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里不断地闪过死亡现场的照片，暗漆漆的画面看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大片的血色还是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状。
「……从凶手携带枪支却没有直接进行射杀这一点上，警方可以初步判定凶手的目的在于折磨与报复，除了王某以外，其余几名死者都检验出了死前被注射过一些肌肉乏力的药物，且死前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所以警方猜测凶手是故意在其面前对虐杀王某……」
倒抽了一口凉气，得多深仇大恨才能下得去这手啊？宿筠清揉了揉脑袋，觉得头胀胀的，任谁听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发生这种凶杀案都不会感到好受吧？
「……该案引起了社会各界舆论，知名人士纷纷谴责凶手的丧尽天良，死者王某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而两名幼童甚至不满十岁，据王某儿子透露他家从不惹事不可能有仇家，关于报复的猜测警方只得持续跟进调查。不论是否有着血海深仇，用这种背离道德违反法律的手段太过残忍，简直令人心惊，而一向以治安良好着称的S市竟然发生如此凶案更是引来网友各种言论……」
宿筠清看到评论里无外乎痛骂凶手不是人的，或者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甩两句风凉话，什么「这凶手的作案手法真专业都可以去和老美的变态杀人狂媲美了」、「我大天朝终于也出了这等人才」之类的，看着看着，宿筠清就感觉很无聊，便转台了。谁知道附近几个频道无不是在播报这道新闻，而且还更详尽地解说了那个老头的死法，看得宿筠清一阵反胃。
其实这种报导播出来才是最丧心病狂的吧，这么详细地讲解作案手法难道不是在变相引导一些人吗？就冲着这凶手的狠劲，宿筠清就有直觉，这案子破不出来。
在电视台的循环滚动播报中，宿筠清彻底了解到这个案子对S市的影响程度了，这不亚于台风预警信号嘛，各个台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放着这个报导并跟进最新进展，不过那也就是——没有进展。
等到顾据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了，他几乎没有加班加到过这么晚，宿筠清有点心疼他会不会累到，顾据一进门他就很狗腿地跑过去接衣服端茶递水了。从神色上来看，顾据没有露出任何疲态。好吧，这个男人在任何时候都很强大才是真的……
「还没吃过东西？」顾据在得知宿筠清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坐着看电视之后脸色不虞起来，「饿不饿？」
宿筠清深谙讨好顾据的方法，见状立刻抱住顾据蹭蹭，各种乖巧卖萌状，「哥快给我做吃的，我只吃你做的~~~」
他这一手一出，顾据果然脸色回暖，轻敲了一下他的头，笑了笑，「去等着，一会儿就好了。」
「嗯！」
大力地点头后，宿筠清一脸乖顺地目送顾据进了厨房。
心中高举V字不倒——吃货也有吃货的智商！
一刻钟后，两盘小炒加上热过的剩饭就被端上了桌，冒着腾腾的热气，很有家的味道，很舒服。
「伊拉一家门都是老邻居根本没想到过会得格能，阿拉进起的时光就满铺铺一地血呀！吓死特了！」
宿筠清一噎，立刻一阵狂咳。
尼玛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嘛还让不让人吃了啊！
顾据起身，宿筠清疑惑地抬头去看，接着电视机一黑，被关了。然后，顾据无比自然地走回来，坐下继续吃饭。
呃，该说不愧是当警察的人嚒，果然职业的就是素质不一样，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啊……等等，警察？出去的时候顾据貌似是说有什么案子的吧？
宿筠清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眼睛不断地来回瞟着顾据。
一分钟后，顾据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于是他立马坐正，专心扒饭。
「你想问什么。」
本来以为顾据不会理睬他，结果还是问了他，这种上级领导一直在关心着基层群众的赶脚真是太尼玛的好了！
宿筠清开心得眉开眼笑的，问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在调查那个案子啊？」
顾据深邃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怎么了？」
看来顾据并不是很想提这件事，宿筠清了然地暗暗点头，恐怕谁都不会高兴接手这种凶残的案子吧。
「没有，随便问问……对了，查不出结果会不会受罚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宿筠清紧张兮兮地问道。
停下了筷子，顾据深深地看着他，「为什么说，查不出？」
咦？这股压迫感是错觉吗？
宿筠清也跟着放下筷子，更紧张了，「是不是查不出会被罚啊？你要不要紧？」
顾据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展开了一个微笑，那股奇怪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宿筠清，问：「对我这么没信心？」
撇了撇嘴，宿筠清拾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恹恹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只是直觉而已……这种没头没尾的案子，很难查吧？」
