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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羽+番外篇——by饮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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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烛望住他。

吕琏洋洋自得地卖了会儿关子,终于开口道:“我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却也跟着仙人混的,好歹吃了些仙家的丹药,也就比旁的凡人多活了二百多年。对我下手,不比对旁人下手好处要多吗?”

萤烛听罢只是笑笑:“你这人实在太没正经,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扯谎来逗弄我,我若信你才是真的呆子。”

“若我说我没逗你呢?”吕琏回望住那双暗金色的眸子。

他的神色委实太过认真,萤烛竟有些信以为真,他觉着吕琏的行为举止愈发的奇怪了。倘若这人说的是真的,他倒着实有些难以抉择了,他想要陪着那人一世,同时也不想伤害眼前这人,然而正如方才所说,世间哪里有双全法,想要不负,便要有所负。

萤烛垂下头,想了想道:“你肯放过我,我已经十分感激,我不能害你。”

“这定然不是你的真心话。”吕琏垂目,片刻后忽然大声笑起来,“你也不必纠结,其实那话就是我闲着无聊逗你玩儿的,我有别的法子的。”

不知为何,萤烛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抬眼:“就知道你是骗我。”

吕琏于心中暗暗叹气,脸上仍旧笑着:“我少时曾偷看过师父一卷书,书名倒是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一段讲着某种极稀有的花木,能够令你如愿。”

萤烛问:“是什么名字?”

“拂尾。”吕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其色绛朱,其味微芬,多生于断崖之间。”

第十章

“其实你这句话说了就等同没说吧……”

萤烛挑眉,什么绛朱,微芬,其实就是一朵长在悬崖边儿上的红色带些许香味儿的小花吧,这样的花可多了去了。

吕琏眨了眨眼:“那上头就是这么写的,我瞧过图,认得出来,那什么拂尾长得有些像拂尘,我看的时候还在想这什么破玩意儿长得真奇怪。”

对话的时候,那两颗药丸总算发挥了作用,萤烛已渐渐回复了气力,他按住吕琏的肩头,缓缓地站起身来:“那我现下便去找。”

“别啊。”吕琏拉住他宽大衣袖,“其实也不止这一个法子,这拂尾毕竟只是在书里见过,存不存在并不一定,我方才想了想,自己一届凡人,全是因着师父赠与的丹药得以延年,兴许那些个丹药对你也有用呢。”

“你要做什么?”萤烛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吕琏轻描淡写道:“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自然是为了你插刀去啊。”

“你疯了?”

看着萤烛双目微张的讶异模样,吕琏嬉皮笑脸道:“有什么不对吗?”

其实这话于萤烛耳中有多不可思议,他是明白的,萤烛当他疯了,他也是明白。吕琏的头脑十分清明,他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上这么个心有所属爱撞南墙的妖孽,然而若是事事皆能控制,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不如意,哪来那么多求不得。

兴许他是疯了,所作所为皆由不得自己,却又是依着本心。

萤烛望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从中看出眸子主人的心思:“你认识我不过两三天,且你自个儿都说过,你是个除妖师,此次前来不过是为着降服我回南岦山。你瞧瞧你自个儿都做了些什么,无故放过我不说,居然还要为我这样的妖怪去偷丹药,究竟是为着什么?”

话语中分明是有着担心吕琏的意思,他竟然肯站在吕琏那边为这人担心。

萤烛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皱住眉头,觉着兴许是因为这人曾放过自己,于恩人,关心是再正常不过。

吕琏自嘲似的扬起一边唇角:“我本就是怪人,怪人做的,自然全数是怪事。”

萤烛正要开口,耳中却闻一声撕心的尖叫。

正是不远处小木屋的方向。

那叫声止歇不久,木门便被一个瘦小的孩子推开,那孩子惶恐惊愕写了满脸,正踉跄着朝他们这边奔来。

小宝气喘着奔入亭中,见着萤烛,便重重地撞进他怀里,苍白着一张小脸颤抖着道:“我方才睡醒开窗,却瞧见,一条大蟒蛇,它隔着窗子,朝我吐信子……”

蟒蛇?

