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以后面对着全球直播的采访,高临观举着金牌,眼神坚毅,笑容温暖。他说,“这块金牌是我爱人的。我承诺给他的订婚礼物,我为他而战。三年了,我只是在等他回来。”不再搭理八卦的记者疯狂追问这动人的爱情故事的女主角是谁,高临观径自扭过头向后场走去。
韩眉知道,他要哭了。他的“临妹”,不在人前落泪。
韩眉回国之后,高临观向队里请了将近半年的假。他们先去英国一起坐摩天轮,然后去荷兰登记,最后在法国举行婚礼。他们周游了整个欧洲。去挪威滑雪,去瑞士登山,去西班牙喝啤酒,去意大利划船。他们每一夜每一夜抵死缠绵,诉尽离觞。
热烈的欢爱之时,韩眉叹息着双手捧住高临观的头,“阿临,我真担心,这样幸福这样快乐,会让我再也写不出好文章。”“为什么?”“因为老师说,只有疼痛才能让诗人吟哦。”高临观嘿嘿一笑,更加用力了一点,“这么疼,够不够?”
韩眉将他搂得更紧,眼角溢出生理泪水,“再疼一点。”
有多疼,就和你有多近。我只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你化作我,我化作你……
再也不分离。
高韩番外:日日夜夜
高临观最喜欢每一次热烈缠绵的欢爱之后,韩眉的手指一寸一寸轻轻滑过他颈项、脊背、肩膀、肘弯,带着颤抖反复流连的感觉。
他是在一遍又一遍抚摸他身上的刺青。
记得韩眉第一次看到他背后那副寒梅图时,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伸出手,想触碰却又不敢。韩眉几乎是带了哭腔问他,“这要刺多少针?”
他回答不记得了。
其实并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不知道。那一次去纹这副图,他没有选择更快捷更精准受罪更轻的电子扎针,而是选择了手艺精湛的老师傅,纯手工一针一刀地刻上去。起初他是真的有默默在数,可数了不知几百下的时候,他就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到底也没数清究竟刺了多少针。
那三年里,他就如上瘾一样迷恋上纹身这种疼痛的唯美,每一年都要纹点什么。背上的梅,颈上的“LM”,肩上的十字架,肘弯的“until end of the world”……其实那样的疼真的都不算什么,与他日日夜夜的想念比起来。
最疼的时刻,莫过于在某个深夜梦见韩眉回来,或者根本没有走;而又在清晨的时候突然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那种疼,是溺水的人拼命舞动双手,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却终于醒悟手里只有空气;是你以为看见了光,不顾一切奔过去,却发现那是另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来不及挣扎你就掉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不过在真真实实拥抱韩眉的此刻,高临观觉得那些曾无比深刻的痛感仿佛都没有存在过一般。他笑得又温暖又踏实,眼里全是亮晶晶的神采,朝气蓬勃,爱恋满满。
他说,小眉,有什么可难过。你知道我为什么纹梅花图吗?不仅因为“寒梅”音同“韩眉”,还因为这寓意是“寒梅映雪报春来”。
他说,小眉你看,就算是分开的时候,想起你,我心里还是充满温暖和希望。
他说,我早就预料到了,我们能苦尽甘来。
高临观和韩眉在彼此的生命里整整缺失了三年。曾经高临观遗憾过这三年里,他无法亲眼目睹爱人的悲伤与欣喜,无法陪伴爱人的失意与成功,无法分享爱人的眼泪和笑容。
但他现在开始渐渐体悟到这三年的意义。
如果你不曾和你最爱的人有过离别,那你一定不能最大限度地懂得,你究竟有多爱他。
如果你不曾尝试过失去一件珍宝的痛苦,那你一定不能最深刻地记住,珍惜这个词有多重要。
如果你不曾经历过离绝望只有一步之遥而希望远在千里之外的挣扎,那你一定不能最笃定地坚持,信念的力量有多伟大。
直到和韩眉切切实实、血肉相连地在一起,高临观才真正开始做到享受羽毛球,享受人生。还是渴望胜利,但已能波澜不惊地接受失败;还是会拼尽全力,但已懂得成绩和结果并不是全部;还是要全速奔跑,但已学会在飞驰的风景中捕捉每一个快乐的瞬间。
他喜欢央视邀请韩眉来做他比赛时的场外嘉宾,那时他每打完一个球都会抬头看向解说席,与韩眉接上一瞬的对视;而韩眉则常常在他比赛到了关键分时紧张得缄默不语,彻底忘了解说的任务。
他也喜欢在没有比赛的闲暇时刻,戴上墨镜伪装好自己,去排韩眉签字售书的现场长龙。每当他坏笑着把书递到韩眉手里还顺便摸摸爪子吃个不起眼的豆腐时,韩眉就会咬牙笑着给他签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回家办你”!
