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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下——by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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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浪要了一杯杰克丹尼,坐在高脚吧椅上侧身看着舞池方向。也许因为并非周末的缘故,人不算多,但那也足够使舞池被填满不空洞。

就这样像个旁观者一样,观摩着别人的快乐,秦浪一点不觉得心情有所好转,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反而更为明显了。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没有一张笑脸与他有瓜葛。

“跳舞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他的肩。秦浪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男人。

“跳舞吗?”他嘴角挂着笑,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秦浪喝了一口酒,仔细去打量这个男人,眉眼生得还算不错,五官凑在一起也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个头不算矮,宽阔的肩膀赋予他一种天生的安全感。衣着打扮不事张扬,但深谙品味之道。典型的中产阶级。

“好啊。”推开酒杯,秦浪站了起来。

融入舞池,音乐声振聋发聩,DJ打碟正进入最高潮,人群骚动着,手臂摇摆着,气氛空前的热烈。有人泼洒酒与矿泉水,秦浪和男人都被殃及,但谁也不在意。一开始男人还和秦浪保持一定的距离,后来就开始无限接近。当男人的嘴唇贴上自己的脖颈,秦浪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他甚至都没有躲闪,任男人亲吻。他的手摸进他的衣服,温热的手掌揉捏他的皮肤,秦浪索性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有个陌生人为我发疯也好呀,至少我们之间会有一份共同的快乐。斜眼看看四周,相拥在一起的人不少,亲昵与暧昧,伴随酒精和音乐,蒸腾。

男人后来带他离开了Pub,秦浪没有反对。他上了他的车,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透过天窗注视着漫天的星斗。

在酒店开了房间,与陌生的男人搂抱在一起,亲吻与爱抚仿佛都是自然而然的本能。秦浪并不是不舒服,可他只是想停止。没来由的。在两人都赤条条的这一刻,这显然不是太明智的决定。男人当然会恼火,但秦浪无所谓。他抓过衣服套着,任凭男人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最后,他拧住了他的手腕,这让秦浪厌烦极了。可想而知,当然是以不欢而散收场。

从酒店出来,凌晨三点的街道上可以说空无一人,向前走着,留意着路边的出租车,秦浪敛了敛风衣的领口,紧了紧围巾。

一直都让他想不明白的问题,仿佛有了答案。

他其实,是可以拒绝施沐晨的。一开始,他就可以拒绝。可他没有。

没有是因为……他无法拒绝。他无法抗拒他。

无法是因为,他想。

不知不觉中和施沐晨走近,不知不觉中,渴望他的夸赞,接受他的温柔与关怀,虚心听取他的意见与指点。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比他来得聪明睿智。在他最崩溃的时候,他笑着说这一切都没什么的。是他教会自己做减法。从身上减去一些东西,反而更有效率更有目的性。他不仅仅是佩服这个男人,他更是一点一点地被他所吸引。

为什么会拒绝他呢?

那句话也许只是导火索。

就算去除掉彭勃这一层关系,他和施沐晨的差距也太大了。走过的那些弯路,经历过的没有尊严的生活,也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就不存在的。这样的自己,渴望获得什么呢?

出租车迟迟不见踪影,秦浪索性在路边坐了下来。

想到彭勃,内心的那种绞痛感仍然存在。也是在那样喧闹的Pub,他又见到了他。他试着鼓起所有勇气去接近他,如果说是怀揣一份感恩之心,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的。如果,它可以被称之为爱的话。最后一次见面,彭勃曾问他:咱俩之间还能有点儿别的么?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他总是忙于工作,急于去证明自己,他们总是聚少离多,见面的时候又往往只有性。你到底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回馈给你更多?你始终小心翼翼,任何的不确定都会让你不安,而一旦不安你就会树立起保护自己的盾牌。你大概根本就不会爱一个人。仔细想来,和彭勃在一起,好像是他关心你比较多。天冷了加件衣服,工作别拖到太晚注意休息,难得的周末想要放松,也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穿梭于夜店派对。自己没有去关心过他的生活,没有去关注过他的内心想法,没有哪怕抽出一点点时间去看看他排练陪他写歌。他根本就在他的生活之外。想要很多很多的爱,爱却不是会凭空而来的。他们早已走不下去了。在指责彭勃的同时,那份对爱的期许早已动摇。那不是属于自己的合身的爱。你也根本不懂爱不会爱。

十点多应酬完客户,电话又来,一个相熟的朋友办了个家庭派对。施沐晨直接开车过去的,都是熟人,最次也是数面之缘。酒没少喝,话没少说,微笑就没从脸上消失过,但深深的疲惫感令他稍感力不从心。

这会儿一个人躲在露台上,从上向下俯瞰着这座不夜城,施沐晨忽然有种感触——你能得到的东西有很多,相对的,你无法得到的东西理所当然是存在的。譬如,感觉、感情。这东西因为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所以也无法用物质来满足。这么想来,内心其实是很容易平静的,如果,你可以放弃的话。

