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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未晓——by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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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懿一怔,笑容已是僵了,「想来……应当不至于此……」

「你当真是个糊涂的。」皇帝叹道,「倘使新君要拿捏你,便是让你离了京城,削去爵位,都不能安心,毕竟你既能舍得下这些身外之物,往后自也不会为功名利禄所动,这等人最难笼络……然而只要你尚存于世一日,便无异于肉中之刺,新君定欲拔之而后快,偏偏你又不是区区金银官爵便能收买的,为了将你牢牢拿捏住,又不愿担上杀害功臣之后的恶名,自然只能朝你府中诸人下手。」

李承懿脸色发白,默不作声。

「朕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没有别的话说么?」皇帝冷冷道。

李承懿神情惨澹,过了片刻,方低声道:「臣能有今日,俱是陛下所赐,纵是……纵是骨肉离散,也断无责怪陛下之理。陛下待臣,已是竭尽心力……臣来路不明,出身不正,无才无德便罢了,名声也不大好,陛下倘使决意认回臣,岂非有失体面?况且臣并非嫡出,却是长子,往后或有祸起萧墙之事,陛下不可不防。」

「你这样言语,可见是不情愿了?」皇帝问道,神情平静,却是喜怒难测。

「是,臣不情愿。」他想了想,又察觉这样言语不大妥当,复而柔声道:「倘若陛下非一国之君,乃是贩夫走卒,或者高官勋戚,臣断无拒绝此事之理,如今却非如此,故有诸多顾忌……臣乃陛下血脉,虽有亲长在前,却不得相认,纵有血脉之亲,却不可亲近,此事……此事又何尝不是臣之心病?」

皇帝却不说话,只静静细听。

李承懿心中稍定,道:「臣身分特殊,年纪又长于陛下嫡出皇子,实是不得不避嫌……况且瑞王虽是心软了些,但也就是这一点稍有不妥罢了,臣瞧陛下待他,自是一番严父心肠,纵是挑他毛病,也不过是怕他在此事上吃亏罢了,然则瑞王年岁还小,尚未长成,往后好生教养也就是了。」

「朕从不知道,你竟是个口齿伶俐之人。」皇帝淡淡道,「这个位置,你是当真不要?」

李承懿背上起了一片薄汗,慌乱之馀,面上也不多加掩饰,只能强自镇定道:「陛下与臣之物,已是多不胜数,何况此物?臣并非不懂陛下厚爱,而是自知不配,故而愧不能受。」

彼此俱是一阵沉默,良久,皇帝忽道:「承懿过来。」

李承懿不明所以,但仍依言走了过去,皇帝伸出手,摸了摸他脸颊;那手实在冰凉,李承懿微微一怔,便听皇帝道:「朕当年听人报讯,出宫探视,只见你生得孱弱,便是啼哭之时也是嗓音细小,倒似外头抱来的猫崽……还以为养不住,如今却也这般大了。」他顿了一顿,彷佛叹息,「你的事,朕也不多管,要了柴鉴昭也好,不要也罢,不说托庇于柴家,你自己总得想些法门才是。」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李承懿轻声道,心中一软,却是不再言语。

他与皇帝之间,少有如此温情脉脉的时候,起初他介怀身世,对着皇帝亦是一副臣下作派,生怕言行之间有越礼之处,后来关系渐渐熟稔,他仍是局促,既是不敢亲近,亦是不能亲近,终究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皇帝对他这样却是体谅,从不勉强于他,偶尔还有些自嘲之语,皇帝种种用心,李承懿自然不会不明白。

皇帝在他脸上抚了一下,道:「你确实不是作皇帝的料子,朕一眼就看出来了。」语毕,却又是一声叹息,「只是……你毕竟是最讨朕欢喜的。」他摇了摇头,「罢了,不说了,天色已晚,正该回宫。」

李承懿心头一动,一时如鲠在喉,欲言又止,皇帝回头瞧他一眼,忽然笑了一笑,柔声道:「好了,朕要走了,你好生休养生息罢。这一阵子国事繁忙,你……」说到一半,却不再言语,面上还带着一丝罕见的笑意。

