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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九万里 下——by恺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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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一扬手,剑光脱手而出,将那截残木卷入手中,沉声道:“琉相仙树。”

风启洛亦是神识往那空穴中探查一番,眉头深锁道:“元神被取走了。”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沉。

什么人如此大手笔,毁仙树、盗元神也就罢了,却一举将这小国炸毁,竟至灭国,生灵涂炭,滥造杀孽,当真不怕天谴。

风雷已取出传讯剑符,往宗门送信。

二人又降下飞剑,离地不足十丈之处,神识张开,在废墟中细细搜索。最后在那焦黑大坑的边缘之处,察觉到一些生机。

他二人便落下飞剑,踩踏在那焦土之上,往生机处寻去,便寻到一些存活的琉相国民,却个个鲜血淋漓,伤重难动,又被那阴邪之气侵入体内,腐蚀生机,已是半步踏入鬼门关中。

他二人行动极快,便将这些伤者集中一处,青壮年者七十余人,老弱妇孺二十余人,竟全无一人无恙。此时日照正烈,风启洛便取出自风启彰处没收的黄幡,灵力催动之下,那黄幡暴涨数百倍,在地上铺陈开来,供那些伤残病患躺卧其上,另一半则弯曲过来,正合挡风遮雨,将这些琉相国民尽皆庇护其中。

风雷看向风启洛的眼神,便更柔和几分。风启洛却皱眉道:“这阴邪之气,好生诡异,竟可吞噬生机,腐蚀皮肉……”

故而这些幸存者竟个个鲜血淋漓,宛若遭遇剥皮酷刑一般。更是疲倦惨痛,竟只有喘息的力气。

风雷便在一名少年身旁,矮身蹲下,探他经脉,又注入一丝剑气,将他体内阴邪之气绞杀。只是那邪气委实太过旺盛,又遍布体内,剑气过处,那少年亦是牙关颤抖,痛得面无血色。

风雷只得收手,“这些人修为低微,受不住剑气。”

琉相偏僻,纵使他国驻兵察觉有异,前来查看,再施救治,也不知等到何时。若叫他二人眼睁睁看这群难民就此罹难,却于心何忍。炼丹也罢,施术也罢,终究要试上一试,尽人事,听天命。

风启洛心思才动,紫府中天书又变了形状。

自他取神息尘后,天书便极少显出大型场景,更可随他操控,将一切情形缩微成傀儡戏一般。如今亦然,他便俯瞰那宛若盆景之中一副画面。

却是在山谷之中,百名道士沐浴焚香,而后唱经施术的场景。众人环绕之中,便有一具血淋淋身躯笼罩在阴气之中,随那些道士做法,便见阴气渐渐消散。

风启洛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祓除之术。”

他立时取出乾坤戒中几种药丸驱毒散秽、宁神静心的药丸,又驱动自身水属灵力,将药丸包裹其中,渐渐融化灵力之中,形成一团青色。

那云雾又随风启洛心意,自掌上腾起,移动到那昏迷少年身上,渐渐滴下细小水滴,形成绵绵细雨。

水滴滴落之处,阴邪黑气便即刻消融,风启洛见状便是心中一喜。

待云层耗尽,那少年身上的阴邪之气亦是散尽,缓缓睁开双眼。

那少年茫然眼神落在风启洛面上时,却不顾身体虚弱,一把抓住风启洛袍角,奋力撞去,一面嘶声怒吼道:“妖道!”

第四十九章:扑朔寻真凶

那少年生得孱弱瘦小,如此一撞竟如蚍蜉撼树,全无半分影响,不过在风启洛那洁净袍角留下些许血污罢了。

风启洛脸色略略一沉,风雷已将那少年后衣领提起,往一旁拽开。

那满地伤患稍有清醒者,望过来的目光亦是忌惮畏惧。

风雷见那少年面颊紧绷,显是咬牙切齿得狠了,却只是沉声相询:“为何如此冲撞恩人?”

