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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残醉寻+番外篇 BY 羽宸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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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无形。

他教给无形世间最凶狠恶毒的杀人方法、教他如何将人凌虐却不致死、教他卑贱地用稚嫩的肉体换得下手的机会、教他用夺取别人性命换自己存活的手段。

教他,如何成为让人闻风破胆的杀手。

「九十八了。」追魂满意地念着这个数字。

忘了从无形第几次杀人之后开始,追魂便有了想除去无形的想法。

无形就像他亲手培育出的毒蛇,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从这条毒蛇的蛇口下存活。他既想亲手杀死自己完美培育出的毒物,却又有那么些舍不得,他想看,想看这条蛇能毒死多少人?想看,蛇的毒,究竟能毒得如何厉害?

动手的念头如火苗般动了一次又一次,也一次次被自己捻熄。

屋外飘来饭菜的香味,追魂噙着笑,收回浮绕周身的杀气,低语:「等一百吧!」

等无形杀掉第一百个人的时候,就杀了他。

「你——」

变化骤降,追魂唇角溢血看着满桌的菜,不敢置信地瞪着对坐的无形。

「下毒了,不过不会太快死。」

无形手中的筷子未曾停下,继续吃着桌上的菜。追魂的视线缓缓移至自己那碗白米饭,也是无形唯一不会动到筷子的地方。

「对,毒下在白饭里。」无形搁下筷子,冷然的面孔上第一次对着追魂露出笑容。

「再告诉你一件事,这些年来你的饭里都有下毒,只是今天的饭除了毒以外,还用野参泡的水来煮白米。」

野参,滋补气血的药材,却也是毒物的催化剂,它能把既有的毒性一次催化出来。

「你竟然……」

追魂高举手掌,血丝满目恨不得一掌将眼前的那条毒蛇立毙。却在发力之际错愕地发现自己内功尽失,无论他如何催动都没有动静。

无形双手交错,以肘抵桌支着下颚,「忘了说,这种毒专为化去内力而制,不催动的话只要解了毒尚可恢复功力,但如果妄动内力,化去的功力就再也回不来了。」

「嘻嘻……哈哈哈哈哈……」

得知自己内力尽失后,追魂仰头大笑。当真是养蛇贻祸反害己身,十多年来他竟没看出这小子有这等城府、这般心机。

「理由?」笑声渐消,追魂目光森冷地看着无形。

只抹去他的内力却不杀他,这个理由,他好奇。

无形起身,推开门,指着门外散了一地的杂物。

「我知道您想除去我,想了很久,我只是反过来利用罢了。」

散了一地的杂物零零总总,有缺了角的玉佩、有断了的衣带、断剑、残书、空瓶、碎瓮……

相同的,是这些物品都只有一半,或者一部分,像被人刻意分开而留存其中一份。

「这些,是那九十八个人贴身或珍惜之物,杀了他们后我取走其中的一部分。」

这些东西,十多年来被无形妥善存放在一个大瓮里,他把瓮埋在灶边,因为那是追魂绝对不会靠近的地方。

无形走到追魂背后,俯身在他耳畔低语:「我刻意留下这些,就等今日。」

摊开手,一朵紫色小花现于追魂眼前。

紫色的小花,有个美丽的名字,叫「萱苑」;有个阴毒的功效,化人内力。

「知道吗?」无形的手,如情人般温柔抚摸着追魂的鬓发:「每回我杀人,都会在尸体旁边,留下一朵萱苑。因为他们的亲人,在每一具尸首出现后,会再一次记起对凶手的恨,我要他们一直一直,活在恨的煎熬里。」

