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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优秀死神工作薄——by陈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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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站在阳台的风中,握着被挂断的手机,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竟然!不愿意接听我的电话!安澜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在他和辰夜说分手的时候,辰夜也毫不犹豫地把他给抛弃了。

安澜愣片刻,又拨通了叶灵凤的电话。现在是早上十点,她今天是夜班,此刻大概还在床上。安澜不认为她会接,但是两秒钟之后,那边传来一声含糊低沉的男人声音:“谁啊?”

安澜把手机关掉了。

他闷闷不乐地跟几个同学出去喝酒。回来时看到学校的报告厅里举行冬季招聘会,里面乌压压全都是人。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在门口填写了简历,冲进人群。

安澜对未来什么详细的筹划,模糊的理想就是挣钱。报告厅里有许多大中型企业的职位。其中几个中外合资的汽车公司摊位前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安澜凑上去看到岗位需求上写着:总裁助理、法务、市场经理等职位。安澜填报了法务这一职位,和人事部门随便交流了几句,留了联系方式,才离开。

一个小时后,大家终于从报告厅出来,头发和衣服凌乱不堪,一个女生的隐形眼镜掉了一只,正捂着另外一只眼睛啪啪流眼泪,还有一个男生的手表链子被挤断了。大家各自感慨一番,又把烦恼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地去吃饭了。

临近寒假,学校的课程大部分都结束了。安澜在这期间,找了一份兼职,就是给“千味面馆”老板的小侄子当家教。小孩正读八年级,寒假来老张家玩。老张因见侄子考试成绩差,就请安澜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给他补课。

下午六点,安澜拿着下载的试题,来到老张家里。老张家在二楼,两室一厅,面积虽然不大,但是非常温馨,地上铺着绒绒的毛毯,窗帘是米白色的,桌子上放着一对红蓝色的茶杯。看得出来,这个家平时只有老张夫妻。真是奇怪,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竟然没有孩子。

老张的小侄子是个很笨的小孩儿,一看就是成天玩游戏玩的大脑麻木的那种类型。安澜见过太多这种孩子,但是看在一小时五十元的薪酬的份上,他只能耐心地在纸上讲解,违心地鼓励:“这个思路已经很接近了,真聪明,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方法?”

老张有时候会进来聊几句,老张喜欢侃大山,又对安澜这样的大学生很敬重,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小侄子爬到桌子上,抱着老张的脑袋,两手揪着他的耳朵,喊:“叔叔叔叔,我要上课,你出去啦。”

老上索性把他抱起来,在屋里飞来飞去。这时候老板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轻声笑着:“在玩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侄子从老张手里挣脱下来,乖乖坐在安澜身边。老板娘把西瓜递给他手里时,他急忙站起来接住,嘴里说:“谢谢婶婶。”又略微靠近安澜。不知道为什么,安澜觉得这个小孩很怕老板娘。

老张调侃道:“这小子平常在家里无法无天的,也就在婶婶面前乖一点。”

老板娘用纤长的手指捂着嫣红的嘴唇,咯咯笑着,娇声说:“小男孩淘气一点才可爱,是不是啊?”她对小孩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小孩儿嘴里吃着西瓜,冲她翻了一个白眼。

安澜觉得这一家子挺奇怪的。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的家庭不是也挺奇怪的吗。他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欲望,不过几天之后,老张倒是把自家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当天课程结束后,安澜正打算离开,老张却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书房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给安澜看。

“这是什么啊?”安澜问。

“你看,你先看。”老张给他搬椅子,又忙着倒茶。

那是一张十年前签署的人寿保险单,被保险人叫张欣悦,依照年龄推算,现在大概是十六岁。安澜前后看了一遍,问他:“怎么?被保险人出意外了吗?”

“那是我女儿。”老张说到这里,神情明显很消沉。

安澜脑子里转了一圈,疑惑道:“你女儿十六岁,但是你爱人才三十岁吧?”

“女儿是前妻留下来了。”老张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重重地抽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讲了自己的家庭变故。

他原本有一个平淡普通的三口之家,四十二岁那年遇到了现在的妻子,爱得要死要活,于是毫无留恋地办了离婚手续,带着女儿和现在的妻子搬到这个城市。

“丫头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后,就总是生病,到医院里,医生也查不出具体的病因,一会儿说是过敏,一会儿又说是内分泌紊乱。”老张猛抽了一口烟,然后剧烈地咳嗽。安澜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泪光闪过。半晌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这个孩子啊,从小性格就内向,不过脾气却很好,很像她妈。她的病一直好不了,总是背着人流眼泪。我记得她临死前的几天,偷偷和我说,想离开这里,想回到妈妈身边。我当时答应她,等病稍微好一点就让她回去。没想到……”老张声音哽咽了一阵,低声说:“没想到,三天之后,她就死在了家里的床上。”

