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谦终于抬眼看着李斐。
“要到什么地步您才会收手？”
李谦沉默着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似乎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李斐叹息一声：“我一直都不明白，我和乐乐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她的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一丝惋惜和心疼。”
李谦端着茶杯手微微一顿，“她是我女儿，但所有的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李斐定定看着李谦：“但所有的结果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的计划，更没有左右过她的想法。我只是完成自己要做的事而已。”李谦好像是在解释，却又一脸漠然。
“可是她死了。你的亲生女儿死了，因为感染了你所谓的仇恨。”
“那是个意外，而且，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李谦的脸色终于在李斐咄咄逼人的质问中阴沉下来。
“那个时候，我们才12岁吧，放学回家无意间听见你和婶婶在书房的谈话。”李斐移开视线看着窗外，低沉的声音沉浸在回忆里，诸多无奈，“就是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
“乐乐是女孩子，从小没有母亲的陪伴呵护让她外表坚强，实际最是纤细敏感，却没料到事实的真相却是这样，所以，一时无法分辨是非黑白的她就这样延续了你的仇恨，越陷越深。”李斐收回视线，深深看了李谦一眼，“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我却没办法阻止她，只是，难道你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你的女儿正在毁了她自己吗？还是说……这正是你期望的结果？那些莫名其妙的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
说到最后，李斐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愤怒。
“那不是莫名其妙！”李谦眼里的暴戾一闪而过。
“那不是莫名其妙。你还小，不会明白被最爱的人背叛，所有的期待盼望都在一瞬间化为泡影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小斐，你不明白的。”
李斐笑笑：“明不明白的，到现在也没有意义了。你忙着你的复仇，乐乐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李斐整了整衣袖，准备起身离开。
“你已经站在这条路的尽头了，再往前就真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来劝你不过是做一场无用功，只不过……我还是做不到像你一样视血缘至亲如无物。你……好自为之吧。”
李斐说完闭了闭眼，再看向李谦时眼里一片平静，起身走出茶座。
许永杰向李硕轩确定明宇集团的股权收购已经全部结束，他已经牢牢掌握控制权之后，李硕轩仍然没有松一口气。
因为李谦失踪了。
Tracy在伤愈之后没有意外地替李谦顶了罪，因为挪用公款被投入大狱，并且根据挪用数额来看，后半生都只能在铁窗内度过了。
李震眼看自己辛苦一辈子的商业帝国竟然遭遇这样的危机，自然不可能再驻守国外分公司，而是回到总部坐镇。
就在他准备找他信任了一辈子的亲弟弟算算账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对于李震而言，他的弟弟也许真的是畏罪潜逃了。
虽然他始终不明白李谦做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闹到最后你死我活也只是让别人看了笑话而已。
只有李硕轩对这个人的消失隐隐感到不安。
一个人策划了那么多年的行动，最后却功亏一篑，以这个人的耐心忍性，是会轻而易举就放弃的吗？
李硕轩拨通手上的电话。
“二少，您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稳重。
“最近辛苦些，把人给我保护好，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知道了。”
自从李乐乐事件之后，李硕轩就暗中在李悦溪身边安排了保镖。谁都知道小家伙是他的软肋，现在这种情况，首先就是要保证李悦溪的安全，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没有后顾之忧。
当然，说到没有后顾之忧时需要处理的事情，当下就有一件。
李硕轩坐在办公室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新任副总特助，文淑雨，C市近几年崛起的地产大鳄文家的大小姐。
这种身份娇贵的女人会跑来给他做特助？
李硕轩心里暗暗决定是时候让李震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
文淑雨看着李硕轩的表情，心里琢磨了一下就有了定夺。
“二少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你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工作？”
文淑雨柔柔一笑：“伯克利商学院MBA，在自家企业战略企划部实习两年，这样的资历不够做二少的特助吗？还是，你对我有其他方面的要求？”
