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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买韶光易下+番外篇——by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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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园子一天比一天急躁,自从那天跟连烈分开,他就没有收到过山上的信息,城里的几次暗桩因为全城搜查的缘故不得不藏匿得更深,也就无法传递信息。

如果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追捕的人会追查到他们身上,而他们却一无所知,连避都没法避。

魏园子下定决心,亲自上山去走一趟,这比段简每天混进城去还要危险百倍,他对眼含担忧的阿泓安慰道:“放心,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上山,只要避开军队,就不会有危险。”

和段简不同,阿泓没有劝阻魏园子,因为他知道魏园子只会比段简更固执,为谢家翻案已经成为魏园子唯一的目标与信念了,其实他更恨不得能够自己去替代魏园子。

临走前,魏园子悄悄地对段简说:“如果我有不测,后天没有回来,你就去罗城找个叫银屏的实子,他会帮你的。”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件事先瞒着泓文。”

段简目送魏园子披着月光离开家门,手里紧紧地攥着魏园子给的东西。

87、

魏园子一去就没有回来。

到了说定的最后一天,魏园子仍然没有出现,阿泓坐立不安了一个白天,晚上还是段简强压着他休息,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不住地抚摸着脊背,好不容易才睡去。

阿泓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小时候的事情,魏园子带着他在花园里嬉闹奔跑,一会儿梦见刚成年的魏园子挥着手向家里人告别,骗他说过个三五月就回来,最后却是魏园子血淋淋的的脑袋,被扔在泥泞的地上,沾满泥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吓得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直流醒过来。

窗外漆黑一片,阿泓望着帐顶,过了许久才恢复冷静,侧脸看向枕边的人,手脚都搁在自己身上,睡得很熟。若是往常,一有动静,段简很快就会醒来,但是这几天他每天混进城里打探消息,早出晚归不说,还要时刻绷紧神经,十分耗费精力,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

阿泓缓慢地测过身子,脸颊紧贴段简的胸口,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慢慢地安下心来。

正当这时候,门外响起细微的声音,有人压低嗓音呼唤他和段简的名字,同时有淡淡地血腥味钻进来,阿泓听出是连烈的声音,赶紧推醒段简。

连烈和穆煜的情况不太好,尤其是穆煜,肩头中了一箭,情况紧急他只是将露在外面的箭尾折断,用里衣撕的布条草草地包扎,好歹止住了鲜血直流,但是血腥味仍然透过一层层的障碍透出来。

阿泓不顾段简的劝阻,换好衣服出来,油灯下,三人的脸色都很严峻。

他们带来的信息相当不妙。

剿匪的军队围困多日,带兵的将领是展家的人,而罗老山上的山匪,果然如魏园子猜测的那样,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只不过这支军队是私军,一直都藏匿在罗老山上,光从外表上看,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伙盘踞已久的山匪竟然会是私军,就连魏园子也是进去寨子好几次才发现其中端倪。

事到如今,连烈也不能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实不相瞒,罗老山的军队和我一样,都是谨王的手下。”连烈说,刻意避开穆煜的眼光,事实上,当年若不是谨王派人找上门来出手相助,连胜镖局早就换了新的当家,光凭连烈的母亲一人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而有了谨王的暗中支持,连烈最终才能坐稳镖局,此后,连烈就一直在为谨王做事,利用自己的身份牵桥搭线,打探消息,“对不起,欺骗了你们,甚至把你们牵扯到危险中来。”

段简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这种时候没时间去计较了,而是问:“魏园子三天前说要上山去找你们,你们见到他了吗?”

“罗老山上已经被攻破了,展家设计捉了外出的关林月,逼迫罗山就范,我们趁乱逃出来,但是魏大夫不幸被抓。”连烈黯然,对方砍下关林月的一只手丢进来,罗山目呲欲裂,对方还在叫嚣若是再不开门,下次掷进来的就是脑袋。

连烈跟穆煜好不容易逃出来,穆煜身上带伤需要地方休息,罗城行不通,去了无疑是自投罗网,他们无地可去,魏园子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告诉他们别院的信息,最后还是连烈想起,段简曾经说过,他们家在乡下的农庄附近修了个别院,于是甩脱追捕的人后就赶往这里,没想到会遇上段简他们,还省了冒险进罗城通知他们。

“罗城已经不安全,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如今我们只能铤而走险,带着小元上隆京。”

听见魏园子落入敌人手中,阿泓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段简始终注意着阿泓的情况,当即扶着他靠在怀里。

自玉颜堂出事后,阿泓的身子就不是很好,幸亏他身体底子不错,又有魏园子极力调理,才没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但他忧思过重,一直时好时坏,不能经受刺激。

段简顾不上连烈跟穆煜两人,匆匆丢下句让他们自便,抱着阿泓回房。

阿泓还在挣扎,“弟弟,师叔不能有事,我必须……”

“我知道!我明天就进城去想办法。”段简压着阿泓不让他动,“我会想办法救出师叔的,相信我。”

