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之看出他所想,“昭圣子若是不愿,大可自行离开,我等绝不阻拦。”
他说的轻松,实则料定了此时昭烈云与他们已在一条船上,要是船只被毁,谁也落不了好,对方就是再愤怒也得继续下去。
果然,昭烈云虽然难掩怒气,但还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既然已有决断,众人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当下互相掩护,潜入了楼阁之中。
进入之后果然看到了荣安公主,她身后墙角处还坐着七八个容颜惨白的女子,神色中满是恐惧,瑟瑟发抖的聚在一起。
荣安虽然略有憔悴,但看着精神尚好,此时正指着一人大声骂道:“我可是堂堂大燕公主,你们竟敢将我囚禁此处,等我皇兄发觉,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被她指着的那人身材瘦高,身着血炼门弟子服侍,闻言不屑的嗤笑道:“你便是公主又如何?就算凡人界的皇帝到了此处,也是任我宰割的份,你还想摆起公主的谱?”
他的目光扫过钗环散乱的荣安,面上忽地露出一丝银邪之色:“你这小娘子性子虽差,却的确是花容月貌的长相,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倒不如死前让我快活一把,我也给你留个全尸。”
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就往荣安走去,墙角那些女子骇的尖叫起来,他听得心烦,一道法诀打了过去,那些女子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了。
荣安强忍惧意,在这人靠近的时候,一巴掌打了下去,虽然半途就被钳住手腕,但长长的指甲还是在这人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这人勃然大怒,将荣安一把甩到地上,面色阴鸷之极:“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端起架子来了。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也白修炼了这许多年。”
说完,压到荣安身上,双手一扯,便要撕开她的衣襟。
荣安又踢又咬,拼命反抗着,但对方到底是筑基修士,哪里是她抵抗的了的,反而被狠狠的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当即脸颊就肿起了半边,口中也满是血腥。
那人撕开了她的外衣,令人作呕的手也探进了内里,荣安绝望不已,眼角缓缓滑下泪水,她头一次感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宫来
就在她对身上之人的啃咬已经麻木之时,突然炸开的血雾溅了她满头满脸,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上方的躯体无声无息的倒在了一边。
荣安瞪大了眼睛,一时疑在梦中,心心念念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并救了自己,她紧张的连眨眼也不敢,生怕一闭上眼就会回到刚才那可怕的噩梦中。
元衡之擦去剑上血迹,低声道:“公主,已经没事了。”
荣安如梦初醒,方才强压的恐惧瞬间全都爆发出来,她不顾自己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样子,整个人都扑到元衡之怀中,哭叫着对他又捶又打:“你怎么才来,知不知道我都要害怕死了”
元衡之沉默着任她捶打,其余四人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
那血炼门弟子是筑基后期修为,而另一边则是五名筑基初期的修士,若是合力围攻,未必不能击毙那人,但如此一来,就势必要惊动其余守卫,他们此行也就算是失败了。这时,还是元衡之做出了决断。
荣安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她现在所倚靠的这个男人,阻止了一开始就想冲过去的三位同门,一直等到那想要侵犯她的血炼门弟子最为松懈的一刻才终于出手。
荣安犹自哭着,就听见门外传来“啪——啪——”的掌声,从阴影处缓步踱出了一名锦袍玉带的青年,身材高挑,眉目风流:“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再遇,几位倒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顾绮年低声惊呼:“贺源?”
青年双眉一挑,折扇敲上掌心:“没想到顾仙子也知道在下,在下真是倍感荣幸。”
他特意换了谦称,然而语声却更显轻佻,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流转之间,生生让顾绮年产生了一种被侵犯的错觉,当下羞的双颊飞红,更添艳色。
贺源赞叹道:“早听闻‘瑶台双姝’之名,当日在小寒山秘境中太过匆忙,今日一观,顾仙子与渥丹仙子果然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在下见了,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这话简直称得上是调戏了,若说顾绮年方才是羞,这会已变成了恼,只是知道自己与对方修为相差太多,这才不曾动手。
元衡之沉声道:“阁下辱我师妹,究竟是何用意?”
“我只是天生喜好美人,”贺源折扇一展,“只要将在场的三位佳人留下,元、何二位道友以及昭圣子自可离去,我绝不阻拦。”
荣安听见这话,登时柳眉倒竖,骂道:“该死的浪荡子,本公主才不要留下!”
