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涯——by不能发芽的种子

　　说是姚辰注意到其实也不对，当时的情况是杨思远主动找姚辰搭的话。
　　那是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那天课间，姚辰一个人站在走廊上靠着墙发呆--刘大太腼腆，搭不上话；关五太冷酷，不搭理他；宋朝他们班还没下课--然后听见有人叫他。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打在杨思远身上有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笑着走向姚辰，栗色的眼睛笔直地看着他。
　　姚辰不认人的特质让他实在想不起来面前对着自己笑得很温和的男生是谁，但他没好意思问，只是礼貌地向对方点了点头。
　　杨思远的笑容很干净，进入变声期的嗓音也不难听：我还一直没发现班里原来还有你这么一匹黑马呢。哪，姚辰，交个朋友吧？
　　姚辰看着递到面前的手，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
　　杨思远的笑容立刻扩大了，栗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整张脸在阳光下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让姚辰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直到杨思远被大婶喊走，姚辰还是一脸傻笑的样子。
　　从自己班里出来透气的宋朝被他吓了一跳，蹦到姚辰面前伸手就要探他额头：怎么了兄弟？傻了啊？
　　姚辰啪的打掉他的手，指着杨思远小声问宋朝：那人你认识不？
　　宋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一脸鄙夷地蔑视姚辰：他叫杨思远，是你们班的班长。
　　姚辰啊了一声，抓抓头发，嘿嘿傻笑。
　　宋朝越发鄙视他：那小子就是你们班月考的第一名，把你压下去的那个。
　　姚辰这才明白杨思远刚才说的黑马的意思。根据宋朝的小道消息，杨思远是市里最好的实验小学出来的尖子生，他姚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小人物居然在月考里就差了他5分名列第二，自然会引起杨思远对他的兴趣了。
　　本来姚辰以为杨思远不过是因为觉得有人威胁到自己在班里的地位，才意思一下的和自己打个招呼，可没想到，杨思远却真的是把他当成了朋友。下课的时候，他会找姚辰聊天；体育课的时候，他会拖着一向只在场外看的姚辰下篮球场；知道姚辰音标很烂后，他更是翻出了自己的音标教参教姚辰。
　　可以说，因为杨思远的出现，一直觉得孤单而忍不住想家的姚辰终于觉得人生还是充满希望的。
　　
　　李明宇知道有杨思远这个人，是因为开学第二个月的某周五傍晚，姚辰拒绝跟他和宋朝一起回家。
　　李明宇很吃惊，因为之前每次回农场，姚辰虽然嘴上不说，但任谁都看的出来他回家的积极程度。
　　偶而少回去一次又没什么问题啊，反正每次回家老妈都叫我早点滚回学校啊。姚辰躺在床上嘟囔，床下的两个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小辰，你真不回家啊？宋朝背着收拾好的包抬头问他，那这星期的脏衣服你要自己全部洗完啊？
　　姚辰撑起身子俯视宋朝：你以为我是你啊，每星期背一包脏衣服回家！
　　李明宇看看就只剩他们仨的寝室，犹豫地问：白枫他们也回家了，你一个人在这儿行么？
　　有什么不行啊？姚辰盘腿坐了起来，冯叔叔他们不是在的嘛。反正我这星期不回去了，我已经跟我妈说过了。
　　干嘛不回家啊？宋朝撇着嘴，眼珠一转，突然阴险暧昧地笑了，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背着兄弟找了小女朋友了？
　　姚辰一枕头砸在宋朝脑袋上：瞎说什么呢！我答应杨思远周末一起出去。
　　杨思远？李明宇愣了。
　　宋朝拎着姚辰的枕头揉着头，抽空回答了下李同学的疑问：姚辰他们班班长，一小白脸。
　　说什么哪宋朝！姚辰怒了，凶巴巴地瞪着宋朝，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他是我哥儿们！
　　宋朝立刻赔礼道歉：我错了。
　　姚辰看他认错态度诚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把我枕头扔上来。
　　宋朝一副狗腿相嘿嘿笑着把枕头扔了回去：那这次的作文......