第二天,段简醒来后,怀里的人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换上往常的装束后出门。佃农已经装好一车新鲜蔬菜,段简熟门熟路地跳上车,佃农手里鞭子一扬,驴子跑动,拉着两人往城里出发。

这一次,顺利进了城支行,段简没有再换上绸缎衣裳去酒肆茶馆打听消息,而是直接往魏园子所说的地方走去。

渐渐地,道路两边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稀落落,青砖白瓦的高墙大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木板跟稻草搭建的矮小棚屋,他这一身佃农打扮走在里面倒是毫不起眼。

魏园子所说的那个名叫银屏的人就住在这里。

段简一路找人打听着过来,终于找到魏园子所说的杂居大院。

里面的人对邻居都十分熟悉,他这一副生面孔突然找上门来,而且还是个大男人,那个中年实子用怀疑的眼光来回扫视,就是不放行。最后还是段简无奈之下,搬出了魏园子的名号,对方才放他通过。

“原来是魏大夫的亲戚啊,这边走,魏大夫就住在高大家隔壁。”中年实子高兴地说,只要不是来抓银屏回去的就好,他们都私底下猜测过银屏是逃出来的,不然不会一身伤地被高大带回来。不管怎么说,银屏已经是高大的媳妇了,他们可不能让外人把银屏带走。

“喏,他家就在这里,这时候估摸着高大出摊还没回来。”说着中年实子啪啪啪地拍起门,“高大家的,开开门!魏大夫的亲戚来了!”

门板吱呀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是沈阿姆啊,进来坐。”

沈阿姆摆手,“不了,家里还有活,我得回去了,这个小哥说是魏大夫的亲戚,找你们家有点事。”

银屏送走沈阿姆,却守着门,不让段简进来。

段简从怀里掏出魏园子给的充当信物的吊坠,银屏脸色一变,闪开身子,“进来说话!”

88、

“你要我帮什么?”银屏开门见山地问。

段简不是没有怀疑过银屏是否可靠,然而他是魏园子指明的人,而且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使了。虽然军队封锁了前往隆京的道路,但商队做生意要往来两地,只是需要官府的许可文书,段简想要银屏帮他弄到许可文书。一开始段简考虑过找李霖良帮忙,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他虽然把李霖良当朋友,却不会全然信任对方,李家当家做主的毕竟是李霖良的父亲而不是他,而且也正因为是把对方当朋友,他不能陷对方于危险之中。

银屏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让段简过几天再来。

“最多十天,十天后我会给你答复。”银屏说,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再过七天,就是银珠的忌日。他将银珠的牌位供奉在法佛寺中,忌日那天,锦珠一定会出现。

袅袅青烟盘旋而上,锦珠上完香出来,路过一处树林,吩咐随行的小厮,“我一个人在外面走走,你们谁都不要跟上。”这是他每次上香后的习惯,随行的几人听话地留在山路旁,无人起疑。

自从当上三凤馆的红牌,锦珠才多了几分自由,能够每年出来给亡姆上香,只是身边必须带着小厮跟侍从,充当监视。

锦珠一人在林中缓步穿行,林木茂密,不一会儿就甩脱了监视的视线,沿着小道返回寺庙后院。

小门旁,银屏等候多时,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很难把眼前之人和当年艳冠全馆的红牌联系在一起。

锦珠面有不豫之色,上山时,他就发现路边慢吞吞地步行上山的银屏,别人也许认不出来,但那熟悉的身影,他不可能认不出。

上完香后,他假装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对方往后院的方向而去,于是在回去的半路上才假装散心,然后折返回来。说起来,这条小道还是对方告诉他的,当初也是对方带着他每年都来给阿姆上香。

“你来做什么?”锦珠恶狠狠地问。

“来给银珠上柱香,我们毕竟相识一场,这一年一年下来都成习惯,改也改不掉了。”

“不需要!”锦珠发觉,再次见到银屏,他根本就做不到冷静,虽然银屏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但他的视线还是一直往他的双腿上瞄。

银屏自然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头掸了掸衣襟下摆,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命大,遇到个好心人把我救回去,双腿打折了还能重新站起来。”

锦珠呼吸一滞。

在银屏的再三追问下,锦珠倒是痛快地承认了他是在给县令之子张琛敛财出谋划策,连张琛勾结陈铎打压本城商户企图并吞的计划中掺了一脚的事情也供认不讳。

当银屏听说他帮助陈铎对付穆家时,再也忍不住,“你身上流着的可是穆家的血!”他没想到,锦珠竟然冷血至此,不择手段帮着外人对付本家。

银屏当年将锦珠接回三凤馆时,就没打算隐瞒锦珠的身份,是以锦珠一开始就知道,隆京穆家的当家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提还好,一提起穆家,锦珠怨毒的眼神使得银屏心里一惊。

“穆家?我恨不得穆家的人统统都去死!”锦珠大笑,“你一定不知道,我那亲生父亲对我做了什么?”

