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轩立刻拿出手机拨打周佩佩的电话，无论打多少遍，都是无人接听。
一拳砸向桌面，李硕轩脸上全是懊悔的神色。
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周佩佩对李悦溪的疼爱不是假的，所以一直相信她的保证，相信她作为一个母亲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的信任竟然再次把李悦溪推向未知的危险。
懊恼、愤怒、恐惧，所有情绪夹杂在一起，李硕轩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
周佩佩看着眼前的李谦，好像是命运的手穿过悠长的岁月把曾经和现在重叠了。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坐在对面微笑看着自己，眼里是浓浓的爱恋疼惜。
而现在，那双眼里只是看不真切的仇恨与算计。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从回忆里走出来，周佩佩先开口问道。
李谦端起咖啡，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事就不能见见你？”
周佩佩轻轻蹙眉，眼前的李谦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青年了，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包含着阴谋算计。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不适合你。”李谦冲着周佩佩轻笑道。
那一刹那李谦弯下的眼角流露的温情让周佩佩有些微闪神，喃喃出口：“学长……”
李谦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不远处刚刚进门的男人冲着李谦点点头，后者勾起唇角再看向周佩佩时，眼里便夹杂着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
“我记得你以前念书的时候就不爱喝咖啡的，每次我都会到唐人街给你买茉莉花茶。”李谦指了指周佩佩面前的杯子，“这是你以前常喝的牌子，托了很多朋友才找到的，你尝尝看还是以前的味道吗。”
周佩佩愣愣端起眼前的杯子，淡黄透亮的茶水升起袅袅水汽，透过水汽看着对面的李谦，周佩佩使劲眨了眨眼，逼回眼里泛起的泪意。
“无论味道有多像，也回不到过去了吧。”
“有线索吗？”
李悦溪失踪时的监控录像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李硕轩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侧过头看向刚刚进来的男人。
这人是楚觉手下的得力干将胡志辉，之前楚觉回国时特地向李硕轩引荐过。李悦溪身边的保镖也是胡志辉从道上打听到的身手口碑都不错人推荐给李硕轩的，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得知李悦溪失踪后胡志辉也带着人立刻赶到酒店，几乎把整栋楼都搜遍了，连耗子洞都没放过，却找不到李悦溪的踪影。
甚至监控录像也看不出他是怎么被带出酒店的。
“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警察已经赶到了，正在搜索第二遍。”胡志辉答道。
李硕轩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的焦躁和狂乱。
他猜不到周佩佩会把李悦溪带到哪里，也想不出她会对李悦溪做什么。
沉重的无力感已经让他濒临崩溃了，唯一支撑他的念头就是小溪需要他，所以他必须撑住。
周佩佩的交友圈子很小，都是李震商场上合作伙伴的夫人太太，她在外面也没有不动产。
一定要说去处的话……李硕轩突然想到整件事里最核心的人物。
“辉哥，你带人到这几个地方找一下。”李硕轩迅速在纸上写下李谦在C市还没变卖的几处住所。
虽然知道能找到的概率很小，李硕轩不能放弃这种可能性。
周佩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房间没拉窗帘，从窗户向外看去，月华如练，却更有一种凄凉惨淡的感觉。
从见到李谦开始就隐隐察觉的不安已经越来越浓烈，周佩佩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醒了？”
周佩佩被骤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坐起身才发现李谦一直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清他泛着冷意的表情。
“这是哪儿？”
“我郊区的别墅，很少有人知道。”李谦停了一下，深深看了周佩佩一眼，又接着补充道，“是父母送给我的成人礼，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要带着妻子和孩子一家人住在这里。”
“学长……”也许是身处黑暗之中，李谦不再掩饰眼中的悲哀，周佩佩却借着月光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也算是圆了我多年前的梦吧……虽然，他并不是我儿子。”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的不安又浮上心间，周佩佩才突然想起自己明明是瞒着家人被李谦以“见最后一面”的要求叫到酒店的，喝茶喝到一半却突然睡着了。
睡着了？！
“你在茶里下了药？”周佩佩又惊又怒。
“对。”李谦坦然承认。
“为什么？你之前明明说是见最后一面的！”
“没错，是最后一面，活着的……最后一面。”
“活着的最后一面？”
