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雷声轰然作响,仿佛来自远古的号角,低沉,而又充满威严。
天地间一片肃穆,除雷声以外,一切的声响都在此刻悄然沉寂,无形的威势贯通寰宇,让人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只能低首臣服。
清霄霍然抬头,这分明是天劫的预兆!
44.渡劫
须臾,云层中已然可见电蛇闪烁,巨大的“嗞嗞”声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可是酝酿了半晌,劫雷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天地间越来越昏暗,仿佛回到了宇宙初成,鸿蒙未判的远古,一切都笼罩在混沌混沌之中。
清霄已变了脸色。
如此威势,只有化神修士渡劫的时候才会出现,而如今看来,渡劫之人正在上玄宗内。
他眉头紧蹙,面上难掩凝重之色,目光所及,正是弥罗天。
片刻之后,上玄宗里所有的元婴修士都聚集在了弥罗天之外。
为首的清河真君也是面色严肃,眉头拧成了“川”字,最后到来的清回真君问道:“弥罗天内可是师尊在渡劫?”
“正是如此。”清河真君见众人皆难掩忧虑,出言安抚道:“众位师弟也不必太过担忧,虽说渡劫凶险异常,但师尊无论修为还是心性,都远非寻常修士可比,各位师弟却要趁此机会,好好体悟天道,对将来的修行也助益良多。”
他心里虽然也在担心泰恒道君的安危,可气度仍然是从容的,话语也仍然是镇定的,无形中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在场的元婴修士听了这番话,心里的确安定了不少,都摒弃杂念,静静等待着天劫的到来。
终于,一道碗口粗细的紫色劫雷骤然窜下,在那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修士都心头一窒,体内血气翻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众人不由心中一沉,这仅仅是第一道劫雷,针对的也并非他们,就有如此之威,这样想来,弥罗天里的泰恒道君又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他们尚未得到答案,就看见一件钟形法宝迅速变大,向半空疾驰而去,那劫雷正好落在了钟罩之上,那法宝发出一声“当——”的巨响,剧烈的摇晃了几下,连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这法宝名为护天钟,从名字里便可知晓这是一件以防御见长的法宝,事实也正是如此,护天钟原本是在一名魔道尊者的手中,那魔修倚仗此宝横行无忌,不知让多少前去挑战的大能铩羽而归。这魔修越发猖狂,最后甚至闯到上玄宗来,叫嚣着要和上玄宗内的最强者一决雌雄。
泰恒道君听说了这狂言,二话不说,提剑迎战,顷刻便将那魔修斩杀,护天钟自然也就成了战利品。
自此之后,泰恒道君也就成了公认的玄门第一人,任何一个想要挑衅上玄宗的人在之前都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实力。
可是这件防御至宝也只撑过了两道劫雷,就在“咔嚓”的声音中裂成了无数碎片。
第三道劫雷紧接着落了下来,和第一道相比,足足粗了一倍有余,挟着赫赫威势将途中遇到的一切事物全都摧毁殆尽。
但它和后面的第四、第五道劫雷命运一致,全都被法宝挡了下来,只是护天钟尚且撑过了两道,其他的法宝却全都在一击之下粉碎。
第六道劫雷声势尤为浩大,它划过半空的时候,几乎连苍穹都要撕裂,一旁的元婴修士也被波及,有几个刚突破不久的不由闷哼一声,唇边已缓缓逸出了血迹。
刹那之间,一道高大的身影悍然迎上,蕴含着无上剑意的一式和劫雷碰撞到一起,巨大的光团轰然炸开,整个空间仿佛都在摇晃。
看见那个高冠巍峨,面容古朴的道人时,清河真君师兄弟几人不由失声唤道:“师尊!”
那道人似有所觉,目光遥遥的在这边落了一瞬,随即又转了回去,直视苍穹,姿态说不出的从容。
此人正是名震修界的泰恒道君。
泰恒道君一出现,在场的元婴修士就彻底镇静下来,好像只要有他在,即便是凶险异常的天劫也变得不再可怕。
这正是泰恒道君强横无比的实力带给他们的莫大信心,一切不可逾越的鸿沟都在不断弥合,变得越来越小,直到能够跨越的程度。
天道好像也被泰恒从容若定的态度激怒了,乌云再次翻腾起来,只见紫光一闪,最后一道劫雷终于从云层里落了下来。
这一道劫雷和之前的那些极为不同,既没有浩大的声势,也没有仿若摧毁一切的狂暴,它无声无息的袭向泰恒,与外界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突兀之感,好像亘古就存在于此。
看见这一道劫雷,诸人悚然色变。
很多时候,外表与内在都是相反的,就好像这劫雷一般,前六道看着来势凶猛,可要是真正论起威力,比起最后一道却差之远矣。最后一道劫雷已经包含了一丝道的规则,这也正是对修士最后的考验。只要能通过这考验,就能成就真仙之身,从此与天地同寿,再无束缚;可一旦失败,就是身死道消,一切存在的痕迹都被抹杀的结局。
众人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半空中那道气度渊停的身影。
此时泰恒道君心中一片平静,他缓缓挥动长剑,面上一片肃然:凡阻我者,皆可破之!