沉默了一下，顾据淡淡道：「组里支持复仇的说法占多数，但是王家没有仇家这一点又是很明确的，所以现在陷入僵局。」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是复仇。」
「啊？」
宿筠清呆呆地看着顾据，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不是复仇，」他重复道，「是变态杀人狂。」
愣了一下，宿筠清追问：「有证据吗？」
顾据舀了一口油焖茄子，酱汁微微溢出了嘴角，他轻轻地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
「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法不止一次出现，相似的在B市也出现过，只不过当时死的人比较特殊，秘密处理了而已。还有，G市，巴黎，都是动机不明。」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宿筠清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据不语。
「在想什么，嗯？」
顾据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一如既往的优雅，他瞥了心不在焉的宿筠清一眼，问道。
发呆中的宿筠清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很苦恼地说：「呃……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杀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宿筠清明显感觉到顾据的神色沉了一下，但他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貌似也没什么变化。
顾据轻轻一笑，说不清什么意味，他淡淡地看着桌上的麻辣豆腐，「呵，很多变态杀人狂都是因为性得不到满足才杀人的，他们能从虐杀中获得那部分缺失的快感。」
宿筠清一怔，惊道：「啊？那这个杀人狂是个阳痿？」
顾据的脸僵硬了一下。
看见他阴郁的神色，宿筠清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支吾道：「唔……我的意思是他不举？」
顾据沉默了，貌似脸色更黑了。
默默地捂住脸，好丢人……
半晌，顾据才如往常那样云淡风轻地说：「我并没有这么说。毕竟，变态之所以被称为变态，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正常人类吧，根本无从猜测他们的想法。」
宿筠清闻言愣住，莫名地，觉得这样说话的顾据很奇怪，也……很让人心疼。他并不是单纯地在陈述这个事实，直觉上，他绝不如表面上的这般平静。而且，心底强烈的不认同感伴随着这股心疼一起涌了上来，像是连着好几年的份一样，强烈到不能忽视更不能阻止。
「可能吧……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吗？本来就都是不一样的啊，凭什么认定别人的就是不正常的呢……」
或者说，到底什么才是正常？这句话被留在了心里，但顾据的眼神太过认真，导致他一下子咽下了这句话。
呃，貌似，这是头一次反驳他的话呢。突然生出了点后悔，千万别因此生气才好啊。暗暗唾弃自己为什么那么忍不住会把这种话讲出口，但是……其实是知道缘由的，他那样的论调，真是让人感觉很难过。
无论是那淡漠的口气背后隐隐藏着不容于世的痛楚，还是好像自己的存在被归为非常态都很令人感到心脏不舒服。
不过，出乎意料的，他……好像很高兴。
他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永远都是优雅从容，挂着傲气却又迷人的微笑。这次，他的笑容无比的舒坦，是宿筠清所见过的，最舒坦的一次。
不去深究他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笑了，自己也就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宿筠清知道，此刻的笑容一定很傻。
「傻气」。
他的笑容更柔和了，真的很帅啊……
听到他的轻斥，宿筠清毫不在意。
他很高兴，真好。
09.The Sudden
之后的日子再次恢复到了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规律，平淡却不令人生厌。因为，有顾据在的话，哪怕只是沉默相对也绝对不会厌烦吧。说起来，顾据最近却是越来越忙了，相对的，那起凶杀案的影响也愈见明显，电台一直在跟踪播报进展情况，这也变相地刺激着警方对这起案件不得不重视起来。
可惜，正如宿筠清之前所预感的一样，凶手至今都没有线索。
也许是因为顾据现在的职业是警察，且正好经手这起案件，宿筠清对这案子的情况也颇为关心，手机荧光屏上显示着案情的最新进展，上面说警方怀疑凶手可能是职业外科医生，理由是观察其解剖手法和下刀习惯很具备专业性。
「在看什么？」
课上到一半，灰白头发的老教师在讲台上陶醉地和前排学习积极分子探究夏朝是否真实存在这个问题，身边的同桌饶有兴趣地把头凑了过来。
「没什么。」
为了避免被理解成重口味，宿筠清很淡定地把网页关掉，一副标准的乖宝宝样，将视线移到军训之后来往变得频繁的季浅靥那儿。
他并不在意地笑了笑，漂亮的眼睛略略弯起，明眸堪比月牙，未语三分柔，这家伙表面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温温润润的样子，其实，很捉摸不透。
「警察是一群妄想症患者，」他浅浅地笑，「明天他们也许还会猜测凶手是产科医生，厨子也有可能，哦，还有杀猪的。」
忘记一提，这家伙还很毒舌。
抽了抽嘴角，宿筠清避开老教师的视线，小声道：「也有警察是正常的。」
季浅靥不动如山，浅笑依旧，「黑猫警长？」
「……」
果然，拒绝跟这家伙说话才是真的，话说要不是他军训时候帮了自己一把，宿筠清才不要跟这种讨厌的家伙说话呢╭（╯^╰）╮！
停了一会儿，听着老教师精神抖擞的课，宿筠清感觉……困了。
