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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下——by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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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下官膝下有这两个儿子已知足,怎能让郑家千金过来受委屈。”范安道,“此事从长计议,无论如何,起码先问过了令侄妹自己的意思。”

郑贵妃闻言说好的,但若我侄妹也答应了,大人就别再推却了。

范安呵呵了几声,却没说话。郑贵妃全当他答应了,笑着说以后大人多去郑府走动走动,我那侄妹生得水灵,大人一定会喜欢的。我今日得了太后的准许出来,不好回去得太晚了。范安附和着说好好,一面将郑贵妃送出了府。

他在门前目送着郑贵妃的马车离开,回来也没多想。反正他不点头答应,这贵妃娘娘决不能把郑蔚儿硬塞给他。何况高府贵院里的千金,心高气傲,他这样拖着两个儿子的鳏夫,还有龙阳之好,那郑蔚儿痴傻了才愿意嫁给他呢。

范安想,那郑蔚儿若知道自己要嫁这么个人,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府里闹开了,自己何必严词拒绝唱个黑脸,平白得罪了郑家?

所以范安压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接下来几日朝中发生了几件大事,他忙得焦头烂额,更没空来想这事。

之前汤景隆入狱,三司一起递交了初审案录,如白鹤洲所说:先试探一下圣上的意思。不想这意思很快试探出来了,谋反之罪递上去,刘熙竟在当天就做了批示下来:汤景隆谋反之罪证据确凿,此案转出三司,改交锦衣卫。

这结果实在匪夷所思,大理寺的初审结果写的是:疑有谋反之嫌,待查。这刘熙心里想的什么,竟批了证据确凿四个大字下来?这一下还要三司干什么用,他一语把大理寺该做的事全做了,该写的字也写了。

大概刘熙真觉得三司没什么用,也许还觉得审案的速度太慢了些,半个月才递了份初审案录,于是明令将此案转交了锦衣卫。白鹤洲接到这份指示,对范安和王明凤道:你们看,我说先试探着吧,这一下省了多少事。这锦衣卫是个查案的地方吗?汤景隆进去,必死无疑。

范安和王明凤抬头看着他,拍着马屁说大人英明,这么个烫手山芋,转给锦衣卫也好,这案子要在三司,起码得审得半年吧。这一交出去,锦衣卫半个月就结案了。

半个月就结案了,大家都这想的,但这回又出了众人的意料。早说锦衣卫不是审案的地方,这些人身为刘熙最近的亲军,拿了人只会严刑拷打。谋反可不是小罪,涉案的也不可能只有汤景隆一个,再怎么样,起码得有同党吧?你在朝中要没有百八十个同党,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要谋反?

于是次日,五军左右都督,都督同知与都督佥事全一同入了狱。

按着这思路,锦衣卫刚交接了案犯,便马不停蹄地开始逼供了。锦衣卫的刑法不比大理寺,大理寺明察为本,刑讯为辅,起码不敢把犯人活活打死,但锦衣卫就不同了。汤家百口一入狱,前三天就打了二十几个,没死的继续打,不招出几个同党,连口水都不给喝。

此案进行到第一天第二天,还未听审出什么同党来。不想到了每三每五天,那同党的名单便如雪花片儿似的生出来了。

当一个人生不如死,还要什么真相?有同党你得招,没有同党瞎编一个也得招啊。于是许多人就把平日和自己有仇的官员给供了出来,自己下地狱,把仇人拉来垫背,官场一遭也算没白死。但薛纲也不是白痴啊,这些人一看就是与你有仇的,怎么个同谋法?你说得出来,我还得写得出去呢。你这胡乱一诌,岂不害我犯了欺君之罪?

