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阵中,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一名身披轻纱,体态曼妙的女子缓缓回过头来,她正将手插入一名女修腹中,翻找半晌,掏出了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接着极为自然的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她的面容无疑是绝美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魅惑的风情,可她如今却在做着最可怕的事情,纤纤玉指上还残留着方才被连带扯出的血迹和肠子,她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低下头去,仔细的舔舐自己的手指,不一会,那春葱般的十指便又光洁如初。
众人僵在原地,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住了,大脑无法思考,只能呆呆的看着这梦魇般的一切。
那女子吃完,将地上的女修推到一边,玉手又向另一名紫衣少女伸去。
那少女双眼紧闭,五官宛然,赫然正是渥丹!
可女子的手在半路中却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在诸人中逡巡一番,蓦地一亮,鬼魅般疾掠
而来!
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听见一声闷哼,随即就看到贺源狼狈逃离的背影。
女子却并未追去,而是把视线又投到了人群之中。
不少人绝望的想到,难道今日真的要葬身此地?元衡之额上满是冷汗,手中已悄悄握住
了进入秘境之前清霄所给的玉简。
单看之前对付他们犹如儿戏的贺源也在这女子一击之下负伤逃离,元衡之便知道,就算自己这方所有人一齐上,也撑不了多久,只盼着在那之前,师尊能够及时赶到。
他如此想着,正要捏碎玉简,整个秘境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眼前所有事物都被扭曲成奇异的形状,紧接着,一道剑气冲霄而起,秘境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随着“咔——”的一声,延续了千年之久的小寒山秘境瞬间支离破碎。
17.共议
原来方才在秘境之外,清霄等五人正以法力支撑之时,忽觉其中灵气暴动,且天空乌云聚拢,雷声阵阵,隐有电蛇闪烁,分明是天魔降世之兆。
究其源头,正在秘境之中,便是以五人心性,也不由相顾失色,要知如今各派精英尽在其中,倘若有失,山海界千年之内都会人才凋零,无以为继。
这种后果谁也承担不起,眼看着劫雷就要落下,温行一咬牙,面上一片肃然:“清霄师弟,为今之计,只有我等四人暂且支撑,由师弟腾出手去将秘境劈开,方可一解祸患。”
这显然是无奈之举,秘境一旦被破坏,没有上百年是无法恢复的,可两相权衡,修真界的未来却更加重要。
几人都是心志坚毅之辈,一旦决定,再无迟疑,当即由温行四人将原本由清霄承担的灵力补上,一时之间,压力倍增,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问道出鞘,天地为之所震,就连劫雷好像也摄于那剑光的威势,在云层中翻涌不休,迟迟不敢落下。
而当那一剑真正挥出之时,整个天地都静了一瞬。
无数细密的裂纹从当中那道恐怖的裂缝向四周蔓延开去,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整个秘境就片片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情景。
赤霞真君当即眼睛都红了,那些惨死的女修当中,有十数人是采薇宫门下,剩下的渥丹几人还倒在一边,生死不知,怎能不让她又惊又痛。
清霄面沉如水,一剑劈下,以他修为,又如何看不出那纱衣女子是天魔之体,劫雷便是由她招来,眼前惨象,也是此女手笔。
他含怒挥出的一剑威力何等之大,那天魔惨呼一声,从肩膀到腹部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半边纱衣都被染成血红。
寻常修士若是受了这等重伤,便是不死也要失去行动能力,可天魔毕竟不同寻常,其肉身的坚硬程度超乎想象,她此刻虽然痛极,动作间也见迟滞,但看上去并无性命之忧。
她樱唇一张,口中发出尖利的啸声,音质奇诡,有若实质,当即就有弟子抱头惨叫,口鼻中溢出鲜血来,其余诸人也觉得体内血气翻腾,胸口一阵堵塞,难受极了。
清霄丝毫不受啸声影响,剑尖疾点,七点寒芒倏忽而至,在天魔面前猛然炸裂,将她整个身子都炸的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可怖,哪里还有开始的半分美貌。
这天魔吞吃了人的血肉,神智已开,也像人一样懂得审时度势,她知晓自己不敌,这样下去必然是身殒的结局,不再恋战,十指插入虚空,硬生生拉开了一道缝隙,身形一闪,就逃入了异界之中。
这是天魔的天赋能力,能够以一己之力破开虚空,进入异界空间。而修士只有渡劫飞升之后,用仙灵之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此时天魔逃入异界,再追也是徒劳,温行四人已无顾忌,立时撤掉灵力,去看那些弟子的情况。
赤霞真君几乎是扑到渥丹几人身旁,终于松了口气,将手掌贴到渥丹额头,温和的灵力传送而去,片刻之后,渥丹悠悠醒来,看见赤霞,几乎瞬间就落下泪珠,哽咽道:“师父!诸位师妹俱已惨遭毒手了!”
