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侍卫迟疑半晌,一咬牙还是攻了过去。
那红衣少女虽说身份不凡,但元衡之四人也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到哪不是被人仰视,哪里受过这种气,此时已是动了真怒,将息事宁人的念头彻底抛到脑后。
就是柳盈风将那对母子扶到一边的功夫,三人三下两下就解决了那些侍卫,这还是到底记得对方是凡人之躯,没下重手的结果。
少女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侍卫如此不济,恐惧的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那人冰冷的神情,下意识就将马鞭甩了出去:“贱民,别靠近我!”
元衡之劈手夺过马鞭,眸光冰寒:“你不是喜欢用马鞭么,现在你自己不妨也尝尝马鞭的滋味。”
说着,手中一抖,马鞭划出呼呼风声,眼看着就要落到少女身上,就听到一名负伤的侍卫喊道:“尔等安敢!此乃当今荣安公主!”
元衡之手下一顿,随即更加凌厉的挥了下去。笑话,俗世皇族的地位尚且不如修真界中的一流宗门,上玄宗作为顶级五宗之首,何曾将皇族放在眼中,用一个公主的名头就想压下来,未免打错了算盘!
他是何等身手,那红衣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她自小千娇万宠的长大,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也不知是身体上的痛更大,还是心理上的震动更大。
下一鞭眼看就要落下来,红衣少女突然反应过来,登时泪珠就掉了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怎么敢打我!”
方才还不觉得,此时少女一哭,元衡之却是真的下不了手了,怎么说对方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这一迟疑,从远处已飞来了一名御剑的白须老者,犹在半路便大声喊道:“道友手下留情!”
顾绮年和柳盈风同为女子,此时也心软了,劝道:“师兄,她也受到教训了,这便算了吧。”
元衡之将马鞭扔到地上,那白须老者也赶到此处,连忙扶起红衣少女。
荣安公主眼见靠山来到,梗咽道:“国师,快帮本宫教训这些狂徒!”
老者叹道:“公主切勿任性,这些都是得道之士,乃大燕之贵客,公主不可失礼。”他向元衡之四人稽首道:“敢问几位道友师出何门?”
这老者正是当朝国师,筑基后期修为,在皇城之内便感应到元衡之几人的到来,这才匆匆赶来。
元衡之几人回礼道:“我等正是上玄宗门下。”
这老者不过是一个一流门派弟子,且资质算不得高,在门中不受重视,这才到俗世中做了国师,一听对方是上玄宗弟子,顿时就矮了半截,说话底气都不大足了:“老道乃是大燕国师,特奉陛下之命,请几位于宫中一晤,还请移步。”
他姿态放得低,说的也客气,便是上玄宗不惧皇室,可也没必要与之交恶,当下应道:“那就请道友带路。”
荣安公主还要纠缠,被那老者暗中一瞪,不甘不愿的噤了声。
有那老者带路,一行人在皇城中自然畅通无阻,很快进了宫内。一路所见,碧瓦飞甍,红墙巍巍,自有一股大气。
几人行至内里,便见众人簇拥之下,一人明黄龙袍,贵不可言。
19.燕皇
那人剑眉星目,轮廓深刻,这些倒不出奇,难得的是他眉目之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难言的尊贵傲岸之意,便是人群之中,也必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人正是当朝天子萧濯,十八岁登基,至今已有十年,在位期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确是一位极有作为的君主,颇有太祖之风。
两方见面,自然由国师互相引见。 当世玄门地位崇高,上玄宗又是玄门之首,就是九五之尊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但萧濯毕竟不同常人,尊敬之余,又不失天子气度,就是元衡之这几个亲传弟子也不由高看几眼。
作为皇帝,早有人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告了萧濯,他叹道:“荣安自小被朕这个做哥哥的宠坏了,这才养成了如今这副刁蛮的性子,朕这便让她给几位仙师赔罪,”
荣安公主是萧濯一母同胞的幼妹,从小就被太后眼珠子似的养着,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简直是宠上了天去,除了自个儿的皇帝哥哥以外,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太后一怒,她撒个娇痴缠半晌也就消了气,从小到大真是半点的亏都没吃过。
现在让她赔罪,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情愿,只是她也知道自己皇兄言出必行,说出的话再无半分更改余地,只得不情不愿的道了歉。
只是荣安公主的这番做派不免让元衡之等人心中不满。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如今道个歉还是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架子端的高高的,倒像别人上赶着求她似的。
