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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下——by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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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刘熙简直气得发抖了,一如回到十五年前,他要立祺王为太子,李青付领群臣反抗他,豁出性命都要阻止他一般。“你们这些庸臣,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刘熙猛走了两步,手边的金旋彩壁上正挂着一把辟邪宝剑,他顺手锵地抽出来,水穗一甩,那剑尖便要往范安劈去。

旁边的王明凤压着声音惊呼了一声,此时旁边的太监冯贤连忙上前抓住了刘熙的手腕,道:“圣上三思!万万使不得!!”刘熙猛推了冯贤一把,手中宝剑松了开去,他后退着往后一仰,旁边几个贴身太监忙不迭将他扶坐到了绣墩上。

刘熙猛喘了几口气,扫了范安三人一眼,突又问:“许世吉呢?”

三人面面相觑,王明凤道:“回陛下,刚刚范大人已禀,许大人昨天夜里西去了。”

“西去了?……十五年前,他劝过朕,要朕立祺王为太子……只他懂得朕的苦心,怎么突然西去了……”刘熙突指着王明凤道,“是不是你们把他给害死了?!你们这些大臣,只知道结党营私,可曾为朕分忧过?!你们说,是不是你们把他给害死了!”

王明凤被刘熙吓得直颤牙,这刘熙病入膏肓,这会儿若发起疯来,说不定他这条性命今晚就要交待在这了。

“不是这样的,陛下。”范安突道,“许大人是醉酒坠桥,事出意外,所料不及。”他这话说得冷静从容,不由让人信了七分。刘熙顺着声音望过去,眼光落在他身上,半晌,问:“你是哪个?”

范安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臣是御史大夫,华盖殿大学士,内阁辅次,范氏平秋。”

刘熙盯了他一眼,突问:“你是范平秋?”

范安突如雷击一般僵住了身子,他似乎想起什么般,如鲠在喉,开口竟吐不出一个“是”来。此时旁边的冯贤拿着锦帕擦了擦刘熙的额头,道:“陛下,你出了太多汗,先休息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他推开冯贤的手,突又道:“把梁业年叫来……”刘熙已经神智不清了,冯贤扶着刘熙脸色铁青,转头忙叫一旁的小太监去叫御医。此时杨春荣开口道:“陛下,梁大人已被革职免官,贬为庶民了。”刘熙抬头看了他一眼,竟问:“谁敢免他的官?”

杨春荣道:“是陛下下的旨,陛下忘了吗?”

刘熙愣了一会,拽着佛珠的手不停地颤抖,汗水层层而下,几乎濡湿了他的襟口。冯贤大声道:“快传御医!”

他话音刚落,从远处宫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一身着软甲的锦衣卫在门外半跪,手呈一白色书信,大声道:“有急变!”。

此深更半夜,突来急变,刘熙心中下意识猛跳了一下。那锦人卫近到刘熙跟前,刘熙想伸手拿过,却突连手都抬不起来。他双目迷茫,气空力尽,对范安道道:“你帮我看看,信上写什么。”

范安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信封,道:“回陛下,这是怀洲总兵王耿信的奉章。”他边说边解开信上红绳,将一片薄纸展了开来,信上所书只有五个字,却是触目惊心。

“写了什么?”刘熙问。

“回陛下,信上说:梁业成已反。”范安道。

81、请兵

刘熙抚了抚额,身体因寒冷抑制不住地颤抖,道:“你再说一遍?”

“梁业成已反。”范安道,“陛下,信上说岼关大将军梁业成造反了,南下已到怀洲城。”

刘熙沉默了一会,此时从门外陆续进来五个御医,垂首便在侧静候着。冯贤看了刘熙一眼,说陛下,我先扶你躺下吧,天大的事等明日再说。他看出来刘熙气息不稳,双目涣散,恐是凶兆。

但刘熙一手推开他站了起来,“这梁业成好大的胆子……”他喘着气走到了御案上,命人拿了旨帛,就准备下旨点将,“让兵部连夜征调卫所和千户从征……集结十三州的戍军和屯军……”他边说边写,说到要让田胜平任职五军都督时,手中一顿,竟毫无预兆地侧身倒了下去。

冯贤正站在刘熙身边,惊呼了一声,范安等人连忙围上去将刘熙抬到了龙塌上,几个御医便在旁边候着,忙上迭上来查视了一番。范安在旁边静站了一会,问:“如何了?”

