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也让宿筠清反应了十秒钟才回过神来，他差点咬到舌头地结巴着：「什、什、什么？！」
看到他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顾据反倒有了笑模样，语气缓和道：「没事的，去见见他也好。」
我说你这种貌似要见的只是随便阿猫阿狗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对我来说那就跟觐见国家主席是一样样儿的好不好！
「你在担心什么？」
顾据有些好笑地看着宿筠清悲壮的神情，揉了揉他的头发。
宿筠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货难道还不明白嘛，这可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啊！
「因为那是你爸爸啊！」
顾据笑了笑，眼神有些淡漠，「那也是你爸爸。」
愣了愣，宿筠清耳尖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窗外的叶片正泛着阳光投射的白晕，随风轻晃，很美。
虽然说仍然是很紧张，但是看在顾据那么淡定的份上，宿筠清也稍稍放了点心，可是直到他坐在素未谋面的顾老爷面前时，他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起来。
那张脸，总感觉很熟悉。
风霜在他脸上并未留下多少年老的痕迹，而是很好地转化成了成熟睿智应有的表现，也并非想象中不苟言笑的模样，反是笑纹隐约可见，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风流美男子。因为与其说是阳刚硬汉，不如说顾老爷的五官偏知识分子的清秀，尽管他是个商人。如果光看外表的话，就是徐志摩那种衣冠禽兽的典型代表吧，很具欺骗性。
所以，当那双偏棕的眼睛看向宿筠清的时候，宿筠清有些微恍惚。但是，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小清，好久不见了。」
咦？原来曾经的宿筠清跟这位顾家掌权者见过面？
顾煜嵘儒雅有礼，不同于顾据，他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让人有股温和亲近的感觉。就当宿筠清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有人向着他们这边走来。这里是顾家的花园，本以为这次的「会晤」只有他和顾老爷两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妈妈？」
宿筠清有点反应不过来，宿夫人对他温和地笑了笑，然后狠狠瞪了顾老爷一眼……没错，真的是瞪，而且威势十足。接着，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顾老爷的神色似乎也开始局促起来，有点无奈地叫了一声——
「大姐。」
咦咦咦咦咦！！？
宿夫人对顾老爷和对宿筠清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转到宿筠清这里时已经是十分慈蔼的神情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的顾煜嵘，笑道：「孩子，其实我和他都是顾家人，我的原名叫顾绛虹。」
顾绛虹……宿筠清脑中闪过的是某天他无聊时候翻的族谱上写着的内容，顾绛虹，貌似是顾家上一代中的长女来着。
「还有……」宿夫人，或者说是原顾夫人突然有些犹豫起来，不确定地看着宿筠清，「其实我不是你妈妈。」
「！！！」
宿筠清确定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因为他从顾绛虹的眼里看出了笑意。
「小清果然长大了，上次告诉你的时候你就一个人跑出去了，结果出了车祸。」
顾绛虹的语气很欣慰，但是宿筠清只觉得蛋疼，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嚒，要知道他现在这么淡定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原来的宿筠清吧。从内里来说，他已经习惯是个孤儿了，这个消息对他而言除了有点出乎意料的惊讶以外，对他并没有任何改变。
一直没有开口的顾煜嵘终于又说话了，「接下去的事情就由我来说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绛虹打断，「当然是你自己来说你的那些孽事，难道还要我为你开脱？」
言语之中的强势和贵气果然不容小觑，一看就是惯常发号施令又有教养的女人，就算说出的是指责的话，听起来也让人觉得十分顺理成章。
顾老爷很显然对这位长姐的敬畏也和她的理所当然成正比，他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看向宿筠清，郑重道：「小清，我是你父亲。」
宿筠清很庆幸他没在喝茶，否则一定会发生非常不雅观的事情。不过，就算这样，他的表情也一定很不好看。
幽幽地叹了口气，顾老爷开始讲那些当年人、当年情、当年忧桑，中间还穿插着宿夫人的冷笑声不等……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故事有点重口，原因在于故事的主角是顾老爷和原本的顾家小妹，也就是说，是兄妹……如果说想到他自己和顾据的关系，那也就不那么奇怪了，果然这就是家学渊源嚒？
就在宿筠清胡思乱想的时候，顾老爷已经结束了那个其实很简单的故事。他郑重地对宿筠清说：「对不起，小清。」
这回，宿夫人没有再开口。
宿筠清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故事很简单，就是顾老爷对自己的小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碰巧顾家老幺顾晟芸也对自己的二哥有了相同的情愫，然后，就有了宿筠清的出现。也就是说，他就是个孽种，这简直比近亲结婚还狠！幸好他不是智障脑瘫什么的否则重生到那种身体里他真的会想报复社会的……嗯，回归正题，宿筠清的出现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当时顾老爷正是要接手家主位置的时候，肯定不能有负面新闻，更别说要是这事儿让当年的顾家大家长知道后会出现怎样的血案了。于是，宿筠清伟大的「妈妈」顾绛虹就华丽登场了，用她一贯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嫁给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贾宿家，很快就「怀孕」了，而顾晟芸则突然出国「休养」去了。之后，宿筠清就成了顾绛虹的儿子。