荣安公主的这套对付其他人还真没什么,毕竟她是一国公主,皇帝胞妹,其他人只能生受着,公主给你道歉过了,你要还不满就是藐视皇家,这罪名足够喝一壶的了。可元衡之几人是谁,那是修真界中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走到哪也都是被人捧着的存在,就是面上不显,心里着实也是有一股傲气在的。
但他们到底是大宗子弟,自有气度,也不屑的和一个凡人小姑娘计较,加之萧濯为人襟怀疏朗,英才雄略,让人结交之心顿起,也就不好不给荣安公主面子。
萧濯的想法就更不难猜了,正因为他是个英明君主,才更要为大燕计。当今之世,皇族若想坐稳江山,背后必然少不了修真宗门的影子。上玄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宗,地位崇高,元衡之几人又是亲传,和他们交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萧濯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刻意讨好,反倒落了下乘,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眼;倒不如显出自己的气度,同时又以礼相待来得好。
双方既然都有结交的心思,那事情就好办了。
一番交谈下来,去掉了开始的生疏,气氛不觉热络起来。荣安公主早就离开了,萧濯想的也清楚,以自家妹子的那个性子,再待下去也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反倒闹心,还不如早早的让她告退,也免得多生是非。
没多久,双方就熟悉起来,萧濯和元衡之尤其投缘,不过这也难怪,何简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顾绮年虽说聪慧通透,但到底是个女子,很多事情上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而柳盈风也是个内敛的性子,这么一看,萧元二人互相欣赏也就不出奇了。
说到兴起,萧濯吩咐宫人在御花园中摆宴,此时正是金秋,桂花飘香的季节,宫中特制的桂花酿也呈了上来。
萧濯笑道:“这桂花酿清甜香醇,后劲也不甚大,倒是不妨多饮几杯。”
四人一尝,果然是好酒,就是修真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也忍不住又喝了几杯。喝到一半,元衡之陡然想起昔年清霄酒醉之事,心中复杂难言,面上不觉也带出几分来。
萧濯恰好瞧见,问道:“可是这酒有何异常?”
元衡之手指一顿,极细微的痉挛了几下,随即掩饰般的摇了摇头:“这酒并无异常,只是想起衡之离宗日久,身为弟子却不能侍奉师尊座下,不免心中惭愧。”
“哦?”萧濯言道,“相必令师定是位品行高洁,道法精深的大能。”
国师一直在旁边作陪,此时听见萧濯之言,面上露出慨叹之色:“陛下却是不知,昔年老道也曾有幸见过元道友之师清霄真君一面,真君风采,至今不忘,实则再无第二人可堪比肩。”
萧濯听得此言,不由神往:“国师如此说来,倒让朕也好奇起来。”
元衡之掩去异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恐怕陛下要失望了,家师向来深居简出,陛下又坐镇龙庭,两下相加,怕是不易得见。”
他又转向国师,问道:“不知国师何时见过家师?”
其他三人也不觉有些好奇,就是他们作为师侄,入门以来也不曾见过清霄几面,如今这在他们眼中出身一般,资质平平的老者竟说有过一面之缘,如何不让他们惊讶。
国师笑道:“几位虽然修为不凡,但毕竟年纪尚轻,对上一辈之事不甚了解也属正常。”
他捋了捋长须,目中露出神往之色:“两百多年前,老道随师门前往小寒山秘境参加试炼,有幸见到真君,当时五宗弟子齐聚,是何等的盛况,其中出色者不知凡几,即便如此,堪与真君相提并论的也唯有天微派温行真君。这二位并称玄门双璧,乃是修真界千年来最惊才绝艳的人物,在老道这一辈,当真是无人不晓。
何简,顾绮年与柳盈风听得心驰神往,不由在心底勾勒出昔年盛况,元衡之却悄悄握紧双拳,只觉不忿,温行的名字凭什么就能与师尊出现在一处,旁人谈起,都觉美玉辉映,亲密和谐,而自己,永远只能作为附带出现,仿佛师尊是遥不可及的天边明月。
如此一想,滋生出的嫉妒就像一根藤蔓紧紧勒住他的心脏,酸涩难言。
只是他到底颇有城府,心中所想面上半点不显,与诸人互相谈笑,一顿饭吃下来,表面上倒是宾主尽欢,没有丝毫不悦。
萧濯顺势请四人留下游玩,左右也无急事,四人便欣然应下。
其间荣安公主数次前来挑衅,她倒是认准了元衡之,一通胡搅蛮缠的功夫都用了出来。元衡之不好与她计较,干脆不理不睬,冷漠以对,谁知荣安半点不管,偏揪住他不放。
知女莫若母,荣安公主的心思,太后是瞧得清清楚楚。
太后将荣安召去,仔细盯着女儿:“你告诉母后,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元仙师?”
荣安一听,面上飞红一片,娇嗔道:“母后你在说什么,女儿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个又冷又硬石头般的性子?”
