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玲复杂地看着神色坚决的儿子，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同性，还喜欢了这么长时间。林光曦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对错分明，有恒心又有毅力，很自主，非常厌恶别人干扰自己的判断，在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会果断地矫正，就算是感情方面，也向来快刀斩乱麻。儿子12岁就发现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同性，肯定是想过要断绝这种感情，应该也付诸实施了，只是看来不仅没有成效，恐怕还是火上浇油吧……如今他说得这么坚决，恐怕自己一两句话是肯定劝不回来的了。叶婉玲闭了闭眼，叹道：“既然你这么坚决，我也不说了，这条路绝对比你想象的艰难，我不干涉，也别指望我去你爸那儿给你说情。”
林光曦默然，但心里也知道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谢谢妈。”
叶婉玲又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老了，如今的年轻人心里的想法什么都看不懂了。你……还是多想一想吧，兴许……就能想通了呢……”
林光曦看到母亲顿时苍老许多的神情，一阵不忍涌上心头，但依旧坚定地道：“不会的，我早就不可能想通了。”
第17章
林光曦跟老妈说完没多久林瑶曦就迫不及待地来调查情况了，听林光曦说完不由也有些泄气。本以为老妈比较容易搞定，不过果然女强人就是女强人，在大事上一点都不愿意含糊，这样一看，林建军那一关恐怕更难……
两人沉默了半晌，林瑶曦才叹了口气，说道：“起码老妈这关算是过了，老爸那边就先放一放，说不定过几天老妈就心软了，帮你把老爸给搞定了呢。”
林光曦闷闷地应了一声，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虽然这边闹得腥风血雨的，林光曦面对陆晨的时候却没露出分毫不对，照样该调戏就调戏该献殷勤就献殷勤。《若梦》第二期的干音寂黙已经让他们开始录了，给的时间倒是挺长的，不过两人都不是把事留到最后才做的性子，这几天都已经开始录了一些。不过可能是过年过得太舒服了，一直没找到感觉，林光曦心情又难免压抑，质量也是难得破了新低。这样的情况一出，两人纠结一会儿便都决定回到学校后再一起录，毕竟有个人在旁边指导效率总是会高一些。
林光曦没放几天假，就被林建军又扔回了公司，分给他的工作只多不少。林光曦又因为想着出柜的事心虚又愧疚，于是干活尤其卖力，妄想借此来平息一点林建军到时候燃烧的怒火。于是他不出所料地更忙了。陆晨得知这种情况的时候虽然大度地表示了理解，但对于本就长时间没见面的恋人思恋更甚，平常又没什么事做，那叫一个空虚。林光曦也舍不得陆晨这样，给他出了一大堆主意，最后陆晨前思后想，决定采用一个，出门给人做家教去。
陆晨人聪明，又是名牌大学，神童之名在附近的几个村子也算传得响的。农村孩子大多基础不好，去城里读高中总是要比其他人落下一大截，如今放寒假，不少家长都想着给孩子补补课。而且虽说是在农村，但是也还算富裕，家长们也不会舍不得一点钱，更何况陆晨也没想着怎么收钱，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于是在陆晨把想当家教的意思跟沈碧蝶说了之后，很快就有人上门来请他了。每天教半天，一天给50块钱。这价格放在城里是顶低的，不过陆晨倒是欣然接受。才教了一天，又有几个听到消息的邻居也想搭个伙，陆晨想了想，便干脆把补课地点定在了自己家，上午给高中的孩子上课，下午上初中的，晚上还得改改作业什么的，日子倒是一下子就忙起来了。跟林光曦说了之后，林光曦怕他累着想让他每天只教半天，不过陆晨却坚持要教全天。
“我妈去城里的时候，村里大家平常都对奶奶很照顾，我这也算还他们一点恩情。而且上课就是多说几句话，完全不累的。再说我闲着也算闲着，找点事做正好。”
