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昨晚半夜突发器官大规模衰竭，虽然我们已经全力抢救了，但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要是方便的话请赶紧过来办理后事，另外，一些费用还需清缴下。”
“啪嗒！”手中的话筒滑落，戈子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身体一下瘫坐在地无法动弹，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嘟嘟”直响的话筒。
“走了……凌天走了，妈妈走了，都走了……终于，又只剩我一个了……”
没有心思打理身上的一团糟乱，不理会医院里那些人投向自己的怪异目光，戈子彦就这样安静地独自去办理他妈妈的后事。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哀悼，就这样送走了孤单单的妈妈。戈子彦看着玻璃后面那个黑黑的小盒子，虽然悲痛欲绝，却很平静地接受了。或许这样的结局也是自己的吧。
妈妈，是不是你也曾恨过我？如果不是我，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戈子彦找了个安息堂寄存了他妈妈的骨灰，认认真真拜祭过后回到家中。看着有些凌乱的房子，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眼泪，直到最后哭累了，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了过去，只是这般睡着也不安稳，眼泪还是不停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慢慢滑落，渐渐在地板上形成一汪悲痛。
“咳咳”一阵突袭而来的激烈咳嗽将戈子彦从那凄冷地睡梦中拉回，红肿的双眼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直射在脸上的阳光而只能微微躲闪。
戈子彦勉力撑着酸痛的身体起来，环顾四周，除了冰冷的空气在微微流淌，偌大一间屋子竟无丝毫生气，全然不复以往的温暖欢馨，与窗外喧哗热闹的街道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所有的人都拥有着自己的美好念想和爱而在这片天空下努力生活着的时候，孤零零的自己要靠什么来支撑下去？伸手触摸着虚无的空气，戈子彦凄然地笑着，绝然而无望。
——这个家其实也不是自己的呢！自己根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啊！不是吗？
戈子彦茫然地在屋子中转了一圈，看着熟悉的布置，抚摸着柔软的沙发，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昔日甜美的味道。
凌天，……其实我真的好想等你回来啊！
可是，在想起所有事情的自己还能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再留在他的身边呢？多么讥讽的一个身份！
本来对上辈们的恩怨还只是停留在之前在段羽风家里看到的资料上面，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将当年的事情一丝不落的全盘想起，那些鲜血，那些仇恨，不是几言几语和时间能够消除的。难怪凌天会这么恨自己，想来背负着这一切的他这些年必定痛苦万分，而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全然忘记，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怨恨凌天对自己感情的背叛和糟蹋？就算凌天能够原谅自己，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戈子彦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如同是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蚂蚁，苦苦挣扎，却无力挣脱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被撕裂，理智一丝丝被剥离，万死千生，生不如死。
对啊！或许……自己早该在那场意外中消失吧，凌天的妈妈和自己爸爸为了救自己丧了命，妈妈竭力挽留了自己，却徒留了一场悲，想想自己的确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真是个多余的人啊……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讽刺可笑！
是时候，该离开了……
第17章：双刃之痛
下了这个决定后，戈子彦竟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畅，好似一切都已经变得空无起来。他有条不紊地将公司里分配给他的工作计划整理了下，其实这些工作都是年后才要进行的，可是既然已经分配给自己了，那么在走之前他也想要漂漂亮亮地把它完成，不管怎么说，哪怕做的这些事只能起到微不足道的一点作用，他心里也已经很满足了，起码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些事情都是为凌天而做的。
神色镇定地结束了这些工作，之后他将文件电邮给部门负责人庞大海，并附上一封简洁的辞职信。戈子彦思索再三，在确认工作上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干净后便起身将整个屋子打扫干净，帮凌天整理好柜子里的衣服，把厨房里将要过期的食物挑拣出来，帮Man换好狗粮，便利贴上记满了平时由自己处理的生活事项。等忙忙碌碌了大半天后，抬头一看外面的天色已晚，回房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取出手机，坐在桌旁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后打开录音。
