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就想到方才武梓伦不顾我意愿,强行对我做出的那一番事情。而现在,他竟不知廉耻反过头来怀疑我与他带来的女人曾有一腿。
这又是何种道理?!
我咬着牙恨恨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在他张口问出这一句话后,对着他的左脸就是一记右勾拳。
“你他妈去死!”我听到自己这样骂他。
而我现在一定是红着眼睛的,看他倒地的那一个瞬间,我的身体中竟是翻腾起一片嗜血的因子。
是的,他真是该死!
我恨恨地握起拳头,然后提着裤子从餐桌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厨房。
“哇哦!”在我与苏月月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她发出这样不知是讽刺还是赞叹的声音。
十二、
我是一个极懒惰的人。尤其是在一个狂风大作的阴雨天,我唯一能够认知到的事情,除了睡觉,那也便只剩下睡觉了。
华林从我的怀抱里坐起身子,望了外间的逐渐变暗的天色,不知为何竟默默地叹出一口气来。
这是才进入夏季的孟夏时节,天气中的水分含量总在这个时候无可避免的开始增多。空气里总有着潮湿的水汽作祟,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土壤湖泊,让整个世界,好似都变得湿漉漉起来。
我感觉到华林的动静,于是侧过头去望向她的脸。
那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此时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雨中传来,带着沉闷的动感。
有迷蒙的光线从窗外漏进来,落在华林的脸上,让她的脸一半陷在阴影一半陷在明亮,被落寞的光明勾勒出一片毛茸茸的阴影。
听到她的叹息声,我伸出手圈住她的腰身,将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这样的动作让我的耳朵正好能挨到她的肚子,会令我有一种正在与她肚子里面我们的孩子交流对话的错觉。
“怎么又叹气了呢?”我用头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肚子,仰着脸去看她。
自从华林告诉我她怀上了我的孩子后,我总能在不经意间听到她的叹息声。不知是否是我多想,我总觉得华林在怀了孩子之后并不如别的女人一般快乐。
“没有,我只是看到下雨,心情有些低落而已。”这样说着话,华林就伸出手去捧住我的脸,然后低下头在我的眉梢与唇角各落下一个吻。
“海锡,我有点害怕当妈妈了。”她垂着眼目看着我的眼睛。我能够感受到她的落寞,心中一热,那双环着她的手不自禁地又紧了几分。
“傻瓜,怕什么呢?每个女人都会有当妈妈的一天。”我笑着说,尽量缓和她的情绪。
其实从前在大学的时候,华林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的心思细腻柔软,就像是一片光如明镜似的湖面,即使只有一阵细小的风,也能吹得那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我曾经听别人说,像华林这样的女人,总是很悲观的。她们因为缺乏安全感的关系,所以才会对周遭的世界时时刻刻保持戒备,从而每时每刻,都处于极度敏感的状态。
与华林相处的这些年里,我虽对她十分了解,但毕竟自己不是女人,无法时刻都能准确洞察她的所思所想。就像是现在,我并不认为一场雨能够让人悲伤,也并不认为一个女人当上母亲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
“我们结婚好吗?”看到她惆怅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打结似的难受。于是我旧事重提,希望可以用一场婚姻来保证她未来的幸福。
但是华林却没有回答我,她抚摸着我的脸,静静地坐在有些昏暗的房间,挡住半个窗子的光明。
“我做饭给你吃。海锡,你今天要在这儿过夜吗?”她突然跳下床去,将那正透着凉风的窗户关上了。
“呃……不。”她突然岔开话题的方式,让我一向迟钝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我下意识地回话了,却又察觉语言中的不妥,遂又附加道:“何桑安早上说让我过去一趟,虽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但还是过去看看为好。你知道,武少自从惹到豹子堂,我们被他害得总是有苦说不出……”说着说着,我的话中不禁又开始捎带了对武司的抱怨。
华林听到我说话,除了默默地蹙了眉头以外,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后来意识到华林似乎并不喜欢听我讲工作上的事,所以也就转移了话题。
……
从华林那里出来,那外间的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夏季仍旧下着小雨的夜晚,空气里面满布着溽热的潮湿。
我从车库拿了车子,原本想着直接去惺惺会所找何桑安的,然而一看时间尚早,想着反正有武司特准,便发动车子往海茜所居的私人疗养院去了。
从我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很多时间都是昼伏夜出的。就跟大多数经营夜间会所的人一样,我们通常都在很洋气地过着美国时间。
虽然我知道现在社会很大一部分人是很享受夜生活的。可是这些之于我,却比卡在喉咙中的鱼刺更令人感到无力。
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可是我又不得不依仗着现在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濒死的将要受到灭顶之灾的人,捉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有时候仔细想想,我真觉得悲哀。
到达疗养院的时候,那天上的雨丝毫还未有停顿的意思。我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了车,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带伞。从停车场到海茜所居的那栋大楼的正门,虽然并不是很远的距离,但是那冰冷的雨水却还是将我淋了个半湿。其实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大男人,偶尔被雨水淋一淋原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因为刚才天黑路暗,我一不小心踩进了花池边的水洼,现在我的整个右脚湿了个通透,被湿袜子粘住的感觉真是让人有够受的!
