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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下——by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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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俯下身来,与李见碧额间相抵。“李大人,李见碧……”他呢喃着,在李见碧嘴角轻吻了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带你回去也不是因为缺男人的缘故。我只是……”他道,“我只是不甘心让你这样的人死于非命。”他说着慢慢放开李见碧,起身坐到一边去了。

李见碧有些吃惊看着他,简直是刮目相看。说实话他都做好了取悦主子的准备,这人怎么突然正经起来,一下子转了心性?这人在他还是御史大夫的时候就敢拿色眯眯的眼色打量他,这会儿整个人都落在他手心里,反而知礼知耻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轻薄你的事情。”他揉了揉脸,将方才李见碧防身用的匕首抓过来重新递还给他,“你要还觉得我要害你,就拿这刀把我捅死了。”

李见碧看了他一眼,起身将那刀慢慢接了过来。他看着刀面寻思了一会,手腕一起将匕首丢到了一边。他相信范安,为什么不相信范安?难道他现在还有别的路可走不成?这人是真情,或者假意都没有关系,他只是想活着。

不到最后一口气,不知鹿死谁手,人要能笑到最后,管你中间怎么哭过。李见碧想,这人要是真把自己买回去当男倌用,自己也要感恩戴德才是。

范安看那匕首被他扔到一边,心下松了口气。“朱砚,以后我就叫你朱砚吧。我们现在出城去余干县,我此行向圣上请了钦令,是要到那去地察。无论如何总得过去看看。”范安说着伸手握住了李见碧的掌心,拽紧了道:“李大人,我对你……”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沉默,将含在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

李见碧看着他的手,不等他又说出什么话来,便连忙道:“多谢范大人……”

这话回得挺好,一下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范安心下凉了一阵,伸手将马车角落里的薄毯抖开了披在李见碧身上,说不用谢,你睡会儿吧,等天亮找个客栈换身衣服。

李见碧拽了拽那薄毯,心波未定,哪敢入睡。于是就屈腿坐在范安对面,他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帘外雨声催人入眠,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忍不住打起磕睡。等到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范安不在马车里,李见碧撇开身上的薄毯探身出去,一眼看到他在一客栈前正与人说话。他余光看到李见碧便走了过来。“我们已到余干县了。这几日就在这客栈住下吧,等我四处走动几日,写出点东西交差,便带你回京城去。”他说着扶着李见碧下了马,招呼两个马夫将车里的包狱搬到楼上去。

范安定了两间房,一间给同行的两个马车,另一间给自己和李见碧。范安拉着李见碧上楼,中途打量李见碧的脸色,道:“我知道你定嫌弃我,不愿与我住同一间。我并非打你什么主意,只是来路上我给你买了件衣服,身上带的银子要不够了。”

“我身上的衣服虽脏了,洗完还能穿,不用买衣服。”李见碧道,“我也不敢嫌弃大人。”

这人昨天还拿着刀在雨中喊着做鬼也饶不了自己,才过了一夜就这么懂事。几句话听在耳里,简直顺风得令人发怵。范安道:“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直说,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你别把自己憋坏了。”李见碧道:“大人如此对我,我感恩戴德来不及,怎么会有不满。”

范安觉得这些话听着没意思,便不再与他多说话了。

两人的衣服昨天在雨泥中滚了几圈,身上的污渍都干得一块块的了。店里的小二拎上来沐浴用的水,范安将水倒进屏风后的木桶,让李见碧过来沐浴。

李见碧道:“我是奴才,应当先侍候你沐浴。”范安试了试水温,说:“李大人你行行好别这么与我说话了,你哪里像个奴才?是奴才就听我的赶紧洗好了吧。”

李见碧犹豫了一下,挺听话地走进屏风里去了。范安还没走开他就开始脱衣服,等范安转过头来,李见碧已在他身后脱得一丝不挂的了。范安倒吸一口凉气,水中的木桶一松,嘭地便洒了一地热水,差点便栽进浴桶里去。

他扶着桶沿站稳了,气急败坏道:“李大人!你做什么!”