对上了顾老爷黯然伤痛的眼神，宿筠清轻轻问道：「那我母亲呢？」
说到这个，顾老爷的眼睛就红了，他叹了口气，嘴唇微微颤抖。这时，顾绛虹慢慢地说道：「小芸，小芸她生你的时候去世了，因为怀着你的时候思虑过重，她本身身子也不好不能生育的，她最后的遗言就是不想你继承顾家家业，参与到纠纷中去……」
「别说了，」顾老爷摆着手，别过头去，「别说了，」继而，他又转回来瞪着宿筠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宿筠清平静地开口道：「您没有对不起我。」
说实在的，在知道了这个身体原来是顾家人之后，宿筠清反倒更加觉得原主的命好了。他可以享受顾家人能享受到的一切优待，还可以不用卷入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家族内部纷争，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享乐就可以了的人生，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应该说，他是顾家最得宠的孩子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其他几个顾家人都会来讨好他，因为如果与他亲近，就能获得顾老爷的好感吧，与此同时，他自己却是没有继承权的无竞争力者。
在顾老爷愣神的瞬间，宿筠清继续道：「您也没有对不起我母亲。」
这句话无疑令顾老爷再度难过起来，他的脸色很是沉痛，摇头道：「这是我这辈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我对不起小芸。」
「不是的，」看着这个陷入沉重的男人，宿筠清忽然觉得心里温暖起来，他说，「爱一个人没有错。」
似乎很震惊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顾老爷和宿夫人都很惊讶地看着他，宿筠清笑了笑，毕竟，他不是原来这个身体里十七岁的少年，也有着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
「爱一个人没有错，我母亲愿意为您生孩子，一定是因为她也很爱你，如果你们是相爱的，那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您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宿筠清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她一定很爱那个男人。所以，愿意放弃生命诞下后代的顾晟芸，一定很爱顾煜嵘，不管是爱情也好，亲情也好。其实这样的界定很模糊，人类的感情本就是复杂多变的，如果有着血缘为纽带再去爱，一定是最牢固的。有人说，爱一个人就会有想将对方融入骨血的强烈欲望，所以，如果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脉，那种互相拥有的感知就会充分得到满足。
顾老爷有些哽咽道：「小清……谢谢……」
宿筠清摇了摇头，道：「您没有对不起母亲和我，但却对不起妈妈。」
又被他的话所惊到，顾老爷不解地看着他，宿筠清解释道：「母亲是生我的人，但养育我的是妈妈，您唯一对不起的人是我妈妈。」
如果说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是伤害到别人就有问题了，因为顾煜嵘他们两个人没有处理好感情问题，结果却要顾绛虹来收摊子。正是早就看好了宿家这个男人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才选择了下嫁，顾绛虹等于是做好了做寡妇的准备，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那当时的顾绛虹就已经决定好了下半生要面对的生活。这么说来，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顾老爷这么敬畏自家妈妈了。
宿筠清确定地点头道：「我当时跑出去，一个是因为无法一下子接受这个消息，一个是替我妈妈不值。」
之所以这么说，宿筠清心里是有谱的，在他看来，以前原主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到处跑夜店疯什么的，但是早在他重生出院后打开衣橱时就发现，里面的衣服全是按照宿夫人的喜好收藏的。这说明，其实原主心里还是很柔软的吧。再者，那是个有点灵感的孩子，非常敏感，如果说他和顾老爷从前见过面的话，那他一定会有所感应的。
知道原委后，宿筠清才明白看到顾老爷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张脸，和他现在的这张脸，十分的相像。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从顾老爷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坐在身边的宿夫人，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然后眼里慢慢地聚集了水滴，她微红着眼眶别开头去，哽咽地微笑道：「小清，听到你这么说，妈妈很高兴。」
那是因为我是成年人啊，而且是个高EQ的成年人好嘛！
宿筠清笑了起来，突然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被那么多人在乎着、爱着，果然重生就是有福利的吧？接着，他看到了不远处一直没有看他们却侧着身体倚墙而立的男人，心无端地充满了柔软的温暖。
「你和顾据要在一起吗？」注意到了宿筠清的视线，顾老爷揉了揉眼角，温和地问，「我听说了，这是你的决定？」
这一刻，宿筠清的心情无比的平静，他笑着答道：「是的，我决定了。」
——我决定了，我要继续爱他，因为我不可能停下来，更不愿意停下来。
「好的，我明白了。」
顾老爷点点头，宿夫人也稳定了情绪，和善地摸了摸宿筠清的头，笑道：「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们都会尊重，你只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就好了。」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啊……宿筠清默默地在心里比了个中指，这富二代的命真是不能再好了，所有人对他的最高要求就是开心享受，人生真是没追求啊……
