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绶天宫作为整个山海界中最神秘、最危险的秘境,每五百年开启一次,唯有元婴期和化神期的大能才有资格进入其中,或寻得极大机缘,飞升成仙,或陷入死地,身死道消。紫绶天宫的危险和机遇同样有名,元衡之也是因为主角的气运,才能刚突破就碰上这样的大事,在秘境中又好一番收获,得到了数不清的法器丹药,甚至还有一份飞升之后的修炼心法。
但让清霄关注的全然不是这一点。紫绶天宫,就是最后战场。
按照本来的发展,血屠会率领一众魔修在秘境中偷袭玄门,道修们猝不及防,死伤惨重,但他们毕竟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开始的损伤之后,剩下的玄门修士很快联合起来,和血屠一方斗了起来。
玄门虽然底蕴深厚,但是之前到底损失了不少,一开始还能凭着胸中一股恶气和魔修们拼了个旗鼓相当,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落了下风,很快就只能勉力支撑了。
玄门从来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魔修能占上风完全是血屠的缘故,换言之,只要血屠一死,那么剩下的魔修不过就是乌合之众,在五大宗门的合力下根本占不了便宜。
于是玄门做出了决定,擒贼先擒王,务必要先将血屠斩杀。剑修作为修士中攻击力最强大的一类,清霄又是公认的剑修第一战力,这个任务便毫无疑问的落到了他的头上,紧接着,玄门和魔道中两位惊才绝艳的不世天才就此展开决战。
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他们自己的命运,还关系着山海界未来几千年中玄门和魔道的命运,这是一场旷世之战。
但谁也没有把握,这两人中究竟哪一个会取得胜利。
决战开始之后,清霄和血屠激战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分出胜负,即便是有化神期的修为,二人也都疲惫到了极点。
这时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的元衡之却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之前在紫绶天宫中得到了一见仙器,名唤“噬魂针”,器如其名,看上去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银针,没有丝毫出奇之处,但实际上,这时一件十分歹毒的仙器,使用者将灵力灌输其中,操控起来隐蔽之极,就是修为高绝的大能也察觉不到。若仅仅如此,噬魂针还不至于成为仙器,它最恐怖的地方在于,用此针杀人,不沾因果,旁人也决计发现不了这针的真正主人,实在是偷袭暗杀的最佳工具。
这般的仙器,自然毫无疑问的落到了主角手里,最终用到了最大的反派身上。元衡之趁血屠与清霄激战力竭之际,悄悄施展了噬魂针,满场的修真大能,竟然没有一人发觉。
清霄并非等闲,血屠与他交手本就耗费了大量心力,加之激战已久,二人都已到了强弩之末,噬魂针一入体,血屠气息一滞,原本如臂使指的灵力顿时被出现了阻碍。
高手相争,再微小的东西也可能影响到胜败,清霄虽然心有疑惑,但又怎么会放过如此良机,当下抓住血屠的破绽,横扫四合的剑光呼啸而过,这盖世魔君肺腑受到重击,从决战之处跌落下去,坠入了秘境里的寂灭之河中。
落入寂灭之河的修士,从来就没有生还的前例。
没了血屠,魔道瞬间大乱,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玄门的对手,没几下工夫就被杀的七零八落,剩下的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至此,这一场惊世之乱彻底终结,魔道也元气大伤,之后的千年中都被玄门压得抬不起头来,简直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清霄也由此一举成为修界第一人,之后没多久就历天劫而飞升,成为山海界中的一个神话。而元衡之作为清霄唯一的弟子,地位可想而知,就是上玄宗当时的宗主韩肃在声望上与这同门师弟相比也差了一筹。
而清霄在飞升之前也给元衡之留下了不少稀有珍贵的资源,元衡之靠着自己无与伦比的气运,六百年渡劫、飞升,成为了修真界的另一个神话。
这就是原书的结局。
说来很久,其实这些在清霄脑海中也就是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淡淡道:“有事?”
元衡之踟蹰半晌,吞吞吐吐道:“师尊……是否仍在意那魔头之举?”
清霄一时不曾答话,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也委实不知该怎样回答弟子的这个问题。
见他不语,元衡之只当他是默认了,不由脱口而出道:“那厮不过是个邪魔外道,又哪里值得师尊上心?便是当真想要寻一道侣,也只有最好的方能配得上师尊,那魔头、那魔头又算个什么东西!”
元衡之对血屠厌恶已极,连对方的名字也不愿意叫出口,只用“那厮”、“那魔头”来代替,只是他平时在清霄面前惯常表现出一副谦和的样子来,这会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愤怒,纵然城府深沉,也显露出几分天性中的傲慢,实在让人生不出好感。
清霄听了这混账话,双眉紧蹙,低声斥道:“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还像是个修士的样子么?心气浮躁,口出妄语,比之寻常凡人还不如!”