于是继续打,说不出个合乎情理的,就打死吧。

走投无路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把平日关系好的的同僚给供了出来。供出一个抓进来一个,再继续打,然后再供出一大串人物。有几个可怜的官员平里连个要好的同僚都没有,严刑之下甚至把和自己说过话,跟自己借过钱的,反正只要记得名字的都供成了同党。

一时间全朝风雨飘荡,人心惶惶。

62、赐婚

荡安也有些惶惶,汤景隆以谋反之罪被锦衣卫抓进去半个月,被牵扯到的朝廷官员已达百余人。第一批涉嫌谋反的名单递交上去,刘熙朱批一划,直接处死了二十个,未经三司审查,连刑部都没过录,直接拖到看门斩了首,这骇人听闻的行径开国未有。

这些人中,不乏年事已高的功臣,再过两三年都可以告老致仕了,哪会有什么谋反的意图。刘熙这一刀,落得简直丧心病狂。

但这还没完,刘熙下令继续追查:“大罪未行,其心可诛。尔等所察不过皮毛,入木三分树犹长活,不至焚枝拔根,片叶不留,不可罢手。”,一语即下,满朝人都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吊在了裤腰上,指不定哪天一动就掉了。这圣上不知得了什么毛病,全没了以往仁德宽厚的性情,莫非是病入膏肓黑了心肝,忠奸不辩是非不分了?——众人心里都这样想,但皇威赫赫,没人敢说。

一天夜里。王明凤夜来找范安,说当年幸得大人提携任了这刑部尚书,前几天身体不知得了什么毛病,腰膝酸软,恐活不长久了。

范安坐在他跟前,看他满面红光,精神健硕得很,全不像得了病的模样。

“王大人是想辞官啊?”范安道,“你与我何必说这种话呢。现下的境况你也知道,就算递了辞呈,圣上也不会批。这半个月要告老还乡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且不说圣上一个也没答应,就算答应,轮到你都不知猴年马月呢。”

王明凤被他看穿了心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这下官也知道,但您与内阁的几位大人要好,这不想让你替下官说说情么?圣上病危,内阁掌事,我已与吏部的吴大人已说好了,只要内阁应了,下官便能卸任。”王明凤说着突然悲痛道,“大人你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死。我所求不多,只想安安稳稳过个日子就行了。”

范安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要安稳日子还当什么官,早干嘛去了?有本事当年别上京赶考啊。“王大人多虑了,我等为圣上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上心里清楚,不会将我们怎么样。别人要谋反是别人的事,你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话虽这么说,其实范安自己心里也惴惴。十天前他都察院被锦衣卫抓走了三个侍郎,他还能淡定着,直到前天夜里,他的御史中丞也被抓走了。当时范安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一哆嗦掉了茶盏。

那御史中丞是范安亲自提携的,刘熙刚登基时就在内阁做侍郎,当了几十年的官了,其兄在京城做纺织买卖,也算家大业大,平日行事低调,算个老实人,也不知那刘熙怎么想的,竟觉得他会谋反。

连他的御史中丞都会谋反了,范安觉得离自己谋反的日子也不远了。每日上朝路上,碰到六部几个尚书,都不免要问一句对方门下昨天死了几个人,又抓走了几个人啊。范安想,再过几日,他门下的人就会说:“啊,我家御史大人昨天也被抓走了。”

“别说你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有两个儿子呢,我府里妻妾成群,难道挂心的人会比你少么这节骨眼上真能辞得了官,我还在这干什么?”范安道,“好了别想了,再熬几日等圣上的病好了,这阵风就过了。你苦熬了多少年才熬到刑部尚书,这么轻易辞了,岂不可惜。”

何况你也辞不了,圣上真认定你要谋反,你跑回老家也照样要抓回来砍头阿。“最近圣上加强了京师驻兵,就怕底下这帮官员吓怕了乱来。你安心呆着兴许没事,想跑?抓回来就是个畏罪潜逃。”范安咬了一口桔橙,偏脸吐了一口桔籽,叹口气道:“别折腾了,听天由命吧,真担心,先把家里的妻儿安顿好,到时逃得一个是一个。”