“你儿子已经把我逼上绝路了，不，严格来说是你那一家人已经把我逼上绝路了。”李谦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周佩佩，“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一直都站在我这一边对不对？”
周佩佩看着缓缓走近的李谦摇着头，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的恶魔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谦。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还能怎样！我只是想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的妻子、我的儿子……”
“儿子？”已经被李谦的模样吓得有些慌乱的周佩佩突然抓住他的衣襟，“是啊，学长，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还有小斐啊！”
“是吗？你还记得我有个儿子？可是连你这个做母亲的都不要他了，光有我又有什么用呢？”李谦的手轻轻抚上周佩佩的脸庞，“我说的是你和他的儿子。”
周佩佩愣了一下，有些不理解李谦的意思。
“他就在这里哦。”
“在这里？你是说……”不可能是硕轩，“小溪？！”
“没错。就是你最宝贝的小儿子，在你抛弃乐乐和小斐之后却倍加疼爱的那个孩子。让他来给我们陪葬好不好？”
听到最后两个字的周佩佩整个人差点晕过去，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便紧紧拉住李谦的袖子。
“你在开玩笑是吧？陪葬什么的？”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学长？”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从周佩佩脸颊滑下。
“因为我恨！佩佩，我恨啊！”李谦看着眼前的周佩佩，视线却像穿过她看着记忆中的某一点，“我恨自己守不住已经到手的幸福，恨李震抢走本该属于我的家庭，恨你抛弃了我们的孩子，恨李硕轩和李悦溪夺走属于乐乐和小斐的母爱，恨所有的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毁了这一切。”
“我谋划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被你的好儿子搅了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佩佩，你也不要我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辛苦吗？你并不是真的爱李震吧？你也很累的，对吗？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李震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周佩佩哭得不可抑制。
她这些年一直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好太太、好母亲，就这么守着巨大的秘密过了二十多年，被沉重的心理包袱压得喘不过气。尤其是每一次看见李乐乐和李斐的时候，那种痛苦更像一刀刀刺在她心上。
要不是念着两个孩子，也许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如果今天能够用这种方式得到解脱，也算是还了她欠李谦的债吧。
“可是小溪还是个孩子，是我的亲骨肉啊！他是无辜的。学长，放过他吧。”
“他怎么会是无辜的！”李谦抓住周佩佩的双肩厉声道，“就冲着他身上流着你和李震的血，他就不可能是无辜的！我死了一个女儿，他李震怎么能不少一个儿子！更何况，李悦溪一死，你那个大儿子会生不如死吧？那就是真毁了。哈哈哈！！”
“不要啊！学长，求求你不要！他是我的孩子啊！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上天入地我都陪着你好不好？你放过他……”
“他是你的孩子，难道乐乐就不是？乐乐死的时候你做过什么？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何尝正大光明地享受过来自母亲的关爱？她为什么那么恨李悦溪你难道没想过吗？这个孩子就当做是我们下去时带给乐乐的礼物吧，否则，你有什么面目面对你死去的亲生女儿呢？”李震咬着牙重重强调“亲生”这两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周佩佩在李谦的连声质问中情绪已经崩溃，只是埋在李谦胸口哭着重复她的歉意。
“我们带上他好不好，就算是假的，也像一家三口一样……离开这个世界。”李谦低头在周佩佩耳边低声诱哄着。
“嗯。”周佩佩眼神涣散，无意识地点头。
李硕轩接到李震的电话时很想吼一句“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来添乱”，却没想到会从李震那儿得到最有用的情报。
在李谦名下的住处都搜寻完毕却毫无所获时，李震想起了一处李谦十八岁时父母送给他的不动产，只是不能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处房产是否还在李谦名下。
当李硕轩带着人赶到那处位于郊区的别墅时，远远还能看见客厅的灯光。
李硕轩的心骤然紧了一下，找到了？
小家伙，你千万不能有事！
下了车，李硕轩向身旁的胡志辉示意，正要带着人从侧面翻窗进去。
“轰隆”一声，刺目的火光烟尘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袭来，爆破产生的气流以迅雷之势扑向屋外众人，连带着漫天的房屋碎片砸过来。
数秒之后，李硕轩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
“小溪！！！”
只可惜夹杂了太多情绪的嘶吼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70.