元衡之看见那双凤目中凌厉的神色,陡然清醒过来,知晓自己不仅惹得师尊不快,还暴露出了一部分的本性,心中懊恼不已,只是不得到答案他实在是不甘心,当下按住性子,“弟子知错。只是师尊对那魔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目光灼灼,紧紧盯住清霄,仔细观察着对方神情,却只看到乌发白衣的修士垂下眼睫,漠然道:“道不同,何言其他。”
这话听起来实在冷淡、漠然而又坚决,连清霄的神色也是毫无波动的,任谁见了,恐怕也无法怀疑其中的真实性,可元衡之不是旁人,他是清霄唯一的弟子,几十年来没有人比他和清霄相处的时间更多,也没有人比他更能从细微的表情中判断出白衣剑修的真正想法。
比如现在,清霄的语气虽然是无可置疑的,可他漂亮的像两把小扇子的睫毛却轻轻的颤动起来,仿佛飞鸟掠过水面,留下了微漾的涟漪。这涟漪比风更轻,比雨更疏,可它仍然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让元衡之连欺骗自己也做不到:清霄要走的道路谁也改变不了,可依然有人能在那片纯粹清寂的冰原上留下浅淡的痕迹。
但那个人,不是他。
元衡之忽而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愤怒,他必须要握紧拳头才能克制住这股怒气,我比喜欢任何人都要喜欢你,可你却从来不肯看着我。
打从生下来开始,元衡之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想做的事情也总能做成,长辈宠爱,同门敬重,女子爱慕,别人追求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凡是我想要的,最终必将属于我。元衡之就是这么想的,也从不怀疑,这种强大的优越感充斥着他的整个人生,也让他看不起别人。就像对那些女子一样,表面上他对女子是温柔而体贴的,可事实上,元衡之根本就看不起她们。
只要我向她们稍一示好,这些女子就会抛下矜持,不知羞耻的贴上来。这就是元衡之真正的想法。说白了,人总是不会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这些女子在被元衡之得到的瞬间,也就让他失去了兴趣,而女人顺从的天性,更加让他加深了这种轻视。
直到元衡之遇上了清霄。一开始的确是被对方完美无瑕、惊心动魄的容颜所摄,可很快他就发现了更深的东西。这个人比世间的所有都要强大、耀眼。这种强大绝不仅仅在于力量,更多的是在于灵魂。
他比任何人都要纯粹,坚定,一切东西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他就这样摧毁前方的所有阻碍,沿着自己的道路毫不犹豫的走下去。这种从灵魂深处绽放的光芒太过耀眼,元衡之根本无法移开目光。他像着魔一样妄图将这光芒握入掌中,全然不顾被灼伤的痛苦。
在追逐的过程中,这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可无法跨越的界限横亘在他和清霄之间。
他们是师徒。在修真界中,什么也大不过师徒的名分,任他有千般心思,只这一条,就堵死了前路,连挣扎也是徒劳。
元衡之很清楚,一旦他坦白自己的心思,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失去一切,落入尘埃,即使是之前再看不起的人也有资格鄙视、嘲笑自己。
他不敢。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表现出来,只能日日夜夜的埋在心里,煎熬无比。
可是血屠他竟然敢、竟然敢那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明明他和师尊之间隔的是玄门和魔道千百年的积怨,可他就是敢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毫无顾忌的向清霄示爱。
铺天盖地的嫉妒席卷了元衡之的世界。
52.了断
修士本来就对气机的变化十分敏感,清霄神识敏锐,更是不可能忽略元衡之周身的波动。但他只以为对方作为主角,对身为最大反派的血屠有着天然的恶感,又或是玄门耳濡目染之下对魔修的厌恶,哪里会往其他方面想。
其实也不怪清霄至今都没有发现元衡之真正的想法,实在是因为他的这个弟子素来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猜的很。何况元衡之侍妾众多,还与顾绮年合籍双修,一切都表现的和其他男修没有区别,甚至在侍妾的数量上还远远超出一般的修士,谁人见了,不叹一句“年少风流”。
清霄又怎么会想到,这个一直恭谨守礼的弟子,心里竟然一直转着那样悖德的念头,甚至还为此心生执念。
但他毕竟察觉到了弟子的不同寻常之处,一双寒潭似的凤眼落在青年身上,淡淡道:“你的心不静。”
他的语气太过平缓,连带着元衡之那股灼烧一般的嫉妒也不知不觉的平息了下来。
青年英俊清远的眉目间流转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师尊说的是,弟子的心——的确不静。”
他疏朗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隐隐回响,几乎瞬间清霄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不明显,却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元衡之的声音还在继续,“恕弟子无礼,弟子只想知道,如今师尊的心,静吗?”
他这话实在称得上无礼之极,尤其是在修真界这种极度讲究尊师重道的地方,说严重点,这简直算得上是冒犯了。
但清霄毕竟不是常人,在他心里,求道之真要比形式上的尊师重道重要得多,如今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徒弟,而仅仅是一个在询问他的人。这个人在问他,“你的心,静吗?”
