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扯嘴角，叶晨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终于被现实冲刷得干干净净。
“咳……”
后背、手臂和屁股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失血过多的晕眩感很快就席卷而来，强势占领。叶晨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暗，在黑暗即将全面侵占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那么熟悉。精神微微一震，努力睁开眼睛瞅了瞅那个方向：白衣少年模样、身形颀长、熟悉的眉眼……分明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清清楚楚。
——林莫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究竟是海破大陆还是蒂乌星？
……
迷迷糊糊纠结了一会儿，神智终于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得有如挂了千斤重物。下一秒，叶晨沉沉陷入黑暗。
第34章
不知相距地表多少丈远的地底平地上。
也许是接近傍晚的缘故，四周的光线越发暗沉下来，整个平地变得昏暗且幽深。
一袭白衣的少年提着一盏能源灯走在前面，身后亦步亦趋着另一个少年。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洒落下来，打在两人身上，模糊地勾勒出少年们的身形轮廓，为年轻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晚来的风逐渐变得凛冽起来，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肆虐而过，吹得他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两人沉默不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啪嗒啪嗒”，唯有脚步声清晰地响起在空旷偌大的平地上。
叶晨看着稳稳当当走在前面的、面色平淡的林莫远，眼底泛着大片大片晦涩不堪的莫名情感，一时间思绪竟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团，胡乱纠缠在一起，乱糟糟的一团。事实来得太突然，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就像上帝冲他开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玩笑。
一切，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如此发展……
＊＊＊＊＊＊
一个小时前。
他从昏迷中醒来，起先还是迷迷糊糊的，很快就被身边的人惊得迅速回归理智！
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醒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表达方式……见鬼的上帝，真的是林莫远！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结结巴巴地反问。
感受到叶晨语气中的不可置信，林莫远依旧淡淡地反诘一句：“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叶晨：“……”
——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回答！
说：亲爱的你不是应该在仙侠世界吗出现在星际时代这一点都不科学？那他万一要反问一句什么仙侠世界，自己该怎么回答！
说：亲爱的莫非你和我一样是时空穿越者还是在我身上装了时空定位仪？先不说一不小心就被当做蛇精病看待，万一真的被人发现身上的秘密，自己哭也没地方哭去。
说：亲爱的你也在这里啊真巧啊哈哈哈？……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无力吐槽好不好！
虽不清楚叶晨此刻正在做着怎样剧烈的天人交战，但单凭十几年的师兄弟生涯也清楚，毫无疑问，他的好师弟正在蛋疼的纠结之中。
……咳，人艰不拆。
“和你一样。”林莫远唇角轻微上扬，——弧度虽小，叶晨却看得分明，“我出生在这个时代，不过凑巧去另一个世界体验了一下人生，顺带同你做了一回师兄弟。”
叶晨：“……”
嗯，他能骂脏话吗？——这操他妈蛋的人生！
叶晨张了张口，想问林莫远是怎么过去的，话冲到嘴边又咽下，毕竟这种秘密谁都不想被外人探知。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林莫远看了一眼周围，语气淡淡的，就像在叙述一件极其平淡的事情，“我是被你带过去的。”
“被我带过去的？你是说……？”
“我有一件配饰，名叫灵月，与你的灵植阁一起同出于一块上古灵玉。作为较大的一块，你穿越时空的力量不幸波及了我，不仅把我捎带了过去，还弄混了我的时间线。”他顿了顿，总结道，“换句话说，我在那里等了你二十多年。”
“镇魂岛的那处洞府……？”叶晨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几乎是同一时间，提听见林莫远轻描淡写的回答：“事先计划好的。不过能这么成功地回来。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那那次春‘梦……？
这句问话，在叶晨的嘴里含了很久，终究没有被问出。
——不，不是春‘梦，是现实。
叶晨早就从小灵那里打探得清楚分明。只是林莫远不提，他也乐得装作不知道。
明知道遗忘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不知怎地，叶晨的内心却五味杂陈一片。
