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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买韶光易上——by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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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嘶……我的鼻子……”拐子暴跳如雷,血流满面的模样加上扭曲的表情,可怖极了,“别让我抓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给我出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崽子,量他怎么跑也跑不远,拐子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凶神恶煞地搜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段简可是个披着小孩外皮的成年人,这附近的路况他比拐子还要熟,三下两下暂时甩脱了对方,找了个隐蔽角落躲起来。那角落很巧妙,正好形成个只容小孩子蹲进去的空隙。果然没过多久,那拐子就跟上来,一边骂一边仔细搜索。

段简屏住呼吸,直到拐子走远了,才慢慢地摸出来,往家里的方向拔足狂奔。

一面跑一面还要注意避开行人,段简好不容易回到家门口才松了口气,看到大门紧闭才知道娘和阿泓都出去找他没回来,他怕与两人错过,就蹲在台阶下面等。

冷风呼啸着往他脖子里钻,冻得他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就在他快要冻得睡过去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阿泓。

那种失去亲人的恐惧,在阿泓抱住段简的时候终于完全爆发出来。

“别哭,阿泓别哭。”段简对突然嚎啕大哭的阿泓完全束手无策,成串成串的眼泪滚落下来,灼热到他心也跟着疼。段简站直身子,小手捧着阿泓的脸,眼泪怎么都擦不干,他干脆笨拙地伸出舌头舔掉他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眼泪却越涌越多。

被两人无视的阿青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里却隐隐有些羡慕,只是这种情绪过轻,他自己都没察觉。

两个孩子在这里抱头大哭的时候,另一边段娘子找不着儿子已经急疯了,若不是林阿姆扶着,恐怕早就支撑不住。

林阿姆劝着:“夫人还是回去休息一会,您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保证,一有消息我们就立刻通知您!”一边拉着段娘子往家里走。

段娘子被强行送回来,刚走到巷口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我好像听见了简儿的声音……真的是简儿!简儿!”

段简一抬头就看见他娘像只护犊的母虎一样冲过来,把他从阿泓怀里夺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迭声叫道:“我的简儿!”

段简被他娘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突然间又被拉出来,段娘子高高扬起的巴掌却舍不得落下,转而扯过旁边的阿泓,啪啪地甩了两巴掌,阿泓的脸上立刻出现两个鲜红的掌印。

气急败坏的段娘子边打边骂:“不是让你看着简儿吗!你把话都当耳边风了是吧!若是简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你!你给我跪到天亮!”

阿泓像是被打懵了,呆呆地跪在原地不动。

“不要打阿泓!这不关阿泓的事!”段简大急,连忙拉住段娘子大喊。

这么冷的天,跪在门外一晚上,肯定冻死了,段简想也没想,抱着他娘的大腿噗通跪下来。

段娘子气急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林阿姆一把托住段娘子,“快!扶进去!阿东你赶紧去叫何大夫!”

8、束修和租客

段娘子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大夫说是积劳已久,需要慢慢调养,光是一天一副汤药就花了不少银子。

大小家务全由阿泓一人扛了下来,还要细心伺候段娘子,言行举止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一点儿差错。落在段娘子眼里颇不是滋味,最终这事就这样轻轻揭过。

开春之后,段简就七岁了,到了启蒙的年龄,段娘子卖掉出嫁时戴过的一副银镯子,给段简交了上学的束修。

春去秋来又一载,一眨眼,一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灶头上煨着粥,阿泓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剥豆子。剥完一篮豆子,看看时间差不多,阿泓收起豆子,熟练地起锅生火,烧好饭菜后先给房里的段娘子端去,再匆匆出门给学馆的段简送饭。

学馆午休时会供应简单的饭菜,但每月要额外多付米资,段简也几次抱怨学馆里的饭菜难吃,段娘子算了下,还是家里做好饭菜送过去比较划算,段简趁机要求阿泓陪他在学馆用饭。

天气逐渐炎热,阿泓却顾不得停下脚步擦汗。另一边,在学馆门口苦苦等待的段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阿泓的身影出现赶紧迎上去,边接过饭盒边抱怨:“阿泓你今天好慢!”

学馆食堂里人走光了,空荡荡的大堂里就剩他们俩,阿泓一边摆菜一边解释:“前边街上突然堵了好多人,我绕了些路过来所以才迟了。”段简拾起袖子给阿泓擦汗,被他避开了,“别弄脏了衣服。”

只有简单的两道小菜,肉少得看不见,段简主动将还算大颗的肉粒挑进阿泓的碗里。

吃完后,阿泓收起碗筷,像往常那样说了句:“弟弟要用功读书,我回去了。”

段简目送阿泓离开,才转身回去。对他这个成年人来说,学堂启蒙的知识实在简单又无聊,上辈子他没想过考取功名,这辈子亦然,上学只是为了不辜负段娘子的苦心期待罢了。学堂的夫子却夸过他天资聪颖,饶是他这样厚脸皮的人也不禁汗颜。