片刻后,李承懿率府中众人恭送皇帝,而后便回到书斋内,拿着皇帝把玩过的那方鸡血石,一时却不再出声……说不清出于何故,明明已是如愿以偿,心中竟是怅然若失。

此后又过数日,柴鉴昭那病总算是养好了,断无在信国公府常住之理,携了几个奴婢,谢过李承懿后,便乘上车辇,打道回府。李承懿面上若无其事,心底却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幸而当日皇帝突然来访,打断了他与柴鉴昭之事,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行事,毕竟柴鉴昭那副模样确实如珠玉在前,李承懿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视而不见;况且柴鉴昭对那时之事也并非全无所感,两人往后再见,总有几分讪讪然,又兼不自在,如今送走了人,李承懿自是稍感安心。

年节过后,庆阳长公主婚事已有定案,待得公主府修缮完好,便择日成婚。庆阳成婚当日,武定侯府张灯结彩,李承懿亦受邀赴宴,见了新封的驸马魏执义,一时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本想略饮几杯水酒便早早告辞,然则到底没能如愿。

便在他藉故出了宴席,到外头散一散酒气时,魏执义却抛下宾客诸人追到外头,低声笑道:「李兄何必急着走,宴席初开,少不得要多饮几杯佳酿才好。」语毕,又谑道:「瞧我都说了什么……你我关系不同寻常,往后李兄可唤我一声姑父。」

到他说了这句话,李承懿方才听出他是真正醉了,一时恼怒,连忙将他拉到一旁耳房内,斥道:「魏兄慎言,也不怕这话被人听了去!纵是宗室女婿,也不可妄议天家私事!」

魏执义却低声笑了起来,「好,好,这都是我的不是,这便向李兄赔罪,此前如有得罪之处,尚祈李兄见谅。」说着,却直接提起手中酒壶,一口气喝了半壶烈酒,脸上逐渐泛起潮红,目光却是朦朦胧胧,再无一丝清明。

李承懿心知不好,连忙将酒壶夺了过来,正要唤人来搀时,魏执义却将脸埋在了他肩上,那鼻息灼热如火,滚烫已极,李承懿一阵口干舌燥,却听魏执义恳求道:「李兄莫走……」嗓音低哑,竟如渴求,李承懿一时慌乱,随手拿了一盏凉茶,便照着他脸上泼去,魏执义微微一怔,终是清醒过来。

「魏兄既成驸马,往后自当好生待公主娘娘。」李承懿沉声道。

魏执义却不说话,吃吃笑了起来,「你这性子……究竟……」他那话尾模糊难辨,李承懿待要细听,却已微不可闻,魏执义却趁着他走神之时凑了过来,狠狠在他唇上辗转吮吻,复而用力一咬,李承懿连忙将人推开,只是唇上已多了一丝血痕,微微痛楚,叫人看见定是有失体面。

「魏兄这是何意?既已得偿所愿,又何必来招惹我。」他冷冷道。

魏执义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道:「既然李兄不愿,那也罢了,往后再叙罢。」

李承懿心下恼火,只是无处可发,不由得恨恨踢了下身侧条案,却听闻一声异响,一时察觉不对,连忙低头查看,见到条案后头隐隐露出一角缎袍时,登时吃了一惊。那人也不出来,只将身形掩在条案后,闷声道:「这可不是我有意窥伺,是我先来此处的,本想躲一躲人,倒没想到国公爷跟驸马爷会……」

「柴公子?」李承懿失声道。

柴鉴昭随意应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衫,神情隐有几分古怪,忽而笑道:「当真料不到国公爷这般风流,竟连武定侯也……」

李承懿心道不妙,连忙道:「柴公子误会了,我与武定侯实有龃龉,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既然如此,你嘴上伤势又是谁咬的?此前可未曾看到。」柴鉴昭语气平稳地质疑道。

李承懿一时无奈,只好道:「柴公子,此事事关重大,只盼你能暂且瞒下,倘使这事传出去,定是百害而无一利,请公子成全。」

柴鉴昭不置可否,反而问道:「我在国公爷眼中,便是那等窥探私事充作谈资的无耻小人?」

李承懿听得此言,知晓他是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一时心下大定,笑道:「此事着实不堪,不敢污了柴公子清听,只盼柴公子忘了此事,只当不曾发生过罢。」