那少年先前满腔愤怒,故而不曾顾及其他。如今被风雷质问,顿时笼罩在他霸道森寒的剑意之中,不由膝盖一软,便跪在黄沙地上,竟是止不住颤抖。他又不愿再仇人面前下跪,一再挣扎,却反倒跌倒地上,血污又混合了沙尘,一身破旧褐衣更是狼藉不堪。一张本应年少风华的脸上亦是涕泗纵横,叫人不忍直视。

风启洛见少年那幅模样,宛若幼年小兔遭遇吞噬了自家父母的毒蛇一般,又是畏惧,又是愤怒,却全无一丝办法,好生可怜。先前被冒犯的一丝不快便烟消云散,又听那少年牙关战战,细嫩嗓音里却饱含怨愤,戚声道:“那、那妖道……毁我家乡,害死我哥哥,如今为何又来救我、我们……”

这话却让风雷、风启洛二人俱都沉下脸色来。

那毁琉相,夺元神之人自然并非风启洛,如今这少年言之凿凿,若非看错,便当真是有人冒充。

他二人对视一眼,风雷道:“救人要紧。”已将正一剑倒下身黄沙之中,顿时剑域张开成玄青色圆罩,将那上百伤患尽护在其中,将那阴邪之气阻挡在剑域外,而后剑指一并,青金剑光有若飞蝗一般往剑域内四处飒飒飞去,又将残余的邪气尽数剿灭干净。

风启洛笑道:“你倒是好心。”却也并不犹豫,同先前那般如法炮制,取出数百丹药,凝灵力、化灵丹,在那百丈方圆的剑域之中结出团团青雾,凝聚成云,竟是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

富含药香的清新雨水落在那百人身上,又自外而内,将吞噬生机、腐蚀皮肉的阴邪之气尽数清除了。

琉相国民生活艰苦,故而修为虽低,体质却极其强健。邪气一消,便泰半清醒了,纵使尚有其它伤势在身,若要痊愈,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只是这百余人得了救助,却并无半分喜悦,反倒是一股惶恐之意有若瘟疫般弥漫开。

无论青壮老弱,望向风启洛时,眼中尽是畏惧与忌惮。

更有血气方刚,二十出头的青年,就如方才那少年一般,不顾伤痛起身,竟是握住那连品级也算不上的灵剑,蹒跚迈步,一脸悲愤,只道要为亲人报仇。

风启洛亦被这些人是非不明,恩怨不分激起了怒火,手指一动,便欲施展法术,却被风雷按住肩头。风雷只轻轻一指,锐金剑光便自那青年头顶呼啸而过,但是那剑光带起的强烈劲风便将那青年身躯掀动,他便踉跄几步,往后跌坐在人群之中。

便有一名女子不顾自己后背尽是烧伤,奋力扑倒在青年身前。

那少年亦是连滚带爬,一起挡在青年身前,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看向风启洛二人。

这群琉相遗民,长者耄耋,幼者尚在襁褓。修为高者不足凝脉五层,修为低者不过练气。纵使再多个十倍,亦难敌他二人联手。弱如蝼蚁,当真是……不值得动气。

风雷先前不过示威,而后便问道:“尔等如何识得这一位?”

那琉相遗民们视线交错中,便有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他伤得并不沉重,不过肩头渗血,身形高大却干枯,有若骨架一般。他向风雷行礼道:“在下朝木,乃琉相东城牧使。这一行人中,在下忝居上位,只得越厨代庖,为各位做个说明。”

他又解释,琉相国民泰半以放牧沙蝎、沙兽为生,所谓牧使,便是按区域监控一处放牧情况,并按时禀报上司者。

朝木又道:“这位仙师昨日率众前来,言行倨傲,自称大衍仙宗弟子,要我琉相献出仙树,自是被陛下拒之门外。”

朝木说到此处,强撑的镇定终究动摇,手指攥紧,微微颤抖,又脸色惨白,似是忆起那恐怖一幕。又运息静神,片刻后方才开口,竟是字字泣血,痛彻心扉,“仙师既道顺者昌,逆者亡,我琉相百姓俱是忤逆仙师之人,如今却为何又来施救?”