李见碧被他说得莫明其妙。“我来沐浴。”他看着范安通红的脸,忍俊不禁道,“我以为你想看我脱光衣服的样子。”

行吧,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龌龊。范安瞥过了眼,拎着木桶走了出去。

他在屏风外等了一会,里间传过撩水的声音。范安心下乱跳了一阵,问:“水好吗?”里间传出一阵轻笑,许久道:“有点冷了。”

范安道:“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打点热水。”他说着果真下楼去了。他从南长府带回来的两个马夫看到范安提着水桶从梯口上来,忙上去接过了要替范安找劳。

范安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这是替朱砚打的。那两人闻言张大了嘴巴,说大人,那只个奴才啊,应该是他替你打水,怎么反而你替他忙活?!范安“得得得”地止住了两人的话头,说你们赶紧休息去吧,我乐意忙活你们就别管了。再耽搁那人要得风寒。

范安拎着热水进到屏风里给沐桶加水,他加水的功夫,李见碧便坐在沐桶另一头直勾勾盯着他看,范安抬眼看到他露在水面上的半截锁骨,只觉得一阵雪茫茫地晃眼,直到李见碧抬了抬下巴,说:“已太热了”。

范安抹了抹脸忙道:“那我再去给你拿点冷水。”“不用了”李见碧道,“我已洗好了。”他说着从桶里站起身来,慢慢在屏风里穿好了范安给他买的衣服。

李见碧撸了撸半湿的头发,转头来看了范安一眼,笑说范大人,我侍候你沐浴吧。

范安脑子里还晃着李见碧的胴体,听到侍侯沐浴两这,脑子止不住一阵发热。不想李见碧打开门出去,却叫了那两个马夫进来,道:“范大人要沐浴,你们去给他拎水。”他吩咐完了坐在屏风外的桌子边,从包袱里随手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道:“大人,我就坐在这侍候着,你有什么吩咐叫我便好。”

范安哦哦了两声,自己脱衣搓背刮胡子,直到他将李见碧的衣服都下去叫人洗好了,也没敢吩咐李见碧一声。

李见碧顺手推舟也就忘了侍候这么件事,任范安在他眼前忙活来去,手翻着书卷一坐坐到了天黑,连个晚饭也没给范安侍候。最后还是范安下去给他买了两个馒头,递给李见碧将他喂饱了。

那两马夫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里替范安叫屈。真是没有天理了……同样都是奴才,长得好看的就不用侍候人了么?!

51、愿不愿意啊?

天将黑的时候范安从外面买了草药回来,下去叫人煮了,回来拿地抹将洗澡时弄湿的地面擦干净。李见碧在他桌子边坐着,看了他一眼问:“大人,要帮忙吗?”

范安擦了擦汗,说:“不用呢,我自己干吧。”李见碧闻言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假装看书。

范安收拾完了又下去给他端了一碗药上来,轻放在他旁边,笑呵呵道:“昨日淋了雨,我听你嗓子有些发哑了,怕是要得风寒,你睡前务必喝了。”他说着转身又去给李见碧收掇被子。

李见碧看着黑澄澄的草药在碗中漾荡着涟漪,眼中不免也有些波动了。

他一直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流放的,当时刑部通过复议递交三司定了他的大罪,他指望范安能拉他一把,没想这人在背后踹了他一脚,这夺位之恨铭心刻骨,流放河阳时,夜里想起来都忍不住要咒范安几遍。

撒凡培将他卖给攀启山时,他曾觉得自己要完了。攀大公子乖戾的性情整个河阳都有名,三年里打死了自己八个贴身奴才,自己被他买去,不出半年就会变成第九个。他心灰意冷时,不想范安从天而降却救了他。

他一度以为范安其实是奉了梁业年的命来杀他,但范安没有。于是他觉得一定是他生性银荡饥渴难耐,要把自己买回去当个男宠用,但一天相处下来,范安似乎没有这种想法。即便李见碧自己想开了,明里暗里地暗示他,也没见这人扑上来要QJ他阿……

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看来卑鄙无耻的蠢货其实是个坦荡老实的好人?!