王明凤被他说得心里直打哆嗦,与范安又闲扯了几句,只好走了。

又过了两日,朝中又有一人以谋反之罪被抓了进去。腥风血雨下,每天总有那么几个人被抓,本没什么值得注意,但这次这个人却是范安万万不料到的:大理寺卿白鹤洲。

当初汤景隆刚入狱,还是白鹤洲做的初审。先写一份案录试探一下圣上,也是白鹤洲出的主意。当时此案从大理寺转到锦衣卫,白鹤洲还与范安和王明凤说:“你看,这案子转出三司,一下子省了我们多少麻烦。”不想这转到锦衣卫不到一个月,自己倒成了谋反的同党。

白鹤洲若早知如今,当初死活也要为汤景隆洗冤啊。

这三司之首都成了同党,轮到他这个都察院首还远吗?范安从早朝回来,一步步慢慢走回了自己府上。刘熙已近三月没有上朝,他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元珠见他从外面回来,替他解了官服,说大人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范安叹了一口气,坐在桌边沉默了许久,突问:“元姑娘,你还记得以前你发过的发誓吧。”

元珠正叠着衣服,闻言一愣,道:“什么誓?”

“你说过若我有一天死了,你要给我两个儿子找个好人家。”范安道,“我身任刑部尚书时,你答应过我的。”

“大人又乱想什么呢。大人福泽无尽,怎会有那样的时候。”元珠走过来站好,低头道,“元珠说过的话自不敢忘,真有那样一天,一定尽力护两个不公子的周全。”

范安笑了一笑,说好,你明天就把两个小公子送到城外去吧。暂时让他俩在周先生那读书,这几日城里乱得很,没我的命令,别回来了。未了又道:记得把白公子和唐满也一起带过去。

元珠应了一声,说好的,我明日就去安排。

第二日天未亮,范安亲自送两个儿子出了门,回来例行去上早朝,刘熙还是没现面,于是早早回来了,他在官厅做了几笔审录,喝着茶呆坐了一会,有侍人过来传话,说他两个马夫回来了。

之前范安怀疑李见碧在城外与人偷偷见面,特地吩咐了这两人去盯着。这过了半个月突然回来,莫非是有什么变故。这几日城里风声紧,范安都没敢李见碧的住处跑,心里早担心着李见碧,不知那人过得怎么样了。

范安让那两人过来进屋来,搁下笔问:“朱砚怎么样了?这几日城内有些乱,不知城外如何?”

那马夫吱唔了一会,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说话。范安心里一凉,直起身子问:“发生了什么事吗?!又有卫军过去搜人了?!”

“那倒不是……”一人道,“大人之前怀疑朱砚在外面偷人,我俩盯了半个月,发现他好像确实在外头有人。”范安愣了一愣,问:“啥?你说什么?”

“我俩这几日在院外盯梢,发现有个男人隔三差五便往朱砚屋里去,朱砚还给他开门,可见两人已相交许久了。”另一人道,“大人明察秋毫,真被大人猜中了。”

范安僵着身子怔了许久,淡问道:“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一人道:“没有,那人每次来都是深夜,我俩听大人的话,为了不打草惊蛇,没上前去细看过。那人离开时骑着马,我俩追不上啊,本来想去买匹马来着,可惜银子不够了。”

范安挥了挥手,说知道了,我脑子有点晕,你们先下去。

那两人看着范安的脸色,道:“大人别生气,为那样的贱蹄子根本不值得,哪天我们带人把那奸夫堵住,打他个半死给大人出气!”范安扶了扶额,道:“我这几天已经够累了,你们别给我添乱,这几天就呆在府中,哪也别去。”

两人面面相觑,低声应了一句,退了几步出了门。

当天中等范安没吃饭,元珠看他在官厅呆坐了一个下午,到晚上也没喝一口水。他面前的录册已滴了好几滴红墨,元珠提醒他,说大人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奴婢给你熬点小粥吧。