那只毫无瑕疵的手握上了问道剑,这柄千百年来名震修界的神兵在清霄手中铮然而鸣,直上九霄,那种从容俯视的风采,一如高坐云端的神灵。
宝剑龙吟,素衣如霜。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元衡之已然明白,其实自己根本就不需要问。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心中都只有他的道。因为太过专注,所以其他的东西即使再好,也无法分散一丝一毫的精力,最终无声无息的消湮在那冰雪雕成世界里。
这样也好。
元衡之忽而平静下来,方才那狂烈的嫉妒之心也在此时平复下来,我得不到这个人,谁也得不到他。
他永远都是这么冷漠,这么坚定,毫不动摇的贯彻着他的孤高之道,纵使再想靠近,也永远都触碰不到这个人。
可是他像是天生就适合走这么一条道路,就像他的名字所昭示的那样,谁又能将清寒峭拔的九天霄宇纳入掌中?元衡之不能,昭烈云不能,血屠也同样不能。
但至少,谁也得不到这个人。元衡之感到既快意又悲哀,但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得不到的,也绝不愿别人得到。
清霄完美无瑕的五官仿佛笼上了一层寒冷的雾气,在这雾气之下,他的神情也是无悲无喜的,格外不似常人,从哪线条优美的淡色薄唇中吐出的话语也有一种格外冰冷的意味:“你可明白?”
元衡之也分不清此刻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但最终他只能这般言道,“弟子懂了。”
“那你呢?”清霄继续问道,“你的心又为何而乱?”
“为了一个人。”元衡之深深地下头,“弟子因为这个人心生妄念,产生了许多不合伦常的念头,明知不该,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现在弟子知道了,这个人一心向道,旁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瞬息而逝。弟子虽然得不到这个人,可其他人也一样得不到,弟子心里,既难过,又高兴。”
若是现在在元衡之面前的是其他任何一个长辈,都会勃然大怒,斥责他心思扭曲,已是入魔之相,可清霄就这么安静的听完,既没有动怒,也没有责骂,亦或苦口婆心的劝解。
他只是说:“这不过是软弱。”
因为软弱,才会心生妄念,奢求注定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真正应该做的,是整个切断,抛开这种执念,即使会痛,也要把它从身体里完完全全的挖去。
他不曾将后面的这些说出来,可元衡之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乱我心者,必当弃之。
元衡之毫不怀疑,倘若今天处在这种境地的是清霄自己,他会不会真的按照说出的话去做。
根本就没有第二种答案。清霄实在是一个对别人绝情、对自己更绝情的人,元衡之甚至根本想象不出来,当师尊有了在意的人时,又会是何种模样。
这个人注定是你的师尊,注定不会爱上任何人,若是强求,最终受伤的也只会是你而已。元衡之自嘲一笑,“师尊此番教诲,弟子终身难忘。”
清霄点点头,不再言语。
“如此,便不再打扰师尊。弟子告退。”
即将走出大殿的那一瞬间,元衡之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师尊可知弟子所说那人究竟是谁?”
清霄端坐云床,双目微阖,周身灵气飘渺,只答道:“无论那人是谁,结果都不会改变。”
你所求的,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浮生一场大梦而已。
元衡之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他一推开门,便看见顾绮年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云鬓散乱,花容憔悴,看上去实在可怜极了,哪里还有半点上玄宗亲传、天之骄女的风采。
他凑上去,亲昵的揽住秀丽脱俗的女子,“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顾绮年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出神的望着铜镜中两道亲密的身影,语声微弱:“你不是去寻清霄师叔了,这会还回来做什么?”
“师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元衡之叹了口气,“你那般猜度我,我只是气不过才会离开,这会气消了自然也就回来了。再说你是我名正言顺的道侣,我不会来还能到哪儿去?”
他语调温柔,神情中忧郁带着脆弱,又那么缱绻的看着她,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能抗拒?顾绮年自然是不能的,她心里已软了大半,泪珠扑簌簌的落下来,梗咽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元衡之仍然用那种令人心醉的目光看着她,顾绮年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偎进他怀里,将满心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你知不知道,方才我有多伤心……”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那般难过,我又如何感受不到。”元衡之叹息一般的低语,“师妹别恼,我为你画眉可好?”
顾绮年哪里说得出不字,她坐在梳妆镜前,之前苍白的面颊上此时也晕染上了一层醉人的霞色,双目盈盈如水,波光流转间,情意便像缠绵的游丝依附在俊美的青年身上。
而青年深情款款的表象之下,是轻蔑嘲讽的傲慢。
师尊,你看见了么,你虽然不在意我,可总有人是在意我的。就像我面前这个愚蠢的女人,我让她喜,她便喜;我让她悲,她便悲。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只要稍稍放低姿态,说几句软话,再做出深情的样子,她就什么都肯为我做。
元衡之手下温柔的为顾绮年描着笼烟眉,唇边却露出了残酷的笑意。
而百万里之外的地宫之中,英俊桀骜的男人睁开双眼,眸中浓郁的要滴出血来,“苏映真,苏映真。”他宛如情人般轻柔的念着这个名字,却生生有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