熊鑫他可以放弃。不是因为他最铁的哥们儿和他抢。而是,那感情没深到那份儿上,那感觉没深埋进骨髓里。而对于秦浪的不甘,甚至都没法用理智来解释,如果说,也是像对熊鑫那样,出于一份渴望对过去的弥补,他应该是可以轻易过去的。但没有。

秦浪较之熊鑫,对他来说仿佛是个立体的存在。熊鑫像一个点,折射成一个面,秦浪却像是一个三维框架,将他框在其中。

至今,他都还记得,某一天早上醒来,闻到饭菜香,那种久违的生活的感觉。那感觉离开他已经太久了,久到他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存在过。

秦浪是个很认真的人。工作上一丝不苟,不会偷懒不会耍滑,他可以做许多事,无论是不是他该做的他都乐于做。生活上很细致,总是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把日子过得清清爽爽毫不乏味。他不常下厨,但只要你央求他,他根本不会拒绝人;你随手脱下的衣服,他总是叠得整整齐齐或者熨平悬挂,从不会让你早上起来手忙脚乱;去个超市他都有滋有味,认真地挑选着日用品,比较折扣商品的价格,好像能拿到多大的便宜。

他也是个不服输的人。工作上就算被人打压,也不会伺机报复,就事论事,一切以大局为重。不会的东西有很多,他总是在学,付出比常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不过仅仅是想要一份肯定。施沐晨仔细想了一下,想不出公司里究竟有多少人上班不是为赚钱,卖力不是为糊口。想不出第二个。没人把工作当作乐趣。除了秦浪。

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早已没那么重要,可能从来也没重要过。

他是不是彭勃的前男友也不重要,从来也没重要过。

他只承认他曾经怜悯过他,然而事实却告诉他,他不需要怜悯。虽然那份怜悯早就退到了九霄云外。

“你怎么一人儿跟这儿呢?”手持高脚杯的女主人推开落地窗走出来,拢了拢披肩。

“醒醒酒啊,开车来的。”

“给我点支烟。”

“行。”施沐晨抽出一支烟,递到了落座的女士手边。

“最近还不错?”

“哪方面?”

“公司怎么样?”

“马马虎虎,还是那样子呗。”

“谦虚也不该你这么谦虚吧?看看咱们这一伙人,能向老子看齐的,大概就属你了吧?”

“我这不是天生吃不下去软饭么。”

“小心我喊他们罚你酒。”

“你知道我说笑,你知道我嫉妒你们女人嫁了汉子就能穿衣吃饭。还是华服美食。”

“你快算了。你这嘴啊……”

“说说你呗,婚礼啥时候办?”

“八月吧。看他们家的安排喽。”女人说着,向窗内看了看,视线追逐着自己的男人。

“挺好,早嫁了早省心。”

“你呢?当真不理婚丧嫁娶了?”

“娶。相中了就娶。”

“没个正经。”

“我挺正经的,想结婚我飞哪儿不能结。你先容我找个能过日子的。”

“少来。彭勃怎么样了?我得有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还那样儿呗。”

“他们家老头儿这两年就到关键了吧?”

“您别操这份闲心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呵呵。”

“你进去吧,还挺冷的,我酒醒就走了。”

“一块儿呗,你进去就别喝了。”

“不敢。你讲理,不代表别人讲理。”

女人进去了,施沐晨又给自己点了支烟,眼神再次远眺深夜的城市霓虹。凉风习习吹向木制露台,吹动了方桌上摆放的插花。摸出手机看看,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再有多久会破晓?新的一天又跟这一天有什么不一样?

特别困。

秦浪揉着眼睛进了茶水间,端着的杯子里速溶咖啡粉沉在杯底。

午休的时间,茶水间空落落的,和办公室的人尽散去如出一辙。

要命,开水还在加热。

之前同事喊他一起去吃饭,秦浪没去。实在是浑身没劲,肯定也提不起兴致说话,多扫人家的兴?再者他也没啥食欲,只想喝杯咖啡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桌上还有早餐剩下的三明治呢,不吃也是浪费,饿不着。

左等右等开水不开,秦浪索性在椅子上坐下,头埋进手臂里小憩。

楼下的茶餐厅来送餐,施沐晨很不满意——例汤都快凉了。小哥解释是人手不足,提出可以拿回去加热。施沐晨说算了,心想,你拿下去要是再没人送,还不是一个结果?索性打发了小哥,拿了马克杯去茶水间打开水。打好倒进牛奶碗,把纸碗放进去加热就好了。不曾想一推开茶水间的门,倒看见了趴在桌上昏睡的秦浪。

肯定是昏睡。他进来他都毫无所觉。

能把自己累成这样也不容易。

秦浪的脸颊枕着胳膊,面孔正好朝向施沐晨这一侧。他的眼睑闭合着,睫毛时不时抖动。呼吸匀称,睡得很香。施沐晨忍不住看了许久。

开水的指示灯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为了绿色,施沐晨却早已忘记了他进来茶水间的目的,只会蹲下来看着那张睡脸。