告别了顾老爷和宿夫人之后，宿筠清拉着顾据的手离开顾家，回到了他们的家，在此期间，顾据的脸色都不咸不淡的，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直到进了家门，他仍旧不发一言，宿筠清有些疑惑地观察了他一下，发现顾据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想了一会儿，宿筠清恍然大悟。
不正常啊！如果放在平时——不是他自恋——而是事实就是根本不知道安全感是何物的顾据一定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就像怕他突然消失了一样。可是，今天顾据没有，或者说，自从那天之后，顾据就一直和他保持距离。
他觉得，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不过，好好谈谈之前，他更需要先去了解一些东西。
18.The Eternity
尽管想着要和顾据好好谈谈，但事实却很残酷，顾据貌似又开始了朝九晚五顺带加班的日子，宿筠清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与他探讨人生。毕竟，顾据这样子看起来很辛苦，他不想再加重他的负担去说这些对他们现在的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事情。
而大学生活清闲的宿筠清从来都不是随时随地都开启着学霸模式的那种人，面对第二次握手的教材们，他没有拿它们去嘿喂狗已经不错了好嘛！于是，这天下午，他和某位顾家小小姐坐在了KFC的靠窗座位，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顾紫昱：“肯德基的雪顶咖啡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宿筠清：“小姐，你闻到的就是他们用来清洁桌面的消毒水。”
顾紫昱：“原来快餐是这种味道啊。”
宿筠清：“土豪，您现已加入肯德基超值豪华午餐。”
所以说，这些都是幻觉都是不存在的……
下午时光的阳光总是金灿灿的，晃得什么都像镀了一层金，很美。顾紫昱修长的手指不断用吸管搅拌着那本褐色的液体，却一口也没动，然后，就在宿筠清快忍受不了这种毫无重点的对话的时候，说：「筠清表哥，我想给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呃，一般这么说的人都不是好人。
宿筠清警惕地盯着她，以防顾紫昱突然暴起脱衣服问他「看我美吗」这种情况发生，到时候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说他一定想多了。
顾紫昱笑了一声，很俏皮地说：「别担心，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更了解一点而已。」
心里的预感指向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宿筠清呆了呆，喃喃道：「顾据……」
「心有灵犀一点通？」顾紫昱有些惊讶，兴奋道，「这个，是那天晚上他去东区作案的全过程哦。说起来，要是你在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干了吧？」
说着，她推出了一卷录像带放在宿筠清面前，笑容明媚。手有点抖，宿筠清「啪塔」一声将果汁打翻了一桌，首先遭殃的就是那卷带子。
他面目表情地地对顾紫昱道：「不好意思我手滑，母带呢？」
顾紫昱也没有惊讶，很配合地回答：「这就是母带。」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宿筠清不是毛头小子，他可是个有EQ的成年人！
「顾白旻呢？」
顾紫昱的眼神一闪，有些失落道：「今天她晚上有个酒会要参加，所以她得醒着。」
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情绪和话语中所表达的不正常的东西，宿筠清更关心的是，为什么这家伙会有顾据的犯罪记录！难道是想把顾据弄进牢里这样她就可以独占鳌头拿到继承权？
顾紫昱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可是我大哥！」
我真意外你还会认这个大哥……还有你们顾家人都练过读心术嚒！
宿筠清默默地搅拌番茄酱，顾紫昱优雅地笑了笑，站起身，与宿筠清告别。
「之前我与大哥做了个交易……」
竟然还会有人敢和顾据谈条件！宿筠清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如黑天鹅一般高雅又透着诡异气息的女孩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话。
她轻轻笑了笑，道：「就是，我告诉了他你在季浅靥那里，顾家，我也不会跟他抢。当然啦，大哥他也不想要。」
宿筠清更加疑惑道：「那你想做什么？」
交易不是要以物易物的吗，这样看来顾紫昱什么都没有得到啊！
但是，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带着奇特的笑容，充满梦幻的神情离开了，甜蜜得如同初入爱河的小女生。宿筠清直觉上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同时，这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与其把精力分散在她身上，还不如解决一下他和顾据之间的问题。
叹了口气，用纸巾把手擦擦干净，一边在心里吐槽KFC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餐巾纸都跟智能手机一样变得越来越薄。离开嘈杂的快餐店，思维才略略稳定下来，他开始纠结该如何与顾据开口。还有，那句「要是你在的话顾据就不会这么做」的意思，总感觉不是指单纯的作案上的障碍。
说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啊……和顾据表白、同居，再到现在去了解顾据的内心。以前，都是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就能够心满意足，而现在却贪心地想留在他身边越近越好。至少，为了这份贪心，也要负点责任啊。本来嘛，想留在那家伙身边的人就根本不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