当然,他更喜欢训练完回家,看到韩眉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写着字的样子。笔尖擦着纸张发出“沙沙沙沙”的碎响,像春笋在拔节,像风吹过柳梢,充满生命的活力。韩眉写作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梦幻般的美感,甚至比他从前在球场上还要更加动人。那样的韩眉仿佛在一个他所无法抵达的世界里,可光远远的看着,就幸福得心口都是热的。这个时候,他回去给他泡一杯燕麦或蜂蜜,静静放在他手边,再静静走开。等韩眉写完了,会眉开眼笑地跑过来抱住他亲亲蹭蹭,唇齿间满是甜香。
这一年全运会,韩眉决定复出代表福建队打双打。高临观思考良久,去同八一队和福建队的领导分别做了一次长长的沟通,最后谈妥了,他可以临时加入福建队,不过他遇八一队不战,而且福建队必须给他一次和韩眉配双打的机会。虽然这些要求都任性而无理,但毕竟两支球队都算他的母队,渊源颇深,便也都包容理解了。
而最后,高临观选择了在碰广东队的时候上双打。说来也有意思,因为乔云去年就因精力不够而退出了江苏队,公开表示不再代表省队打联赛;而今年不知怎么被广东队的领导软磨硬泡地拉去了,所以广东队的双打一下子变成了赫赫有名的“风云组合”。
这下球迷们都疯了。广州的天河体育馆座无虚席,连走道和球馆外都是人——以往从没有那一届全运会能有这么轰动的效果。
一上场双方运动员握手时大家就忍不住都笑了,场上运动员笑全场观众也哄然大笑。这个场面真的太奇异了,不单是因为头一次见识高临观打双打,而且也是因为当初的“国羽F4”,不想如今竟能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再一次站在一起,露出那样纯净的笑容。
其实他们四个人都清楚,高临观是天生不会双打的。单打和双打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高临观在单打领域登峰造极君临天下,就是因为他有那种独自掌控一切的霸气。而双打是配合,是信任,是保护,这些东西是球场上的高临观所不具备的。
但韩眉还是开心,忍都忍不住的开心。
这一天,他不知道幻想了多少年。他和高临观在球场上拿着球拍的时候,终于不再是隔着网站在彼此对面,而是并着肩站在彼此身边。
不管输赢,不看成败,不顾一切。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开开心心疯这一回。
哪怕完全不是乔云余剑锋的对手,哪怕记分牌上的比分惨淡得可怜,哪怕场边福建队的教练脸都成了猪肝色,韩眉和临观在场上还是笑得跟傻子一样,你一拍我一拍,打得有板有眼。
那是纯粹的快乐,就像儿时在院子里拿着球拍疯跑时那样。
和最爱的人,做最爱的事。
高临观又不小心和韩眉抢在了一块,差点被韩眉的拍子抽到手。韩眉吓了一跳,球一落地就马上过去拉着他的手摸了半天,确定没事后半是气半是笑地拿拍子打了一下临观的屁股,“胡闹!不会打就老实在你半区呆着,瞎抢什么?”
