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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买韶光易上——by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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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简现在还小,你就跟他住一间屋,待到阿简大些再给你们分房。”

阿泓低着头,眼角余光瞥了眼一边傻乐的段简,轻轻地嗯了声。

3、学做家务

段娘子买人回来就是要帮忙干活的,当即带着阿泓熟悉家里的摆设,厨房灶具怎么用,扫帚抹布放哪里,阿泓一一记下。

天刚擦黑,段娘子做好晚饭,吩咐他:“阿泓,将饭菜端出去。”

天气热起来之后,段娘子在院中摆了桌子,改在外头吃饭。今天的菜是一小碟煎鱼和一碗时蔬,段简面前多摆了碗蒸蛋。

按理说阿泓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还得在一旁站着伺候段娘子跟段简,但是段简却不干了,段娘子拗不过他,倒是阿泓好说歹说才敢坐下来,屁股只碰到椅子边缘坐着,随时准备站起来。

阿泓低头扒饭,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乎的米饭,吃得很香。段娘子见他光吃饭不夹菜,夹了条小煎鱼放进碗里,“别光吃饭,吃点菜。”既然买回来了,他们不是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段娘子也不是那种苛刻的性子,做不出随便打骂虐待的事情来。

段简挖了一大勺蒸蛋递到他碗里,“阿泓,吃!”

阿泓端着碗,局促不安地看着段娘子。

“吃吧,这就是你的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直到段娘子发话,阿泓才敢继续动筷。

吃完饭,阿泓抢着收拾了碗筷,段娘子又吩咐阿泓把灶间温着的水舀到桶里,兑上井水给段简洗澡。木桶足足有他半个那么高,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兑了一盆温水。

段简乖巧地坐在木盆里任搓洗,阿泓人小力气也小,不怕他笨手笨脚把段简弄疼了,只要小心别让水进了眼睛。

等阿泓也洗完澡,天色彻底黑下来,段夫人带着阿泓铺好床,叮嘱他看好段简就出去了。

而段简兴奋了一天,很快就睡过去,手却攥着阿泓的袖子不放。

阿泓在黑夜里睁着眼,握紧拳头对自己说,既然老天没有收回他这条命,那么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努力活下去。

第二天,林阿姆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了套小儿子的旧衣服给阿泓换上。段娘子打发阿泓出去看着段简,林阿姆趁机和段娘子建议先把人关上一段时间,磨一磨性子,免得回头跑了。

窗外,段简寸步不离跟着阿泓,段娘子收回视线,说:“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就算跑了,他在这无亲无故的,饿也饿死了。”

“我听说回仁堂的蔺大夫医术厉害得很,尤其是治疗伤疤这方面,在罗城是数一数二,要不请来给阿泓瞧一瞧?”

段娘子却拒绝了:“这事不急,还是等大一些再说。还有,这事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阿泓是在西市大街上买回来的,别说是官府里带出来的,免去没必要的麻烦。”说着换了衣裳,叫阿泓到厨房去拿竹篮,随她出门买菜。

“夫人放心,这事我省得,就连我家里那口子都不清楚。”

留下林阿姆暗自纳闷,这伤疤不是年纪越小越容易治么?等到年纪大了,伤疤久了,想要治好就千难万难。不过治或不治都是主人家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帮佣,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就别管。

阿泓第一次被允许出门,一路上低着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紧跟着段娘子。

菜市离得很近,走过两条巷子便是,现在是出门买菜的时候,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挎着篮子的实子,也有一些做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相熟的邻里注意到跟在段娘子身后的陌生小孩,纷纷凑上前打招呼。

“真是个俊俏的孩子……呀!”一名妇人笑盈盈地说,正好这时阿泓转过脸来,脸上掩盖不住的伤疤吓得她失声惊呼。

阿泓身子瑟缩了下,眼神躲闪,头几乎垂到胸口。

不管哪里都不缺乏好事者,不用半天,整条大街都知道,街头那个段家,就是死了丈夫的那个,买了个脸上带疤的丑小孩回来给儿子当童养媳,往后好几年,阿泓出门时仍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那就是段家买回来的丑八怪云云。

散播消息的那人最后还说:“啧啧,不看那疤,却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不然也轮不到段家买了去。”

段娘子却像没听见背后的议论声,在一鱼摊前停下。鱼贩热情地招呼:“夫人来条鲫鱼?今天刚捞上的,新鲜得很!煮汤清蒸都适合!”

