兵甲的画师,才算高人。

穆悦观保持着拖动的动作,沿着轨迹,将剑横挥出去。剑锋在惯性下威力更强,直接将司齐方才倚靠的大树拦腰折断。那边斗的火热,白前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热,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景西正盯着自己看,毫无表情的面皮底下,藏着一丝探究。

撞上白前转过来的目光,景西才收回视线,弯腰将他放在地上,自己掠到穆悦观身前去阻拦。白前环顾四周,司齐的车夫扎破了脚,正趴在角落里瑟缩,余下的三个人打成一团。白前提防着周围的环境,低头解开怀里的包裹,去取义肢。只有将义肢穿戴在身上才能安心,他必须尽快获得主动权。

十字的包裹刚打开,白前觉得余光里一阵昏暗,还没及回头看,便有个人影蹿了出来。同样的黑衣人,左手屈肘击在白前肩背上,右手抓了包裹便撤。

白前心中大惊,凭着本能便抱住了黑衣人的腿。黑衣人反手,一掌劈在白前后脑上。黑暗袭来,白前便失去知觉,倒了下来。

这是白前到这个世界以来睡的最昏沉的一次,没有防备,完完全全的放松自己。以至于醒过来时,白前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所处的环境。

雕花的木床上刻着重瓣洒锦,花瓣为阳刻,饱满轻柔,莲子为阴刻,纤细灵动。大朵的莲花栩栩如生,疏落有致,置身其中倒真的有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白前眨眨眼,余光瞟见顶上的房梁,蓝绿相间的彩绘,间或有些明黄与赤红。不同于木床的清新,屋子的色调一眼望去极尽绚丽。

想必这房子就出自穆家大公子之手。

传闻穆家大公子穆青涧,一手画无比艳丽旖旎,却又总是带着柔情似水,画出的房最得帝君心意。

白前暗自沉思,画兵的方式不同于一般绘画,保不准器具也有自己特定的手法。需要泽木为媒介的绘画,白前实在猜不出来。

如此想着,白前微微转头,便看到景西坐在厅内,腰背挺直,还是那副严肃沉默的样子。白前略微迟疑,发生过的事情才像泄洪的水一起涌入,昏迷之前的场景重现于眼前。

倒吸一口凉气,白前撑着温软的床褥便坐了起来。还未开口,两叶房门自外被冲撞开,穆悦观三步并做两步,叫嚷道:“景西你真的很讨厌!——咦?你醒啦?太好了!”

不等白前说话,穆悦观便要往这边冲。景西突然站起来,一个闪身挡住穆悦观的去路。

穆悦观恼怒的挥拳去攻击,景西抬起手掌,轻易的将她的拳隔开。穆悦观被景西措手甩出去一丈远,怒叫道:“你说等他醒来!他已经醒了嘛!”

白前不明所以,却顾不上这些事情,哑着嗓子问道:“你们谁带我回来的?那个黑色的布包呢?挺大的那个,你们谁见到了?”

穆悦观在门附近站定,耸耸肩,解释道:“被抢走啦!”

晴天霹雳!白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事实。之前司齐威胁他时,好歹义肢还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有一丝拿回的希望。如今被神秘人夺去,带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想找回来必定十分困难。

穆悦观看白前僵化在原地,面色煞白的样子,弱了声音道:“抱歉啦……我只顾着打架,耽误了景西追那个人的时间……不过还留下一个的!包袱是散开的,那个人跑的时候掉了一个没来得及捡!”

白前怔怔的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床尾处放了一个素色布囊,裹成长条形。白前愣了愣,几乎是扑过去般,探着手够到那个包裹,抖着手打开。

是右腿,自膝下八公分的位置开始,直到脚板。白前不知道此刻是该激动还是懊恼,总之心情十分复杂。甚至忘了自己迫切想要穿回义肢的欲望,就这么浑身颤抖的看着自己的义肢,几欲落泪。

穆悦观站的远,看不到白前的表情,只顾着嚷嚷道:“你的假腿给我看看!景西一直拦着我,说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行,你快答应!”

白前不想讲话,任由情绪溢出来。被中二少年绑架的委屈,来到陌生世界的恐慌,长久警惕所带来的疲惫,以及失去义肢的绝望,种种情绪都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白前想就这样化成一尊雕像,永远永远躲在石头中间,将自己封闭起来。

好在景西一直拦在厅内,穆悦观干着急跳脚,却丝毫办法没有,只能冲着里边喊:“我拿东西跟你换!我可以把哥哥的活动椅送给你!你就……”

“穆公子的活动椅岂是可以随便送人的?穆小姐这个玩笑着实有些过分了。”

穆悦观的话没讲完,就被人打断。她回头看到是司齐,登时起了大怒,回道:“我哥哥的东西送得送不得,关你屁事!哥哥画技超群,别说一张活动椅,就是百十张,也是随手就能画出来的!不像你,污了画师的名号!”