陆晨理由充分，林光曦也没办法，只好依他，不过上班时却会定时定点地给陆晨发短信，要他歇一会喝点水。两人就只有晚上能说说话，虽然林光曦遮遮掩掩的，但是陆晨还是能感觉得出来林光曦每天都累得厉害，有两次还在跟陆晨打电话的时候就睡着了。陆晨一想到这个人总是不让他累着却把自己累成这样就说不出的心疼，晚上也没有顺着自己的心非要林光曦跟他聊天，而是每每都催促他早点睡。林光曦也知道他的心思，每次都乖乖听话。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返校的日子就快到了。陆晨给村里的孩子们补了十几二十天的课倒是颇有些成效，几个孩子的家长都说暑假的时候希望能给他们继续补，陆晨一一都答应下来。陆奶奶看到陆晨又要走了，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离陆晨订的火车还有几天就开始进行方方面面的叮嘱，事无巨细都说全了。陆晨倒是完全没有不耐，乖乖地听着。
陆奶奶说得兴起，说完了生活问题自然而然地就谈到了感情问题。
“小晨哪，虽说你也还小，不过找女朋友这种事可是宜早不宜晚。正好在学校里接触的女孩子多，现在就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不然等到工作了，每天事情一大堆，哪儿来的时间谈朋友。你现在年纪小是小了点，不过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现在你学校里的姑娘们正好比你大个三四岁，正正好不是！而且说来你这性子，就得找个大点的媳妇儿我跟你妈才能放心。”
陆奶奶絮絮叨叨地就说了一大堆，陆晨听着，心里却发苦，自己根本不可能结婚，注定是不能让奶奶满意了。但是他也不想让奶奶伤心，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好，可再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了！可是如果自己和林光曦永远不能在家人面前见光，那对林光曦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何况自己要是一直不结婚她们也会看出些端倪来……
陆晨想着不由就皱起了眉，陆奶奶后面的话也没听到。
见陆晨面露难色，陆奶奶愣了一愣。陆晨一向乖巧听话，自己说的话从不反驳，也从没露出过这样为难的神色，看来要自己这个容易害羞的孙子主动去找女朋友还是有些难为他了。不过不找也没什么，左右小晨现在还小，人又聪明，长得也好，以后也不愁找不着媳妇儿。陆奶奶想到这些，便拉起陆晨的手，开口说道：“小晨啊，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也不是现在就非找不可。”
陆晨一愣，回了神，听见陆奶奶的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心头的阴霾却没散去半分。
林光曦也要返校了，抱着马上就要解放了的心情在公司最后埋头苦干了几天，让林建军十分满意，大方地表示要给林光曦一点奖励。
“儿子啊，你看中什么车没？200万以下的任你挑！”
林光曦摇头：“我看中的500万都不够，还是算了吧，我在学校又没什么机会开车。”
“500万的以后你自己挣了钱卖，200万的现在开着玩玩，以后不用了可以给你媳妇儿开着玩嘛！再说怎么没机会开车，以后周末你还是要是不是回来公司帮忙的吗，正好可以开！”
林光曦嘴角一抽：“我媳妇的车只会比我的贵！爸，我不记得你的公司还有周末压榨员工的传统。”
林建军大手一挥：“普通员工是没有，谁叫你是总裁接班人呢，平常又不能上班，不趁周末补补功课到时候我怎么把公司交给你？你不知道选哪辆车我就直接帮你买了，过两天车钥匙就送到你手上。考了驾照不用怎么行！”说完不顾林光曦的抗议直接走人。
林光曦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默默地看着周末和陆晨二人世界的时光扑扇着小翅膀抛着媚眼地飘走了。
林建军特地忖着年轻人的喜好，挑的是大排量的SUV，黑色亚光车身，银色镶边，时尚又气派。把车送到林光曦手上时，林建军显得很是得意：“你爸我的品味不错吧！”
林光曦对于车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自己被压榨，尤其是和陆晨腻歪的时间减少了的怨念始终挥之不去，非常不客气地回道：“油钱你付！”
林建军摆摆手：“没问题，从你工资里扣就是了。”
“……”
有了车，林光曦干脆开车去了学校，好在也不算太远，开车走高速也就半天时间。这天他收拾好东西扔上车，开门坐上驾驶座，正准备启动，一转头却悚然而惊。
“妈，你怎么在这！”
叶婉玲皱了皱眉，显然对于他的大惊小怪很不满，道：“我去你学校一趟。”见林光曦霎时间严肃的脸色挑眉道：“怎么，不行？”
林光曦皱起眉，道：“您答应过我不去打扰他。”
“啧，谁说我是去看你媳妇儿的？不过是正好公司在那边有点事罢了。你倒是一心一意念着他，连你妈都不待见了。”