“称条好的。”段娘子转身对阿泓说,“鲫鱼要选身子扁,上黑下白,鳞片要圆要大,尾鳍有力,这样的鲫鱼肉嫩,才是最好的,记住了么?”

阿泓脑子里想的却是,鲫鱼味甘、性平,食之平胃气,调中,益五脏,夏月热痢可食之,多益……突然听到段娘子问话,马上回过神答:“泓……阿泓记住了。”

“夫人真是持家有方,这条鲫鱼你看如何?这就给您扎好咧!”

夏天新鲜瓜果多,段夫人一样一样地说过去,教阿泓如何挑选,阿泓都记在心里,仔细与脑子里所学一一对比。他学习的都局限于书本之上,很多并没有真正见过,祖父总说他年纪还小,等再大些才让他进药房,只是这一天却再也等不到了……

回到家门,先去隔壁相熟的大嫂家里接了段简回来,段简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是阿泓刚回到厨房放下篮子,又被段娘子叫去看她如何杀鱼。阿泓力气小,摁不住挣扎的活鱼,反而容易被刀割伤,段娘子让他在旁边看着学。

几年时光,已经让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夫人变成如今的利落能干的妇人,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经出现浅浅的鱼尾纹,手指也长出薄茧,跟银钱相比,面子跟矜持都不值得一提了。

“鲫鱼用来清蒸味道最美,但是要去掉腥味,下锅前在鱼腹内外抹些黄酒能去腥。蒸的时间不能过久,不然肉就变老没有鲜味,蒸的时候要盖好,去掉水汽。”段娘子一面说,一面指挥阿泓生火。

生火对阿泓来说轻车熟路,以前在家的时候,生火煎药这些事情都是他在一旁打下手。

见他比想象中能干,段娘子对此十分满意。

用过中饭,段简因为小身体发育的需要,打着哈欠被段娘子送上床睡他的午觉。阿泓则被段娘子吩咐跟着她学绣花。

他从没碰过这些针线活,拿着针线根本无从下手。段娘子教他最普通的平针,他费了老大工夫才在布上歪歪扭扭地绣出一个圆,扎破的指头将白布染得血迹斑斑。段娘子眉头皱得死紧,最后还是叹气让他跟着自己学打络子,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4、新的生活

转眼间,阿泓在段家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每天天一亮,他就要起来生火做饭,没过多久段娘子也起了,在段娘子指点下,阿泓如今做饭的手艺渐长。全家最后一个起来的是段简,这时候阿泓要回房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一家人用早饭。

挑水洒扫浆洗衣物这种重活有林阿姆来做,但是段娘子要求阿泓也跟着动手,通常一忙就要忙上一个上午。

待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就由段娘子领着他出门买菜。

用过中饭,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就到了,阿泓努力了三个月,终于能够绣出一朵花来,虽然针脚参差不齐,好歹也能认出是朵花了,让段娘子觉得自己的教导总算没白费。

段简午睡起来之后,就将阿泓的时间完全霸去,这也是阿泓最轻松的时候。段简听话得很,可以安静地在院子里揪着朵花呆上一个时辰,也可以捡几颗小石子掷一个下午。除此之外,段简还会教他玩各种游戏,像打马,双陆,掷骰子,打叶子牌等等等等,真不知道段简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了,这些游戏都要背着段娘子才能玩。但阿泓不知道的是,暗地里段简却是用贪婪的目光偷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他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混子,唯一能够管束他的老娘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终日沉溺酒色,直到被所谓的红颜知己骗走最后的房产之后,窝囊潦倒死在街头,只有阿泓不离不弃陪他到最后,想到平日里对阿泓非打即骂,百般不顺眼,而他弥留之际才悔恨醒悟,如今能够重头再来,怎能不让他格外珍惜。