「明白了。」

追魂也笑了,反手掐在无形的喉咙。「门外的东西就是为了让恨了多年的人找上我,是吧?」

无形吻了吻追魂的侧脸,毫不在意自己的命门被掐在他指尖。「反正您也不在乎多背几条人命,不是吗?我的第九十九个客人。」

买命的,是主人;送命的,是客人。

只是交易,杀手的交易。

无形的手,缓缓滑入追魂的衣内,搓揉球状的乳头,看着追魂受辱的表情,满足微笑。

「放心,我会让你很舒服……舒服地死去……」

穴道被封,追魂被褪去衣裤裸身抱上床榻,简陋的床板随着每个动作嘎兹作响。

无形爱抚的动作很轻很柔,像在拥抱情人,就连紧窒的后庭也耐心开拓,直到能纳下自己的巨物。

喘息、撞击,呻吟透过简陋的墙垣在夜里荡漾,两具雄性的肉体激烈交缠直至天明。

一如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的晚上,被男人压在床上侵犯,直到多年后,当他再也不具有少年的样貌后,才终于从每夜每夜的侵犯中解脱,因为迷恋男童的追魂不再对他的身体有兴趣。

所以,这一夜,是羞辱、更是报复。

天色渐亮,无形下了床,对着追魂道:「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官兵和武林人士就会找到这里,若不想被一群男人凌辱,就自己想办法死。」

「第一百个……是……是谁?」

粗哑的声音,执意要得到最后一个答案。

无形眼里,透着犹若深渊之底的暗黑,沉默许久后,字字含恨道:「顾、逢、霖!」

「——」

追魂的眼睛骤然瞪大,直到无形拿了剑离开小屋许久,直到听见远处传来怒骂咆哮快速逼近的众多脚步声……

「哈哈哈哈哈——」

追魂翻身坐起,笑得痛快。

原来他养的不只是条毒蛇,还是条心计深沉的蛇妖;原来失忆全是假象,他用无辜单纯的双眼搏得了活命的机会,甚至骗走了他高深的武艺。

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无形杀人名单上的第九十九位,而第一百的位置也早就想好——给无形,亦即顾棠的亲生父亲——顾逢霖。

「好!好!好!」

连叠三声,追魂用尽全身力气冲出小屋直奔山顶。

崎岖的山路上他片刻不停地奔着,即使身体已无法负荷也不停止,就这么一直奔向这座山中唯一一道飞涧奔流的瀑布。看着长如白锦直奔谷底的瀑布,追魂无视后方挟恨追来的一群人,等着,等着所有的脚步声全往自己站立的地方靠拢。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死在这群实力低下的人手中,这世间唯一能取他性命的人,只有他自己。

追魂纵身跃入瀑布,在错愕与怒骂交错声中,被激烈的水势带向谷底。十天后,距离山脚五里外的河床边,发现了面目难辨的男尸,最后只从尸体身上残破的衣料,勉强确认就是多年来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却没有人,知道这具尸体真正的姓名……没有人……

第三章:扶缘

京城

眉月斜倚,宛若柔弱美人轻倚情郎胸怀。

月亮,亘古万年从未变过,看照着夜的漆黑。每个地方看到的月,虽说是同一个月,却仍让抬头仰望的人,有着不同的感受。

比如深山里的月,是静谧的;城里的月,是繁华的;异乡的月,则让人忍不住流淌思乡之泪。

墨黑的纱帽下,无形仰看眉月,等着这次委托交易的「主人」。

缓慢迟沉的脚步渐渐走向无形所在的榆树下,步伐间还掺了数次咳嗽的声音,咳得像是要把心肝肺都从嘴里呕出来似地,刺耳得让人皱眉。

「主人。」

「嗯。」鼻音轻哼,就算是个回应。

转身,纱帽下无形轻蔑斜视着眼前年迈的老人,心道果然是上位者的骄傲——无论对任何人都是这般。

「客人是谁?」

无形问得平常,却得到不平常的答案。

「顾逢霖。」

无形想笑,笑命运可笑,自己的「客人」竟与自己要杀的第一百个人重叠。

本就打算杀了顾逢霖和做完眼前最后一笔生意后,从此弃剑重归平凡,买亩田顶个店,做回一个平凡人。

不再只有黑夜与月亮为伴、不再只能于夜里行走、不再以夺人性命换自己生存。

想,做回一个……能昂首走在阳光底下的人……

「好,这买卖我接。」

「咳咳——呃咳——」

老人弯腰重咳,痛苦地用手捶打前胸,恨不得把喉管里折磨他的浓痰一次清空。半晌后缓过气来,老人眼埋恨意看着无形,目光犀利直透帽纱,看着他的双眼,道。

「顾逢霖手中有份名册,里面载着十几年来朝廷官员和各地商贾间交易的名单与物品,你必须先拿到这份名册才能杀他。」

「名册长什么样?」

「你看到后自然就明白。」

「成交。」

老人点点头,手一挥,将一布包扔予无形。

「这是订金,事成再付后酬。」

无形举臂接下布包,五指一松,布包沿着手臂滑入袖内暗袋。

风吹影动,云掩月隐,树林没入黑暗。

待云去月现,林间再次洒落朦胧微光,榆树下已没了人影,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只听见风过叶梢时勾起的沙沙声响,一阵一阵。