那把脉的御医惊惶地看了众人一眼,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冯贤脸色大变,道:“快去请皇后娘娘和郑贵妃过来!”未了又道,“还有祺太子和祺王!传唤三品以上官员,速到御书房外静候!”

范安知道这圣上是不行了,看样子今晚也熬不过。果然,明惠皇后和郑贵妃刚到,太子还在路上的时候,刘熙便没了呼吸。群臣刚进了皇宫大门,便得到了圣上驾崩的消息。

兵临城下,群龙无首,这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梁业成是梁贵妃的二哥,刘熙把梁业年革职后,立即便召了梁业成回京,意欲收回他的兵权。不想途中消息走漏,梁贵妃的死传入了梁业成的耳朵里,梁业成很快得知梁家的势力在朝中已被刘熙连根拔除,自己此去,定是活不成了。

横坚要死,不如孤注一掷。梁业成驻守岼关十三年,拥兵八万,以抗土番南侵为正职,手里还有两万水军。拜常年大小争战所赐,梁业成的这支军队从未懈怠,骁勇非常,从岼关起兵,很快拿下了怀洲,南康。梁业成发布檄文,宣称桓王在京城逼宫夺位,谋害皇帝,要进京靖难。

好在刘熙临死之际,已在旨帛上草拟了征剿叛军的主将和副将,军令如火,片刻不能耽误,刘熙的葬礼还没开始,田胜平已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迎战了。

桓王的太子之位因刘熙的死顺利保住了,七月十五,桓王做为嗣皇帝守灵七日,七月末,登极大典准备就绪,礼部尚书奏请即位。皇宫正门垂帘,以示暂停丧事。兵临城下,一切从简。

不料刘桓登基不到半月,便罗埠传来田胜平大败的消息。罗埠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当时田胜平出征带了十万大军,到了罗埠之后留守七万准备迎战,另外三万大军继续北上,直捣梁业成的老巢岼关,欲先断了梁业成的粮草。他料想若后院起火,梁业成许会从怀洲急返岼关守阵,他在途中已布了伏兵,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绝顶唐门

田胜平不了解梁业成,第一步就料错了。梁业成得到岼关失守的消息,一兵一卒都没回头,直接在怀洲驻兵,孤注一掷要先拿下罗埠。他对他的士兵说,岼关失守,粮草已绝,我们已没有了退路,要么被宣军围困至死,要么拿下罗埠,抢城中的粮草。

梁业成是有战争天赋的,当年他跟着刘熙打天下的时候,田胜平还不知道在哪路吃奶呢。朝中能与他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汤锦隆,但那人已被刘熙以谋反之罪杀死了。

果然,不出半月,田胜平战死,罗埠失守,梁业成俘虏三万降军。

京中接到战败的消息都震惊了,田胜平可是带了十万大军出去,竟然没撑到一个月就败了!看来单靠京中的兵力无法阻挡了,郑贵妃以立即以刘桓的名义向广阳,鲁共两位藩王派出使者,准备从西边和东面同时请兵。

可惜这时间却是赶不及了,当时西昌总兵孟庆镇守辽城,听说田胜平大败,恐惧非常,差点都要弃城而逃。还好并洲的援军到了四万,两军对峙,僵持了三天之久。

三天之后,粱业成发起总攻,辽城虽是易守难攻之处,但梁业成胜在兵多,以十万对五万,只用了不到七天,又攻下了辽城。

梁业成继续南下,一路抢掠粮草,八月初,攻下了白洲大本营,八月中,又攻下峰台。宣军屡战屡败,最后退守九江。

而两位藩王的援兵还没有到。九江若再败,长安就如同没有外壳的鸡蛋,岌岌可危了。

兵临城下,刘桓刚刚继位,根基不稳,朝中已有臣请奏,说梁将军之所以要攻打长安,是受了奸言所惑,以为陛下这皇位是逼宫夺来,不如主动请梁将军进京,将原委说清楚,指不定梁将军就退兵了。