“阿泓。”段简朝他跑过去,将手里的花塞进阿泓手里,“送给你。”米粒大的嫩黄花朵被他卷成个圈,有段时间女子与实子都喜欢用鲜花来当耳环,显得素雅大方,尤其是一些买不起首饰的穷苦子女。

阿泓一怔,他本想说自己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戴花的,刚要开口却想到,现在自己已经是实子了……伸手摸摸耳朵上刚长好不久的耳洞,阿泓低声说:“谢谢弟弟。”

夏季走向尽头,田地的稻子进入可以收割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段家的租户如往年一样将收好的稻子一筐筐地送到县上,段娘子核对数量后,留下自家明年的口粮,余下的直接送到林阿姆的丈夫受雇的满记粮店。

收到银两,段娘子估算了下余钱,托林阿姆找来工匠,在院子当中砌起一道高墙将宅院一分为二,中间只留一道小门,把前院的房间打扫出来,用于租赁。很快就有外商上门签了三个月的合同。

罗城与隆京距离其实不远,但中间被高山阻隔,山高且峭,连绵不断,只能向东三百里绕过高山,在晏城换水路北上。曾有任县令想着造福一方民众,组织大伙从山中挖出一条通道,但往下挖了一丈深的泥土后发现底下全是坚硬的岩石,除非用威力巨大的火药炸开,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路,也因此罗城成为走南闯北的商人途中休憩的地方,街上客栈酒馆林立。

段家宅子虽然与县中繁华地段离得远些,却离南城门很近,方便那些客商运货验货,空出的房间跟庭院还能当仓库,很受过往外商青睐,再加上行走在外的多是单身男子,而只要多付些银两给主人家还能提供饭食和浆洗衣服,方便又实惠。

阿泓做完原本的工作后,还要额外多做些饭菜送到前院,再顺便将每日换洗的衣服收上来,衣服要当天洗好,第二日送回去,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天气渐渐冷下来,阿泓的手指头整日泡在冰凉的水里,从未听过他抱怨一声,最后就连林阿姆也看不过眼,经常帮他洗些拧不动的大宗衣物,对此阿泓很是感激。

段简舍不得阿泓受苦,跑去找自己老娘发脾气,段娘子平日里虽对儿子疼爱有加,以为儿子是抱怨阿泓没时间陪他玩,便说:“你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了,不能整日这么疯玩,我看现在就把启蒙的书经找出来,等到开春就送你上书院去。”段简一听,立刻蔫了。

段简掳袖子要帮忙阿泓洗衣服,说是帮忙,帮的尽是倒忙,院子里淌了满地的水,阿泓只能哄着他说:“弟弟先到屋里坐会儿好不好?我很快就做完来陪你了。”

段简更郁闷了,讪讪地坐在一边看。

等到天再冷一些,阿泓十根手指上长了冻疮,口子裂得一道道鲜血,段简说什么都不肯让阿泓碰冷水,暗中埋怨自己老娘心狠。

段娘子挽起袖子,双手浸在盆里,刚打上的井水还冒着白气,边揉搓着衣物边说:“你爹走之后,我们家没了生活来源,用不起仆人了。这十指连心的痛,娘亲尝过,知道有多痛。也想过不再做这种粗活了,但是如果自己不做,又能换谁来做呢?往后每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厅堂桌子上有膏药,阿泓你拿去,每天早晚抹一次,不出十天就能好了。”

一席话说得段简无地自容,他怎么就忘了,父亲死后,是娘亲一手撑起了这个家,还要照顾年幼的自己,现在他竟然因为心疼阿泓就埋怨娘亲不近人情,简直太混账了,连阿泓都比不上,枉他还是个成年人。