“太辣的美人我可不喜欢。”贺源叹息道,突然毫无预兆的向元衡之这边攻来,折扇牵引之下,仿佛整个空间都产生了倾颓之感。
众人心中一凛,没想到此人比小寒山之时修为又有精进,半点不敢轻忽,一同迎战贺源。
即便如此,一击之下,五人还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实因与秘境中相较,朝露和小白这两大助力都陷入了灵兽的休眠,以筑基修为应付身为金丹真人的贺源本就毫无胜算。
贺源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写意:“几位何必负隅顽抗,之前我说的话仍然作数,只要留下三位娇客,其他一切好说。”
几人额上渗出涔涔冷汗,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荣安在一旁看的焦急万分,但别说插手,她连众人的身影也分辨不清,当真是束手无策。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股莫大的威压,这威压有着说不出的酷烈狰狞,以及藐视天地的狂傲,那些凡人女子口鼻间溢出血来,瞬间昏迷不醒,荣安虽然稍好,但也似一条脱水的鱼,艰难的喘息着。
元昭等人像是胸口猛然压下一块巨石,面色异常难看:如此强横的威压,只有元婴修士方能拥有。更棘手的是,他们的师门长辈中不乏元婴真君,两下相较,来者极有可能是元婴后期,在这种大能面前,他们无异蝼蚁。
这样下去,他们必然会命丧此地,元衡之一咬牙,指间用力,捏住的玉简便碎成了粉末。
“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血炼门中撒野。”随着低沉的男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者一头鲜明的红发,轮廓极深,五官凌厉却不失英俊,颧骨较常人略高,但整个人都张扬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一见便印象深刻,难以忘记。
贺源停下攻击,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师尊万安。”
他如此举动,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正是千年前叛出天微的血屠魔君。
这盖世魔君面上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在他的注视之下,五人如遭重击,心神巨震,连连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有意思,”这魔君唇边扯出一抹微妙的弧度,“清霄的徒弟,和昭楚楼的儿子。“
几人心中已生出不妙预感,便见血屠负手而立,悠悠说道:“想必看到你们的尸体,他二人的脸色一定会很有趣。”
话音刚落,他身侧就出现了一道由紫焰构成的火龙,周身烈焰燃烧,甫一出现,周围的温度就急剧升高,连空气被扭曲的波纹都清晰可见。
几人顿觉呼吸困难,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火龙汹涌而来,仿佛连视野都被漫天的火焰撕扯变形。
贺源只当五人必死无疑,还在心底暗暗可惜,从此以后又少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不想此时,异变突生。
23.激战
半空中陡然出现一条细微的裂缝,旋即迅速扩大,像是有莫大的力量从内里将这裂缝狠狠扯开。
随即,从裂缝中伸出了一只浑然无暇的手,肤色冰白,线条流畅蜿蜒,修长纤细的手指分明如玉。任谁见了,都只能将其与抚琴品茗这类风雅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又怎能想到,就算指尖轻点,也能引动天地之威,将敌方化为飞灰。
这只手轻轻一点,那火龙就像受到牵引一般,毫不犹豫的调转了方向,呼啸而去,直教人心惊胆战,忧心那冰雪雕成的手会在熊熊火焰中融化。
火龙一头扑了上去,眨眼间只剩半尺之遥,那只手却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炽烈的温度,准确的卡上火龙的颈部,轻轻一捏,那火龙哀鸣一声,庞大的身躯瞬间消散,只剩零星的火花落到地上,又转瞬熄灭。
几人顿时产生了劫后余生之感,大松了一口气,便见血屠魔君冷哼一声,神情莫测:“既然来了,为何又不出现。”
一道虚幻的身影渐渐凝成实体,鬓若流云,衣带当风,清绝殊华之极,正如姑射仙人。
元衡之一见此人,心下大定:“师尊!”
与元衡之的欣喜不同,昭烈云的心理却要复杂的多,每次都是被这人救下,自己只能像现在这样仰视对方的存在,明明所隔的距离并不遥远,但实力上的差距却是一条巨大的鸿沟,将对方隔在难以触及的云端。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渗出鲜红的血液,昭烈云却浑然不觉,眼中心中都只有那道出尘的身影:他想要的,绝不是一次次的被对方救下,而是能与这人并肩而立,共求大道。
清霄听见徒弟的声音,淡淡瞥来,几人虽然带伤,但并无性命之忧,他便重新将目光集中在血屠魔君身上。
“你到底是元婴修士,又何必与几个小辈计较,平白落了身份。”他的语声一如往常,淡漠而又平和,仿佛如今面对的不是在魔道中有着赫赫凶名的魔君,而是多年不见的一位旧友。
血屠剑眉微挑,唇边扯开一抹平直的弧度,讥诮道:“本座又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名门正派,何需在意什么身份。况且这几个小辈胆敢潜入本座的地界,不给他们点教训,旁人还当我血炼门无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他语气傲然,自有一股睥睨之气,让人情不自禁的觉得,好像无论此人说出什么,旁人都该顺应服从,不可违逆。
这正是因为血屠魔君所修乃是霸道,一言一行,均有威势贯彻其中,凡是修为不及他之人,皆为其所摄,生不出反抗之心。
清霄静默半晌,凤眼一片幽深:“虽说是教训,但若我不曾赶到,怕是连尸体也见不着了。”