浩瀚无匹的剑光和紫光熠熠的劫雷交织在一起,两种不同的道在互相博弈、厮杀,其中的惊心动魄即使不曾亲身参与,那窥见的冰山一角也足以令人胆寒。
这种高层次的交锋无疑让元婴修士获益良多,清霄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又往前进了一步,道心上的裂缝也弥合了不少,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依然顽固的盘踞其上。
最终还是劫雷占了上风,剑光虽然苦苦抵抗,可还是逐渐被消磨了锋芒,消散在天地之间。只是那劫雷虽战胜了剑光,却也元气大伤,劈在泰恒道君身上造成的伤害也极为有限,只能不甘不愿的消弭了。
在雷劫消失之后,天空骤然放晴,万道霞光遍洒而下,隐约有仙音袅袅。
这是登仙之兆!
泰恒道君的伤势一扫而空,体内的法力也被仙灵之气所取代,与天劫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目光扫过弥罗天外的一众元婴修士,他们的脸上仍然有着未褪的狂热之色,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成仙之路就在眼前,又有几人还能云淡风轻。只有他的小弟子,沉静的凤目中一片坚定,褪去了所有的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质。
见此,泰恒道君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只是他转念一想,还是需要点破眼前的迷障,才能看清前方的坦途。
他望向清河真君,“清河,日后为师飞升仙界,你身为一宗之主,凡事都要三思后行,居安思危,万不可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而将宗门置于险境。”
清河真君愧然道:“师尊教训的是,弟子之前行事也多有疏漏之处,今后必当引以为戒,更加尽心尽力。”
泰恒道君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清河身侧:“清霄。”
“弟子在。”清霄上前半步,鸦羽般的鬓发垂落而下,更显出尘之姿。
“为师早算出你道途上应有一劫,只是不知这劫应在何处。如今你道心有损,正是身在劫中之故,若能勘破迷障,从此便全无阻碍,待你修至化神,飞升便水到渠成。可要是勘不破,只怕终身不得寸进。可你要知道,修道一途,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初时还是温言缓语,越到后来,语声越重,说到“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已是掷地有声,一字一顿,直如惊雷炸开,将所有的杂念都粉碎一空。
清霄心神俱震,一时之间,前后两世的记忆纷至沓来,何者真实,何者虚幻,早已不再重要,因为无论真实还是虚幻,在经历的那一刻,早已没有分别。他不禁扪心自问,我所求者,究竟为何?是飞升?不,绝不仅仅是为了成就仙身,飞升固然重要,可它只是过程中的一站,而非终点;真正的追寻,是道,是本真,这才是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它就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可又高于万事万物,既在天地之间,也在心里,在灵魂之中。
道心上的痕迹又变淡了一些,清霄见此,只觉光风霁月,坦然无遮:既是劫,便总要面对,如今又有何妨?
泰恒道君目露赞赏,一念得悟,迷障尽散,从今往后,修途之上再无坎坷。
他抚掌而笑:“如今为师再无牵挂,也可安心飞升仙界,尔等各自珍重!”
“恭送仙君。”诸人齐声应道,泰恒道君化为一道辉煌流光,飞往苍穹深处。
回到明性峰上,方才渡劫的那番动静堪称惊天动地,几乎整个山海界都被震动了,元衡之当然也有所觉,只是因修为之故,被挡在远处,不得靠近,因此对整个情形瞧的也不大清楚,见清霄回来,连忙问道:“师尊,方才那番异象可是弥罗天中哪位前辈飞升?”
清霄颔首,“飞升的正是你师祖,如今修行大成,已然进入仙界了。”
元衡之闻言,不由露出歆羡之色:“吾辈苦修数载,为的也就是这一刻,若能如此,当真也算得上不虚此生了。”
他这话说的正是时下大多修士的想法,只为飞升,至于其他,却不甚计较,这不免入了歧途,过于功利,不重修心,初时虽看不出什么,到了后期,修为越深就越有所碍,容易被心魔乘隙而入,一身苦修付诸东流。
元衡之本以为会得到师尊的赞同,谁知清霄却摇了摇头,声线徐如流水:“你这般想,却是背离了修真本意。”
45.齐聚
清霄继续说道,“修真修真,正是寻求本真,倘若只把飞升当做目标,未免不净不诚,就算日后当真能够成仙,也还是被束缚在狭隘的地方里,无法实现真正的与道合真,如此一来,纵然苦修千年,也不过徒然。”
他就这么平平道来,语声寻常,没有丝毫特异之出,可是元衡之听了,却像是有一只手轻轻拭去了自己道心上的尘埃,从未有过的清澈宁静,仿佛新雨之后,清净空泠的山谷。
看着徒弟若有所悟的样子,清霄也不再多言,而是闭目入定,再次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状态之中。
时间就这么无波无澜的过去,泰恒道君飞升之事虽然给了众人极大的震撼,可之后自身该怎么修炼还是要怎么修炼,反而因为有了先例,更加坚定的投入了闭关炼道之中,以期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修为圆满,得道飞升。
在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元衡之结丹,二是清河真君突破到化神期,这两件事对上玄宗来说倒都能称得上是喜事。
对于元衡之结丹的事,众人并不意外,他本来就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在凌字辈中,数完宗子韩肃,就要数到他,况且元衡之做事极有手段,不仅在亲传弟子中,就连在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里都有着很高的威望,结丹成功在众人看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他当日对卫坡真君的承诺也到了兑现的时候,就是心里还不情愿,却也在师门长辈和同辈的见证下与顾绮年举行了合籍典礼,正式结为道侣,从此气运相连,祸福相依。