写这奏本的是兵部的一名给事中,刘桓将这封奏疏给郑贵妃看,郑贵妃将此事说与了指挥史郑康,第二日,郑康便以投国罪把写那名给事书给斩了。

郑康身为亲军指挥史,能以武力暂时扼住朝中刚起的投降之风,但扼不住宫外的兵败之势,八月未,梁业成发动水军攻击九江,斩陆军两万多人,火攻城门,毁九江舰船七十余艘,淹死将士三万多人,俘虏城内降兵三千人。不败战神

梁业成的长矛已直指长安。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两位藩王的援军,但这广阳王和鲁共王好似都商量好了似的,一点没有要发兵的迹象。刘桓问已官居太傅的陈以勤,为什么两位藩王不肯出兵,难道他们恨我,要看着我死吗?

他们不恨你,先帝若在,他们不敢不出兵,但你只是个根基不稳的新皇,他们凭什么助你。

陈以勤道:“郑贵妃月余前已派出了使者前往岷关请兵,但这一个月过去,使臣未回,军队末发。两位藩王必定都在观望。但臣知道有个人,若让他做为使者去岷关劝说,广阳王肯定会出兵。只要广阳王出兵,我们的胜算大了,东面的鲁共就一定会出手助你的。”

刘桓问:“老师说的这个人是谁?”

陈以勤道:“臣说的是前任御史大夫李见碧。当年他与广阳王的义子孟屏山是生死之交,孟屏山随广阳王去了封地后,还与李见碧有书信来往。 但大宣明文有令,朝中近臣不得与关外将士有私交,三年前,两人私通书信一事被梁业年知晓,告到了先帝那里。先帝震怒,将李见碧贬为奴籍,流放到了河阳木坦。”

陈以勤道:“我知道这人现在在哪,陛下若下令,我明日便可让他启程往岷关去,日行八百里,七日可到,若成功,可以在靖城将梁业成的军队拦下来,孟屏山是先帝钦点的守关大将,身经百战,定然可击溃叛军。”

刘桓才十四岁,素来最信任的便是陈以勤。他自然满声应允,让他着手去办。

三年了,陈以勤终于等到了可以名正言顺提起李见碧的机会。他心中并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好似早知这一日会来,他直坚信着,只在他还在,李见碧还在,总有再次携手朝堂的机会。

次日,范安来拜见刘桓,他拿了些奏疏给他,又递了一份名录,说这次梁业成叛乱,里面列出来的人,都是主降的。日后陛下若提拨人才,这些人的忠心如河上薄冰,想器重,要三思。

刘桓打了名录看了一眼,说多谢范爱卿,母后跟我说了,这朝中谁都可以不信,就是不能不信范爱卿,你是大功臣,以后要器重什么人,还是要先由范爱卿说了算。

范安笑笑,这些话不知是不是陈以勤教他的。他下意识扫了一眼,问:“陈大人今天没有陪着圣上吗?”

刘桓道:“老师今早去长安门送使者去了。”范安问:“送什么使者。”

“是遣去岷关请兵的使者,前任御史大夫李见碧。”刘桓手中写着字,抬头看了范安一眼,“范爱卿你知道这个人吗?”至尊狂妻

范安心中一阵发热,手心一下冒出了细汗。“知道一些。”他道,“圣上,臣还需回官厅办公,先告辞了。”

他从御书房退出来,一路跑出了皇宫快速往长安门去。

他上次与李见碧见面是在初春,不知不觉一晃眼已过了半年。自从他在新婚之夜在西郊的院屋里强要了李见碧,心中对他又愧又怕,春去秋来,不敢再近到那院门一步。

之后他遇见了谭寻,任由自己深陷到谭寻给他的温情里,寥解相思之苦。曾有一时,他似乎要把李见碧忘了,那人的音容,模模糊糊成了梦中的影子,只在午夜的时候,从心底深处浮出来,令他左牵右挂。

范安一口气跑出了二里,等到长安门时已去了半条命。他眼看着一队人马出了城,守门的士兵正慢慢把人关上,不由大喊到:“等等我!别关门!”