“怎么会?”安澜有些惊讶,他对这类事情一向很敏感:“一个女孩子,无缘无故地就死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送到医院时,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她的心脏一向不好,没想到竟会为此死掉。”老张说完,就沉默了,低头一支一支地抽烟。

安澜看他心情抑郁,就没有再说话,详细地把保险单看了一遍。和他讲述了保险合同中的法律关系以及可以得到的赔付数额,到天色晚的时候,安澜起身告辞。

他原本想直接回学校的,见路上摊位上摆放的椰子,就想起了这是叶灵凤爱吃的。他自从上次听见电话里的男声后,就没有再去过那里了。

安澜买了几个椰子,提着网兜上楼,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他把灯按亮,喊了一声“妈。”里面没有人回应。大约是上班没有回来。安澜低头换鞋子,这时候才发现,门口胡乱放着一双沾满泥浆的男士大号皮鞋。

安澜愣了一下,把椰子放到地上,高声喊道:“谁在里面?”

他忽然感到脑后有呼呼风声,未及转身,头上一阵剧痛,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安澜醒来时,一眼就看到叶灵凤流着泪水的脸,以及被泪水和汗水冲淡开的眼影唇彩。

“宝宝,你好点了吗?”叶灵凤柔声问。

安澜从沙发上坐起来,觉得头疼,心口疼。他推开叶灵凤,光着脚跑到卫生间,呕吐了一阵子。然后重新躺会沙发,揉着胸口问:“我怎么在这里?”

“我一回家,就看见你躺在门口。吓死妈妈了。”叶灵凤抹眼泪:“你还记得你进屋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记得了。”安澜捂着脑袋:“我只记得之前在老张家聊天,出来后看见有人卖椰子,就想着来看看你。”他的脑子里现在成了一片浆糊,好像有一段记忆被销毁了似的。

两人猜测半天,叶灵凤认为安澜是营养不足导致低血糖,所以才会忽然晕倒。于是去厨房做了一顿宵夜——牛奶蛋花粥,甜腻粘稠,十分恶心。安澜尝了一口,就推说头疼。

叶灵凤跟儿子说自己今天发了奖金,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盒子送给他。安澜打开,里面是一款很普通的国产手机。安澜做出很开心的样子:“哇,好漂亮,我早就想要这样的手机了。”

叶灵凤既高兴又得意:“我就猜到你会喜欢。这个可花了妈妈半个月的工资呢。”

安澜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起身要回学校。叶灵凤客套地挽留了几句,见安澜去意坚决,就高高兴兴地挑了一个大椰子,插上吸管,递给安澜,让他路上解渴。

安澜回到学校后,依旧觉得胸口和头十分疼痛,并且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跷。他路过学校医务室时就进去,把自己的症状说了一遍。医生是个很慈祥的老头,听完安澜的叙述,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安澜疼的龇牙咧嘴。

“小伙子,你这是让人敲了闷棍了。”医生一口断定道:“一会儿去拍个片,看看颅骨有没有裂纹。别担心,听你刚才的描述,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不严重。”

安澜有些难以置信:“谁打我?”

医生觉得有些可笑:“这个要问你自己了,平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以后走夜路要小心点了。”

“我妈说我是低血糖,还有,我记不清被打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看你的脸色,不像是低血糖。记不清事情很正常,一般的脑震荡,都会记不清当天发生的事情,你这个还算轻的。”医生写了一个条子说:“去拍片吧。”

安澜做了脑部扫描后,确认脑内并没有实质损伤,这才放下心。

第二十六章:捕风(4)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生们陆续回老家去了。安澜在学校里每天浏览求职网站,偶尔去街上发些广告宣传单什么的。他每天下午依旧去老张家里给小朋友球球补课。有一次下大雪,安澜坐在书桌旁讲解了一会儿数学题,就频频打哈欠。球球看着他的样子,就悄悄把门关上,对安澜说:“安哥哥,你去睡一会儿吧,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安澜昨天熬夜打游戏,现在有些撑不住了,给他圈了几道题,让他在自己醒来之前做完。球球本来已经跑到电脑桌前把手按在开机键上了,听见布置作业,立刻把嘴唇撅的高高的。

安澜脱了鞋袜,躺在球球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粉红色的棉被,他心里有些奇怪,感觉整个屋子的氛围都不一样了,墙上是粉蓝色的壁纸,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以及风铃、吊坠、小玩偶等东西。

安澜坐起来,看到球球正坐在书桌边低头玩一个小布偶。安澜问了一句:“球球,作业写了吗?”