他此刻既是金丹真人,又与道侣合籍,在修真界的看法里,已经算得上是个独当一面的修士了,清霄觉得再让弟子住在明性峰上也不合适,便想要在五座主峰之外,挑选一处风景秀丽,灵气充裕的山峰,作为元衡之的开府之所。
要是从明性峰搬走,和师尊离得就越发远了,师尊又经常闭关,如此一来,怕是几年也见不上一面,元衡之这么一想,又哪里肯搬,只说自己想和顾绮年共同侍奉清霄座下,也好尽到弟子的心意。
见他如此,清霄也不强求,只是命人将他的住处又扩建修整了一番。
顾绮年心里却有些不情愿,倒不是对清霄有什么意见,只是她身为女子,又深爱元衡之,自然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这种希望和对方相处之时,全无打扰的心理,就算在她明知以清霄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来打扰的前提下,也依然没有消除。
还有元衡之那里的莺莺燕燕,虽然对她这个主母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处,可始终都是卡在顾绮年心里的一根刺,无论她多少次告诉自己不值得去在乎,但还是无法控制的介意。
在明性峰上,她总还有许多顾忌,要是住到了自己的洞府里去,却有的是机会把这些女人赶走。
元衡之对枕边人的心思毫无所觉,事实上因为清霄的缘故,他对顾绮年并没有原书中那么在乎,而是怀抱着一种认命的态度,最好的我已无法得到,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有了这种心理,他对自己的道侣自然不可能有多么上心,顾绮年虽然并没有清楚的察觉到对方的这种心理,可女性特有的敏锐却已经让她在潜意识中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正是这种不安全感令她对元衡之的其他女人尤为在意。
倘若她能真正确定元衡之的确深爱着自己,恐怕对那些女子,就是不屑一顾了。
顾绮年最终还是没有反对留在明性峰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到底还是加深了她的不安全感,她更加的依赖元衡之,更加的柔婉顺从,一时之间,两人看上去倒也是鹣鲽情深,琴瑟和鸣的样子。
而另一件事,就稍稍有些出人意表了。
清河真君停留在元婴后期已经有许多年了,尽管他根基深厚,悟性也不低,却总是差了临门一脚,被阻挡在化神之外。这些年来,他眼看着一个个师弟从元婴初期,进阶到中期,甚至后期,说一点也不在乎那纯粹是骗人的,但他到底心性开阔,远非常人可比,在最初的沮丧颓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反而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洒脱。
命中无时莫强求。
只要他一心向道,心无旁骛,即使最后无法进阶化神,也已然问心无愧了。清河真君想的很开,他的这种心态却也正合自然之道,兼之旁观了泰恒道君的飞升之景,心有所得,便将宗门事务交给了宗子韩肃及清字辈的几位真君,自行闭关去了。
仅仅闭关八年,清河真君就一举突破,上玄宗自此又多了一位化神大能,从此也就该叫清河道君了。
但他这一突破,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按照惯例,上玄宗修士到达化神期后,就会进入弥罗天中清修,但清河道君身负宗主之职,他却无法即刻进入弥罗天,还需要把宗主之位传给韩肃,一应事务交接完成,方可心无旁骛的清修。
在这种情况下,上玄宗举行了新任宗主接位大典,广邀山海界中各路修士,共同参加大典。
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震动了。上玄宗这几年接连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泰恒道君飞升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宗门失去了一大战力,在化神层次的对决中难免比之前弱了一筹,可就在这当口,清河却进阶了,这次的大典,既是与各派的交往,也是一种震慑,将玄门首宗的实力和气魄展示出来,所有不怀好意之人,在挑衅之前不妨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也好弄清楚,上玄宗究竟是不是他们所能惹得起的。
在大典开始的一个月前,请帖就陆续发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修真界都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盛典而震动。
上玄宗的请帖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收到,那些接到请帖的门派,最差也能在二流中算个上等,再加上一些有名的修真世家,以及几位实力强大的散修,旁人见了,无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面上却不免要感叹一句:“不愧是传承已久,底蕴深厚的大宗门。”
有这么一件大事在,上玄宗里也忙碌起来,别说元衡之顾绮年这些小辈了,就连清字辈的几位元婴真君也被拉了出来,多多少少分派了点任务。不过这些元婴真君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又哪有人敢真的拿一些琐事去劳烦他们,大抵也就是些布置法阵的活,在这方面清渠真君可是大行家,清霄几人也就只能给他打打下手。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各门各派也陆续赶到上玄宗。
温行真君带领天微派一行刚到了上玄宗山门之下,就看见远处一对男女御剑而来,姿态优雅,颇有仙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