“凌天，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发现这段录音，希望不会是很久很久以后吧，呵呵……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没关系。只是，好不容易过年了，我却不能陪你吃年夜饭，……呃，或许你也不想让我陪你吧，哈……权当我是在自作多情吧！”
“记得你在酒吧说过要我唱歌给你听，好像我们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有对我提出要求。我今天就唱给你听好不好？不管你接不接受，算是提前的情人节礼物吧！
夜晚的窗啊 轻轻拉着梦摇晃
使你的味道掀起风浪
梦中的你啊 时时抓着我分享
把心的空洞填满温光
长长的街道摊在月光下曝晒
殒殁的星都装进行囊
切切的思念悬在天央上呼喊
不睡的鱼载着我出海
想你的心脏无法那么逞强
佯装着自己不痛不痒
朝你的方向能够乘着想像
让隐形的我钻进你身旁睡得多香
让隐形的你走进我梦乡陪我歌唱……”
“……”
握着手机的手不能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唱着这首柔美委婉的歌，戈子彦不禁回忆起认识凌天后的点点滴滴。原来在自己的不经意间，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充满爱意的片段，凌天所做的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都能在戈子彦的脑海中被无限次播放，直到现在子彦才惊觉自己竟然早已爱凌天爱得如此铭心刻骨。纤细甜腻的声音在空洞的屋内回荡，让沉寂的空气也活跃了起来，戈子彦脸上虽然挂满了泪水，却还是微笑着唱完了这首用来和凌天诀别的情歌。
凌天，就算是离别，我也要幸福地和你说再见……
……
“凌天，对不起，原谅我的懦弱……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凌天，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你知道吗？你妈妈不是自杀的，害死你妈妈的人其实是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掉下山崖的我，你妈妈不会死，我爸爸也不会死，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会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妈妈，我会有一个简单温馨的家，这原本可以存在的幸福都是因……为我而毁了。”
“凌天，你能原谅我父母对你妈妈造成的伤害吗？我知道这种请求很不可理喻，但如果不是因为那时不懂事的我闯了弥天大祸，让父母背负一笔数目不小的债务，走投无路的他们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其实，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凌天，我知道用一句对不起根本不能解决什么，也不能抹平你这么多年来的伤痛和愤怒，所以我会尽我所有去偿还，只希望你的将来不再有恨和痛，你能答应我吗，以后每天都要快快乐乐的？”
“凌天，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活着的感觉的人，也是第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谢谢你给了我一段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这段回忆已经足够支撑我去完成最后的事了，从哪里开始的就让它从哪里结束吧。”
“……凌天，你恨我吗？应该恨吧！可是怎么办，……我还是爱你。”
平静地走出这间留着他全部的爱的房子。关上门，戈子彦将额头抵在门上，无声地落下了眼泪，闭着眼轻轻吻了吻紧闭的门扉，转身决然离去……
再见了，凌天！
那天自戈子彦从段羽风家中离开后，凌天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呆到次日，当然这期间他也没有再和段羽风单独相处，两人各居一室，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等凌天从段羽风家中离开的时候却被段羽风拦住，
“凌天，不能留下吗？”
段羽风拉住凌天的手，一脸希冀地望着凌天。既然凌天和戈子彦之间出现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依着自己的判断，他们绝对不会再有可能回到从前，那么现在不正好是重新俘获凌天的心的最好时机吗！怎么能白白让这种机会流失呢？
“对不起，羽风，就算不是彦彦，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是我不够好？还是因为别的？没关系的，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呀！只是……你别走，好不好？”
段羽风苦苦哀求着，企图唤回凌天早已离开的心。这么多年来，他一心一意为了这个男人四处奔波，就算旅途中再累再苦，生病时一个人再怎么难熬，只要一想到这个自己深爱的人，他就无怨无悔。可是，万般地好也抵不过一个才出现没多久的戈子彦，这又叫他情何以堪。
“羽风，当初我同意和你在一起时就与你有过约定，你应该没忘记吧？我们说好绝不带入感情。况且，现在我根本就不想考虑这种事。羽风，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问题并不在你这里，而是我，我的心早就容不下任何一人，就算我和彦彦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我也无法再去接受第二个人了。你懂吗？对不起！我只能辜负你了，我并不值得你如对待，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来爱你。”
凌天拉开段羽风的手，给他一个深深地拥抱，扭头便毅然离开了段家，没有丝毫片刻犹豫，走的干净利落。