赤霞脸色铁青,采薇宫本就已有颓势,经此一难,更是雪上加霜,她胸口一窒,几欲呕出血来,却又生生忍住,这时其余四派也都聚拢过来,温行神情冷肃,道:“渥丹师侄,事关重大,你且与元师侄和昭圣子将情况说个明白。”
渥丹断断续续将一众女修被掳之事说了出来,提到贺源时,虽然之前赤霞极力遮掩宫内至宝被盗之事,但如今实在牵涉太多,渥丹不敢隐瞒,只能如实说道,将她们掳走的正是盗走广寒鉴之人。
而且当时贺源三人言谈间并不避讳,渥丹本就知晓广寒鉴被盗与血炼门有关,她又亲眼见了广寒鉴,两相印证,自然便明了了这些人的身份。
而她昏迷之后的诸多事情,又由元衡之和昭烈云讲述清楚。
温行一边指挥将受伤的弟子带下去治疗,一边听着几人讲述,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面色越来越沉。
赤霞真君听完,急匆匆的走到秘境的废墟之前连施法诀,只是半晌过去,仍然没见到广寒鉴的影子,她气急败坏的一甩衣袖,恨恨道:“可恨血炼门这些贼子,此事我采薇宫定不会善罢甘休!”
除了广寒鉴之外,之前被众人制服的一干魔修也没了踪影,待将一众弟子安置完毕,五名元婴修士坐于议事厅中,气氛凝重。
温行道:“此事已可以确定由血炼门所为,但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召唤天魔,必然还有其他更深的原因在,几位有何看法?”
采薇宫此次损失惨重,赤霞也按捺不住火气,语中带刺道:“这我等如何会知晓?若论渊源,那血炼之主是天微派孽徒,当是天微派对此最为了解才是。”
慧净大师道了一声佛号,神情悲悯:“宫主又何必说出这番话?发生这种事,我等皆是痛心不已,当下要务,还是弄清血炼门意图,也好想出对策。”
清霄也道,“以血屠魔君的性格,一旦有所行动,必是石破天惊之举,若待他一切就绪,只怕万事休矣。不如抓住先机,抢先破之。”
圣衍宗莫长老颇为赞同,僵硬的眉目也舒展了些,“老夫昔年也和那血屠魔君打过交道,此人心思深沉莫测,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当真是说不准。倒不如依清霄真君所言,打他个措手不及,诸位意下如何?”
温行当下拍板,“既然如此,那我即刻就请各派宗主齐聚,共商讨伐血炼门事宜!”