太后一见荣安情态,心中就明白了大半,自小自家女儿见到的男子都是对她千依百顺的,这会儿突然来了一个不买账的,外表又是英挺峻拔,荣安这样的少女最是抵抗不了,自然一腔情思都倾注上去。
“你且听母后一言,”太后虽是凡世里身份最高贵的女人,但她同时也是一位母亲,在为女儿深深忧虑的母亲,“你与那位仙师必然是没有结果的,他是修仙中人,日后可得长生,你虽然贵为公主,但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介凡女。何况女子容颜短暂,待你日后年华老去,他却仍然如昔,你又该如何自处?倒不如现在就熄了这份心思,在京中寻一名世家子弟,他必待你如珠如宝,不敢相负。”
荣安嫣红的面颊随着太后的话语惨白下去,这会她也顾不上少女的矜持,倔强的望着母亲,眼中蓄满泪水:“可我就是喜欢他!那些唯唯诺诺的的世家子我一个也看不上,就是在京中被他们捧着又如何?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女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太后眼见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哭成这样,心里早软了大半,只是她到底是经历过宫廷沉浮的人,还不至于这样就改变了主意,抚摸着荣安的乌发,叹道:“你喜欢他,那他若是不喜欢你呢?”
荣安脸上犹有泪痕,听了这话却怔在当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元衡之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荣安自己也十分清楚,没有哪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仪之人时还能这般冷淡,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
但荣安却不肯死心,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开始如何,最后都一定会得到,这次也绝不会例外。
一个男人,若是有身份高贵,容颜美丽的少女不顾一切的向他表明心迹,便是开始无意,最后也会生出怜惜,不忍拒绝的。
荣安如此想来,再也按捺不得,急匆匆的往殿外冲去:“母后,我这便找他问个明白!”
太后急的上火,连忙命侍卫拦住荣安,可是侍卫也晓得公主是太后的心头肉,哪里敢真的阻拦。
太后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颤声道:“哀家如今是管不了这丫头了,快去请皇帝处理此事!”
说完,整个人跌坐在榻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20.定计
荣安找到元衡之时,他正和师弟师妹一同赏花,与顾绮年挨得尤近,两人站在一处,一个俊美挺拔,一个绮容玉貌,看上去真真宛如璧人,万般相配。
尤其是元衡之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容,和在自己面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荣安心头火起,不顾身份,上前一把推开顾绮年。
只是她忘了顾绮年可不是京城里那些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而是实打实的筑基修士,哪里是她这个凡人推得动的,反倒被扣住手腕,挣脱不得。
一抬眼,便瞥见元衡之冰寒的面色:“我念你是个女子,这才处处忍让,不予计较,没想到你却越来越过分,无缘无故就要对我师妹动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荣安听见心仪之人如此维护另一名女子,早就妒火中烧,又看到顾绮年站在一旁,不屑的望过来,还不知在心底怎么嘲笑自己呢,当下银牙紧咬,狠狠的瞪着顾绮年,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是荣安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强自按下怒火,一把扯住元衡之袖口:“你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谁知元衡之不留半分情面,扯出袖口,冷冷道:“公主有什么话就请在此处说吧,你我男女有别,若单独到别处去也于公主清誉有损。”
他话中似是为荣安着想,可就是瞎子也能听出其中毫无转圜的拒绝,直把荣安气得直跺脚。她虽然性子泼辣,可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表明心迹的话又如何能在旁人面前说得出口,她一边着恼于元衡之的不解风情,另一边更归咎于顾绮年,一心认为此女才是阻拦自己的最大障碍。
顾绮年外表看上去温婉娴静,实则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见荣安气恼,素手轻扶发髻中的紫云琉璃钗,姿态漫不经心:“公主若是心中磊落,又有何言不能在此处明说,却非要寻那僻静之所?”
这种高高在上俯视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荣安,一时之间,身为皇家公主的矜持完全被她忘到脑后,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元衡之:“我欢喜你,想让你当我的驸马。”
其余四人当即愣住了,顾绮年的手顿在钗上,也不知是继续好还是放下好。
何简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凑近柳盈风,悄悄道:“柳师姐,我从前只听说凡间女子最是柔顺贤淑,没想到这公主倒比我们修真界里的女修更为大胆。”
柳盈风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一声低沉的怒喝:“荣安,你闹够了没有!”
正是萧濯带着一众侍卫匆匆赶来。
萧濯此刻是动了真怒,他平时虽然宠爱这个妹妹,可一旦荣安的行为威胁到皇室安稳,他是绝不会心慈手软。
其实开始萧濯也打过这样的主意,若是荣安能得了元衡之青眼,藉此与上玄宗拉近关系,那确实是百利无害的事情;可元衡之明显对荣安无意,这种情况下再一味纠缠,既丢了颜面,还会惹得对方反感,便是原先的交好怕是也落了空。
如果单单和元衡之几人交恶,萧濯倒也不惧,可他们背后还有着上玄宗这个庞然大物,最后吃亏的,必然是大燕皇室。
荣安的一通胡闹,几乎让他的所有计划落空,萧濯又怎能不怒,这才厉声呵斥了妹妹。
荣安一向畏惧自己的萧濯,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去管面色可怕的兄长,只执着的望向元衡之:“我只想知道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萧濯已是怒极,他即位十年以来,还真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违抗自己,没想到如今却是荣安开了先例,当下最后一丝顾念也消失了,狠狠的挥下手掌。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荣安的半边脸颊瞬间肿起,一旁的侍卫也在萧濯的示意下禁锢住荣安,就要把她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