柴鉴昭却不言语,过了片刻,才皱眉道:「你与……武定侯,既是那等关系,那……那事又是如何……」

李承懿一怔,「什么?」

「你瞧着也不像是甘心居于人下,武定侯亦然,你与他在一起,莫非是……」柴鉴昭犹豫道。

李承懿这才听明白,心中一阵好笑,平静道:「男子之间,也不必非得要分出上下,况且我与武定侯亦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如今他既成亲,往后便不再作数,我再是不堪,也断无与……断无与公主争夺丈夫之理。柴公子想问明此事,莫非是对此尚有疑虑?」

「答得这般含糊,莫非竟是你委身于他?」柴鉴昭说着便笑了起来,随即眉头一皱,神情痛楚。

李承懿顾不得反驳,连忙过去,温声问道:「柴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语毕,便要伸手扶他,一时间只见那衣襟略松,露出锁骨并胸口,身上竟有数道伤痕,且伤势未曾痊愈,瞧着甚是骇人,不禁道:「如何能受了这等伤?」

柴鉴昭瞥了他一眼,却道:「轻些,莫要碰了伤口,还疼着。」顿了一顿,又自嘲一般地道:「横竖我也是惯了,此次不过是叫父亲拿马鞭抽了几下而已,不妨事的。」

李承懿心念一转,忽而福至心灵,难以置信,「莫非……是契亲那事……」

「与你何干?莫要自作多情。」柴鉴昭掩好衣襟,便在一旁绣墩上坐下,略有几分不耐烦地道:「父亲道倘若我不愿与你结下契亲,也便罢了,待他将此事禀了皇上,便要为我再寻一门亲事,我不愿应允,便被他打了几下。其实说来也是我忤逆亲长,自作自受。」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却道:「平日瞧着你对府中那两人甚是宠爱,倒没料到你对武定侯情深至此,竟肯委身。」

李承懿听他这么说,一时也是哭笑不得,心知他是不愿再说先前那件事,不由得叹息道:「我与武定侯,并非你想的那么一回事……况且柴公子何必如此诧异,你既有爱慕之人,莫非不曾想过此事?」

柴鉴昭默不作声,不过片刻,却已涨红了脸,隐有几分窘迫难堪之态。李承懿一愣,瞧着他那副模样,不禁心神一荡,竟是忘了言语。

第十二章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李承懿方才咳了一咳,正要说话时,便听柴鉴昭道:「便是不曾想过,那又如何?横竖我……」说到此处,话声戛然而止,却是无论如何再说不下去,目光之中隐有羞恼窘迫,不一而足。

李承懿心中一动,忽而听闻外头传来人声,不欲叫人瞧见他与柴鉴昭俱在此处,便往条案后头走去,矮下身躯,藉着条案掩住身形,幸而那条案宽大,铺了绸缎,旁边又有立柜掩饰,倒还能勉强遮掩一番。

柴鉴昭眉头一皱,正要伸手推他时,便听闻人语笑声趋近,不过片刻,便有脚步声入了耳房,又有门扇闩上之声,那两人低声细语,李承懿凝神倾听,只听出其中一人为某侯爷幼子,另一人则为仆从,两人乃是主仆,李承懿与那人倒不相熟,听着那人话语含糊,想是醉了,正想起身告罪时,便听那人低声道:「心肝,你如何能到这时还不甘愿……」

那小厮犹豫片刻,方小声道:「此处乃武定侯府,如此行事,倘使侯爷知道了,只怕要拿小人治罪。」

那人道:「莫怕……纵要我舍了自己也罢,定然不让你受那等苦楚。」

两人缠腻之馀,说了好些肉麻言语,又过片刻,耳房内悄然无声,却有细微水渍声响,李承懿心道不妙,稍稍探头去看,却见那两人搂在一处,唇舌交缠,那人早已醉了,又见门已闩上,竟是毫无顾忌,抬手便去解小厮衣衫,李承懿心下大急,又恐遭人发现,只得退回条案后头。

柴鉴昭并非不明世事之人,听着这样响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尽管故作平静,不愿失态,然则耳根却已红了一片,殊是动人;李承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得望着地上,暗暗祈求外头那番事态快些结束,也省得他与柴鉴昭两人躲在此处,俱是尴尬不已。