那名唤朝木的男子双眼中厉色大盛,视死如归,全无半分作伪。只怕那灭了琉相之人,当真是冒了风启洛之名,骗得这些幸存者个个深信不疑。

风启洛面色平静,却是笑道:“我若灭你琉相,自是不会前来多此一举。如此施救,岂非自掘陷阱。”

朝木闻言亦觉有理,便不由窒了一窒。面前这人行事全然无从揣测,竟叫人生出几分高深莫测之感来。忌惮畏惧,便是更深。

却有一个老妇人由先前那青年搀扶,行了过来,却不敢太过靠近,只得立在朝木身后数丈,亦是嘶声怒道:“你灭我琉相,毁我仙树,杀我子孙!如今却来惺惺作态,想要哄骗过去?修大道求成仙又如何,天道自会收你!”

风雷便眉头略皱,又并指一划,一个金色三角锥便凭空而生,将那老妇人同青年一道笼罩其中。老妇人那嘶哑尖锐的嗓音便立时消失了。

风启洛见那二人被困在金色角锥的光芒之内,无论如何张口暴跳,他也听不见半点声息,便低声叹道:“那些人才遭大难,心中怨愤怒火还是发泄了好。”

风雷道:“冤有头,债有主,与你何干。”

风启洛便和暖笑开,往风雷看去,又道:“蝼蚁聒噪,我何尝在意过。”

风雷却道:“我在意。”

他二人交谈之时,剑域之外黄沙漫漫,烈日西沉,皎月东升。此时却有一队修士自天际飞速靠近,为首的是个凝脉高阶的剑修,一身褐色长衫,气凝神足,亦是不足而立的年纪,生得天庭饱满,方正端严,立在飞剑之上、剑域之外,朗声道:“我等乃洗剑宗门下弟子,奉命前来探查,敢问道友何人?”

风启洛又看向风雷,见他略一点头,方才转向那群洗剑宗的弟子,“我二人乃大衍仙宗内门弟子,这剑域乃我师兄为挡邪气而设,并不妨事,请近前来叙话。”

那剑修便扬手示意,领另外八名弟子一同入了剑域,落在那巨大灵幡的边上。

朝木在一旁神色紧张,其余人等亦是如临大敌。洗剑宗虽名不见经传,比起位列最末的琉相国来,却已是距离最近的一大门派,同琉相素来交好。故而这番异变一生,却是洗剑宗最早前来查探。

然而这灭国的罪魁祸首却坦然相迎,颠倒黑白,更叫琉相这群遗民生出冲天怒火来。

风启洛自是同那群弟子见礼,风雷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只立在几步开外之处,森冷剑意笼罩之下,倒是无人敢轻视打搅。

那褐衣的年轻剑修自称姓南,单名一个石字,亦是洗剑宗内门弟子。风启洛便将他二人所见之事简略一提,又道:“其他事稍后可问朝木,只是当务之急,却是要这些伤患撤离此处。此事只怕要着落在南石道兄身上。”

南石一怔,“这……”

风启洛笑道:“这些遗民当我是灭国的仇人,怎肯听我使唤。”

他说得这般坦荡,却叫朝木等人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南石亦是察觉了,那百余伤患得了救助,死里逃生,却人人自危,压抑沉郁,全无半分对恩人的感激喜悦。这其中根由,他如今亦是真假难辨。

风启洛却不欲再纠缠下去,只道:“贵宗门皆是剑修,只需剑域全开,抵挡阴邪之气,便可妥当送这群遗民离去。我同师兄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朝木在旁听闻,却是上前一步急道:“且慢!”他终究是惶恐矛盾,挣扎许久方才续道:“恳请仙师……与我等一同前往洗剑宗。”

风启洛闻言,却是缓缓露出一抹怜悯笑容来,“朝木,我怜你一腔赤诚,不畏生死,种种冒犯,既往不咎。”这般倨傲言辞,同那修士灭国时一般无二,更叫朝木确认此人身份无疑。怎奈实力不济,纵有万般仇恨愤怒,亦是无用。朝木思及此处,竟是生出万千重怨艾来。

南石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便不由伸出一根手指,徐徐摩挲起鼻梁,沉吟不语。

风雷见状,便上前一步,手掌摊开,黑金古剑便自地上跃起,落入他掌中,“请道友赐招。”