范安搁下笔,沙哑着声音说我吃不下。

元珠看他脸色有些吓人,出去连忙吩咐人去请了个大夫来在府里候着。范安在官厅干坐着,谁劝也不动。到了后半夜,大概是腰酸得受不住了,才站起来昏昏噩噩往寝屋去。

范安和衣睡了一夜,第二日怎么也起不来床。之前汤景隆的事已让他惊愁了半个多月,压在心底已是大病,昨天听闻李见碧的事,如针尖刺破了水球,哗地一下病来山倒,收都收不住。侍候范安更衣的小婢去急忙去告知了元珠,说姑娘真是神机妙算,说大人要病,果然就病了。

元珠打了那小婢一个栗子,说大人病了,你还这样高兴。她叫醒了睡在隔壁的大夫,领着去给范安看病,那大夫搭了搭范安的脉,说无妨,范大人是心郁积滞,愁太多了。

元珠说既然没什么大病,那开个药方吧。

“这病同那相思心病一般,无需用药。”那大夫道,“心里想开些就好了。家里有什么喜事,说出来给他冲冲喜。”

这时节能有什么喜事阿,满朝乌烟瘴气血雨腥风。后院的两小个公子和白琼玉也走了,府里冷冷清清,愁得很。元珠叹了口气,拿了些银子打发了大夫,叫人把范发生病的事告诉城外的白琼玉,又让人去宫里点卯的太监那请假,说今日不来上朝了。

那白琼玉主和唐满听闻范安病了,马不停蹄从城外赶了回来。两人看范安在床上躺着,抹着眼泪说这才一日不见,大人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范安皱了皱眉头没说话。白琼玉便亲自熬药煎药,鞍前马后地侍候了起来。但范安不吃药,这些人在他床前忙忙碌碌,他视而不见,心里想的只有李见碧。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如同最后一面般想着要去见李见碧。

李见碧,李见碧,他念着这个名字,似是气恨又是迷恋。让我再见你一面,此后再也不想见你,怕也无心力无性命再来见你……

元珠扶着跌跌撞撞的范安,说大人你要去哪呀?你一天没吃饭了,先喝口水吧。

范安说不要,你们干脆让我死罢。他赌气说完这句话,突有侍者跑过来道:“大人!有圣旨到!”

范安猛地站直了身体,这时节的圣旨,十次有八次是叫人罢官入狱的,白鹤洲刚进了锦衣卫大狱,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范安心下不甘,紧了紧五指,问:“宣旨的人是谁?”那人回道:“是尚公公。”

范安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此时门外有人高声喊:圣旨到,御史大夫范平秋接旨!

范安静站了一会,撑着最后一口气慢慢走到官厅门口。他打量了一眼,领头的果然是尚中喜,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没有锦衣卫指挥史薛纲。

范安心下略宽,扶着元珠的手跪下,道:“臣,范平秋接旨。”

“传圣母皇太后懿旨,兹闻兰台之首范平秋品貌出众,地华缨黻,正妻有缺,宜择贤女与配。今有郑府小女,郑氏蔚儿,年二十有五,品貌端庄,秀外惠中.特指配为范氏之妻,愿常得侍从,弗离朝夕。钦此.”

尚中喜收了懿旨,走近范安身边道:“范大人,可喜可贺。这宫中许久都没有令人高兴的事儿了,太后这一婚赐得真是时候。还不快接旨?”

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63、决别

白琼玉正跪在范安身后,范后往后一摊正落在白琼玉怀里,他低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愣,惊呼道:“大人!大人!你怎么了!你可别吓琼玉呀!”他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如死了亲人一般。众人连忙凑上去,伸手都去按范安的人中。

尚中喜也被吓得不轻,他手拿着圣旨探头看着,哎哟一声道:“范大人这是怎么了?!”

元珠掐掐范安的人中,大声道:“快去请大夫!”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太监尚中喜,跪着道:“公公见谅,我家大人病了,一整天没有进食。这会儿听闻这么大的喜事,高兴得昏过去了!”

尚中喜哎呦了一声,说那赶紧把你家大人抬进屋去休息一会儿,再高兴也得先把旨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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