萤烛轻轻抚摸小宝后脑:“你是睡糊涂了吧,这里哪来的蟒蛇?”

“兴许是看错了。”吕琏在一旁附和。

毕竟是孩子,见着两位大人都如此说,小宝便也相信了,他将头埋进萤烛怀里,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忽然道:“大哥哥,为什么你住在竹林子里?”

吕琏本来瞧着小宝被萤烛抱住的情景觉得酸的慌,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幸灾乐祸道:“是啊,你怎么能住在竹林里呢?”

萤烛横他一眼,顺口就编起了故事:“我身上没钱,是以无处栖身,只好到这无人烟的竹林,搭建了一座简单的木屋。”

吕琏在一边捂嘴偷笑,守着竹林还搭木屋,真好笑。

小宝显然是信了。

吕琏一时没忍住,凑到萤烛耳边小声道:“欺骗纯真孩童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萤烛回他一个淡笑,暗暗伸手将他推开。

第十一章

惠风和畅,云绕仙山。

吕琏就这么呆呆地盘腿坐于山巅之上,思索着如何将丹药成功偷出。正入神着,肩膀却被谁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愣了半晌才迟钝地转过头,瞧着那蓝衣少年装模作样地盘腿坐于他身侧。

那少年拂了拂衣摆,端出一副长辈架子:“我听闻你三日前被师父遣去收服一蜉蝣小妖,怎的现下便回来了?”

吕琏横他一眼:“弦清三师兄倒是得了空闲回这里瞎转悠,不必陪你的楚绛仙君了?”

“咳咳……”弦清尴尬地咳嗽两声儿,小声嘀咕道,“他哪里需要我陪,我瞧着他自个儿过得也挺惬意。”

吕琏好奇地打量他不甚好看的脸色:“你们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弦清咬了咬牙,忿忿道:“不过是前几日妖族整出个什么龟蛋选美,我一时好奇,便溜出殿下去瞧了瞧,回去后那家伙便坐在那儿一直瞪着我,我说,‘吃什么飞醋,那些人都不如你好看’,不说还好,说罢了他便狗血淋头骂了我一通,五天了都不肯再同我说话。”

摊上那么个脾气暴躁的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了,吕琏无奈地撇撇嘴,幸好萤烛的脾气一点儿都不暴躁,唯一的不足就是睡觉太闹腾。

“切,他不搭理爷,爷还不愿搭理他呢!”弦清挑眉,等平息了情绪,他看着自始至终听他倒苦水的吕琏,疑惑道,“不过你现下不是该于竹林中与妖怪缠斗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吕琏略思索了一会儿,终还是开口道:“我这次是为着那个蜉蝣妖来取丹药的。”

“你被他伤了?”

吕琏摇头:“这件事我只说与你听,你万不可告诉旁人,就算是你家那位也不成。”

“我才不要理他。”弦清催促道,“你也知道我性子急,有什么话咱快点说。”

吕琏叹了口气,道:“那个蜉蝣妖从前虽厉害,现下却因着一些缘故几乎气力耗尽,眼看也没有几天光景,我想救他,所以要去取师父的丹药。”

微风拂乱他发丝,向来不大正经的人神色中竟流露出几分罕见的认真。

弦清无法理解:“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救他?”