“你想太多了。”李硕轩冷冷回答。
文淑雨似乎完全不介意李硕轩的周身的西伯利亚寒流，依旧笑着开口：“嗯，心思缜密也算是我的优点之一呢。”
“既然文小姐这么优秀，小庙容不下大佛，你还是回文家效力比较好。”
李硕轩虽然不想因为把话说得太绝而和文家交恶，毕竟商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牵扯到婚姻和男女关系这种事情他必须果断决绝，不留隐患。
之前田家兄妹事件算是李悦溪无意中帮他解决了，这一次李硕轩决定态度坚决，永绝后患。
他不能忍受让李悦溪受一丁点儿委屈，即使小家伙根本不会知道，但这是他的态度，是他对心爱的人的爱护。
“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哪里也比不上二少身边的那个位置好啊。”文淑雨笑意盈盈的模样和口中露骨直白的话完全不搭调。
终于绕到正题上了，李硕轩看着文淑雨的目光陡然犀利。
“这个位置不是你能坐的。”那是只属于他家宝贝的，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资格做他李硕轩的夫人。
文淑雨似乎对李硕轩的话毫不在意，脸上的表情充满自信的光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优点。”至少在C市，她有信心李硕轩找不到比她更优秀的女人。
C市的富豪圈子也就那么大，彼此几乎都是知根知底的，底下的小辈们更没少被父母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较，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李硕轩。
文淑雨当然自小也听过这位天资卓越的李二少的种种出众表现，只不过偶然在公众场合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有深交。
这次听母亲说起和李家联姻，她心里立刻起了心思。
文家人丁算是兴旺，文淑雨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父亲甚至在外面还有几个私生子女。文淑雨身为文家大小姐，却不甘心只做被嫁出去的外姓人，而要挤掉名正言顺作为文家继承人的几个弟弟，顺利掌握文氏企业，找个能力卓绝的丈夫是最好的办法。
李硕轩无疑是最佳人选。
如果说文淑雨一开始是抱着追求最大利益的联姻目的接近李硕轩的，那在立博待了几天，近距离接触李硕轩之后，她是真的觉得被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男人折服了。
而李硕轩坐在会议室，眯起幽暗的眸子看着忙着分发资料的文淑雨，心里的不耐在一点点增加。
文淑雨的工作能力可谓出类拔萃，这几天在公司的表现即使再吹毛求疵也找不到漏洞。
世家大户的女儿们不都是自尊心比天还高，脸皮比纸还薄的吗？他那天说的话难道还不够清晰，他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明了？还是说一定要他下明确的逐客令之后这个女人才会知难而退。
虽然说如果他这样做可能会彻底影响立博和文氏之间的生意关系，但真到必要时刻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弟弟和生意，不用放在天平上衡量他也知道该怎么取舍。
“银行贷款那边肖经理接着跑一下，和星尚的合作项目部注意跟进，随时向我汇报。没其他的事就先散会，硕轩，你留一下。”
李震结束周例会之后把李硕轩留下，后者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没动，也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陆续走出会议室的高管们也没心思管人家父子俩要关上门单独讨论什么，只有文淑雨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门时别有深意地看了李家父子一眼。
“硕轩……”
李震刚开口就被李硕轩打断：“要谈文淑雨进李家门做你儿媳妇的事情？”
“……”这一记直球让李震一时怔住。
“爸，你还不放弃吗？”
“硕轩……”李震脸色有些阴沉，却又被李硕轩打断。
“你就不累吗？”李硕轩带着嘲讽的神色看着李震，“接下来的戏码无非就是你软硬兼施从家庭责任公司需要方面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发现对我无效之后就用立博继承人这个名号来胁迫我，最后咱们不欢而散。有意思吗？”
李震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把李硕轩留下来，虽说他也预料到李硕轩会有抵触，但没想到两人竟然会僵到连谈话都进行不下去的地步。
李震第一次在心里产生一丝反省，自己这个父亲是不是真的做的那么失败。
“那么你来说说以立博目前这种情况要怎么做才能迅速填补漏洞解决资金问题？这种商业消息的传播速度你难道不清楚吗？我们如果不赶紧采取最有效的措施拉拢同盟伙伴，很快就会被那帮豺狼虎豹吃得渣都不剩！”
李硕轩看李震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油盐不进之后把问题抛给他，心里开始默默盘算叶永杰取得明宇控股权之后，自己还需要从之前在国外留学时和朋友合开的那家“小打小闹”的公司里搬出多少筹码才能改善立博的处境，以及解决自己的困境。
淡淡扫了一眼李震，一定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李震坐在会议桌一头的主位上看着李硕轩指尖轻点桌面也不说话，微微皱眉盘算着，暗想他是被自己的问题给难住了。
也是，联姻一向是豪门世家最爱用也最好用的方法，自己这个儿子再天才只怕也想不出更完美的办法了。