“妈，你说什么呢！我有不待见你吗？”林光曦看出叶婉玲纯粹是在调侃，无奈地道。
“行了，还‘您’呢，平常怎么没见说话这么恭敬。”
“……”
“我不过是去看看，也不会拿人家怎么样，兴许那孩子合我眼缘，没准我就去你爸那儿帮你们说上几句了。”
林光曦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叶婉玲不满道。
林光曦心想，你骗我的时候可多得去了，小时候被你骗，长大了被你和姐一起骗。不过这些话当然是不会这个时候说出来刺激自家母上大人，林光曦非常狗腿点头哈腰地称是，保证道：“你看了肯定喜欢。”
“行了，你说可不算。开车吧，我还是第一回坐儿子的车。”说着便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顺带还艾特了林光曦和一干闺蜜。
“……”
第18章
由于叶婉玲一直坐在旁边，林光曦想给陆晨打个电话报个信都不行，只能战战兢兢地想着等会儿怎么样把老妈支开提前让陆晨有个准备，一路上车开得心不在焉的。幸好林光曦车技还算不错，不然说不定就得出事。叶婉玲倒是毫无所觉，低头刷微博刷得很嗨。刷到一半突然抬起头问神思不属的林光曦：“欸，话说你对象的微博是什么？我去关注一下。”
“……”林光曦默了一瞬，然后想了想以下几种情况。
1.“他老是改微博名，我不记得了……”
“连微博都记不住，肯定不是真爱！还是早点分了吧！”
“……”
2.“他没微博……”
“没微博？那你总在微博上秀恩爱艾特的是谁？你丫还敢劈腿？”
“……”
3.“他微博是纯二次元，不喜欢三次元的朋友关注……”
“我又不是朋友，我是婆婆嘛，了解一下儿媳妇是绝对必要的！再说也不一定要关注，我就看看。”
“……”
林光曦想完之后，决定还是照实说吧，老妈估计早就猜到是谁了，而且说不定方方面面都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叶婉玲得到答案之后，兴致勃勃地关注了陆晨，然后把他的微博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陆晨在二次元比三次元要开朗一点，但是还是明显可以看出来很羞涩腼腆，话也不多，跟自己儿子说的倒是一样。叶婉玲看完之后，完全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道：“小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希望不成为你追求爱情的障碍。”
林光曦一愣：“妈……”
叶婉玲继续道：“当然前提是，你得把你的恋爱经过给我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我看看你坚持的一辈子不会变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牢固，还有那孩子是不是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妈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容易冲动，总觉得自己知道的很多，大人们说的话不是封建迷信，就是陈思旧规。到底我们还是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看事看人总是要比你们准的，等到你们摔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后悔。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这事估计不管谁说不都不管用了，不过妈还是得替你把把关。不管以后你是幸福是后悔，你还是能叫我一声妈。”
“妈……”林光曦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希望叶婉玲能早点承认陆晨，祝福他们，但是身为一个母亲，她首先考虑的始终是孩子的未来。她固然不会鼓励儿子为了追求真爱把其他的都放一边，也对儿子选择了同性这件事心怀芥蒂，但她也能尊重林光曦的选择，并且不管未来如何，愿意做他永远的后盾。林光曦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酸。自己爸妈真的很难得，虽然工作忙，却从小到大都一直精心照顾着自己和林瑶曦。