“无缘无故的事情追根究底不也只有一个缘故吗。”吕琏微微眯了眸子,现出极柔和的神情,“我喜欢他。”

弦清这边已是被他骇得说不出话来。

吕琏继续道:“这也是没法子的。”

吕琏对萤烛的感情,原本就是不应该。

然而他自己却不觉着这其中有什么错,亦或是明知有错却由不得自己,初见时隔着一道薄雾似的白纱,他只想看看那轻纱之后的容颜。熟识后看着那无双的面容,又得寸进尺地想要走进那人心里,永远都不懂得满足似的。

即便如此,他却也明白萤烛心尖儿上住着个旁人,千儿八百年的执念,半生的修为,全是为着那人的平安顺遂。

然而等他瞧见萤烛气力耗尽的那个模样,那些永不满足似乎又莫名地消散无影了。他想护着那个人,就像那人不计回报地对旁人付出。他想要萤烛过得快乐,想要他同喜欢的人相守,一世平安顺遂。

“我知道他心中有旁人,他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死心眼儿,他眼里只那人一个,我眼里却只他一个,他想要陪那人一世,我只求他能如愿。”吕琏一时有些难以自抑,便将心里话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与弦清听。

“他觉着我是怪人,对我还很防备,毕竟只是结识两三天的人,防备也是情理之中,我想他如愿,可是看见他同旁人态度亲昵还是觉着难受。”

“我宁愿从未去过竹林。”吕琏说完,心中憋着的郁气也稍稍消散了些。

弦清听罢,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感慨道:“师弟,你这是怎么狗血怎么来吧……”

第十二章

吕琏稍稍收敛了情绪:“师兄你一向聪明,我想叫你帮我想个法子。”

弦清转一转眼珠,道:“你想取丹药,这倒不难,现下师父正在我家混账那里,你便趁这空当去逍遥殿转上一圈儿。”见他似乎仍有疑虑,弦清拍拍他肩膀,“你大可放心,逍遥殿中无人看守,只要你拿的不多,师父是不会察觉的。”

“多谢师兄告诉我这些。”

弦清坐直了身子,神情却是少见的严肃,他道:“我能体会你对那蜉蝣妖的感情,不过你可要想好。他若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不会叫他待见,若是你够好运,能叫他喜欢上你,那就更麻烦了,他一个妖怪,就算不被你除去也会有其他除妖师惦记,到时候你只会更难受。”

“我只知道,若不帮他,我现在就不会好受。”吕琏说出一句自以为深情的话,本想再矫情一会儿,刚张了嘴却发不出半个声儿,他揉了揉眼,用胳膊肘撞撞弦清,“嗳,那边儿那个红衣服的不会就是你家那位吧……”

弦清随他看去,呆愣了半晌,遂哆嗦着向后移去。

吕琏看向不远处那红衣美人,那人肤色白润,修眉凤目,即使不言不语不嗔不喜亦是勾魂得很。

美人堪看,只是那表情忒阴沉了些。

那人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步履轻盈姿态优美,吕琏拽住几乎退到自个儿身后的弦清,疑惑道:“我瞧着他那表情怎么像是想揍你。”

“废话!他何止是想揍我,他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奸杀五百遍!”弦清声音放得极轻,唯恐楚绛听见。

“你俩有仇啊?”吕琏看了看红衣人明显变得凶神恶煞,忍不住问。

楚绛在离他们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住脚,就那么恶狠狠地瞪视吕琏身后的这位。

身后这位终于小声开口:“我怎么会知道他那炸药包脑袋里想些什么,他这人暴躁得简直世间罕有,每隔三天便要同我发一回脾气,何况这回我惹着他了,那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萤烛是多么的美好,吕琏想。

“师弟,实在对不住,瞧这情形我是要遁了。”

说罢,不等吕琏回应,便极其迅速地,遁了……

那边儿的楚绛仍杵在那儿,神情冷冷的。

吕琏觉着人家一个仙君总站在那儿没人搭理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他走上前去,十分恭敬地弯下腰,笑得那叫一个狗腿:“楚绛仙君早上好啊。”

谁知楚绛瞧都没瞧他一眼,只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去了。

直到那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吕琏才敢嘟囔一句:“长得好有什么用,脾气不好照样儿不招人待见。”