那门还是呯地合上了,守门的侍卫看着气喘吁吁的范安道:“对不住范大人,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都尉府下令了,所有城门一律紧闭,你想出城,得有出城的令牌才行。”

范安哪有气力跟他解释,立即从旁边的城阶往城墙上跑,他三步并做二步上了城墙,正看到陈以勤静站在旌旗边上。他顺着陈以勤的眼光往下一望,看到一队七八人的骑兵正往城外去,中间一人着白色披风,连着带裘毛的帽子把头给遮住了。

范安大喊了一声:“李见碧!”

那人于马上转过头,伸手抚掉了帽沿,冷清雪白的面庞,正是李见碧。范安与他四目相对,看到李见碧的眼睛在他身上停了几数。范安直勾勾盯着他,想听他说些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这死没良心的人,根本什么话也不会说的。

“范平秋!”李见碧看着他,突道,“你等我回来!”

范安不可置信般僵住了身体,反应过来忙大声道:“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欢喜地答应他,其实他一路跑过来,明明是想阻止他出使岷关的。他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却只说了这么一个“好”字。

李见碧转过头去,起手加鞭快速消失了。

此去凶险,你要多保重。刀剑无眼,记得活着回来。请不到兵就算了,先保全自己,李见碧,我范安辛辛苦苦折腾到如今,只想你活着。

上天保佑,只求你能白头到老,哪怕与我天各一方。来日你归朝,我归田,举杯邀明月,千里共婵娟。

82、河月

一切如陈以勤所料,李见碧到岷关不到半个月,广阳王便从西边出兵八万,在靖城将梁业成南下的军队拦了下来。两军对峙不到三日,鲁共王从东面出兵三万攻下辽城,断了梁军的后路。梁业成军分七路,沿着恒河拉长了战线,开始了反反复复的拉踞战。

李见碧随军一去便去了四个月,范安在城墙上送他的时候还没入秋,如今厚雪皑缺,已是深冬。

“听说靖城多山,那里的天入冬时异常冷。两军僵持在那处,又遇到这样的天气,将士们怕都不好受吧……”范安心系李见碧,有空便往兵部尚书王成兴的府上跑,几乎成了王府的常客。“我昨日听户部的人说,年前发的军饷已经快不够用了。”范安道,“这样冷的天,应该往靖城多送点碳火。”

王成兴替范安斟了一杯茶,那沸水在冰冷的空气里腾着白雾,袅袅如窗外票飘着的轻雪。“碳就不要指望了,粮食都不够呢。”王成兴道,“每年入冬,就算不打仗,靖城都要冻死上千人。这时节真正受苦的是白洲,峰台,九江的百姓,现在梁业成的军队被围困在那一片,早断了粮草,肯定只能抢城中百姓的粮食过活。等来年开春,那一片不知道还能活下多少人。”

范安出了王府,跟在他身边的谭寻替他撑开纸伞。两人并排往御史台走,路上积着白雪,踩上去吱噶吱噶地响。范安一路没有说话,谭寻看了他一眼,说:“大人,你是不是担心着那位叫李见碧的使者?”

“你又知道?”范安看了他一眼笑了,道:“是啊,李大人是前任御史大夫,他以前在任时与我情谊菲浅。他身体畏寒,这种天气呆在靖城,我怕他熬不过。”

谭寻安慰他道:“打仗再苦,不会苦了上将军,那李大人又不是要冲锋陷阵的小卒。自然会有人侍候好他的。等大军凯旋归来,他是大功臣,仕途无量,大人应该高兴才是。”

范安笑了笑,说我身边的人就属你最会说话,深得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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