即使是再困苦的时候,银珠都没舍得让自己儿子去做实子,就是抱着有朝一日能够回穆家认祖归宗的希望,而银屏既然答应了银珠照顾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带锦珠回了三凤馆,

却只是收在身边当个跑腿打杂的粗使小厮,从不让他出现在客人面前,等于是变相地保护他不受污染。

等到锦珠年岁增长,遗传自银珠的美貌逐渐展露在众人面前,鸨头虽然心痒难耐,碍于银屏的面子,下手前总是要顾忌三分。

不得不说,银屏一直将锦珠护得很好,但再怎么小心提防,总有疏忽的时候。

彼时,银屏已不是最当红的头牌,对于老恩客的邀约,不像以前那样能够随心所欲地拒绝了,偏偏锦珠扭了脚,无法随行,只得将他留下来。

追求风雅情趣的恩客,邀银屏前往山中别院在那里放纵了三天三夜,等到银屏回到三凤馆,一切已成事实,年幼的锦珠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身子布满青紫,后处更是伤痕累累。

回想起那段往事,银屏面色发白,正是从那时候起,锦珠才从天真烂漫的性子变成现在这般偏激阴狠。没过多久,养好伤后,锦珠的名字就上了三凤馆的花册子,不出几年就取而代之成为三凤馆新的头牌之一。

银屏心中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锦珠嗤笑,“你走之后,当天夜里鸨头就找贵客给我开了苞,而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你和阿姆口中说的,穆家的当家,我的亲生父亲,可笑的是,我阿姆还一直希望他能够把我认回去。”

男人准备离开时,他还有些意识,听见鸨头谄媚地叫着穆老爷,整个人如遭雷击,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扎着滚下床,拽住男人的裤脚,仰起脸问他,还记不记得有个叫银珠的实子给他生了个儿子?

男人那一刻的表情,似恐慌似厌恶,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后他落荒而逃,再也没有踏入三凤馆,鸨头也被封口,所以包括你在内,没有人会知道,穆家的当家竟然睡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亲手开的苞。”锦珠说到这里,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若是我阿姆地下有知,说不定会后悔带我到罗城来呢。”

若是银珠不想着去找穆老爷,而是用留下的银钱好好经营,足够他们姆子过活了,而他也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男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不……不是这样的……”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得多,银屏难以接受。

“我那时候就发过誓,穆家欠我的,日后我必定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锦珠见银屏神情悲恸,相当不屑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没有你自以为是的庇佑,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活得更好。不过,如今我能够攀附上了县令之子,还要多亏你这个昔日头牌的言传身教。不,要是当年你没有把我捡回去,说不定我早就跟着阿姆一起去死了,哪有今日的风光呢。”

“你……”锦珠还想继续嘲讽,却被银屏的眼泪给震住了。他被银屏一手带大,极少见对方流露出软弱的神情,更不用说流泪了。

89、

锦珠被银屏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相当烦躁,“别哭了!”

他对银屏的感情很复杂,阿姆去的时候他还小,留给他的记忆不多,更多的是与银屏相处的时光,然而银屏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把他带回三凤馆也不过是给他一口饭吃而已。起先其他人还会惧怕银屏不敢给他使绊子,等到他们发现银屏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后,那些人跟着胆子大了,对他呼来喝去不说,还把脏活累活都推给他干,而他委屈得不行去找银屏告状,银屏却不管不问。

那时候,他是埋怨甚至憎恨着银屏的,为什么把他带回来却从来不管他,直到他也开始过上倚栏卖笑的生活,才知道银屏想要保下他是多么的不容易。

只是理解归理解,情感上却很难释怀,要是当初银屏没有将他带进三凤馆,要是当初收留他的是户清白人家,要是……可是人生哪里能够推翻重来呢?

再遇段简之后,锦珠内心的怨恨如数迁怒到银屏身上。

那天,是他提议要银屏来服侍张琛,并借机挑拨,银屏的性子果然惹怒了张琛,他在旁适时添油加醋,暴怒的张琛命人把银屏痛打一顿后丢出大街,那时候的他是痛快的,可是没过多久,又生出一丝懊悔,扰得他彻夜不宁。

如今看到银屏还好好地活着,他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被眼泪弄得心烦意乱,他拉过银屏粗鲁地用袖子给他擦拭眼泪。

大拇指抚摸过眼角的细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银屏高了半个头了。

“你要出城的文书做什么?”锦珠替张琛做事,知道的比银屏多,皱眉问道。

银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锦珠面前流泪,略尴尬地侧过脸,避开锦珠的问题说,“受人所托,至于是谁,我不能说,总之最迟三天后我要出城,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份文书?”

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有点难,但对锦珠却不费什么力气,为了方便陈铎等人在隆京和罗城往来,张琛特地给了一沓许可文书预着,而锦珠能够自由进出陈铎的住所,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一张出来。

最后,锦珠答应了银屏,依约送来盖着县令大印的许可文书。

望眼欲穿的段简,收起文书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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