不过那脾气不甚和顺的楚绛仙君自有弦清待见,这一点,吕琏只能感慨某师兄有很重的受虐倾向了。

吕琏现下只想快快取来丹药给萤烛服下,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弦清方才所说,师父是去了楚绛那里。

他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儿来到逍遥殿前,正如弦清所说,逍遥殿现下是没人看守,空旷的大殿无半点人气儿,案上的香炉燃着香,炉烟袅袅像是一尺白纱。

吕琏对这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已是十分熟悉,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师父素来存放丹药的屋子。一切顺利,只是那丹药种类繁多,偏偏那装药的瓶子还是一模一样。吕琏犯了难,只好随手拿了只瓷瓶,打开瓶盖倒出两粒,仍是瞧不出什么端倪。黑黑的药丸儿,拿了几瓶全数如此,吕琏不敢确定这就是自己从前吃过的,又不甘心,只好凑近仔细嗅一嗅。

清苦的味道,亦没什么稀奇。

吕琏皱住眉头,还想再打开几瓶,手还未伸到却觉着前头有什么东西挡着视线,他抬眼,手中的瓷瓶儿已然脱手碎裂在地上,几颗乌黑丸药滚动出老远。

“师父?”

面前那银发白衣的男子,可不就是他师父。

“来取药?”那男子走近,眉目轮廓与楚绛有七分相像,神情态度却又相差极远,即使笑着,也难掩这人骨子透出的冰冷,看着相貌虽好,却叫人觉着难以接近。

吕琏从来都是对他又敬又怕。

是因着很久之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候吕琏年纪尚幼,在南岦山上疯跑一圈儿回来后,却瞧见逍遥殿上难得各位师兄皆在,他走上前。看着师父高高在上地立于殿中,他脚边似乎伏着个人,吕琏瞧出那人便是平日最受师父待见的渊清。

那个时候,渊清被昆禹仙君用捆仙绳缚了丢在逍遥殿上,周围围了一圈儿弟子,皆是身穿白衣,翩然无垢的模样,雪一般的颜色几乎要融进了同样无垢冰冷的大殿,这情景无端使吕琏感到惧怕。他一向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能让他惧怖的事物着实少得很,何况这是他呆了这么久的逍遥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昆禹师父,然而看到昆禹仙君淡然无波的眸子,看到被缚了手脚气息奄奄的渊清。他想,这个人真是心狠,或许说他没有心更合适些,师徒的情分于他眼中算得了什么呢,他只是守着为仙者的本分而已。

自此之后,吕琏便不怎么敢同他那师父说话了,反倒跟弦清渐渐要好起来。弦清与渊清本是孪生兄弟,关系却不怎么和睦,然而发生了这桩事,弦清却整整为其难过了半余月。吕琏曾问过弦清,师父为何会将渊清处死,弦清也不作言语。

而如今,他那师父已然自他手中拿走一个瓶子,凉凉问道:“不是取药,你又是来做什么?”

第十三章

昆禹仙君喜怒向来不形于色,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吕琏并不能够从神情推断出此人是否动怒,只好垂头道:“徒儿有错,还请师父责罚。”

白衣男子将药瓶搁回原处:“你有过错,为师自然要处罚你。”他顿了顿,话题一转,“不过于此之前,为师倒是想知道,三日前交给你的那桩事可做好了?”

吕琏暗自于衣袖中握紧拳头,也不敢抬眼去看昆禹的淡漠的表情,只恭敬道:“那蜉蝣妖已是气力耗尽,徒儿就算诛灭他也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你这话说得轻巧,所以他早年杀害无辜的事,也能被这一句毫无意义抹去,是吗?”他勾起凉薄的唇,“这又算一个错处,该罚。”

吕琏已是冷汗涔涔,平日的随和乐观到了昆禹这里发挥不出一点儿作用。

空旷的殿中回荡着昆禹看似平淡的话语,吕琏把心一横,索性将一切都豁出去,也不怕他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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