有些闷闷地想,低头望了一眼我那被雨水完全浸湿的鞋。一想到惺惺会所那里也没有我能换下的鞋子,我的心情就有些糟透了。
不知怎地,我突然也有些了解为什么华林会在下雨的时候多愁善感了。
是啊,这又粘腻又潮湿的感觉,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在一楼签了字,得到保安同意后,我便直往海茜所在的房间而去。
这个时候我左手上的手表指针正指向夜间八点。通常在这个时间段,我们这些家属,特别是我,是并不被允许探病的。可是昨日那个神经兮兮的武家大少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竟然亲自打电话过来说破例允许我探望海茜。
事实上,自从海茜因父亲突然过世受不了刺激造成精神分裂之后,海茜一直都是被那霸道的武司安置在武家的私人疗养院中的。他表面上一直都是一副救世主的形象,让外人以为他安置海茜是因为他那满腹的同情心。可是事实上,我清楚的知道那个可恶的武司是在囚禁海茜,并且以此当做非常筹码用来控制和威胁我。
有时候,我真是不能理解那人渣武司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是我始终无法理解深陷赤帮控制下的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武家大少如此费尽心机加以控制利用。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纯粹的变态心理想要整我,更或者是说,他以为作为武梓伦“代言人”的我,真真正正是和武梓伦站在统一战线?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若不是这武司总是一副凶神恶煞柴米不进的模样,我真的很想马上就冲到他的面前,对他说我也与他一样想要武梓伦立刻去死!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海茜的房间。
可惜我还是来晚了,那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护理小姐对我说:“海先生,海小姐今日把自己想象成了树袋熊,所以不到六点就睡下了。”
那护理小姐脸上带着笑容,她说话的时候两颊上会有浅浅的酒窝,看上去给人一种很甜美的感觉。
我点了点头,回头透过房门上的大块玻璃窗,望向门里面大床上睡熟的海茜。
她黑色如瀑的头发即使躺在床上也是四散飞扬的模样,床头柜上有些暗的台灯光线勾勒着她的侧脸,让她原本就精致的轮廓变得更加柔和。若不是她怀里此刻正抱着一个靠椅的话。
我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转过脸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护理小姐。那护理小姐尴尬地笑了笑,眉眼中存了些许躲闪的意味。
“海小姐的病情已经相对于比较稳定了,只是今日她突然将自己想象成了一只树袋熊……当然,我们一定会根据这种情况多方面进行行为引导……”说着话,那护理小姐的眼睛就从我不善的直视中移开来。
“安娜,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能够信任你。”我直白地说,眼神瞥见她胸牌上的工号和名字,“我不想向武少投诉你的,但是让病人抱着躺椅睡觉,作为专业护理,我不晓得这是否是你在渎职。”这是实话实说,我看见安娜有些委屈地咬紧了下唇,虽然不忍,但还是严肃地指责了面前这个看似有些柔弱的女孩子。
“你知道,如海茜这样的病人,是需要有人每时每刻看护的。他们的情绪并不稳定,只要一丁点的刺激就会让他们感到天塌地陷。相信你也很明白,你的存在之于他们不仅仅只是护理,准确的说应该是朋友,家人,甚至是救赎他们的天使。”我顿了顿,挑着眼睛看了一眼安娜手上染了一半的红指甲,那俏丽的指甲在病房走廊灯光的照射下现出圆润的光泽,甚是好看。
“可是你知道,没有哪个天使需要用外在来提升自己的形象。安娜,你真的很漂亮,可是我希望你的漂亮不仅仅只反映在外表,更多的你该该如实反映在工作上!”我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盯着安娜的脸。
她垂着脸的姿态让她涂了厚重睫毛膏的眼睫在脸颊上落下两片黑黑的阴影,她的嘴唇此刻正在微微发抖,像是在拼命压抑住什么一样。
“海先生,我知道的。”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然后伸出手拿了钥匙出来打开了海茜的房门,“我这就去将海小姐床上的躺椅搬下来。”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跟着她有些颤抖的背影进了房间。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那一番话有什么过分,即使我刚才的确说话有些重了。但我只要一想到海茜在这间疗养院中被护理忽视,我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了。
还有那个混蛋武司,竟可以放任护理这样为所欲为!