　　姚辰一脸不耐烦：答应帮你写了我就不会赖帐！
　　宋朝一声欢呼：就知道小辰够义气！回头带好吃的给你啊！
　　走吧走吧！姚辰坐在床上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别赶不上车了。
　　于是，宋朝背着包拖着李明宇三步一回头作不舍状离开了托儿所。
　　
　　在回家的汽车上，李明宇或直截了当或拐弯抹角地问了很多关于那个杨思远的问题。宋朝被他烦的不行，干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其中包括姚辰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呆笑和两人突飞猛进的关系。
　　宋朝晕车，说完就晕晕忽忽地睡了过去；李明宇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开始不痛快起来。
　　李明宇在的一班是在技校上课，只有在托儿所才碰的到姚辰，可姚辰并不怎么当着室友的面说班里的事，尤其是关于他交友情况的事。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明明是自己很熟悉的人，突然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改变，变的不熟悉了，变的不了解了--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李明宇觉得很焦躁，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似的憋的慌。
　　虽然从小就被姚辰当作是对头，可认真说起来，李明宇从来都没拿姚辰当对头看，反倒是在李妈妈姚妈妈的影响下觉得姚辰年纪小是弟弟要照顾姚辰的感觉更强一点--虽然有时候也会想欺负一下这个老跟自己对着干的弟弟。
　　现在听到姚辰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不超过一个月的家伙居然连家也不回，李明宇就本能地反感那个跟他抢姚辰的家伙。
　　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心理，李明宇对尚未谋面的杨思远的好感度已经暴跌至负值；同时李明宇决定，有必要要加强和姚辰同学的交流了。
　　
　　第七章
　　尽管李明宇打定主意要加强和姚辰的交流，可他一直也没找到什么机会--就算有机会他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好。
　　李明宇日益焦躁的目光姚辰反正是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在杨思远的中介作用下好不容易跟班里的男生混熟（关键是把人和名都对上了），现在天天乐不思蜀，放了学也不急着回托儿所，跟班里那帮同样精力过剩的男生打球打到老晚。
　　相处时间的减少使李明宇的焦躁渐渐升级为隐隐的愤怒，并日益有爆发出来的意思。
　　托儿所的其他六个人本能地看出李明宇情绪不对，却不知道原因，只好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哪天踩到地雷。
　　这种诡异的状态一直从初一上学期延续过寒假，进入下学期。
　　
　　李明宇的愤怒到达一个临界状态是在初一临近期末的某个周五中午。
　　
　　那天饭快吃完的时候，姚辰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所长：冯叔叔，周末我有一同学过来玩，能让他住这儿吗？
　　所长还没开口，陈龙就在一旁挤起眼睛：呦~咱小八能耐了啊！怎么，带女朋友来啊？
　　姚辰亮出拳头在他鼻子前晃晃，从牙逢里挤出一个字：滚！
　　陈龙立刻滚到关野身后躲着。
　　姚辰又看着所长问了一遍：行吗？那人是我们班班长，男的，就是市里的。
　　所长已经习惯了这几个小子瞎闹腾，只笑眯眯地说：可以啊，只要不把我屋子拆了就行。说完就收拾碗碟去了厨房。
　　倒是所长夫人饶有兴致地追问着：哎，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杨思远。宋朝凑过来八卦，人家可是老师面前的大红人啊！我们班主任每天都得在我们班夸他两句。
　　哎？所长夫人越发好奇，长的什么样？
　　我们班一半的女生都暗恋他哪，您说怎么样吧。
　　宋朝郑重其是的样子让所长夫人笑出了声：还暗恋呢，才多大点的小鬼啊！
　　一帮小鬼立刻哇哇乱叫，强烈表示自己不是小鬼。
　　只有李明宇一直坐在一边不吭声。
　　午休的时候，李明宇打了个电话回家，大意是周末想好好复习，就不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了，这星期不回家了。