全场都笑瘫了。高临观红着脸委屈地揉揉屁股,“习惯了嘛。”然后拿着球走到网前递给正在使劲憋笑的乔云,顺便低下声求道,“哥们儿,第二局悠着点,让我们多玩会。”
虽然最后还是被不留情面的乔云余剑锋抽了个落花流水,但高临观仍十分具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地想,至少在腻歪的程度上,我们能和风云打个平手,这就是其他任何双打组合都望尘莫及的了嘛。
比赛结束之后,气氛异常和谐。四个球员手牵着手向看台四面各鞠一躬,然后笑着挥拍向尖叫欢呼的人群告别。
因为比赛的心态都非常轻松,所以也不觉得累,他们四个当天晚上又去烧烤K歌,折腾到凌晨才各回各家。高临观和韩眉亲热了一回,连澡都来不及洗就筋疲力尽地相拥着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高临观一睁眼便看见了韩眉的睡颜。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走到楼下便看到厨房的窗户上映出韩眉和父母忙忙碌碌的身影,是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菜香,是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天南地北的闲聊。
幸福是你在看台上为我欢呼鼓掌,我一抬眼就能寻到你的目光;是我在你辛勤笔耕时为你泡一杯暖饮,安安静静坐在你身后的沙发上插着耳麦听音乐看视频,看一眼屏幕,看一眼你的背影。
幸福是每个心跳情动的时刻呼吸着你的呼吸,律动着你的律动;是深夜拥着你沉眠,而清晨吻着你的额头道一声早安……
是沐浴在爱的温柔里的,日日夜夜。
贺岁番外:斑衣娱亲
今年是个吉利年,也是个巧年。
吉利比如奥运会上羽毛球队五金全包,比如韩眉回国,比如高、韩正式在国外举办婚礼。这巧嘛……今年是唐玉龙老教练的七十大寿,而寿辰又正好赶上了过年。
每年队内要搞“春晚”,这早就是老传统了。但高临观、乔云他们这些老队员已经是多年不登台,早就沦为了“看客”。黎远岸为了给唐老好好庆个生,特意想在队内春晚上加一个特色节目;考虑到“国羽F4”是唐老在国家队的关门弟子,情分不一般,便指名点姓要他们四个领头出一台节目。
要是在往常,他们几个对舞台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但黎远岸抬出唐指导来压人,倒叫他们没法说个“不”字了。韩眉略一思索,气定神闲地说,不急,这事包我身上,我来搞剧本,管保唱一出大戏。
大文豪都出马了,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大伙都淡定地忙自己每天的生活,该玩游戏玩游戏,该抱孩子抱孩子。可最后韩眉把剧本拿出来给大家看的时候,险些被所有人蒙头围殴——
他拿出的剧本上赫然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香光体大字儿:“红楼梦”。
“草莓,你真的是作家么?连我都知道《红楼梦》是部女人戏。尼玛让我们一群大老爷儿们咋演啊?”“《红楼梦》是悲剧吧?这用来祝寿和过年真的好吗?”“为什么要演戏……”“这么多年的脱线火星思维真是死性难改……”
韩眉在高临观的拼死维护下勉强扶墙站起,一面整理七歪八扭的眼睛一面无辜地耸肩,“既然要斑衣娱亲,大家总得豁得出去吧。由于我们不是专业喜剧演员,要想在短期内速成一部有轰动喜剧效果的舞台剧,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反串,二是用最人们熟悉的剧本创新。时间紧任务重,我只好双管齐下,挑《红楼梦》再合适不过了。”
好吧,真正的孝子贤孙,为了师父的倾城一笑,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让脱线二货创造困难也要上。
韩眉一言堂地给每个人分配了角色。由于场面宏大,几乎大部分羽毛球队员和小部分年轻教练都被拉进了这个剧组,连常群都没放过。虽然每个人接到角色和台词以后都有种磨刀霍霍向韩眉的冲动……
