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刮了他鼻子一下:“那么,我也想通了。”
过了好久,夏千秋牵着低眉顺眼的小周回家了。
宾客散去,一片狼藉。
一大一小两个人,跨过满地的酒瓶子、鲜花花瓣、食物残渣,走到厨房。
千秋下厨烤了一个蛋糕。
商周挽袖做了一碗寿面。
两个人相顾无言,在午夜就这样吃了一顿。
格外简单,却也温馨。
那一夜他们十指相扣地睡去了。
只是单纯地拥抱,不带丝毫情欲,却让人意外地心安。
小东西窝在千秋怀里睡得很沉。白天是个面瘫,睡梦里倒是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千秋看着他的睡颜,一时之间竟然舍不得睡。于是爬起来抽烟。
不经意间走过窗前,看见窗外雪已经停了。
楼下花园里,一大一小两只刺猬依偎在一起,笑意盎然。
千秋看着那两只刺猬,一时间竟然怔住了,连烟灰都燃到了指尖都没发现。
第二天,夏商周搬出了那间装满了宠物的别墅。正式住到了夏千秋身边。
6、除夕夜
时光荏苒,又是五年。
时光果然是最神奇的雕塑师,它能迅速地将一个孩童的身高抽高半米,它也能在孩子软软的包子脸雕刻出越发深刻的五官棱角。
男孩子小时候玉雪可爱并不是什么好事,长大了之后大多会长残。所以娈宠之流也只有幼年的时候可以看,年岁越大越粗鄙丑陋。不过很幸运的是,夏商周成了万里挑一的那种小时候就漂亮,长大了更漂亮的小怪物。
褪去了孩提时代的稚气,夏商周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
非但没有长残,因为千秋没有在形成人格气质的定型期碰过他,他也没有沾染上一般男奴的怯懦和女气,反倒更加英姿勃发。他小时候就生得比一般名门公子还要漂亮贵气,长大了之后就更加光芒耀眼。
千秋每次看见他都觉得很神奇。有时候他也觉得,养孩子这种东西,真是有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竟然就……这样大了。
据说小周在学校里是鼎鼎有名的“冰山王子”,每天都能撞上好几个不怕被冻成冰山的怀春少女表白爱意。这些话他从来没听小周讲过。这孩子在他面前依旧糯软粘人,看不出半点煞气。贵族学校的那些名门淑女最注重礼仪和门第,夏家虽然富贵,可也不算什么顶级豪门,小周更是只有一个不清不楚的养子名分,能引得女孩子们如此追捧,真是连夏千秋都暗自吃惊。
跟千秋传这话的人,正是著名的豪门浪荡子秦二少。千秋在LC兼职做TJ师,秦二少是LC的常客,一来二去就熟识了。秦二少算是圈子里比较会玩的纨绔子弟,年岁比夏千秋还要小上一些,不过为人倒是难得的爽朗大度没心没肺。
他有一次喝醉了,勾着夏千秋的脖子笑道:“你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了,你养出的孩子倒是比你还要妖气几分。你看看才多大的岁数,就给那群小姑娘勾得春心荡漾的,这要是长大了,还怎么了得……”
千秋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秦二少的熊抱,“二少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小辈的事情了。”
二少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还不是我家小妹……看上了你家那个小面瘫!非逼着我过来替她说和说和……”
“三小姐?!”夏千秋眼皮一跳。
与夏家不同,秦家堪称真正的顶级高门,与大名鼎鼎的萧家、程家、楚家等十二世家并称灰色名流。
这位秦三小姐倒是真的算高门贵女,矜贵无双。
就这样的大家闺秀,别说是夏商周那个名为养子实为奴隶的野种,就连夏千秋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孙,都高攀不上。
千秋心想着,也就是小姑娘年纪小,门第观念还不算重,还能看得上夏商周这样出身的孩子。于是嘴上只是道,“二少真是说笑,我家小周是个什么身份……也能高攀得上三小姐?!”
“哈哈,那有什么?小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又不是要嫁给他,就当以前的小姐们捧戏子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二少挤眉弄眼道:“是夏商周高攀不上,还是你舍不得?”
千秋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虽然他和小周都不算高调,可他们的事情还是渐渐传开了。
都说夏千秋收了个专属奴隶,要多宠爱就多宠爱,都入手六年了,也不腻味。
六年了,千秋的枕边人流水似的换,倒是当年那个惹他生气的小奴隶,还一直陪在身边。
旁人都猜这小东西是什么好手段,能留得住风流成性的千秋。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千秋养他在身边,不过是求个陪伴罢了。
这几年千秋“千人斩”的名声越发响亮。倒不是他如何猥琐好色,实在是想爬上他床的男男女女太多,多到夏家那些老不死有时候都出面让他“招待”一下某些有生意往来的家族的小姐的程度。
对于这样的事,千秋真是连反抗都欠奉。甚至还自嘲,别人家的公子都要被迫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艹一辈子,他不过是“招待”一下门当户对的女人,艹一晚上。反正他也有需要,艹谁不是艹呢?