去抚摸他,是情不自禁的。

脸上传来手指的摩挲感,很舒服,秦浪均匀地呼吸着,隐约快要醒来,却又不忍。直到饱满的嘴唇被碰触,他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眼底映入男人的身躯,秦浪一时间有些迷茫,好生醒了醒才抬头。抬头看见施沐晨的脸,人不禁颤抖了一下。

施沐晨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里满含温柔,像极了那个他所熟悉的施沐晨。

胡噜了一把脸,人从呆滞中醒来,秦浪控制好情绪起身,装作淡定地拿了水杯想要走过去接开水。百分之一百地忽略掉施沐晨。

不料,马克杯一把被宽大的手掌遮住,“你吃饭了吗?”

“我不饿。”秦浪往回拽杯子。

“空腹就要喝咖啡?”

“你别这样……”秦浪很怕有谁忽然走进来,他没这个工夫跟施沐晨逗闷子。

“哪样?”施沐晨却毫不在意,盯着秦浪的眼睛问,甭管那目光是怎样的闪躲。

“……施总,这是在公司,这份工作曾有人告诉我别轻言放弃。”

“我不想跟你拌嘴。”施沐晨力气上占优势,轻而易举夺过了秦浪的水杯,“跟我来办公室。”

“……您找我有事?”这会儿秦浪已经彻底醒了,同样的,埋藏在体内的自卑感也一并复苏——你怎么老是自以为是?施沐晨找你就一定是有关儿女情长?一声施总,一句公司,秦浪倒是把自己说明白了。你老板大概找你有事。工作上的事。恐怕还比较急,没看都找到茶水间来了。

“对,有事儿。”

秦浪跟在施沐晨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室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坐。”示意秦浪在沙发上坐下,施沐晨合上百叶窗帘,隔绝了外界视线的同时拿过桌上的纯净水瓶,灌满功夫茶壶,在一体式的电磁炉上烧水。遇见秦浪,他是既忘了马克杯也忘了打开水。秦浪就是有这个本事。

秦浪犹犹豫豫地坐下来,茶几上的快餐盒像是表情木讷地盯着他看。

“动手。”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施沐晨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哈?”

“吃饭。”

“……”

“等我喂你呢?”

“你叫我来吃饭?”秦浪瞪大了眼睛。

“麻利儿。”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秦浪也当然没所动作。施沐晨皱起了眉头,叼着烟拆开了快餐盒,筷子都给秦浪掰好,塞进了他手里。

吃饭总好过于说话。闻到豉汁凤爪的气味,肚子也跟着咕咕叫,秦浪索性厚起脸皮旁若无人地吃起来。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餐盒上。

他不懂施沐晨,也不懂这一刻心房鼓胀的自己。

水壶冒出热气,施沐晨起身拿了柜子里的牛奶杯,一壶水刚刚好倒满多半杯。拿过茶几上的纸碗,放进牛奶杯,他以眼角余光扫视着秦浪。

秦浪吃完饭,例汤已经温热了,施沐晨放上勺子推到了他面前。

“我吃饱了……”

“那也喝口汤。其实汤才是重点。”

秦浪看着施沐晨,施沐晨也看着秦浪,败下阵来的还是秦浪,他在他视线的胁迫下,拿过勺子喝汤。

饭盒空了,纸碗也空了,施沐晨收了茶几上的一片狼藉,下达了另一个指示:“睡吧,沙发够长。”

秦浪有些语无伦次:“我……两点半有个会。”

“这才不到一点。我刚好要出去,两点半之前回来,正好叫醒你。”

“……”

“我会把门锁上,没人能进来。”

不等秦浪再说什么,施沐晨站起身,拿了烟盒打火机,就离开了办公室。

安静的空间里,秦浪听到锁头咔哒一声响,极其细微的响动。坐了一会儿,他在沙发上躺下来,人仍旧恍恍惚惚。

施沐晨……到底是什么意思?

买了饭,又让出办公室的沙发……

他,叫我,没有公事?仅仅是想让我吃口东西休息一下?

他……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结束了吗?

他不是再也不付出他的温柔了吗?

他……

灿烂的阳光晒在脸上,秦浪想要想很多很多事,却没出息地陷入了睡魔的怀抱。如此之安心,令他自己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施沐晨乘电梯下楼,一路走到室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吐出烟雾,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人有些发飘。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是怎么了。无法。因为从未经历过,所以脑海中白茫茫一片。这样的去渴求一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低姿态,又何以甘愿?

有风吹来。扫过发梢,扫过脸庞。施沐晨抬头看天,看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广阔的蓝天吸进去。

回归现实,是肚饿难耐——咕咕叫。施沐晨这才想起自己把午餐让给秦浪因而仍旧是饥肠辘辘。转身回大厦去了茶餐厅,叫了一样的午餐缓慢地吃着,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份餐点的缘故,仿佛秦浪就坐在他对面,这份午餐吃得一点也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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