司齐的脸色有些泛青,眉宇间也添了份暴戾。压了压情绪,司齐转而向白前道:“该回去了,我答应了帮你找亲人,你要同我一起回桂古才有下文。”

穆悦观灵眸一转,拖着司齐将他拽开,单手叉腰道:“谁说他要和你一起回去了?他在我藩溪境地,就是我藩溪的人。我们藩溪的人自然要留在藩溪。我听阿伯的话,不计较你偷偷潜入的事情,你就快滚回去吧。”

“那穆小姐可能叫出这人的名号?”

穆悦观被问了个正着,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司齐朗声道:“白前,丢了你的假腿,实属意外。等找到做这假腿的画师,我会命他再帮你多画几副。现在你先跟我回桂古吧。”

这两个人争了半天,各说各的理,但白前全都没有听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景西在那两人中间说了些什么,白前隐约有些意识,却没听清楚。不多久,喋喋不休的声音便消失了。

白前茫然环顾四周,景西一步步走过来,将手压在白前的义肢上。白前浑身打了个激灵,耳边响起低沉清朗的声音。

“戴上。”

白前抬头,正撞进景西的眼睛里。幽潭般,不光深邃,更多的是冷冽。

“另一个,我会帮你找回来。”

像是环绕四周的膜被戳破,意识渐渐回归,思绪和外界连接上。白前渐渐恢复神智,真真正正的望进景西的眼中。

如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一样,是一双看不明白的眼。

白前鬼使神差才点点头,景西便退回厅内,什么都不再说。

穆悦观和司齐正坐在圆桌旁喝茶,一个方脸的中年人疾步而至,没有拜礼没有寒暄,直接了当的对穆悦观道:“深泽林失火了!”

第5章:失火

白前不知道这深泽林是什么地方,但看众人的脸色,也能猜出来事情的紧急性。

茶盏落地,碎成四分五裂。穆悦观带倒了方凳也顾不上扶,二话没说就冲了出去。方脸中年人随后,也消失在门廊下。

景西也想跟去,转眼看到司齐依旧淡定从容的坐着喝茶,脚下便止住了。回身来到白前身边,景西问道:“你要不要去?”

白前看看司齐,点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此刻确实没有自保的能力,和司齐独处一室绝对是羊入虎口。

倒不是说只有司齐一个人充满危险性,而景西和穆悦观之众就有多善。只是在这些人中比较下来,惟独司齐的手段最为激进,丝毫不考虑自己的人权。而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司齐没有动作,想必也是碍于这两人在场。如此看来,继续保持这种局面,对自己才算有益。

白前卷起空荡荡的裤脚,将义肢穿戴好,裹上布袜。将另一只裤脚打结系起来,不至于碍事。身上是李远画出来的亚青素纹长袍,垂下来遮住双腿,不动时倒也看不太出来自己的残疾。

景西在一旁定定的看着,神色有些许变化,却不甚明朗,依旧看不明白。看到白前抬头望他,景西负手转身,便准备离开。

自李远家逃跑时太慌张,根本没来得及穿鞋子。不过这里倒是备了双青灰布鞋,就放在脚踏上。白前弯腰捡了右脚,套在义肢上,扶着床栏站起身,禁不住晃了晃。

司齐的目的被戳破,也站起身,准备去看个究竟。只是他却不往外走,只盯着景西身后的方向看。景西向外走了两步,回头才发现司齐是在观察白前的腿。想必还是难以相信双腿这样残疾的人还能站立,对于这样的助行物件感到新奇和震惊。

司齐咂咂嘴,惋惜道:“要说这种机关,也不是没人能想的出来。只是从未见过有人能画的如此便捷、稳健。不过最精华的部分还是在另一只上。能画出那种膝盖的人,必定潜心研究多年,才得以成功。可惜了……”