　　李妈妈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儿子一心学习是好事她应该鼓励，于是也只好忍痛同意了。
　　结果那个星期五的傍晚，宋朝背着装满衣服的大包孤独地回了农场，幽怨的叹息经久不散。
　　
　　晚上，姚辰被所长勒令离开客厅的电视去睡觉的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姚辰打着哈欠摸进寝室，发现李明宇也还没睡。
　　恩？很晚了，你还不睡啊？姚辰揉揉眼睛，眼睛酸的厉害，一碰眼泪就下来了。
　　李明宇捧着本简装版《基督山伯爵》靠躺在床上，听到姚辰问话，抬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姚辰耸了下肩，往梯子上爬去：我不管了啊，待会儿你关灯啊。
　　姚辰。李明宇闷闷地开口。
　　姚辰停了下来：怎么了？这么正经叫我名字？出什么事了么？
　　李明宇不答反问：你那个同学要住过来？
　　姚辰干脆离开梯子，一屁股坐到李明宇床边：是啊。阿远说反正要复习，不如干脆跟我一起复习，还能躲掉他老妈的唠叨呢！
　　李明宇哗哗地翻着书，哦了一声。
　　哎，姚辰推推他，满脸好奇的样子，你小子这星期怎么不回去啊？不是说你妈已经买好吃的等着你了嘛。
　　李明宇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翻书。
　　姚辰无所谓地撇撇嘴，起身爬回自己床上去了。快睡着的时候，姚辰呻吟似的招呼了一声：明天早上喊我起床啊，我要下楼接阿远！
　　李明宇啪的合上书，翻身关了日光灯。
　　
　　李明宇不喜欢杨思远。
　　迟钝如姚辰都感觉到了，为人细致的杨思远自然不可能没发现。
　　实际上，不论是半冷不热的态度，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是阴森森的目光，都让杨思远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这个初次见面的男生。
　　不好意思啊，阿远。姚辰拉着杨思远小声地道着歉，不自觉地挠乱了头发，眼睛还不时瞪向坐在不远处的李明宇，阿宇平时不这样的。
　　没关系。杨思远温和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微笑着帮姚辰弄服帖了头发。
　　李明宇猛地站起来，冲出寝室，嘭地一声摔上了门。
　　他......生气了？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他了啊？杨思远有些担心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动的门，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姚辰也莫名其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别管他，我们继续。你刚才说这道题的辅助线是怎么画来着？
　　杨思远从他手中接过笔，又是一脸温和：是这样的......
　　
　　李明宇这一出去就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回来。
　　进托儿所的时候，所长夫人刚端最后一道菜上桌，见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宇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多汗啊？
　　李明宇望着寝室紧闭的门，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面上却还是轻声细语地答着所长夫人的话：我没事，刚才出去跑了两圈。
　　所长夫人没看出什么问题，一边盛饭，一边说：小宇啊，帮阿姨叫那两个小鬼出来吃饭吧，都闷在里面学习了一上午了。
　　李明宇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去喊人吃饭。
　　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正谈笑风声：姚辰不知道在说什么，两只手比画着，脸上是朝阳一样灿烂的笑；杨思远撑着头听着，栗色的眼睛弯出漂亮的弧线。
　　一瞬间，李明宇的心抽了一下，一股浓烈的酸涩疼痛的感觉从身体内部泛到鼻腔。
　　他僵在门边，左手紧紧捏着门把，关节泛白，整个人动也动不了。
　　所长夫人看饭盛好了李明宇也没把人叫过来，有点奇怪，一回头，看见他正愣在门边。她颇为困惑地问了一声：小宇，你怎么了？
　　李明宇浑身一震，捏着门把的手松了。
　　姚辰听到所长夫人的召唤，欢呼了一声吃饭喽，拖着杨思远就奔饭桌而去。经过李明宇身边时，姚辰冲他做了个鬼脸；杨思远则是礼貌地冲他笑笑。