“娘亲,我错了……”段简羞愧。

段娘子不再多说,此后几天,洗衣服的活都被她接下来,等到阿泓手上痊愈,又将洗衣服的活抢了回去,而段简也不再一边咋咋呼呼,有点沉稳的模样了。

似乎突然一夜之间,窗外落了厚厚一层白雪。借住的客商赶在过年前回家去,阿泓的工作减轻不少,习惯了忙碌日子,清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段娘子就让他整日跟着自己绣花。

天气越发寒冷,屋里燃起火盆,人也被烤得懒洋洋的。

段娘子搁下剪刀,咯哒一声脆响,阿泓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他手里还捏着绣花针和绷子,竟然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看段简,早就在身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睡得香甜,热乎乎的像个小暖炉。

“让我瞧瞧,绣得如何了?”

阿泓涨红着脸将绷子递过去,他是真没有绣花这方面的天赋……

段娘子忍了又忍,还是勉强夸奖说:“绣得比之前有进步,起码看得出花是花,叶是叶。”只是这花瓣大小不一,叶子也歪歪扭扭。

时间还长,慢慢教,总会好的,不求多精巧,最起码能拿得出手,段娘子安慰自己。

“今天就先学到这儿吧。”段娘子取出昨日买的红纸,裁成一张张巴掌大的方块,开始教阿泓剪窗花。

先从最简单的花样学起,阿泓学得很专注,很快剪出来的纸花就有模有样,不一会儿手边就叠了一沓。

睡得正舒服的段简觉得脸上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过来,原来是剪纸的纸屑落到他的脸上。这一觉睡得他口水横流,脸上还粘着红色碎纸屑,惹得段娘子直发笑,“阿泓去拧个帕子给简儿擦把脸,瞧这脸花成什么样了。”

段简挠了挠脸,指头上湿漉漉的,沾了零星红屑,难得地害臊起来,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说出去没脸见人了。

阿泓很快打了盆温水回来,边给段简擦脸边哄:“弟弟抬头,乖,很快就好了。”

……段简恨恨地在心里想,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5、准备过年

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备年货。每年这时候,乡下的租户都会送来新鲜的鸡鸭鱼猪等等。段娘子正说着也该到时候了,门外就传来拍门声,伴着浑厚的汉子嗓音:“段娘子在家吗?”

段娘子让阿泓去开门。门外台阶下停着一辆独轮木车,不大的车上装着满满的东西。

车旁站着个憨厚矮壮的汉子,敲门的是个十来岁的浓眉大眼的少年。

“咦?”少年有些惊奇出来开门的是阿泓,但对他脸上的疤痕只是略过一眼就挪开视线,显然是事先就被反复叮嘱过了,“段夫人在家么?我的姆妈是这里的帮佣,你叫我阿青就行,我今天是和二叔送年货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说话。”段娘子在后面叫道。

阿泓侧身让出道路,阿青和他二叔一起合力将独轮木车推进院里。

段娘子换了身衣服出来,“林大叔,今年也是这么早,家里都还好么?”

林大叔咧嘴一笑,“托夫人的福,今年收成好,家里都好,这都是送来给夫人的年货,都是自家养的,送来给夫人尝尝鲜。”

车上用竹笼装着几只活鸡活鸭,旁边挂着五六条用草绳穿着的大鱼,扎成捆的腊肉腊肠,和用木盆扣着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木桶。还有一些新鲜蔬菜,这在冬日里比肉还难得。

不用段娘子吩咐,林大叔和阿青熟门熟路地将年货卸下,鸡鸭连笼子一起放在厨房后面,鱼和腊肠分开挂在檐下,那个扣着的木桶里装的是炸好的大块方肉,和蔬菜一起堆在灶头上。

阿青跑进跑出好几趟才把东西都搬进厨房,正在门口擦着汗,阿泓送来两碗热水,“两位请喝点水。”

林大叔呵呵笑着谢过接住水碗。

阿青边喝水边盯着阿泓,他就是姆妈说的那个童养媳么,脸好小,皮肤好白。出门前姆妈千叮万嘱,还以为是个大丑八怪呢!要是没有那道疤的话,他长得可真好看,比隔壁家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兰花儿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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