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长话短说。于悦不愿意回来，麦尔和颜珈亭交易不成，只能劫持了杨碧文，绑着令公子，逃出了Romeo Bar。现在颜珈亭下令全力搜捕他们，颜珈亭并不把令公子和麦尔的性命放在心上，迫于林卓轩，他只会在乎杨碧文的安危。”陆禾打断他。
“杨……碧……文！”听到这个名字，于荣光沉默了。
“麦尔如果出事，没有他在前面挡着，令公子也不会活得长久。”陆禾冷酷地说，“请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也许可以救他们。”
“我不知道，麦尔没有联络我。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把于悦安全的送回我身边。”说完于荣光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禾抓着手机，身体剧烈一震，额头上爆着的青筋，都快崩了出来。
突然手机屏幕闪动，气怒中指尖误按到一个软键，出现了一个加密的文档包。陆禾刚要收起手机置之不理，脑中灵光一闪，也不知是什么心魔作崇，鬼使神差驱使他输入了赖原的出生日期。
不对。他正要放弃，又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理似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日期。——这是赖原以前和他同居时的习惯，不管银行卡密码，还是各种密码帐户，总是设定着陆禾的生日。
居然打开了！
一时间，心跳几乎停止，漆黑的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陆禾愕然地愣在了当地。
手机上的图片，全是陆禾这两日睡着时，各种表情的偷拍。
陆禾自以为自己睡得轻浅，赖原已经早早睡着，谁知道……
赖原！心底狂念着青年的名字，疯狂的喜悦和担忧的焦灼感，向陆禾猛烈的扑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拿起写好的纸板走出去，反身关上门，将纸板固定好在门上。
纸板上写着：“赖原，我爱你。愿与你同生共死。”
乔拓的蓝色宝马早停在了门外，见陆禾走出庭院，立刻开了车窗开吼：“喂！小禾，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是真的吧？真要把股份全部卖给我？”
“你没听错。”陆禾一手撑着车顶，低下头：“条件只有两个，一、按市场最好的价格给我，我要款项今天上午到我户头。二、我不在C城的时间内，别让颜珈亭或者林卓轩任何一个人，伤了赖原一根头发。”
“靠！上车！”乔拓一拍车窗，豪气地说，“一言为定，反悔的是乌龟王八蛋！”等陆禾上车坐到他身边后，他看着陆禾的表情又说：“喂，你不再多想想，这么多年不肯卖给我，航拓现在可是赚钱的大好时候。”
“开车吧，我坐的是凌晨第一班飞机。”陆禾微微一笑，闭上疲惫的眼晴淡淡道：“当年不顾父母的反对，进了这个圈子，被东星送去国外培训，却被家里切断了经济来源，没钱付生活费和房租。为了活下去，和谢彦什么事都做过，”说到这，他的语气多了点自嘲的意味，“用从小翻书本、弹钢琴的手，在加油站打过工，也给人洗过车，甚至去地下赌庄的梭哈桌，做了三个月发筹码的小弟，那时候就知道，钱虽然很重要，可是没有一起花的人，钱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啊哈哈，我要反省一下，现在趁火打劫，是不是不太好？”乔拓干笑了两声，摸出一把消音的半自动手枪，“不过我是奸商嘛，我相信小禾你，一定会理解生意人的想法。所以呢，你的条件我通通都答应，但只有一条：你不能跳槽去其他老板的公司！”
“你现在算是拿枪威胁我？”陆禾垂眼看着那把银色手枪。
“当然不是啦，你跟我，谁跟谁啊。这个就算我的小礼物，给你防身用的，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吧，机场要检查的。”乔拓把枪塞进他的手中。
“谢谢。”陆禾用力握住了那把手枪，“乔拓，颜珈亭和林卓轩都不是普通人，希望你能尽全力！”
乔拓笑得像个无赖，打了个响指：“你放一百个心，为了股份，为了航拓旗下最红的职员，为了声优界的良性发展，不被东星垄断，就算是颜家兄弟，我也自有妙计。”
同处一个国家，很难想像C城大雪纷飞，S城却是阳光灿烂，犹如春融。下了飞机，陆禾直奔声度公司的前台找沈寰，没想到的是，秘书将他带到办公区，只见和沈寰在一起的，竟然还有和陆禾同公司的肖笃志，以及袁志诚，还有几年不见的秦监制。
“前辈！你也来了！”沈寰笑容满面的，一面跑上前跟陆禾打招呼，一面回头对肖笃志说：“还是麦尔哥厉害，去了一趟C城搬救兵，大家就一起跑来S城帮我们了。有你们在，声度才没有停止运转。现在连陆禾前辈也来了，难道也是要跳槽来声度帮我们吗？”
“说了是赖原、赖原，不是什么麦尔。和你简直是没办法沟通。”肖笃志不太高兴沈寰这样说，但见了陆禾走近，他也只能乖乖地嘟哝着打招呼：“陆禾前辈。”
赖原虽然早原谅了他，可只要看到陆禾，肖笃志总还是觉得又一阵心虚。
当接到几年后，原本已经人间蒸发的赖原，求助的电话时，刚好肖笃志和声度的合约到期，他想也没想，就当回报朋友当年的宽容大度，立刻答应了跳槽来声度，并且把失业许久的秦监制也一起拉上了。