韩总导演的排戏方式十分独特。他只要求每位演员背熟自己的台词,熟悉整个情节,却并不把大家聚到一起排练预演。他的理论是,一来涉及人数太多排一回劳民伤财,二来,谁也不知最后是什么效果,这才是最好最真实的效果。
……我们姑且信一回这个狗头军师。
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雪花落了,新年的脚步近了。
到了正日子这天,整个羽球总部比往常热闹了好几倍。原因是韩眉导演的压轴大戏耗费了太多演员资源,前面的节目出现人才短缺,不得不把球队的食堂大叔、保安大爷、队医阿姨、清洁工大妈等劳动群众中的文艺佼佼者挑出来顶上去,于是为了避免观众席的冷清,黎远岸便豪迈地邀请了隔壁胖胖球兄弟球队、体操队、跳水队、举重队、花游队……一起来凑热闹。
乒羽向来不分家。乒乓球队的娄指导和孔指导先是来拜了拜老爷子,便轻车熟路地拣了个好地方开始狂吃起来。乒球队的熊孩子们平常被管教得甚严,现在可是好容易撒了欢,也不老实坐着,节目都开始了还各种乱窜,直到娄指导冲他们瞪了眼才消停些。
前头的节目反正也就那样,无外乎吹拉弹唱什么的。而韩眉他们那出戏的名头早已远扬在外,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所以当央视主持人白先生终于报到那个节目时,霎时间掌声雷动,一下子就把躲在鸭舌帽下低调地眯着回笼觉的唐老爷子给震醒了。
“哟,远岸呐,是不是'名角儿'要上场啦?”唐玉龙小声问身边的黎远岸。黎远岸忍了笑答道,“是啊,这可是特意为您唱的戏,斑衣娱亲呢。”典持坚浅浅笑着,把刚刚削好的一只青翠欲滴的奇异果递给唐老爷子。唐玉龙有头疼的宿疾,听说奇异果可治头痛,高临观什么时候都不忘给唐导买。
正聊着,灯光一下子调亮,幕布气势恢宏地拉开,台上一跪一立的两人赫然呈现在人们眼前。一位身材高挑、长须飘逸的“老爷”满脸怒容指着地上跪着的红衣翩翩美少年斥道:“孽障!看你做下的好事!”眉梢的小痣还随着表情一跳一跳,看得唐玉龙登时就乐了。
红衣美少年面瘫着抬起头,一双骇人的大眼睛里尽是茫然,“爹?”
躲在幕后的一干人等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韩眉揉着太阳穴道,“果然不是都带个'宝'字就能是同一种生物……”
“老爷”唾沫横飞地BLA数落了一阵,然后大喝一声,“拿板子来!把嘴堵上!着实打死!”
程郢和金耀中扛着凳子板子便如消防员一般冲了出来,生猛地把还在放空的宝玉架上了刑凳。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们还特开心地嚎了一嗓子“走你”,举起板子就开始往宝玉的屁股上招呼。
尼玛真打啊!余剑锋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大骂。韩眉在向他推荐角色时说,演宝玉几乎没有台词,只要装模作样地哎呦叫唤两声就成,又是主角,超划得来。他就信了……QAQ
“哎呦爹呀!儿子再也不敢了!爹!爹您老别让下人打儿子呀!我可是您亲儿子……哎呦!”余剑锋翘起头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爹”求助似的一阵乱嚷,波光粼粼的大眼睛里强悍的光波表达了一切想表达的信息。那“老爷”显然秒懂了他的意思,一下子站起来,怒气勃发地冲过来,一把抢过程郢手里的板子,恶狠狠朝俩小崽子各踹了一脚,“混账!都挠痒痒呢?还不速与老爷退下!”
程郢和金耀中使的小坏在这两脚里得到了充分的报应。小孩子揉着被踢得生疼生疼的腿,一边嘀咕“云哥真是一点亏都不肯让宝哥吃”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场。
乔云这厢举起板子,那真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将贾政对儿子爱恨交织、欲责不忍的深情展现了个淋漓尽致。后台的韩眉再也看不下去他这按摩似的打法了,决心提前出场救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已经紧张得两眼发直的高临观,“临妹记住啊,上去了就哭着把那一句词儿对着宝玉说出来就行!就一句千万别掉链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