他外表看着温和,实则行事雷厉风行,作出决定之后,半晌也不拖延,立刻就相邀各宗共商大计。
诸派很快赶到,由于各派都有弟子在秘境中丧生,血炼门此番激起众怒,因此事情商讨的很快,当日傍晚,便定下计划,明日精英尽出,直击血屠老巢。
血炼门虽然地处隐蔽,但也并非无人知晓,它位于齐州一处灵脉之上,此地虽然声名不显,但却着实是一块宝地,各门各派之中,不满血炼门占据此地的也大有人在,今次他们如此爽快的同意共讨之计,也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青州与齐州相隔并不算远,翌日,众人天不大亮就从天微派出发,全速前行,两个时辰之后就到了齐州。
血炼门的护派大阵颇有火候,一门上下,除血屠以外,再无他人有此造诣。但血屠毕竟因出身之故,并不能完全摆脱天微的痕迹,这大阵也隐隐透出天微派的影子。
如此情况,温行自然当仁不让,他不但修为高深,在阵法上也颇有研究,再加上天微派另一名精通阵法的长老从旁辅助,半个时辰之后,大阵终于解开了。
不想几位真君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们神识扫去,此时血炼门中竟全是低阶修士,连一个筑基期也没有,便是他们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血屠分明是早早得到了消息,将门中精英尽数转移,剩下的不过是炮灰之流,用以拖延时间。
这同时也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血屠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们,你们的举动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们却能奈我何?
赤霞便是当上宫主已有数年,却仍然是暴烈的性子,她又对血屠恨之入骨,此刻气得浑身发抖,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就是渥丹也不敢靠近她。
其余几位掌宗也是颇为无奈,本想打对方措手不及,没想到最终措手不及的反而是自己。只是他们自矜身份,到底又不是赤霞那般的女子,因此倒并未如何失态。但怎么处置血炼门那些低阶修士,又让他们头疼起来。
杀吧,对方不过是血屠弃子,他们身为累世大宗,与这些小卒计较不过自降身份;不杀吧,又到底气愤难平,把自己给郁闷到了。
这时,便听赤霞冷冷说道:“这些妖人,给本座一个不留!”
她说得极慢,每一字都咬的极其清晰,落在众人耳中,虽说并非敌人,却也实在教众人打了个寒颤,暗道女人果然是惹不得的。
采薇宫弟子齐声应诺,虽然都是女子,可在收割生命之时却未曾露出一丝不忍,反倒个个下手狠辣,不一会儿,血炼门中就再也没有一个活口。
众人无功而返,自然有些恹恹,商议好一旦发现血炼门人踪迹,立当诛之,便各自散去了。
上玄宗此次有三名内门弟子丧命,比起其余诸派,已是损失最小。
元衡之等人原本打算跟随一同返宗,清河真君却让他们在外历练,只吩咐若是遇上血炼门余孽,切不可鲁莽,当以回禀宗门为上策。
他此言,本是以防万一,其实心里却是以为既然血屠带领余党藏匿起来,定然不会让这群才筑基的弟子轻易寻到,未曾想,元衡之等人竟真的与其狭路相逢。
18.俗世
上玄宗素来的规矩,弟子筑基之后要到俗世中历练一番,体验红尘情态,方可磨练道心。元衡之等人筑基也还没有几年,如今正应去游历,便干脆趁此机会结伴同行,也就不跟随返宗了。
韩肃如今已是金丹修为,他作为宗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宗主,自然再不能像筑基时那样满山海界的乱跑,而是被清河真君抓了回去,乖乖开始学习处理宗内事务。
这下就剩了元衡之、何简,顾绮年和柳盈风四人,往俗世中去,能见到的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才是筑基,他们一行四人,丹药法宝又样样不缺,此番游历,实在没什么危险可言,几位真君便直接随他们折腾,当起了甩手掌柜。
玄门向来有“斩尘缘”之说,一旦弟子入宗,便是斩断过去,从此一心向道。这初听起来颇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想来,若是因果众多,深陷红尘,又如何能有一颗剔透求道之心?