他对赖原说：“你现在缺监制，姓秦的虽然以前人品不怎么样，这几年没工作也得到了教训，他再不敢像以前那样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可以帮你。”
而四年后的赖原，比肖笃志想像中的，更加豁达、不计前仇，立刻让沈寰联络了他们。
“你们都来了声度。”陆禾对众人点点头。
肖笃志不好意思地说，“麦尔对我说，他是赖原，想请我帮忙，我就来了。”在他身后站着秦监制，他瘦了很多，衣着打扮，当初的俗辣气息也减退了不少。秦监制底气略有些不足，放下了手里的台本和CD小样，也讪讪地说：“笃志让我来，我就来了。”
“我可没有跳槽，不过和同行交流交流——技术！”袁志诚嘴上和陆禾说话，目光却向沈寰不停瞟去。他手里夹着一堆资料纸，一边找客户名单打电话，一边叹了口气，“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家伙跳槽就跳槽，怎么资料都弄得乱七八糟！小禾，赖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陆禾没说话，将沈寰一把拉出了办公室，低声道：“赖原现在有危险，被人追捕，你认为他如果回S城，最可能藏在哪里？”
沈寰愣了一下，面色骤变，过了几秒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喜欢赖原，我也喜欢赖原，都不会让他身犯险境。至于于荣光，他并不在意赖原的生死。”陆禾一动不动的坚定地看着沈寰，沈声道，“你懂我在说什么。赖原现在需要我们。”
15.
车子驶出S城，一路往南疾驶。蔚蓝的海岸线、荔枝树，南方气候蕴育下，独有的三季水稻农田的大片金黄色，一一从陆禾的眼前掠过。
沈宸微微赌气地说：“就算你是我景仰的前辈，但如果当初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大情敌，我才不会请你去酒吧呢！”
陆禾眯眼看着窗外出神，想着这世上，要真有‘如果’，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错过了。
沈宸见他不搭理，不免泄气，“唉，我早应该警觉的，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会大清早出现在麦尔哥的房间！”他涩色道：“你现在也很担心他吧？”
“他不会有事。”陆禾微微一笑。笑容笃定、却也微苦，又淡又薄。
他回想起赖原昨天离开时，对他说的那些似真似假，充满挑逗意味的话，更觉得自己迟钝到无可救药。“是啊，他是麦尔哥，所以一定不会有事！”沈宸一踩油门，大声附和。
车子行驶将近两个小时，离开国道后，道路越来越狭窄，远处居然出现了绵延起伏的群山。而转入山间小道后，石头道路也颠簸到几乎无法行驶。然后，前方出现了一条极宽的河流。有个不大的小岛，横在河流对岸的支流上。
岛后的更远处，是一湾看不清轮廓的大海，阳光照耀下，只有大片模糊的熠熠蓝色。
沈宸将车子熄火，停了下来。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对面岛上？”
下了车，虽然是冬天，陆禾却感到一阵暖流袭来。他脱了大衣拿在手里。
“恩，是声度新老板的家。就在昨天，他们从于先生手里买走了声度。”
“他们？”陆禾吃惊不小，乔拓的资金刚到位，他请去和于荣光谈判的人，此时大概正在去找于荣光的路上，竟然被人抢先一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林卓轩叫板？
“恩，他们。”沈宸神秘的笑笑，带着他往前走去。
岸边只有木制小船可以摆渡，一人付了一支矿泉水的钱，便坐着原始的手划船到了小岛上，沿着只容两人行走的青草小梗，蜿蜒前行。
小岛在对岸看不大，原以为是隔得远的缘故，上了岛才知道是真正的小。岛上绿树成荫，这个季节，还不时可以看见，乌青檐角的木制民居旁，探出了几树凤凰花枝。
“这座小到连GPS和Google地图上，都没有名称的无名小岛，只有三十多户人家。”沈宸边走边回头说。陆禾悬了两天的心，终于舒了一口气。这里这样的偏僻，远离尘嚣，的确适合离群索居和避祸。
阳光很好，他们疾步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河崖后的绿篱后，露出一个药用玫瑰的种植园，园内靠山崖的地方，建着一栋特色的民居。
“汪汪、汪汪！”一条雪白的萨摩犬，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
“卡卡！”抚摸着上窜下跳，不停冲自己摇着尾巴的爱犬，陆禾喜不自胜，渐渐明白过来，燃起了更多希望。
可在民居内，他见到的，并不是赖原，而是赖原本应该在马来西亚的妈妈。
惊愕之馀，陆禾不禁苦笑。沈宸还是不够了解赖原，虽然这里确实像世外桃源，也适合藏身，可赖原又怎么会回这里，将父母也拖下水呢？他只会让父母远远避开危险才是。
但只怕已经拖下水了，声度现在的老板，估计就是赖原的父母。
声度还需要沈宸坐阵打理，他连茶也顾不上喝，向赖原的妈妈打了声招呼，“阿姨，这位是陆禾，麦尔哥以前的朋友。他有事找麦尔哥，所以我带他来看看。车还停在对岸，我回S城了！”说着转身就走，赖原的妈妈追出去也没有留他，只是叮嘱他开车要小心。