哪里知道,外头那人当真是醉得狠了,身在旁人府中,竟也敢这般肆无忌惮,解了小厮衣衫,取了边上灯油随意弄了一弄,便挺腰而入;那小厮显是惯于此道,并无呼痛之声,只低低叫唤几回,便如同得趣一般,啜泣不止,又不时说些邀宠求欢之语,那皮肉碰撞之声,动情呻吟之声,唇舌交缠之声,俱是清清楚楚,两人虽未亲见,却犹历历在目。

不知过了多久,彷佛将至紧要关头,只听那人道:「可是丢了?」语气带笑,犹如戏谑,那小厮却不说话,只细声哭泣,然则因欢愉难耐之故,嗓音竟隐隐哑了,又听那人安慰道:「丢便丢了,又有什么。莫哭,待得回到府中,再叫你尝一回这样滋味。」说着,又听闻一阵急促碰撞之声,末了,那人低喘一声,竟是极为快意,也跟着丢了。

李承懿心中一紧,不禁瞧向柴鉴昭,却见柴鉴昭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唯有露出的耳根红了一片,彷佛染了朱砂;李承懿微微伸出手,又忽而回过神来,忙将手收了回来,只是心跳却如擂鼓一般,叫人着实坐立不安。

过了片刻,那人同小厮收拾一番,匆匆离去,李承懿方才松了口气,正要起身时,却见柴鉴昭形容有异,不禁诧异道:「柴公子?」正想伸手去搀他,却被打开,柴鉴昭哑声斥道:「别过来。」

李承懿微微一怔,但见柴鉴昭双手抱膝,坐姿有异,面红耳赤,神情恼怒之馀又有几分尴尬失措,李承懿灵光一闪,回过味来,不禁道:「莫非……」甫一出声,便听柴鉴昭恨恨道:「不许说。」语毕,却又别开目光,一副羞窘已极的模样。

事已至此,又联想方才之事,李承懿哪里有不明白的,当即便道:「我这便离去,柴公子自便。」顿了一顿,又道:「此处时有旁人经过,倘若怕有人过来,尽可闩上门扇。」

他说完话,正要离去时,却听柴鉴昭颤声道:「等……等等。」

「怎么了?」李承懿问道。

柴鉴昭脸上赤红,如火烧火燎,一双长眉紧皱,犹豫半晌,方道:「这……这却是要……如何……」

李承懿见他懵懂情状,愣了一愣,只得道:「柴公子既非雏儿,断无不懂之理。」说着,便附到他耳际,低低将一应事宜说了一通,柴鉴昭并非不懂此事,只是惯由女子服侍,又未曾有过自亵之事,一时才不知如何行事,李承懿只略点拨几句,便叫他明白过来,神情益发窘迫尴尬。

他素来傲慢,罕有这样情状,李承懿见他目光如浸在水中一般朦胧失神,又兼神态羞恼无措,面上烧得通红,一时意动,不假思索,便低头吻住那柔软唇舌,柴鉴昭低喘一声,却不言语,倒是极为顺从地与他唇舌交缠起来。

李承懿心头一动,微微睁眼,便见柴鉴昭含着他舌尖,面色潮红,浑然是一副动情忘我之状,心头不禁一热,浑身亦是滚烫不已。他先前亦是听了一场风月,早已被勾得隐隐动情,只是苦苦忍着,不愿失态,如今柴鉴昭这样作派,却叫他丢盔弃甲,再无抗拒之念。

两人唇舌交缠,起初柴鉴昭还有几分生疏,到了后来,彷佛是开了窍一般,动作也大胆了些,李承懿少有这样被动的时候,倒是隐隐有几分新奇……眼见柴鉴昭鼻息渐渐粗重,待得一吻结束,李承懿不得不按住他,暂且止住那几乎不可掌控的情潮,略带犹豫地低声道:「你……当真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柴鉴昭垂着眼,过了半晌,方不甘愿地答道:「无非是排解欲念罢了。」

「我还以为柴公子瞧不上我。」李承懿纳闷道。

「我确实瞧不上你,不过此时既无旁人在,又不能这样出去失了体面,只得将就。」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仍不耐烦道:「单看外貌的话,你倒也还成,我也不是那等挑剔之人,让你侍奉一次……也便罢了,莫要以为我当真对你动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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