段娘子算完这月账本,叹了口气。

今年她又找工匠将后院的一间屋子单独隔出来,打算用作短租给过往旅客,三五日,一两旬,多少也是笔收入。

这次的租客是个据说准备上隆京投靠亲戚的单身实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

段娘子原本不太想租,因为她总看这个实子总觉得不太对劲。那实子自称夫家姓穆,身上穿着绫罗衣裳,只是颜色稍旧,身上佩戴的首饰虽然款式过时,但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样貌也过于艳丽了些,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风韵,实在不像是正经人家。

段娘子留了个心眼,故意把房租提高了几钱,对方却一口答应下来,当即付了半个月的房钱,看在钱的份上,段娘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住了下来。

这天学堂放旬假,段简从外面回来就找阿泓。平日里阿泓不是在厨房忙碌就是在院子忙碌,除了买菜就很少有出去的时候,现在也不例外。

段简转了圈,在前院里找到阿泓的时候,他正在晾晒衣服,紫色的,粉色的,黄色的……各色衣裳挂了整整一面墙,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胭脂粉味。

“阿泓,送给你。”段简递过来一段花枝,朵朵花瓣鲜丽饱满,看出来是精心挑选的。

对于段简经常送他各种花儿或其他小玩意,阿泓其实有些苦恼,他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段简的好意。

“弟弟,你的袖子怎么了?”阿泓一眼就看到段简袖子上的破口。

段简抬起手来看了眼,满不在乎地说:“刚才爬树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下。”

“弟弟你怎么又去爬树,这太危险了!”阿泓一听眉毛就皱起来,一边念叨一边让他将外衣脱下来,“我先给你补补,不然夫人见到又该说你了。”说着将衣服收好就径直回后院,将段简和花枝抛到身后。

段简挠挠脑袋,阿泓真是越来越像他娘了,一样的唠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人都走了,段简正想扔掉手里的花,身后传来个期期艾艾的声音:“哥哥,花花……能不能给我?”

段简听阿泓说过,隔壁屋子里住的是带孩子的单身实子,但他平时里上学早出晚归,对方两母子也深入简出,所以并没有见过他们,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反正阿泓不要,他也准备扔的,段简大方地将花枝递给那孩子,“喏,拿去。”

小孩子眉目精致,拿到花枝后笑得很开心,露出右边脸颊一朵浅浅的酒窝,“谢谢哥哥!”说完像是怕段简反悔似的,抓着花枝转身就跑了。

段简却在想,这孩子看着似乎有些面善,原地想了会儿也回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不再管它。

那孩子拿着花枝跑回房,扑向桌边的人,“阿姆,花花!哥哥给的花花!”

银珠从愁思中惊醒,看着乖巧的儿子,悲从中来,伸手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这天做完活,林阿姆走之前和段娘子提了个醒,她家新搬进来的这个租客,似乎昨日夜里出现在西市大街的红凤巷,还闹出点动静。

红凤巷是什么地方,大名鼎鼎的三凤馆就坐落在红凤巷里,占了整整半条街,那里的店子,做的都是男人的生意。

段娘子愈想愈不安,她这里是要长期做生意的,不能因为才住进来几天的租客败坏了名声,当即就从柜子里取了些银钱,要与对方清算房钱。

还未到门前,屋里就传出争执声。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银珠,你也别痴心妄想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尖利道。

“银屏,我已经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求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求你帮这个忙。”另一个声音苦苦哀求。

“情分?”银屏嗤笑一声,“我们这些人还谈什么情分。”

房里沉寂了片刻,银屏才幽幽说,“我今日能出来见你一面,也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了。”

“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孩子,他还那么小……”银珠哭泣道,混着儿子焦急的声音,“阿姆不要哭,不要哭……”

“你当初出了那个门,就应该知道没有回头路了。”良久,银屏才轻声说,“留下来是死,出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何必再拖多一条命……”他们三人曾经是三凤馆那年的头牌,勾心斗角彼此陷害才爬到那个位置,银珠被赎后就杳无音讯,银盒死了,就剩他自己挣扎地活着。新人一年比一年娇媚,而他已人老珠黄,只是等死罢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穆大爷的确每年都会来罗城,现在就住在馆里,昨晚赶你走的也是他。”

银珠怔怔地说:“为什么……即使厌倦了我,但锦华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不管……”眼泪一串一串,晶莹剔透像珠子似的,当年被送进馆里的时候他哭成了泪人,妈妈第一眼就给他取了银珠这个名字,点过他的客人也喜欢他这幅梨花带雨的娇弱,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也依然不减当年风采。

银屏见他依然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叹气说:“我就在馆里,你没事还是别来找我了。既然出了那个门,想想有什么别的法子活下去吧,别回来了。”

9、有人跳河呀

两人的对话,门外的段娘子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觉得手里的银子也跟着肮脏起来。银屏前脚刚走,段娘子后脚跟就进门,开口就是要银珠母子俩立即搬走。