白前本就不愿意接近他,此刻站的又是极为辛苦,自然不会接话。景西也闷着嘴,什么都不说,只是回身来到白前面前。

“抱歉。”薄唇轻开阖,景西单手揽着白前的腰,便像之前那样,把他抱了起来。

白前没有骑过马,一路颠簸,早几日便吐空的胃里直翻腾。残肢又使不上力,只能抓紧了景西的肩头才能保持平衡。行到山脚下,白前已经面如菜色,坐都坐不住了。

远远的就能看到山林中冒出的黑烟,燃成一条缠绕的细线往上飘。穆悦观就在前方,双腿再夹马腹,手中是失而复得的鞭子,抽在马身上。白马嘶鸣一声,更加快了速度。

景西扬手勒紧马缰,胯下的马便减缓了速度,慢慢停下来。景西自己却翻身下马,向着穆悦观的方向奔去。

白前没了支撑,压低了声音惊呼。景西边跑边回头,吩咐道:“趴下抱着马背!”白前依言,紧紧搂住马脖子,才不至于摔下来。

上山的路狭窄,马跑不开。穆悦观虽然不停的抽着马背,却并不见得速度有多快,景西不多久就拦在穆悦观前边。白马受了惊吓,嘶鸣着扬起前蹄,总归是不肯再跑了。

穆悦观横眉竖眼,怒道:“你拦我做什么!”

景西还未回答,穆悦观的马鞭就抽了下来。景西侧身闪开,却还是不让出唯一的小道。穆悦观急昏了头,指着景西就骂:“你存心害我穆家是不是!——这一定是你的阴谋!我早上便是要上深泽林取泽木的,因为你才耽搁下来。说,你放火做什么!”

方脸中年人这才赶到,领着一帮下人,都诧异的看着景西。最后到的是司齐,他的马似乎并未跑开,只是慢悠悠的晃了过来。纵然如此,他还是白了一张脸,嘴唇毫无血色。

司齐见到白前的样子,翻身下马,温颜道:“可要我帮你?”

白前胸口犯恶心,强压了一口气,也不理他,对着远处的穆悦观喊道:“这火不要紧,应该是湿木头熏出来的。森林着火的烟,应该偏灰,但是这个烟是黑的。而且你看,这烟成直线上升,面积应该是很小的。说不定就是个小火堆。”

穆悦观还在和景西僵持,听到这话,嗔怒道:“就算是湿木头,那也得进去给灭了!你知道那片林子是什么吗!那是皇家专供的泽木产地,帝君御用的画师,画器具时都要取这些木头!”

好歹穆悦观镇静下来,不再用那根无坚不摧的鞭子来回乱抽。景西的气息还没有调整好,略微有些喘,对穆悦观道:“这是人为,纵火的人说不定还留在山里。”

穆悦观皱着一张小脸:“那还不快进去抓他们!”

方脸中年人叹气:“乔泽山这么大,况且道路崎岖,山石树木繁多。他们算准了上山的路,别说躲开,就是埋伏在路上偷袭我们,都是轻而易举的。唉!泽木在穆家的管辖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势必会被帝君追究。”

穆悦观的脸越来越难看,已经带了哭腔:“那怎么办啊!曾伯!”

景西沉声道:“我进去灭了这烟,你们在外等候。”

曾伯点头,满脸感激的看着景西:“如此是最好了!翻遍整个怀元也找不出能让景大人为难的人!有劳!”

司齐就靠在一棵树上看戏,目光在景西和白前身上来回转换。景西眸色微沉,指着白前吩咐道:“护好他,我回来时要见到他。”

司齐耸肩摊手,一副遗憾的样子,毫不掩饰心中所想。

景西带了穆家的几个人上山去了。秋季的夜长,天黑的早,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来。穆悦观瞅着林中的烟越来越细,最后消失不见,终于松了口气。曾伯叫了一辆马车过来,扶着白前坐上去,穆悦观趁机挤了进去。

“你叫做白前?”

白前撑着软榻,调整了坐姿,回道:“宁白前。”

“你跟那司齐什么关系?”

“他绑了我。不光我,还绑了一个村夫回去。”

穆悦观想不明白,转而问:“那景西呢?他怎么这么护着你?”

白前略微一怔,被挑破之后自己才发现景西对他的维护。摇摇头,白前道:“我不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穆悦观道:“景家新任家主。不过他不是画师啦,所以明老头那些人都看不起他。他常来帮我们兄妹,算是个好人吧。他这次来藩溪就是帮我们筹备十月大会,今天也是他手下来报告,说见到司齐那贼人偷入藩溪了。”

司齐骑在马上晃悠悠,跟着马车缓慢前行,也不着急。白前向外看了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动静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这司齐是什么人?”

穆悦观撇嘴道:“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低等画师,画不出来,就开始玩心眼子。”

白前“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穆悦观眼眸打圈,想着坏主意,嘴上却夸张的长舒一口气,感慨道:“乔泽山失火真是吓死人呀!你知道这些泽木的用处吧?要是被烧掉,可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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