看样子，沈宸和赖原父母的关系，既熟悉又亲昵。
陆禾环视屋内一周，目光落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他祈盼着，要是赖原真在楼上就好了。不过，以他对赖原的了解，这大概是不可能了。
“你就是陆禾？我姓赖，是麦尔的妈妈。今晚能留下来吗？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见陆禾神色踌躇，赖原的妈妈将茶递给了他，又说，“小原以前随我姓，这几年，改了名字跟他爸爸姓。”对着赖妈妈那双弯弯笑着，却又酷似赖原的眼晴，陆禾除了局促，竟然根本无法拒绝，只能微笑着，手心里竟然浮出了一层紧张的热汗。
沈宸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几年前，陆禾曾想过要去马来西亚拜访的长辈，现在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只是，却是在这样紧急又尴尬的情况下。
“阿姨，赖原最近联络过你们吗？”陆禾试探地问。
“最近……没有。”赖妈妈摇头，“我们小原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禾为免她担心，隐瞒了事实，“不是。赖原不愿见我，沈宸以为他在这里，所以送了我过来。”他低头，神情有些腼腆：“仓促来访，事先不知道阿姨你们住在这里，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我一直都想见你。”
“这样吗？”向来镇定的陆禾，竟有些不自信，担心自己应对出错。可事情无法再拖，他问，“听沈宸说，阿姨和叔叔收购了声度？”
“你的消息到快。”赖妈妈笑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能不帮于先生。于先生大概最不愿意的事，就是最后一个公司，也被人侵吞吧。所以啊，我和小原的爸爸，把全部的家当都给搭上了。不过，这件事，我们并不打算让小原知道。”陆禾的心，陡然下沈。
赖妈妈挎着采摘篮，邀请陆禾去种植园。她虽然一副清清爽爽的简单打扮，但仍然可以看出肤色细腻白皙，容貌也偏年轻和清媚，并不像长年累月在日晒下劳作的岛上原住民妇女。
她扬眉看着陆禾，“你找到这里，是因为喜欢小原吗？为什么以前又死活不愿意跟他交往？”
到底是同性恋，平常人都会认为惊世骇俗，更何况赖原还是她的儿子，没想到她却这样开明直爽，说话单刀直入，毫不掩饰。
陆禾脸上微红，“赖原，是这样对您说的？”
“对啊。”赖妈妈用戴手套的手指，熟练地摘去药用玫瑰枝上的成熟花蕾，“我家小原，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养成了自由的性子，当年大概也有些自以为是和过份的热情，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原以为赖妈妈因为赖原过去的遭遇，不会给他好颜色，陆禾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禁更感到愧疚，“不，他很好。”他垂下眼帘道，“是我当时……太傲慢，没有认真体会过他的想法。”
“你是应该了解了解他。”赖妈妈的手停了下来，回看他爽朗笑道，“他啊，从小就那样喜欢你。扔下朋友玩伴不要，扔下父母亲人不要，一个人跑来中国，就只为了能和你从事同样的工作。”
“我都知道。”陆禾温声道。
“知道了，还是那样……不过，感情的事也强求不来。我和他爸爸一开始就劝阻过他，可惜事实证明，只是劝阻根本没用，还不如随他的心愿，让他来中国吃吃苦头。结果，呵……”赖妈妈感慨地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笑了笑继续往下说，“这孩子啊，十六岁一个人在国外过生日，工作到凌晨，躲在打工地方的洗手间，给我打电话宣告，‘妈，我现在正式宣布：我是个同性恋！我爱的人是个男人，就是陆禾前辈！’”
陆禾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当时我就知道，接下来，估计小原要痛苦很久了。你怎么可能因为配过BL Drama，就是同性恋？而且，就算是同性恋，为什么一定就会喜欢上他呢？有过经验就会知道，感情的事，有时候，自己也无能为力啊。更何况，也许你一早就有了恋人。”
陆禾默然无语。的确没错，这些似乎都是成年人的人生大经验，只是世界上，总有那样几个痴心笨蛋甘愿做傻瓜，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然，我自己的儿子，我总是越看越好。年轻人嘛，总要做些头脑发热的事，为梦想拼过命，为感情真挚付出过，就算受了伤，也才称得上真正热烈的青春不是吗？所以，陆禾，我并不怪你。”陆禾心里微微一抽，赖妈妈说不怪她，那是她不知道，他曾对追逐梦想的赖原，做过怎样残酷的事，又害他陷入在了怎样的卑微里。
他想起少年时代，以至整个青年时代的自己，也是把对谢彦的感情，当做了信仰。可他没有赖原的勇气，更没有胆量敢亲口对父母、对谢彦说出深藏的心意，只能执拗的在成为声优这条路上走下去。投掷出所有心力，就为了靠那个人近一点，再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