李见碧突然想起一些事,他想起御花园里初见时,这人蹲下身来替自己解过衣摆;想起赏花晏上这人送自己的束花牡丹;想起他当街拦马,抱着他的大腿倾诉衷肠;他被梁业年陷害时,是范安顶着“目无官体”的罪名替他隐瞒了禄台之事;他生病时,是范安冒着大雨天天到府上送药;他被陷害入狱,满身刑伤,也只有范安请了圣令,抱着自己在牢中渡过了一晚;他被流放时,是他跪抱着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位高权重时,范安再对他掏心掏肺他也不觉得感动,在他跟前发誓肯为他抛头颅酒热血的人多了去了,赴汤蹈火死而后已,若有异心天打雷轰,这些誓言严词凿凿,他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生出茧子了却从来没有信过一句,西风过耳,拂过笑笑就算。当然事实证明,这些人也确实在吹西风,他流放失势时,除了几个亲信,真心为他流过眼泪的,十个指头都能数完。他凭什么相信范安不一样?

但短短半年,时过境迁,浮华一散,曾经的人事都如风烟离他而去,只有范安还追在他身边,待他始终如一。李见碧不是没想过范安许是另有所谋,但他现下能好端端坐在这里,范安给他送饭端药是事实,他已一无所有,还能得他如此相待,他还要怀疑什么?就算他生性多疑,但现下的境地,他如果不去相信范安,他又能去相信谁。

他说他想帮你,你不相信,难道要他陪你革去官职一同流落?他说他心血犹热,你不相信,难道要他剖开胸膛掏出肺腑呈到面前?他说他愿与你生死相许,难道要他真的为你死去才能点头?

真到那样的地步,你相信了还有什么用?

范安收拾好了床榻,转过身来看到李见碧正盯着自己。那眼神深沉,若有所思,真勾勾地好像要把范安看穿了一般。时已近夜,光线昏暗,范安被他盯得心里直打鼓。“李大人,入夜了,早点歇着吧……”范安道,“我把床榻都收拾好了。”

李见碧放下手中的书道:“范大人……”范安看他似乎是想说些心里话,于是站好了老老实实等着,不想李见碧沉默一会,只道:“无妨,我习惯了晚睡……”又道,“多谢你。”

范安哦了一声,说那我先睡了啊。他说着走到自己的床榻边坐下,想要宽衣解带上床去,不想刚解了外衣,抬头又见李见碧盯着他,他咽了咽口水,手脚都不利索起来,于是干脆合上衣服抱了被子道:“我去楼下和马夫睡一间吧。”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李见碧连忙站起来叫住了他。他走过去抱回了范安的被子扔在床上,说我来侍侯你入睡吧。范安被他说得一懵,舌头打结道:“你……你说什么?”

李见碧替他抖开被子,走过来替他解腰带,范安如雷击般怔在原地,直到李见碧帮他脱得只剩一间里衣,又将他推坐在床上。“这……这样不好吧李大人……”范安扭捏着拢了拢里衣,却不妨李见碧蹲下身来,抬手帮他把鞋子脱了。范安受宠若惊,想说不可,但李见碧已将他把脚放在了床上,他将被子轻盖在范安身上,抚了抚被角道:“你睡吧。”

近在咫尺的声音温柔得能化出水来。范安心下一阵感动,刚想伸手去抓李见碧的手,不想李见碧却直起身子走回了桌前。“唉?”范安一怔,轻声道,“你……不睡吗”