段羽风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了，心中怅然酸苦。好痛啊……心脏好像被一个尖刺狠狠钉住，痛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眼中的泪默默滑落，他颓萎的身体倚在门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口中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凌天……”
凌天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外面游了大半天，接着就直接回到位于郊外的主宅。自他父亲开始四处游玩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住过一天，一直都是交由家中一位全职保姆打理。这位保姆见自家主人突然回来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去重新整理房间和准备晚餐。
凌天心情烦躁地在偌大的宅子里转了一圈，经过后院时，意外地发现那里居然开着一片怒放的梅林，想必是自己父亲前年种下的。这片梅林层层叠叠，枝头缠绕，纵然隔着较远的走廊，他依然能感到那丝丝梅香缠绕在周围。他缓步走到一株梅树前，手指轻抚枝头正在散发清香的花骨，眼前浮现却是子彦那天离去时那张泪流满面带着悲戚绝望的脸。
——彦彦，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伤害你不是我所希望的，可为什么当时还是残忍地将那些话说出口呢。彦彦，……我究竟该怎么对你？
想他！还是想他！纵然心绪万般复杂难堪，可还是难以自制地如此想他，自己该怎么办？是继续自己的仇恨，还是放过彼此？如此伤害子彦又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但是十几年的恨说放就放，自己能做到吗？
凌天深深吁出一口气，恨不得能一下子将胸中的烦闷吐出，他依靠在梅树上，点燃一支烟，看着远处层峦相叠的青峰，目光幽深。他记得在那片山峰中，有一处断崖便是他母亲结束生命的地方。他知道那个地方却从未踏足过，因为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是个今生都无法鼓起勇气踏入的禁地。
太阳按着它的轨迹一点一点向着西边移动着，橘色渐渐印染了半片天空。随着落日渐晚，那片天色的颜色越来越红，隐隐就像是血色织染而出。
午后本有些温热的空气渐渐变冷，等家中的保姆找到凌天请他用晚餐时，他才暮然回神。看看暮色已至的天空，发觉自己居然就这么在梅林里独自沉思了整整一下午。应了保姆一声，揉了揉发麻的腿，起身回到屋内。
晚餐过后，凌天刚打算回房休息，忽然接到下属庞大海的电话。
“老板，小戈为什么辞职呀，做得挺好的。你不是和他很熟吗，要不你劝劝呗？他平时都很听你话的。多好一人才呀，流失了可惜。”
庞大海平时说话就噼里啪啦直来直去，跟这个年纪比他小的老板也不怎么客套，反正凌天也一向不喜欢那套虚的。
“你说谁辞职？”凌天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子彦呀！我刚刚收到他的一封电邮，那小子居然把咱们之前开会定好的年后计划都一股脑儿做完了。我大致看了下，嘿！这小子，竟然做的都很不错。这么短时间内能优质优良地完成那么多工作还真有他的！可是他居然提出辞职！莫名其妙的，这小子，平时也没亏待过他呀，哪里想不开了？既然都想辞职了，干嘛还这么费心赶出明年的工作呢。真想不通他那颗小脑袋里在折腾些什么！还和我说下辈子还想做我的小弟，嗬……说得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什么时候收到这封邮件的？”凌天没等庞大海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说完就急急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为何，当他听到戈子彦辞职后忽然就觉得一阵不可言状的心悸。
“我来看下时间。呃……他是2个小时以前发过来的，我刚刚才打开电脑，看到后就直接给你电话了。”
“好，知道了，我来联系他。”
结束电话后，心神不宁的凌天马上拨了戈子彦的电话，可连拨几通都没人接，家里的电话也是如此。凌天越想越觉不安，慌慌张张地冲出家门，开了车直往市区的家中急速赶去。
车刚停稳，凌天便心急如焚地三步两步跑到自家门前。
“砰！”门被重重推开，开门的人风也似得冲了进去。
“彦彦！彦彦！你在不在？！”
凌天急切地大声喊着戈子彦的名字，每个房间每个角落连衣柜都找了一遍，无人应答。看着明显被打扫过的屋子及戈子彦什么都没动的行李，凌天慌了。当他看到子彦留下的手机时，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手机还停留在录音的界面里，凌天猜到戈子彦可能留下什么话，便查看录音记录。果然看见里面有2条录音，时间就是当天下午。
凌天点开第一段录音，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子彦为他唱的歌。没想到子彦唱歌居然这么好听，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干净、纯粹，听着他优美的歌声仿佛能将自己的心都飞扬起来，治愈所有的悲伤痛苦。听着那似喜却悲的歌声能想象出那个拥有这清丽纯然的声音的人该是一个多么让人心疼的人。
细腻柔软的歌声在清冷的屋里飘荡，原本应是甜蜜缠绵的情歌却意外空灵飘渺地让凌天想哭。
听完第二段录音，凌天的心里更是犹如灌了一大桶刺骨冰水，整颗心刹那沉入海底，脑中的那根一直在骚动不安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断裂。
听着戈子彦娓娓道出的那段被他记起的往事，凌天震惊于事情最后的真相，更骇然戈子彦在结束录音时那类似诀别的话。说什么罪孽！说什么偿还！那个傻瓜居然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赔罪！
之前凌天一直在放弃仇恨与继续仇恨之间徘徊不定，可一想到自己也许将要永远失去戈子彦时，他惊慌了，害怕了，这种惶恐不安的感觉自失去母亲那次起又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非要等失去你才能知道他对你的重要！为什么非要后悔才明白有些事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