球球没搭理他。

安澜有些疑惑地走过去。看到球球手里拿着一个三十厘米左右的娃娃。娃娃光着头,穿着灰蓝色的背带裤。眼睛大而空洞。小孩儿用削铅笔的刀子插进娃娃眼珠子里,轻轻一挑,乌黑透亮的眼珠子蹦跳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嘎达嘎达”声音,粘稠的的深红色血液从眼窝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

安澜觉得恐怖又恶心,训斥道:“球球,不准玩了。”

他这时候才发现,眼前的孩子并不是球球,而是个穿着红色睡衣的少女,女孩头发披肩,脸色苍白,看了安澜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挖另外一只眼睛。

安澜“啊”了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

“怎么啦?”球球正在玩游戏,转过头问了一句。

“没事。”安澜随口道,然后又皱起眉头:“谁让你玩电脑的?过来写作业。”

球球恋恋不舍地关了电脑,坐到书桌旁,看了一眼书本,哀嚎道:“人家不会做啦。”

安澜去卫生间洗脸,回来后监督他做题,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心里有些不舒服,问道:“球球,这个房间以前住的是谁?”

“是欣悦姐姐喽。”球球咬着铅笔说,又笑嘻嘻地看着安澜:“你是不是做恶梦啦?”

安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住到这个房间后,也经常做恶梦啊。”球球说:“我经常在梦里见到欣悦姐姐,手里拿着一个没有眼珠的布娃娃。不过我不怕她,欣悦姐姐活着的时候就待我很好,还给我发压岁钱。我想她大概是一个人在天上太寂寞了,所以到我的梦里找我玩吧。”

安澜猜想,他梦里见到的少女大概就是张欣悦了。以前听辰夜说过,冤死的亡魂会滞留在原地,一遍一遍地重现死亡的情景。而意念薄弱的人经过此地,很容易被这些怨气影响到。

课程结束后,安澜下楼准备离开时,遇到了老张。这个时候已经的寒冬腊月、风雪连天。老张提着纸袋子从楼上下来。安澜敏锐地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烟熏味道。

安澜笑道:“张师傅,下这么大的雪还给葡萄架秧子啊?”

老张尴尬地笑了一下,见四周无人,长叹了一声:“这是骗我老婆的话,楼上哪有葡萄啊。”

“我知道。”安澜点头道:“你是给你女儿烧纸钱了吧?可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老张心里似乎是埋藏了许多话,下定决心似的道:“反正今天老婆不在,小兄弟你陪我喝酒吧。”

两人到了店里,老张把卷闸门拉上,从柜台里端出花生米和卤肉摆上,又拿出几瓶白酒。自己连着倒了三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我这个女儿啊,生前真是太苦了。我那时候忙着店里的生意,家里的事情都托付给老婆照顾。现在想想,亏欠她太多了。”

“你是因为愧疚才给她烧纸钱的吗?”安澜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也没必要这么频繁吧?”安澜想起自己是夏天搬过来的。已经半年了,这期间老张坚持去楼上烧纸,从来没有间断过。

“倒不是因为那个。”老张沉吟了一会儿,凑过来,声音低沉地说:“是因为,我女儿,阴魂不散。”

安澜立刻就想起了今天在张欣悦生前的卧室里睡觉,做的梦。他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老张犹豫了一会儿,把放在地上的纸袋子拿起来,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破旧发黄的娃娃。

安澜“啊”地叫了一声,换成任何一个人,在现实中看到只在梦中见过的东西,都会很惊讶。

老张拿着娃娃,呢喃道:“这是我闺女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她走了之后,我总是梦见她,就拿着这个娃娃,对我笑。我以为她一个人在那里寂寞。就经常带着这个娃娃,到楼顶给她烧些纸钱,陪她说一些心里话。”

“但是也没必要总是偷偷摸摸的吧。”安澜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爱人胆子小。”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啊,是从小被人宠着长大的,跟个小丫头似的。夜里上厕所都要我陪着。她不敢看见死人的东西。所以我闺女的遗物我全都锁起来了,没让她瞅见过,烧纸钱的事情也没敢让她知道。”

安澜把那个娃娃接过来,竟然出乎意料地很坚硬。安澜摸了摸质地,不是塑料、也不是金属,虽然很破旧,但看得出来是很高档的玩偶。

“这是我前妻在美国给女儿买的。说是什么高强度玻璃纤维。抗摔抗高温什么的,跟钢差不多。若是普通的塑料,我早就随着那些纸钱烧给她了。”

这个娃娃制作得非常精巧,全身上线没有任何缝合拼贴的痕迹。看不出里面的填充物是什么。安澜摸了摸娃娃的眼珠子。漆黑光滑,甚至带着一些湿润的质感。

“这个娃娃,能不能借给我几天。”安澜说。

“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好了。”老张说,又自己嘀咕道:“每天看着这个,我心里总是不大舒坦。”

安澜又和他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迎着凌冽的北风往学校的方向走,安澜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娃娃,总觉得张欣悦很多没说的话,都藏在这里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心想反正娃娃已经是自己的了,弄坏了也无所谓。他像梦中见到的情景似的,把刀尖插进娃娃的眼珠子里,用力挑开。坚硬的眼珠掉落在地上,娃娃的脸上并没有血流出来,而是留下一个圆圆的空洞。安澜把食指伸进去,指尖碰到了一点纸屑,却无论如何也掏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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