在外面花天酒地总有吃伤了胃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家里的清粥小菜。
有时候办完事抽事后烟的时候,千秋就会迷蒙地想起自家那个小崽子。
他没有那些女人或浓或淡的香水味道,也没有那些女人搔首弄姿的矫揉造作,总是那么安安静静的,看了千秋也并不表现得有多亲热,可千秋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
千秋经常在外面应酬得头昏脑涨之后,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到那孩子那里,抱着已经入睡的夏商周睡下。
夏商周浅眠,千秋动作再轻,也会把他弄醒。他冷淡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可总会爬起来给千秋泡一杯牛奶。
千秋有时累狠了,不想喝,懒洋洋地赖在床上撞死。小周皱着眉,就低下头含着一口牛奶喂给他。
一口一口喂下去,千秋无意识地吞咽。偶尔有一丝牛奶从嘴角滑落,也会被小周用细嫩的舌尖舔去。
他们可以以这样香艳的方式喂食,可最后却各睡各的觉,什么都没发生。
眼见着小东西越长越标致,千秋反倒不急色了。
夏商周虽说也算是个小美人,可说白了那副皮囊千秋倒没有多放在眼里。他自己就堪称绝色,眼界自然也格外高。至于那孩子性格更是达不到做男宠的标准,冷漠寡情,招那些怀春少女喜欢,对男人的吸引力倒没有对女人那么大。
就当是养个解闷的小玩意儿了。千秋想。
又是一年的新春。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了整夜。
过年了,夏千秋特意指了惯用的老裁缝给夏商周裁了一身花团锦簇的唐装,穿在身上看着格外喜庆。
他到底是孩子,终归是喜欢过年的,即便是个子都长得快跟千秋一样高,即便是越来越面瘫,可到底还是心地柔软,眼神纯净。
除夕夜夏千秋是一定要回祖宅守岁的,可每年走之前,也都会先来夏商周这里看看。
每到年节,夏商周总要给家里的佣人都放假,千秋走了之后,真真就剩下他一个。守着一个奢侈华丽的大房子,空空荡荡地一个人吃下年夜饭。
有些事,总是禁不起细想。细想了就要难受。
所以千秋干脆不去考虑那孩子是个什么感觉了,他会亲自下厨,跟那个孩子一起包下年夜饭要煮的饺子。包好了再回祖宅去。
夏商周钢琴弹得极好,手指也生得白皙纤长,水嫩若葱根。这样的灵巧的手指上下翩飞,包起饺子来比夏千秋还要快几分。
千秋看着案板上几个圆鼓鼓的小饺子,好像一个个吃撑了的小胖子,就不由得笑了。
“小周。”
“嗯?”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大概是气氛太温馨,问出口的那一刻千秋才有些后悔,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他从来不是寻根究底的人,也从来不问他那些红颜知己的出处。
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淡漠。
若是别人莽撞地问他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地岔过去,心里也会哂笑人家不知深浅,不懂规矩。
夏商周捏面皮的手指一顿,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心想千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可还是规规矩矩地答了:“生我的那个女人,早就死了。”
不是妈妈,不是母亲,是……生我的那个女人。
至于“生我的那个男人”……他好像连提都不屑提。
那种刻骨的冷漠和厌恶,连千秋都觉得心头一紧。
千秋一边包饺子一边暗自懊悔,大过年的,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哪有好人家会把孩子卖出来做性奴的,问人家的家事,多半就是在问人家的伤心事了。
千秋这样想着,就顺手把饺子掐成个小刺猬形状,眯起凤眼笑了笑:“没关系,你还有我。”
“嗯。”小周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虽然还是一声“嗯”,可却比之前温暖了许多。
千秋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指掐了掐他的小脸蛋。
小东西似乎很恼怒,也很羞愤,耳朵都红透了。
可也没有拒绝。
千秋心中有一股暖意缓慢地流过。
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7、相思泪
然而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夏家祖宅,倒是让千秋恶心了半天。
有时候千秋真想问问那群老得快进棺材的老东西们,是不是自己力不从心也非要给别人也折磨到不举才算完。
招待招待某些如花似玉的名门闺秀,夏千秋倒还不是很厌恶。
可这不代表他来者不拒,什么货色都能往他床上送啊?
什么段家的儿媳,什么何家的太太,什么陆家的少爷……
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快五十岁的寡妇,还有一个虽然名为少爷,可又是秃顶又是狐臭又是啤酒肚!