“我把书看完了再睡。”李见碧点了烛坐回桌前,道,“我替你守夜,若困了,自然会去睡。”

范安脸嘭地红了,方才误会了他,还以为这人要给自己侍寝。他揉了揉脸哦了一声,侧身静静躺着不说话了。李见碧坐在他丈远的方桌前,红烛翠衣,雪手黄卷,昏暗的光线朦胧如梦中一般。范安看着他,想像得到以前多少个夜晚,这人在兰台办公审录做到深夜,也是如此孜孜不倦的认真模样。

范安觉得安心无比,李见碧似是觉察到他心底的笑意,冷不丁抬眼望过来,递给他一个轻笑。这笑如刀般扎进他的胸口,令他心跳如狂,被下的双手都情不自禁地拽成了拳。他闭了闭眼,等缓过了这口气,莫明其妙就冒出了眼泪。好在李见碧没见着,否则又要厌恶他这般矫情了。

范安侧着身子睡了一觉,醒来时看到李见碧已在另一张榻上睡着了,他完全不记得这人什么时候睡的,想必定然熬到很晚。他穿好了衣服,走过去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

他走出去交待同行的两个马夫,说我出去地察,要晚些回来,你们照顾好朱砚,别让他乱跑。两个马夫点头应了,等范安走后便出客栈去买吃的。这两人在外面吃饱了,随便给李见碧带了两个馒头。

两人回来时李见碧已起了床,见到两人便问范安在哪。那两人道:“范大人出去地察,叫你不要乱跑。”他说着将手中的馒头递给李见碧,带着教训的口吻道:“你是奴才,怎么比主子起的还晚?若不是大人交待了要照顾你,都不想给你带吃的!”

李见碧被两人教训地一愣,轻声道:“知道了。”

范安只叫两个马夫照顾李见碧,却忘记留几个铜钱给李见碧。那两个马夫早上给了两个馒头,午时不知跑到何处去乱逛,直到近黄昏才回来,根本也忘了给李见碧带吃的。

李见碧十分知道自己罪囚的身份,也不敢随处乱走。只得饿着肚子等范安回来。范安包袱里的几本书都给他看完了,左右找不到东西打发时间,便只能干坐着。

入夜时分,范安才回来了。李见碧在屋里听到他的脚步声,起身去给他开门,等范安进得门来,忍不住斥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哪个府上蹭吃喝去了么?!”

范安不知他何处来的脾气,轻声道:“我没去哪家府上,我就到几处坊市去看了一下。”

“你不去各部衙门,在坊市地方走两圈,能察到什么。”李见碧走回桌边坐下,有点难为情道,“我饿了。”范安闻言笑了两声:“你猜怎么着?我回来的路料想你也许会饿,特地给你买了吃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包油纸,将里面的甜面馒头递给了他。

李见碧伸手接过来,送到嘴边就吃。范安看他吃了一会,心中已怀疑那两个马夫没给李见碧吃午饭,便问:“你中午吃了吗?”

李见碧不想节外生枝,便道:“吃了,但你明天若还出去,记得留几个铜钱给我。”

范安应了一声,说知道了,我也不想在这呆了,想早些回长安城去。李见碧吃了半个馒头,心情好了些,便问:“你不是出去地察,有察出什么吗?能写出奏章交差就行了,不用太认真。”

范这挺吃惊李见碧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当年身为兰如之首,做事一丝不苟,处处严苛,哪是会说出“不用太认真”这样话的人?

“这不行啊,我辛辛苦苦来了,怎能随随便便交差。”范安道,“余干县这地方常年拖欠朝廷赋税,以前来此处地察过的官员,奏报上来,都归咎此处的旱灾水灾,刁民土匪,说官府有心无力,赋饷不济,情有可缘。但今天我四处转了两圈,这余干县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穷困,衙门的人手也足,提起官府,百姓都颇忌惮,民商如数交赋,并没人传说中‘刁民歁官’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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