“如果我能够解决立博目前的危机，你从此就不再干涉我的婚姻？”
李硕轩原本打算把李谦解决了再向李震亮出底牌，顺便请他回家养老，但是现在决定提前摊牌，把他手里的资本用来彻底换取李震对他婚姻的控制欲。
他再也受不了有人没完没了地在他和李悦溪之间制造障碍了。
“你能解决？”李震愣了几秒，有点儿琢磨不透李硕轩的意思。
“我会让公司走出目前的困境，当然不是通过联姻这种无异于‘卖身’的方式。”李硕轩后半句话的语气透出浓浓的嘲讽。
“你能有什么办法？”李震顾不上对李硕轩的大不敬做出反应。他当然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既然李硕轩说能够解决公司面临的问题，那他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
李硕轩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李震在后继有人的自豪之中又透着一股子手中的风筝断了线的不安。
李硕轩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李硕轩没回答李震的问题，只把笔电打开，调出需要的资料摆在李震面前。
而李震则随着对资料内容的了解变换着情绪，疑惑，恍然，震惊……
“我不能确切地告诉你我手里究竟有多少资产，但是凭借已有的资金和关系网，要让立博度过这个难关不是没可能，更何况，我已经找人收购了明宇大部分股权，并购很快就能进行了。”
“你有这样的后盾为什么不早说，一定要等到这种最后关头才拿出来？！”李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憋了一肚子火。
“早拿出来要怎么和你谈条件。”李硕轩不疾不徐接了一句。
“谈条件？”
67.以退为进的交易
“难道不应该吗？我几乎是动用了这些年积累的全部资本来支持立博，总不能什么条件都不讲，什么好处都不得吧？要知道，我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成功的商人总要把利益放在首位，这是你教我的。”李硕轩低沉的嗓音好像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不过听的人怔愣半晌之后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你给立博注资还跟我谈条件？”
李硕轩挑眉：“你的年纪已经到了耳背的地步了？那接下来我要谈的事就更顺理成章了。”
“你为立博做事是天经地义！”
“为什么？”李硕轩的表情无辜得很自然。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李震气得瞪眼，又不知道大儿子今天抽什么风，“你是立博集团的一份子，立博迟早都是你的！”
“还不是。”
“……”
李硕轩看着骤然沉默的李震，低沉的声音缓慢重复了一遍：“还不是。”
“你什么意思？”李震原本一脸怒气已然平静，表情凝重。
“到目前为止，董事会一直以你马首是瞻，执行总裁的位置也是你牢牢掌控。你说立博‘迟早’是我的，可这个‘迟早’也是有变数的，对我而言，这个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李震听懂了李硕轩的意思，脸色阴得吓人，只不过对李硕轩丝毫没有影响。
“你这是要夺权吗？”
“我只是在争取和我付出的东西对等的回报而已。”
虽然李硕轩仍然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样子，但如果说之前父子俩之间的氛围总是剑拔弩张的话，现在就是沉闷中透着极度的压抑。
“你知道立博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可能答应你。”那是他一生的心血，他的一辈子几乎都是为此而活，虽然这一切最终还是会交到李硕轩手上，但不是现在。
“这样的话，我就实在想不出要把全副身家压在立博的理由了。至少如果有一天立博真的……没了，我还有退路，可是爸，你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李硕轩当然知道立博对李震而言意味着什么，甚至儿时的他也曾怨恨过他的父亲竟然把这看得比家庭妻儿更重要。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牢牢抓在手里了，至于其他人，不过是不值得费心的配角而已。
李震犹豫了一下，脑子却在高速运转，闭了闭眼，片刻间似乎已经做出了最佳取舍。
“按你最初说的，如果你能带领立博度过难关，我就不再干涉你的婚姻。我答应你。”
李硕轩眼神一闪：“不愧是商战老手，您这一笔可真是好算计啊。如果替了你的位置，要和谁结婚还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结果我花了那么大力气，到头来也不过是从你手里换回本来就该属于我的权利。”
李震：“李硕轩，你不要……”
李硕轩打断他老子的怒火：“算了，既然您老人家舍不得放手，顶多我再逍遥几年而已。”李硕轩这一招以退为进算是成功了。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能让李震放权，只不过借着这个名头让李震自愿放弃干涉他的个人问题而已，而且单单是这样还不够，他还得为以后东窗事发做些准备。
“不过，我说的可不仅仅是不干涉我的婚姻，包括我以后喜欢谁，要和谁过一辈子，不论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谁你都没资格反对了。”
李硕轩说完这话淡然的目光扫过李震，只有微紧的喉头昭示了些微的情绪。
李震听完大儿子的话，心里飞快划过一丝念头，却又朦朦胧胧没抓住，总觉得自己一松口点头就会发生些以后追悔莫及的事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