千秋想想都觉得反胃。
LC的头牌牛郎小妖,也跟他一样声名在外,魅惑逼人,可人家好歹还可以挑选女客,拒接男客呢。小妖接客的收入被公司抽成后都进了自己的腰包,他呢,费尽心力陪了一个又一个,照应的都是家族生意,除了给那群老不死养得面色红润、活得更来劲儿,自己倒是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这样比来,他真是活得连个牛郎都不如。
所以当那群老东西又意有所指地说什么最近和秦家要有合作久谈不下啊,秦家如何如何,秦家的三小姐如何如何,千秋就果断怒了。故意听不懂他们的旁敲侧击。专心致志地跟老家伙们打太极。
终于有个老不死跟他绕不起,直截了当地敲打他:“千秋,你是长房长孙,家族嫡子,家中养你这么大,你也总应该为家族尽心尽力才是!”
千秋凤眼一瞥,唇角勾起一个讥笑,毫不留情地回击:“表叔公教训的是。可三小姐才15岁,若真由千秋‘招待’……千秋只怕‘招待’不周。”
说是15岁,周岁可能还不到14岁。千秋冷笑,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都要塞给我么,也不怕夏家长孙被判QJ罪!
可没想到那老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无耻。他竟然说,“三小姐年纪是小了点,让你招待也的确不合适。不过,你不是还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养子么?……都是小孩子,总该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千秋从祖宅出来的时候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绕了半天,竟然把注意打到小周身上!
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大家长,居然一个个都烂到骨子里了!满脑子男盗女娼!脸面都不必要了!
还没等到午夜,千秋就匆匆告辞。
祖宅果真是连空气中都飘着腐朽糜烂的味道了。这种地方他真是多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
他狠狠地将手套摔到车内的真皮座椅上,厉声道:“回家!”
千秋极少动怒,但是动怒必然是大怒,司机也被他唬了一跳,问:“回哪个家?”
千秋瞪着一双血红的凤眼,“我还有哪个家!当然是去周少那里!”
司机生怕他再发火,一脚油门,车就窜进夜色中。
发了一通火之后,千秋极为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车窗玻璃倒映着他充满血丝的凤眼。
忽然就觉得泄气。
他生什么气呢。哪家的公子不要做这种应酬的?只不过是随着家族实力不同,应酬的人等级不同罢了。
他到底是冲动了。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将来肯定还要被那群老家伙拎出来挑刺。
左右他都不得不去做那些事。即便心里再火大,再委屈,家族中长老的话,也是不敢不听的。
至于夏商周……
夏商周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千秋冷笑道,他一个嫡子都免不了捏着鼻子勾引那些寂寞风骚的寡妇,艹那些松弛肥大的老男人,他一个小小的奴隶跟秦三拉拉小手接接吻还不成么?
千秋甚至恶意地想,三小姐一朵儿嫩得能掐出水的娇花儿,若真被他一个低贱的男奴给开了苞,可还算他们家占便宜比较多呢!
就别说夏商周还算不得他的枕边人,就算是他刚入手打得火热的新欢,家里那群老家伙发话让送出去给人尝鲜,他不也得送出去给人家么?……大不了回头多给点补偿就是了。
这种事儿又不是真的没发生过,每次千秋都忍了。千秋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就憋屈成这样。
就这样暗自腹诽了一路,到了夏商周门口的时候,千秋都恨不得上门直接抽他两巴掌:你个不孝子,陪我你不乐意,陪个千金小姐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在夏商周开门的那一刻,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了。
小周没有想到千秋会去而复返,开门看见他的时候,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瞬间就迸发了光芒,那孩子高兴得好像要哭似的,一个熊抱就冲到了千秋怀里。
……他以为又要一个人渡过漫漫长夜了。他不善言辞,可心里真的渴望千秋可以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陪他。他更知道他的身份,从来不敢跟千秋提过分的要求。于是心中纵有千般深情,也只能一个人忍着。
电视里的热闹都是别人的,窗外的爆竹响出的幸福也都与他无关。外面越是热闹就显得他越是凄凉。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吃掉和千秋一起包的饺子,就假装千秋就在他身边。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故作坚强,吝啬于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出身微贱的夏商周更是这样。大概他太想与千秋作为精神上平等的爱侣,而不是一只被千秋豢养的宠物,所以他待千秋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从来不屑像千秋其他情人一样争宠吃醋。
夏商周所求,无非是他想让千秋明白——他与她们不同。
然而在心底,他也是隐隐地知道,他跟她们一样。
一样上不得台面,一样要谨遵本分,一样……得不到他真正的爱。
他跟了千秋六年,六年的除夕他从未停止过盼望千秋陪他过年。
虽然知道这个愿望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可人总该是有个盼头的么。
就这样一年盼一年,一年又一年,失望太多次,反倒麻木了。
上苍好像听到了他的祈祷,就在他快要放弃等待去睡觉的时候,门铃响了。
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呢?
好像经过了漫长凄冷的黑夜,终于迎来了曙光。
好像经过了痛彻心扉的绝望,终于看见了希望。
那一刻,小周心中的激动达到极点,甚至冲破了他冰冷矜持的面具。
那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伪装,直接扑进了千秋怀中。
他爱这个男人。
比他自己以为的爱得还要深。
可他从来不敢让这个男人知道,他深爱他,因为他怕被他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