银珠不断哀求,甚至不惜跪下磕头,模样可怜极了,段娘子硬起心肠别过头说:“不用说了,你们今日必须搬走,这几天的房钱我也不收你们的了,银子退回给你,你们另外找住的地方吧,我这地供不起你这样的人。”说着喊来阿泓,让他看着银珠,一定要今天就搬。

阿泓不敢违抗,何况是盛怒中的段娘子,见银珠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只好亲自动手替他收拾起行李来。

锦华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欺负阿姆的都是坏人,一边紧紧地护着自己阿姆,一边狠狠地瞪着阿泓。

“那个,衣服我替你收拾好了……”阿泓不知该如何开口让对方离开,想要去扶他起来,不料锦华突然扑过来抓着阿泓的手就咬,那股狠劲几乎咬下来一块肉。

阿泓吃痛,连忙用力甩开锦华,只见虎口上一排深深的牙印,不断地渗出鲜血。这时银珠突然站起来,也不接行李,拉着锦华的手就走。

阿泓追上去,“哎,你的行李……”

银珠置若未闻,他走得极快,也不管孩子能不能跟上脚步。

阿泓没法,转身回去告诉段娘子。

听完后,段娘子皱眉,这事要传出去不知道会被邻里误会成什么样子,只能让阿泓将他们的行李先收起来。

学馆下了课,段简拒绝同伴玩耍的邀请,回家经过一处石桥时,只见桥上桥下乱糟糟的,许多人挤在桥头,还有人大呼:“跳河了!有人跳河呀!”

衙役和仵作很快就赶来,分开众人,岸边躺着个人,脸用白布盖住了,边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嘤嘤哭泣着喊阿姆,可是他的阿姆再也不会回应自己了。

人群里有人叹气,造孽啊这是,丢下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活。

衙役开始询问起路人死者身份籍贯,被问到的人纷纷摇头说不认得,正议论着,闹哄哄地又来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银屏。

银屏三言两语就跟衙役谈好,拉过锦华,说:“从今之后你就跟着我吧。”

有人认出来银屏,有好事者忍不住出声:“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么?”

银屏耳朵尖,朝那人瞟了眼,讥笑说:“有些人说得好听,怎么不见他拿出点银子来接济呀?再说了,无亲无故的,我能赏一口饭吃,就已经是这孩子的造化了!怎么,难道有哪位爷想要发发善心?那我先替他谢过了。您看这孩子模样也好,带回去养个七八年,就出落得水灵灵的,包管大爷您喜欢,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他的阿姆可是出身贱籍,大爷想要明媒正娶回去怕是不行了。不过养来玩玩嘛,也无需计较那么多。就怕是说得好听,却出不起那个钱呀!”一顿话说得那人面红耳赤,还想争执却被同伴给拉着不放。

锦华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有些害怕地缩着身子,连哭泣都忘了。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段简在人群外听了几句,觉得无趣便走了。他念了一天书,早就饿得咕咕叫,只想早点回家去吃阿泓做的饭菜。

第二日,银屏带着人来段简家里将银珠留下来的衣服首饰收走。段娘子脸色难看,银屏刚出门口,就听见段娘子冷硬地吩咐阿泓去取艾草跟盐来,将房间里里外外仔细打扫干净,务必清除掉晦气。

银屏哼了一声,仰着头走了。

那屋子空了几个月时间租不出去,段娘子寻思着,明年段简就八岁了,再让阿泓和他同房已经不适合,索性现在就开始让他们分房睡,空出来的屋子正好给阿泓住。

段简下课回家,对段娘子的决定没有异议,阿泓更不可能反对,于是当晚上就搬了床褥到另一间屋子。

真正到了睡觉的时候,段简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日在课堂上哈欠连天,被夫子点了名留堂罚站。

中午,阿泓来送饭,没在门口看见段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得知是因为课堂上瞌睡被夫子罚站,担忧地问:“弟弟晚上一个人睡不好吗?要不我和夫人说说,今晚搬回来。”

段简捧着饭碗,神情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说:“不用,只是一会儿不习惯罢了。”解释起来太麻烦,就让阿泓误会他是不敢单独睡吧。

学堂的夫子对段简一直寄予厚望,但也看出段简的性子极懒,好在年纪还小心性未定,打算给他拗正过来,这次课堂瞌睡被夫子严厉教训一番,课上罚站不说,课后还要罚抄弟子规五遍。

段娘子不识字,对夫子的话却极为尊崇,于是苦了段简,夜半时分仍在挑灯奋战不止。

抄到第三遍的时候,段简落笔速度越来越慢,字形也慢慢歪斜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低下去,吧嗒一声,墨汁滴落在刚抄好的纸上,把他给惊醒了。

段简懊恼地抱怨一声,这下白抄了。

阿泓停下手里的活计,接过段简手中的毛笔,仔细揣摩段简的笔迹,又在纸上比划片刻,尝试着写了几个字后才落笔。段简一开始还好奇地盯着他看,慢慢地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一脸震惊,太不可思议了,阿泓的字迹,居然和自己有七分相像!不仔细辨认,简直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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