此言绝无夸大,那火龙他应付起来自是轻易,但如果是几人这般的筑基修士迎面对上,别说逃脱,恐怕连尸体也要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清霄虽然语气未变,但血屠终究是从中听出了一丝细微的怒意,不由扬声大笑:“苏映真,本座原以为你为追寻无情大道,早已摒弃了一切情感,只将自己当做无情无欲的死人,没想到你也是会动怒的,倒真让本座吃惊不小。”
乍听见“苏映真”此名,就是清霄也恍惚了一阵,前世今生,他的名字都不曾改变,只是入宗不久便被赐下道号,久而久之,竟无人以“苏映真”相唤,如今算来,竟足足有两百年了。
听到这个名字有所反应的并不只是清霄一人。贺源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暗暗吃惊,他早就知道自家师尊有一极其忌惮之人正是唤作此名,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苏映真就是清霄真君。
再联想到血屠魔君的陡然出现,原本看似巧合的事情也笼上了一股深意。而且在贺源看来,血屠对清霄不见有多忌惮,倒是在意更多一些,那种矛盾复杂的心思,他只隐隐窥见一点,就不敢继续深究。
血屠积威甚重又喜怒不定,即使身为徒弟,贺源也不想挑战他的忍耐程度,但思维仍是微妙的拐了个弯:师父向来心思莫测,怎么到了清霄真君面前,竟变成了如此易怒的性子。
他正想着,就听清霄徐徐言道:“你也是修道数年,怎作如此妄语。无情道并非仅指太上忘情,而是于我而言,无论是人,亦或走兽草木,都无甚分别,唯有‘道’之一字,如江河映日,犹在心间。”
他这般从容道来,神情不曾有丝毫波动,仿佛所言不过是天经地义的纲行常理,但在场诸人听见,望着他冰雪雕成的容颜,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像是冬日里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将全身血液都冻结起来,艰涩的难以思考。
血屠魔君当即变了颜色,刚要发作,就正对上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苏映真乃昔日之名,从此也不必再提。”
此言一出,血屠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嘴唇紧抿,侧面绷出坚硬锋锐的线条:“多说无益。你若想将这几个小辈带走,自然要胜了本座才行。”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黑色小幡,迎风便长,眨眼就有了六尺高度。
这黑幡甫一拿出,整个空间内就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耳边似有厉鬼哭号,连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此幡颇有来头,乃是凡间战乱之时,以十万兵将的性命与怨气祭炼而成,天生就有扰乱心志、侵蚀魂魄的作用。后来斗法之时,又不知禁锢了多少修士的怨灵,威力愈增,着实是数一数二的邪道法宝。
元衡之与昭烈云等人的筑基道体本是寻常兵刃也伤不得的,可此时这黑幡仅仅只是取出,就感到一缕阴冷气息从骨缝间渗透而入,一身灵力竟是只剩下十之一二。
贺源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身为金丹修士,受到的影响要小很多,即便如此,也被那阴邪之气搅得心头烦乱。
血屠魔君低咤一声,双臂如举千钧,当黑幡挥下之时,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他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此时催动黑幡,顿时风云突变,整块天幕都被乌云重重遮住,从厚重的云层中传来轰隆的闷雷,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憧憧鬼影发出或扭曲,或诡异的笑声,瞬时血芒暴涨,贯穿天地,挟着灭绝生机的威势摧枯拉朽向清霄袭去。
清霄虽是元婴中期,比血屠差了一个小境界,但他怡然不惧,问道剑发出清越不绝的长吟,剑身震颤之下,寰宇随之倾倒,当那一剑真正挥出之时,山岳崩颓,四海倒卷,天上地下,再没有比那剑光更辉煌的存在。
眼看着自己的攻击被拦下,血屠却不怒反喜,大笑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如此,便痛快一战!”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两道修长身影倏忽交错,血屠与清霄竟是舍弃了法术,用最直接的方式激烈交锋。
一招一式,看似随手拈来,但仔细观之,无不与天地相合,其中蕴含的玄妙之道,只教诸人看得目眩神迷,心中所得,胜过闭关十年。
尽管此时仍然身处敌营,但昭烈云与上玄宗几人已经完全被两大元婴真君的交战吸引了全副心神,顾不得其他,自然也就倏忽了对周围的戒备。可现在除了他们以外,意识清醒,战力犹存的还有一人——正是贺源。
一开始贺源的目光也被吸引而去,但他虽外表轻浮,实则心志坚定,不一会就回过神来,只是仍有忌惮,这才不敢动手。可当下二人激战正酣,清霄无暇他顾,贺源没了顾忌,又如何会将区区几名筑基修士放在眼里。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一闪 ,转瞬就出现在几人面前,折扇带起的罡风轻而易举的削断了顾绮年一缕鬓发,若不是她躲得快,恐怕如花容颜也要添上一抹血痕。
顾绮年惊魂未定,就听贺源悠悠叹道:“几位若是再不束手就擒,下次我可就不敢保证能避开顾仙子芳容了。”
几人心中只是冷笑,要是真的束手就擒,恐怕就不是脸上受伤这么简单了。
众人战作一团,虽然身上带伤,但有清霄同在此地,比之方才底气要足多了,一时竟然也能够勉强相抗。但修为上的差距毕竟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时间一长,胸中的那股气渐渐消散,很快就被贺源单方面压制下去,毫无还手之力。
清霄虽与血屠交战,但以元婴修士之能,便在此时,神识覆盖之下周边情形也一览无余,见昭烈云与上玄宗几人被压制的如此厉害,原本平稳的心境也出现了一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