因此几人入门之后,与俗世再无联系,加之那时年纪幼小,如今近二十年过去,对凡界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此次历练,不说生性跳脱的何简,就是向来表现沉稳的元衡之三人也露出新奇之色。
他们一路往南,此时燕朝甫立,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俗世中一派欣欣向荣之景,所见风物人情,倒是让四人吃惊不小。
他们由庆州进入上京,京城气象,到底与别处不同,双眼所见,皆是繁华升平之景,与修界中的仙家景象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貌,直教四人好好见识了一番。
不时有人忍不住侧目打量他们,无他,四人中元衡之,何简与顾绮年都是容貌极为出色的人物,便是柳盈风,也称得上一句清秀端庄,再加上他们身上那种修仙之人特有的出尘气质,着实引人注目,一路上也不知被多少人用相似的目光瞧过,如今已习以为常,再也没有了开始时的别扭之感。
上京城正中有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沿路两旁一些小贩在大声吆喝,一对母子走在青石路旁,男童正拽着母亲的衣袖,撒娇着要买糖人。
那妇人被幼子缠的无法,只好带着他往捏糖人的小摊走去,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张扬肆意,连整条青石路仿佛都被震得晃动起来。
领头一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五官明艳之极,整个人正如一朵盛放的玫瑰,红衣烈烈,身下白马神骏,当真是鲜妍丽色,既美又辣,恰好是最能勾起男性征服欲的那种类型。
她身后还有十几名劲装男子,看上去像是侍卫之流,只听当中一人喊道:“此马性烈,又是在街道之上,小姐还请当心!”
这提醒确有道理,只是他却不了解这少女的性子,最是刁蛮,你越阻止,她就是本来也觉得如此的,也非要与你做对。
少女当即怒道:“能出什么事?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说完,她一扬马鞭,狠狠的抽在白马臀上,白马吃痛,瞬间暴躁起来,载着少女在青石路上狂奔。
不曾想青石路上有一处凹陷,面积不大,却有手掌深度,那白马狂奔之下,来不及反应,一蹄陷入其中,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马身都向一旁栽去。
那少女娇呼一声,也慌了一瞬,只是她毕竟身怀武功,当下便如一朵红云从马背上飘了下来,犹自惊魂未定之时,就听见周围人的惊叫,下意识回过头去,原来那白马正正砸向方才那对母子,男童的手中还握着刚买的糖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牵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惊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灵光从元衡之怀中飞出,击在白马身上,生生改变了砸落的方向。
红衣少女急忙凑过去,白马的脖子扭曲的歪到一边,鼻子里犹自抽着气,眼见是活不成了。
红衣少女原本还对那对母子有一丝担心,此刻见到爱马惨状,登时大怒,冷冷看着元衡之:“哪里来的乡野小子,也敢动我的东西!”
她手一挥,赶上来的侍卫们就“蹭——”地拔刀,将元衡之四人团团围住。
见状,顾绮年秀眉微蹙,“这位小姐,人命当头,我师兄也是无奈之举,我们这便向小姐赔个不是,还请小姐勿怪。”
女性本来就天生对容貌有着攀比之心,这少女素来自负美貌,兼之身份高贵,从来无人敢逆,此时见顾绮年清丽脱俗,周围有大半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自己倒像成了陪衬似的,原本的三分怒气也变成了十分,冷笑道:“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纯血良马,比那两个贱民的命可金贵多了,你们道个歉就算完事了?”
顾绮年不想这少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向来见到的都是修仙界里温婉柔和的女修,何曾遇到过这般咄咄逼人的女子,一时怔在那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简气愤不已,怒道:“你这女子好不讲道理,马的命又如何能有人的命重要,我看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红衣少女长这么大,何曾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当场脸色就变了,大声斥责身后的侍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好好教训这群贱民!”
方才被救下的妇人拉着男童“扑通”一声跪在红衣少女面前,哀哀泣道:“还请小姐饶恕,此事都是因我母子而起,小姐的气只管冲小妇人来便是,勿牵连恩人一行。”
少女冷笑不止:“急什么,教训完他们,自然就轮到你了。”又看周围侍卫迟疑着并不行动,气得跺脚:“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如今都指挥不动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