看着爆炸后燃起的熊熊火焰，胡志辉用尽全身力气把李硕轩拉住不让他冲进去。
“滚！我让你放手！”
“二少，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如果他死了，我不会独活！”
胡志辉听到李硕轩的话脑子里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口中还是规劝道：“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确定李小少爷在不在里面啊！”
李硕轩闻言慢慢安静下来。
是的，首先要确定的是小溪在不在别墅里。
他只是一时被最坏的情况发生的假设吓住了，却忘了考虑还有另一种可能存在。
对，小溪不可能有事的。
那样一个天性纯良的孩子，那么美好安静，却受到太多不应该由他来承受的伤害。
如果真的是老天有眼，那么他不会出事，也不能出事！
生平第一次，李硕轩看着眼前还在燃烧的房屋残骸双膝缓缓跪下，泪水沿着面颊滴落在地上。
生平第一次，乞求上天垂怜，让他的宝贝平安回来。
李震和李斐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消防员正在进行搜寻和清理。
胡志辉正在警戒线外接受警察问询，李硕轩站在一旁像座雕塑似的死死盯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别墅。
“硕轩……”李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小溪他……”
话才刚开头就感觉到李硕轩森冷的视线刺向他。
“没人能确定他在里面，就算在，也……也……那一次就是这样！他还那么小却能把我从火场救出来，这次也一定没事的！没事……”李硕轩的话不知是说给李震听还是安慰快要按捺不住冲进别墅的自己。
李斐站在李硕轩身后听到这番话，呼吸一窒，再看向爆炸后又被火灾肆虐的房屋残骸时握紧拳头，眼中的情绪复杂幽深。
房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爆炸，而且还那么巧在这个时间点。
李谦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这种时候必然会孤注一掷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一定要伤了李震父子的根本。
李震和李硕轩虽然关系紧张，但毫无疑问李硕轩是李震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而这位接班人的软肋实在是太明显了。
只要毁了李悦溪，一切都完了。
这一点连李斐都清楚，李谦当然不会不知道。
也就是说，李悦溪一定在别墅里。
李谦用了一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他的仇恨。
李斐使劲闭了闭眼，敛去眼中的湿意。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是个情感淡漠的人，虽然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可当这一切真实发生时，饶是冷漠如他一时也无法接受。
就在李斐不知怎么对李震父子开口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三人同时看向发声源。
消防员们抬着两个担架从房屋内走出来。
李硕轩在看到担架上的黑色塑胶袋的时候心脏骤停了几秒。
那是……尸体？
“二少？”
胡志辉碰了碰李硕轩的肩膀，后者突然回过神转头看了胡志辉一眼。
恐惧？！
胡志辉很清楚地在李硕轩眼中看到了彻骨的恐惧。
这个男人正站在崩溃的边缘。
“呃……”这种场合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胡志辉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去……”
“不用！”李硕轩拒绝了胡志辉的好意，有些僵硬地走向担架。
李震犹豫了一下，也举步上前。
无论如何，李悦溪都是他的小儿子，血浓于水，所以李震心里也默默希望担架上的那个“人”千万不要是李悦溪。
只不过当他看到胶袋里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时，那种熟悉感带来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直到尸体脖子上那条已经被高温炙烤得有些变形的项链闯进视线。
“佩……佩？”李震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似乎有人正掐住他的喉咙似的让他处于一种溺水的状态。
李硕轩的情况没有比李震好多少。
虽然确认了不是李悦溪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没想过竟然会看见自己母亲的尸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心思再考虑太多，李硕轩快步走到另一个担架旁，消防员把胶袋拉开，李硕轩扫了一眼里面的尸体，因为紧张而一直处于僵硬状态的身体松懈下来。
身形和李悦溪完全不同。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李震看着消防员把周佩佩的尸体抬走，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转身走向李硕轩。
对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相信他的这个儿子应该知道得更多。
李硕轩却没有理会走近的李震，只是对着站在原处一直没动的李斐招了一下手。
李斐知道躲不过，咬了咬牙走向李硕轩。
顺着李硕轩的示意看向担架上黑色胶袋里的尸体时李斐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李硕轩会让他过来认尸，那胶袋里的尸体当然就不可能是李悦溪了。
只会是……李谦。
李斐只扫了一眼。
“我爸。”
泪水还是没忍住。
李震闻言再次陷入震惊，顾不上令人作呕的气味和焦黑恐怖的体表，大力拉开胶袋辨认，似乎想找出李斐认错人的证据。
李硕轩一把拉住李震。
“不用看了。”
“为什么？”李震看着李硕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佩佩怎么会在这里？她也被阿谦绑架了？那阿谦为什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