南石立时便眼前一亮,深施一礼道:“感激不尽。”一面命其他弟子张开剑域,继续保护遗民,一面已抄剑在手,风驰电掣往风雷挥出一道猛烈火烫的剑气。

两道身影陡然腾空,眨眼便跃出数百丈去,在半空缠斗起来。轰然凛冽的剑气纵横之声自头顶传来,竟比深夜的狂风更猛烈震耳。

风启洛仰面打量那二人争斗。风雷已是金丹高阶,南石却不过凝脉八层,二者境界相差太远,风雷便如陪他玩耍一般,种种招式,信手拈来。

南石却是个剑痴,如今得遇高人,竟是如痴如醉,招式层出不穷。风雷同他过了百招,周身剑意陡然暴涨,南石便如当头一盆冷水淋下,自狂喜中冷静下来,心知自己又纠缠不休了。便面有愧色,再向风雷长施一礼,“多谢前辈教诲。”

风雷略一点头,便有若谪仙降世一般,轻轻落在风启洛身旁。

南石亦是落回原地,咳嗽两声方才道:“我洗剑宗虽是无名小派,却也顾念情意,琉相一事,关系星衍大陆格局,我自会原原本本,禀报师门。至于……大衍仙宗的道友……”

风启洛便将身份玉牌一亮,续道:“既已试过,当知你等纵使全力以赴,也留不住我二人。若他日再有相询之事,同我宗门联络便是。”

南石笑道:“正当如此,多谢。”

风启洛亦是喜他光明磊落,又爽朗坦荡,便含笑道:“告辞。”

南石等人便目送他二人召出飞剑,腾身跃起,身影瞬息便消散在夜空之中。

南石身边,一名少年模样的修士此刻皱起秀丽双眉,道:“师兄,你这剑痴的毛病何时才好,如今不急着救人,竟同大衍仙宗的人斗个没完。”

南石抬起手掌,在那少年后脑一拍,便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来。此时朝木同其余弟子正在忙碌,正安排队列,要众人互相搀扶,离开这危险之地。

故而南石便在师弟耳边谆谆教导起来,“你这糊涂小子,有这许多外人在场,若是就此放他二人离开,日后传了出去,岂非被嗤笑我洗剑宗怕了大衍仙宗?”

那少年一愣,结结巴巴道:“可、可那二人修为难测,不知比我等高了多少境界,当真斗起来,只怕……”

南石肃容颔首,“正是如此。故而那位前辈方才主动出招,有这一场比试在前,既全了我洗剑宗颜面,又免了无谓伤亡……这二人为我等萍水相逢之人亦考虑如此周全,这份情义,我记下了。”

那少年方才恍然大悟,仰望天际之时,目光中便浮起些许敬佩之意。

南石却也陷入沉思。他自是从朝木之处知晓了前因,然则两相对比,一个心思毒辣,手段神鬼莫测,琉相数万臣民,转瞬竟被屠杀殆尽,行事如此偏激者,早已偏离正道,若非入了魔道,便是生来即是魔物。

一个却处处与人留余地,更应了圣贤那句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南石懂几分观相之术,那风启洛相貌俊朗,眉目清澈,神色雍容,乃是受天眷宠、气运正隆之兆。

一正一邪,一神一魔,如何会是一人?

南石只觉心思繁杂,干脆抛道一旁,率领众弟子,护送琉相百余遗民,折返宗门去了。

琉相灭国,仙树被毁,疑似大衍仙宗弟子的修士不知施展何等神通,竟转瞬见让琉相数百里方圆的国土皆成焦土。

这消息亦是飞速传遍星衍大陆。

第五十章:谷中有洞天

那二人却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正一剑风驰电掣,足下万里江山,滚滚后退。

细雨微起,夜风寒凉,风启洛身在剑域之中,却是分毫不受影响。

他却忆起那琉相少年愤怒畏惧的眼神来。家仇国恨在肩,却力薄势微,一筹莫展。这般愤懑难纾,便如他当年。

而他已一步步走到今日。

这般思忖时,便往身旁看去,却迎上风雷深沉目光,不由一怔,问道:“为何这般看我?”

风雷道:“师兄?”

风启洛不知他何出此言,仍是笑道:“拜师大典已成,你我同在门下,你又年长,自然是师兄。莫非想做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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