心中愤愤然地想着,不由得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武司为海茜讨一个公道。
……
十三、
夏季的雨,总是缠缠绵绵黏黏腻腻的如同一个纠缠不休的旧情人。让人厌烦,却令人摆脱不去。
从武家的私人疗养院中出来,那外间的雨下得更加的大了。
因为没有伞的缘故,方才在疗养院中接连被雨淋了两次后,我的全身上下,终于倍感荣幸的湿了个通透。
坐在驾驶座上,那从窗玻璃外返上来的潮气让整个车子里面都是一片闷热的湿气。我感觉到热,随手就打开了冷气。
一路飞驰,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我已经到达了惺惺皇家会所的门口。今天早上何桑安发短信说有事找我商量,虽然我认为他叫我来八成又是他们开会找我撑个场面来凑数。但是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既然拿了武家那一份钱,自然不可能只是吃白食。
停好了车,站在惺惺会所的门口,那外间的人流已经开始渐渐地多起来。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马路上一大片被霓虹灯照着的地方,都满满地停上了车。
门口两个穿正装打领结的门童小弟看我进来,恭恭敬敬喊了声锡哥。我点了点头当作回应,方抬脚准备进门,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海先生。”我回头。见是武司的秘书岳森,眉头不禁突突跳了两下。
“岳秘书,这么晚了,你在这儿作何?”我开口,与他打起招呼。
那岳森是出了名的冷面王,跟着武司久了,脸上就连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都不见了。所以在我与他寒暄不到两句的时候,他就开口打断我,并且直接开门见山,切入主题。
“武少找了您一个晚上,您看您现在是否方便跟我走。”这样说,倒是丝毫不留余地的。
我蹙了眉头,听到岳森话中的意思,心中一阵纠结。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语气有些不好,但还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口袋。当觉察到两个裤口袋空空如也时,才想起来刚才在疗养院接了一个电话,那电话许是忘记拿了。
“我电话好像掉了。”如实回答。虽然我这样说,但是心里面却巴不得那电话永远掉着再也不回来。
岳森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对我的托词并不十分感兴趣。
“那就麻烦海先生亲自去与武少说清楚,我只负责‘请’海先生过去,还请海先生莫要为难在下。”他故意在“请”字上面加了重音,好似我不去,就会给他带来莫大的灾难一样。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立场不去。海茜在武司的手里,我不可能自私到将海茜放任自流。
于是我点了点头,在岳森的指引下上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武司专驾”。
车子一路行驶到武司所居的豪华单身公寓。昏暗的小区中,只有正中心的喷泉花园如同白昼似的明亮。淅淅沥沥的小雨现在仍旧下个不停,泛起的薄暮似的水雾,让整个花园小区好似沉在了一个巨大的忧伤。
我蹙了蹙眉头,心中有些排斥这里冷清的繁华。
犹忆起当年十五岁时武成将这里赠与武司时的场景,那时武司冷着脸站在喧嚣的生日祝福声中,逐渐将自己蜕变成为一个孤独的模样。
……
“武老大已经同意大哥搬出去了吗?”武梓伦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不住地问,“大妈刚刚过世,他怎么这么着急搬出去。”
我背着书包穿过长长的走廊,拐过武家大宅子新翻修的草坪,被他追得急了,这才扭过身子不耐地冲他喊:“那还不是因为你!”
若不是武梓伦和他母亲的出现,武司的母亲怎会受不了刺激患上精神疾病,以至于日积月累忧思过度,最终抑郁而终。
说到底,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子!
我回头望了身后被我远远甩下的武梓伦,看他与武司并不相像的脸,不由得眼前就划过那一日武司披麻戴孝,一身白衣跪在自己母亲身边时的模样。那个一贯很臭屁的小子,直到母亲下葬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他真是狠心!
……
我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抬头,便看到那唯有十七楼依旧通明的灯火。
那年少年的武司,就是由这里独自上学下学,独自冷漠,独自生活。
那个人渣,真是自小就是一个怪胎!
我动了动唇角,当感受到那头顶一方干燥的晴明时,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岳森。
“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我开口,眼光瞥到他在身后为我默默撑起的那把伞。
借着并不明晰的光线,我看到岳森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有些抽搐。
“这是武少交代过的。”他说,语气中有些尴尬。
我没有理他,径自进入大楼上了电梯。岳森没有跟进来,我估计他被武司交代了还另有事情可做。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清楚武司叫我来他的单身公寓作何。通常我与他见面,他都会叫我直接去他的办公室。刚才我忘了问岳森这么晚了武司怎么会叫我上这儿来找他,不过我想我问了也是白问,那个木偶一般没有多余感情的人,他八成只会对我说一句话:抱歉,海先生,请你直接去问武少。
我挠了挠头,心中考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多想,便伸手按了门铃。
其实我在心里面已经掂量过了武司这样晚的时候叫我来这儿为何。想起他曾经令我在他面前做出的那番叫人难堪至极的举动,我的头脑就像是被人生生的按进了水里一样,是缺氧般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