气氛，轻而易举沉默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沉。林莫远瞥了面无表情低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的叶晨一眼，打破沉默：“走吧。”
“去哪里？”
“总不能一直呆在原地。”他看了看幽深的、不知会通向何处的通道一眼，“天色已晚，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他顿了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天知道入夜后这里会出现什么。”
仰头看了看天空，叶晨不得不承认林莫远说的对。两人相视一眼，很快就朝着狭窄的通道走去。
通道一如所见，狭长而又曲折。他们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摸索着走完，还是在有微弱灯光的前提下。——不得不提一句，多亏了林莫远的充足准备。
出了通道，周围已然漆黑一片，几千几万丈遥远的天幕上，点点星子莹莹地缀着，有如细碎星亮的沙子，不知凡几。幽幽的灯火下，一望无际的平地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寒冷的谷风呼呼穿梭着，卷起一地的冰凉尘埃，更衬得周围荒凉一片。
抬手看了看腕表，莹黄的屏幕上赫然显示时间已是晚上9点多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同时搜寻可以露宿的地方。
终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找到了一处狭窄的山洞。扑面而来的阴冷寒气，叶晨摸了摸光滑中略带点潮湿的洞壁，皱了皱眉：“只能将就一晚上了。”
林莫远看了看洞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陈着的古树苔藓：“幸好不缺柴火。”
——不幸中的万幸。
捡拾柴火、弄干苔藓枯叶、厚厚地铺上几层洞内地面……两人忙得不亦乐乎。片刻之后，大功告成，他们坐在点燃的篝火面前取暖。
橘色的火苗跳跃着，火光“哔啵”作响。
叶晨看着手中的棉被，——毫无疑问他准备绝不会这么充分，目光诡异：林莫远你的腕表是多啦a梦的口袋吗，1立方米虾米大空间都能要啥有啥。
结论：居家型好男人，您值得拥有！
“早点休息。”林莫远往火堆上加了一根柴，“明天还得想办法找出路。”
叶晨用棉被将自己裹了一个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眼睛。
寒风凛冽，在洞外呼呼地刮过。洞内温暖一片，柔和的薄被上倒映着橘色的火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悉的人在身边，他只觉得无比安心，双眼竟慢慢地合了起来。混混沌沌半睡半醒之间，一个念头猛地侵袭上来，叶晨“唰”地睁开眼，“林莫远，你是不是林家的人？”
“是。”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一个字。
林家，是一个颇具传奇性的家族。这任家主将家族生意遍布星始星，在短短百年间从三流家族一跃上升至一流家族，被整个商界称作“林氏神话”。有人说是捡到什么宝贝了，有人说是联姻带来的腾飞，还有人说是林氏出了个商业鬼才……众说纷纭。
联想到两人的配件及奇遇……叶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那你怎么会被选为拓荒者？”叶晨反而更疑惑了，“以林家之势，根本就不需要这点奖励啊。更何况，我在名单上没有看见……”话说到一半，匆匆戛然而止。
——是啊，正因为林家势大，所以才能暗箱操作。至于为什么要来，莱瑞拉都不惜隐形偷偷跟过来，那么为什么林家之人就不想过来？
林莫远拨动着柴火，将火势挑得更旺了一些，橘色的火光映着他线条分明的脸，一时间显得分外柔和。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你在这里。”
……林莫远刚刚说了啥？嗯，应该是幻觉。
叶晨觉得自己貌似应该去检查一下听力了，居然会听到这么丧心病狂绝不可能出现的答案。
“你没有听错。不用怀疑。”下一秒，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我腹诽，“因为看看你的名字，我才让父亲替我要了个名额。”
……等等，请问林先生，您这是什么神展开？我们不是特别熟吧而且您不是说还是我的受害者吗！（叶晨很显然忽视了他们曾激情四溢地滚过床单这件事）
叶晨：“……”
——这岂止是不科学，简直就是何等的卧槽啊！唯有省略号能表达他风中凌乱的心情！
“只是不想看见小师弟死在这里。”林莫远补充道，“不要想歪。”
叶晨：“……”
——艾玛，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歪了好不好！（╯‵□′）╯︵┻━┻
林莫远：“你该睡了。”
叶晨：“……”
“那我睡了。”
沉默了一阵，叶晨决定不再纠结，打了个哈欠，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被子，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
夜色越发浓重起来，听着呼啸而过的骇人风势，再看看眼前被挑得高高旺旺的柴火，一切都显得洞内温馨得一塌糊涂。很快，身后传来悠远绵长的呼吸，林莫远侧了侧脸，回头看向叶晨。只见橘色的火光洒落在那人脸上，睡颜分外美好。目光闪了闪，故作僵直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眼神也渐渐温柔专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唤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就清晰如同响彻在心底的洪钟。