　　李明宇看着他们牵着手跑过，梦魇般轻声问自己：是啊，我怎么了？
　　
　　第八章
　　姚辰又恢复和李明宇冷战关系了，原因是李明宇对他死党杨思远的不友善态度。
　　冯氏托儿所的各位已经见怪不怪，懒得理那两个说吵就吵说和就和的家伙，各自抱着课本习题忙着应付考试。
　　但过了几天，大家就发现情况不太正常了：在初一将近一学年的朝夕相处中，姚辰和李明宇每次有争吵发生，总是以第二天李明宇的主动示好道歉告终；而这一次，李明宇的状态显然有问题--不但不去道歉，反而处处躲着姚辰；看到人也不打招呼，一脸的恍惚。
　　白枫他们有些担心，犹豫了几次，还是趁姚辰不在的时候找上了李明宇。
　　白枫皱着眉看着抱着本《几何》半天没动弹--连一页书都没翻过--的李明宇，小心地开口询问：阿宇，你不要紧吧？
　　李明宇模模糊糊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离开书。
　　白枫没折地回头向一边的后援团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搞不定，要求换人。
　　宋朝摸摸鼻子过来，难得严肃地接过了重担：阿宇，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啊。出什么事了吗？还是小辰他......
　　李明宇的身子明显晃动了一下，却还是不作声。
　　宋朝猜大概这次是姚辰那小子犯事惹恼了李明宇，再想想这些天姚辰满不在乎的样子，立刻为李明宇摇头长叹：你也知道小辰那个破性子，就是缺根筋。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李明宇抬头看他一眼，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总算是开了金口：不关他的事......是我有些事，想要一个人想明白。谢谢你们了。
　　李明宇死气沉沉的声音让大家越发担心，但既然李明宇说了是私事，他们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好摇摇头，一个个散了。
　　
　　李明宇的不在状态并没有妨碍他在期末考试继续保持全年级前三的排名，而姚辰那个天天往外跑的家伙也在杨思远的帮助下基本搞定英语坐到了校内第六把交椅。
　　于是暑假开始时，姚李两家的家长为示鼓励，各自添置了电脑一台。
　　姚辰兴奋地上窜下跳，立刻跟杨思远借了几张游戏光盘回来，天天霸着电脑撕杀--可惜，此人是个游戏白痴，永远完不成任务过不了关，玩个《大航海》都能生生饿死在海上，而不远处就是温暖的港湾。
　　李明宇则是在不停地上网。
　　那个星期五自己的反应让李明宇很困惑：他认为姚辰是朋友是死党是兄弟，可一般人会因为自己的兄弟跟别人亲近就受不了吗？之后他故意躲着姚辰就是想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可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想死了也没用。
　　班里有人说网络是个好东西，你想知道什么都能从上面找到答案。
　　李明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端坐在电脑前，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找答案，只能一个网站一个网站地逛，碰运气。
　　那时候的李明宇还单纯的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农场那么个相对封闭的小地方从来没有谁会想起来说这个；同寝室的或同班的同学要说也是说哪个女生怎么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嘲笑一下某个男生比较娘娘腔。
　　所以，一个暑假过去，李明宇依然时不时一脸茫然地发一下呆。
　　
　　初二开学的时候，三中终于把新教学楼搞定了。烟花炮仗噼里啪啦扰民了半天，校长大人保持着蒙娜丽莎的微笑，示意流放人员可以返京了。各班领旨谢恩，然后在班主任带领下开始打扫充满甲醛的教室。
　　姚辰的新教室在三楼，同年级的班级只有隔壁的十班。打扫间隙，白枫陈龙等人抽空上来，握着姚辰宋朝刘大关五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兄弟们，我们终于回来了啊！
　　宋朝感动地拍拍陈龙的肩，满脸欣慰：既然改过自新，你们就还是革命队伍里的好同志啊！党和人民欢迎你们！
　　李明宇是被白枫硬拖上来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表情还是很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