「你说过家里是学中医的，那中医不会解剖什么的吗？」
为了不睡着，他只好再度找话题，季浅靥也很从善如流地不计前嫌，「中医有治外伤的，可是没听说过要解剖的，你说的那是法医。」
宿筠清当没听见，继续问：「比如那个腹腔剥离？」
季浅靥无奈道：「我们能不总是纠结这个话题了吗？能做到那些的不一定是医生，就像厨子不一定要会打枪。」
宿筠清默，他懂季浅靥的意思，可是不懂他的例子。
「厨子跟打枪有什么关系？」
季浅靥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晃瞎了周遭一群偷看他的男男女女。
「今天午饭吃什么？」
其实我真的很怨念上天为什么要给这种恶质的家伙一副美少年壳子！
末了，宿筠清道：「川香牛肉饭。」
只见季浅靥微微蹙眉，但很快又展开，「你还真是喜欢吃辣。」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中医的缘故，季浅靥忌口很多，而且口味偏清淡，每次他们一起去打饭季浅靥都会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就像他在吊盐水的时候那样，用那张温柔漂亮的脸摆出一副「我觉得你离死不远了」的表情，让宿筠清每次都蛋疼不已。
「中医注重养生，忌辛辣，重清淡，像你这样吃法，最是不可取。」
午间，看着季浅靥碗里的绿色植物，宿筠清维持着嘴里含着一块牛肉的动作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只好无语地对着季浅靥做无辜状，对此，季浅靥恍若不觉，只是解决着他自己的清汤素菜，动作优雅无比。于是，宿筠清默默地重新去打了一份跟季浅靥一样的饭菜回来，埋头吃起来。隐隐约约，好像察觉到季浅靥的视线，抬头看去，对方却在专心吃饭，宿筠清耸耸肩，两人在莫名的默契下竟然就这样秉持着「食不言」的观念一直到结束。
其实，青菜豆腐什么的，味道也不错。
两人下午的课还是在一个教室的，所以就没有分开，依旧结伴前往。不过，这也让宿筠清很不幸地碰上了令人不怎么愉快的事。
「季浅靥？」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从两人的背后传来，宿筠清微微皱眉，这样的语气，一听就是来找茬的。侧过头看季浅靥，却发现他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挂着恬静的淡笑。
「葛二少。」
宿筠清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时尚长相英气的男生，面上却带着不屑与厌恶，他挑起的眉很好地显示了性格上的桀骜不驯。
因为宿筠清并不在这个圈子里混，所以不太清楚葛二少是个什么身份，要是换了顾闵尚或是顾家的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大概都知道这位二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性、跋扈却擅长经商的葛家二子。
自从葛家大少去世之后，他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没错，他出众的才能和他令人生厌的性格正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而这一切，都是在他家大哥死去之后才逐渐显山露水的。在那之前，他就是个没有关注度的普通富二代。
「我哥才死了没几年，你就搭上新欢了？」
葛二少身后跟着的两个男生都识趣地没有跟过来，而是在一边远远地关注这里的动静。再看这位二少，同样是老二，宿筠清不得不说顾闵尚可比他上道多了，至少人前永远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还有，他是不是不小心听到什么秘辛了？
季浅靥脸色自然，连嘴角的弧度也没有改变分毫，就冲这一点，宿筠清就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高下立现啊。
见季浅靥不回应他，也没有要变脸的样子，葛二少似乎更火了，口气愈发不善起来：「本来还当你既要做婊子还要立牌坊，没想到现在连牌坊也不要了。」
被骂的人不说话，宿筠清自问他跟季浅靥不算什么生死之交，但这时候一声不吭也说不过去，好歹他们俩也算有点交情。
清了清嗓子，宿筠清小心地试图打圆场，没道理顾据他都搞得定这种二货他搞不定啊！
「二……少？您吃过饭了没？」
正口吐恶言的葛二少没料到他眼里的垃圾竟然会突然开口，被问得一愣。
「我猜您一定是吃过了，而且吃得还不少。」
宿筠清认真地说道，说完了还点点头，所以才撑着了……
闻言，季浅靥倒是没再维持他一贯的温柔路线，而是忍不住喷笑。葛二少的反应也很快，一下就听明白了宿筠清的讽刺，当下眼一瞪，用要杀人的目光盯着宿筠清一副要冲过来给他一顿教训的架势。
这时候，一直任葛二少随便骂的季浅靥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淡淡地开口道：「葛二少，我也不想说什么假使念之还在之类的话。」
听到季浅靥口中那个人的名字，葛二少脚步一顿。
「我只说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而你做的，可敢当着他的面来一遍？」
清润的声音温和有力，如山中清潭，洁净却望眼不穿。吐息之间，微带凉意，竟有字字诛心的错觉。再看季浅靥的表情，仍旧嘴角含笑。可是，直觉上，他身上有种令人遍体生寒的暗涌。
葛二少的表情不怎么自在地狠狠瞪了宿筠清一眼，然后僵硬着身体走了，连看也没再看季浅靥一眼。
「怎么，魔障了？」
季浅靥好笑地看着宿筠清呆滞的表情。
「不是，我只是在想，会咬的狗不叫。」
拉回神识，宿筠清呆呆地说道。
「……」
两人继续往教室走，一路上都沉默着，可这条路显得意外的长，在这样的气氛下，宿筠清不得不再次开口找话题。貌似他跟季浅靥认识之后，就一直做这件事，然后就陷入找话题→被季浅靥打击→沉默→再找话题→再被打击的死循环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