其他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和孩子相处时间最多的不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是保姆，他们家却是例外。孩子的事事无巨细几乎都是亲手操办，当年为了两人的学业还特地搬家，而那时家里的生意主要在老家这边。可以说这二十年来，林光曦把最多的精力放在了陆晨身上，而最重视林光曦的，绝对是林建军和叶婉玲。这么想着林光曦觉得自己挺不孝的，这么多年几乎都没为父母想过什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上陆晨之后本来打算打一辈子光棍，后来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也对自己有感觉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而完全忽视了这件事会对父母产生的打击。虽然之后也考虑到了，并且希望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是有些事却是避免不了的了。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会伤害自己最亲的人。这些年自己从来没有主动为父母分担什么，一颗心都扑在陆晨身上，虽然可以说是学业有成，在商业上也有些头脑，但这都是对自己有益的事。也只有父母，会觉得子女的优秀是对自己的报答吧。
林光曦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理了理思绪，道：“妈，你还记得陆晨吗？”
叶婉玲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道：“记得啊。那可真是个聪明孩子，可惜摊上了陆亦行这么个爸。不是我说，他老婆长得又漂亮人又贤惠，这样还跑出去找小三，真是瞎了眼了。”叶婉玲随口感叹了两句，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林光曦。林光曦摸摸鼻子，道：“您想得没错，我喜欢陆晨。”
饶是刚刚已经有所预感，叶婉玲还是有些怔楞，怪不得林光曦笃定自己一定会喜欢，想起林光曦小时候自己嫌他调皮拿陆晨给他做榜样，叶婉玲不由地突然有一种自食苦果的悲怆感……
林光曦上初中之前林家和陆家的住处还离得挺近，林家经商，和陆家这个算是官宦之家的邻居还是有点往来的。陆晨从小就聪明又乖巧，周围的大人们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叶婉玲以前还时不时似假非真地对林光曦说要用他去把陆晨换回来当儿子。后来陆亦行在外面包养二奶，还不止一个。沈碧蝶是个烈性子，直接就要离婚。沈碧蝶为人大方亲切，对街坊邻居也都好，大家都帮着她，有人就把陆亦行包养二奶的事给举报了。这一举报，查出来的东西就越来越多，陆亦行见势不好，知道自己逃不了服刑的命运，也算是有点良心，急忙答应沈碧蝶离婚，还把大半财产分给了她，陆晨也判给了沈碧蝶。陆亦行贪得实在不少，还干了不少挪用公款的事，直接就判了三十年。陆亦行也没上诉，直接接受判决，只是跟沈碧蝶提了个要求，要她帮忙照顾陆奶奶。沈碧蝶也没有再嫁的意思，就跟陆晨和陆奶奶一起生活。好在陆亦行留下的钱不算少，沈碧蝶也有能力，自己开了个超市带着一老一小也不算太吃力。陆亦行的案子在整个市都是轰动一时，还引起了一股反腐反贪的风潮，幸灾乐祸出言嘲讽的人不在少数，不明事理的很多就把陆亦行的家人一块给骂进去了，所幸相熟的都知道沈碧蝶的为人，对于陆晨也都挺喜欢，一家人的日子还不算难过。只是陆晨上学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说他是个贪官的儿子，后来在学校传开，陆晨没少受人欺负和白眼。林光曦一直挺喜欢这个漂亮又乖巧的小孩儿，知道陆亦行出事经常就想去安慰陆晨，但是林家不是一般家庭，当初和陆家走得近，陆亦行被调查时林建军的公司就顺带被查了不少次，这些年眼红林家的人不在少数，这种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叶婉玲也只得一再叮嘱林光曦不准去找陆晨，为防他有逆反心理还给他仔细分析了其中利害。林光曦非常早熟早慧，于是也只好默默地关注陆晨，打算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去找他。只是这一等就等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