林莫远收回看向叶晨的视线，猛地朝东方——也是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瞬间眼神犀利有如出鞘的宝剑——
终于等不及了吗！
第35章
两人都不是嗜睡之人，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收拾收拾继续往前探索了。
鉴于两人现在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考虑了许久之后，叶晨还是干脆利落地将莱瑞拉的事情坦白了。死鸭子嘴硬，再加上后者听完前因后果后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表情冷淡得差点就让叶晨以为他只是提了个阿猫阿狗啊），他当然不会承认他“只是”想让林莫远知道这件事。
当然，不管承认或淡然与否，两人的脚程明显加快。也许是最近rp充能完毕，不一会儿竟真的被他们发现了一些端倪：视线中开始出现一根根细小的树根，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毫无疑问是某棵树的一部分，火红火红的颜色如同燃烧着的太阳，仔细一看还能清楚地看到汁液随着树根的脉络一刻不停地向着远方输送着。
——这是……？！
叶晨和林莫远相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点点头，不约而同地再次加快速度，沿着脚下的树根循迹而去。越往里走，树的全貌便越能被清楚地窥见：起先只是细细的几根根支，随即树根变得粗壮，再后来出现了银色与火红色混杂的树叶。最后，一颗高达成百上千米、粗约几十米、全身火红、唯有树叶中夹杂着银色叶片的巨树形貌便彻彻底底展现在了他们眼前。巨大的脉络传输着不同的汁液，源源不断地向上、向上，直至开出繁盛的叶片……
下意识地凝声屏息，生怕最细微的呼吸声也能将这一切打乱。
“火树银花”。
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语，就像卡壳了的磁带，孜孜不倦。此时的叶晨已完完全全被巨树震慑，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直到一阵微弱的呼救声透过稀薄的空气，传到两人的耳边：“救命……救……命……”
……呼救声？
心神瞬间回归，四下找寻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迹象。他不由地转头看向林莫远，迟疑地问：“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呼救？”后者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四周，肯定了他的看法：“我也听到了。不过声音太微弱，再加上这树枝树叶阻碍了风势，很难确定方向。”
也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音调比之前高了几分，像是攒足了气力才喊出这一声：“救命……快来救救我……救……啊！”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叶晨心底暗自嘀咕了一句，也知道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只能暗自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紧接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响起，很快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由缓至快，不断加速、加速……
——这是……进食声？！
叶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再看看林莫远，一向温润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好看。林莫远仰头看向眼前这巨树，目光闪了闪，眼底似乎有光芒飞快闪过，不过很快就垂下眼睑：“我们分头找。”
“嗯！我往左，你往右！”
话毕，两人当下就分头找了起来。
没有。
没有。
这也没有。
……
“快！再快点！”心里暗自着急着，叶晨将速度提升到了最大。
咀嚼声越来越小，至于呼救声，早就在那一声惨叫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听起来像是进食就快完毕了。紧接着，一声清楚的吞咽声，伴随着一个满足的长长饱嗝……
——还来得及吗？
不可遏制的，叶晨的心底冒出这个疑问，一旦冒出便不可收拾。
“叶晨，快过来！”林莫远的呼喊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怀疑。
叶晨：“你找到了？快把人救下啊！”
林莫远：“情况有点复杂，总之你先过来！”
心底的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毫不犹豫地，叶晨脚下一转，几个点地之间，闪身加速掠到了林莫远身边。
一张人脸。
一张长在火红巨树上的人脸，与巨树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一张红艳至极的人脸，平静——更多的则是绝望——的神情，以及熟悉的轮廓。
“……莱瑞拉？！”
叶晨不可置信地盯着长在树上的红脸，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这张脸他绝对不会认错，当初可是用神识观察了好几遍！——怪不得声音这么熟悉！莱瑞拉尾随着“开拓号”而来，就是为了眼前这棵树？可是他怎么就和树长一起了？
联想到之前的咀嚼吞咽声，叶晨忽然有了一个很惊悚的猜测，随即一阵反胃感隐隐袭来。更惊悚地是，红脸转向叶晨，一脸惊奇，带起一阵皮肤转动的悉悉索索声：“噢，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