细雪纷飞,轻落。

顾逢霖后倾伞柄,抬头凝视柔若棉絮的白雪朵朵飘落。

「十七年了……」

一样的街、一样的景,独无那张着小手接雪来吃的孩儿。

「爹,冰冰的好好吃喔!」

欢喜的小脸蛋儿还如昨日般深刻,却已失去了十七个年头。

寻过、找过,这些年来他走过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拿着自己亲手绘制的画像,去寻、去找,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让他失落的结果。

旁人说,别寻了吧!

那年伏垣江发大水,孩子应该是被水冲走,成了江底孤魂。

旁人说,别找了吧!

就算孩子侥幸活过大水,也未必能活着长大,毕竟那年洪灾饿死的人远比淹死的多。

他走过穷乡野地、走过相公姑馆、走过乞丐聚集的破庙……

每个无依靠的孩子可能被带去、被卖去的地方,只要是知道的,他都走过。

就连皇宫新纳的小太监,也透过私交拜托过净身房的管事,年年代他留意有无与孩儿同龄的苦孩子被送入此处。

却仍然,音讯全无。

十七年来,他不只一次跟自己说,没用了,别寻了。

都已经用尽了方法去找却无丝毫音讯,那么孩子早已死于大水的说法,或许……或许是真的……

然而,即便都这么跟自己说了,只要得知哪里有哪个与自己相像的孩子时,双腿仍不自主地奔往该处。

寻找,已成为习惯,成了心的倚靠。

失落的痛鞭笞他的罪过,而他就像赎罪般让每一鞭,打在心头最脆弱的地方。赎,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父亲应尽责任之罪;赎,自己当年愚蠢舍私之罪。

「棠儿……」这些年来,数不清叹过几回。

撑起伞,掩去冰冷细雪,缓步走回如他一般孤寂了十七年的家。

******

顾府

嘈杂声从家门前传来,只见下人们围成一圈,再细看,原来地上倒了个人,家仆正忙着把人送去府衙。

「送客房去,快去请大夫来。」

家仆们抬头一看,见是老爷发话,应了声后便由其中一个年轻人将人扛上背,快步奔向客房,另一人则撑了把伞去药铺请大夫。

大夫被大半夜里摇醒,听是官家有事忙把药箱一拿跟着来人赶往顾府。到了客房后又把脉又针灸地忙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原本脉象微弱的男子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大夫提袖抹汗,把配好的药递给下人去熬,对顾逢霖道:「大人放心,这人已无大碍,喝几帖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

顾逢霖拱手道谢:「麻烦您深夜跑这一趟,多谢了。管家,给大夫诊金。」

管家颔首,领着大夫离开客房,顺手将客房的门掩上。

屋内,顾逢霖侧头看着床上的男子,样貌年轻俊美,约莫二十岁的年纪。仔细看向他露于被外的手,四指末端的掌肉处有明显的老茧,虎口的皮肤也比一般人粗糙,是个用剑人的手。

「唔……」男子痛苦皱眉,似乎想从重重噩梦中挣脱,却陷在醒与不醒的交界。

床畔竹架上的铜盆,盛了盆浮着薄雪的冰水,盆边还搭了条方巾。顾逢霖将方巾浸入冷水,稍稍拧干了些,侧坐床缘倾身把方巾轻放于男子高烫的额头。

岂料方巾才刚触上男子的额头,他便骤然睁眼,捉着顾逢霖握着方巾的手戒备瞪着他的脸。

「你负伤倒在本府门前,这里很安全,放心休养吧!」空出的手拍拍男子露于被外的手臂,道。

被捉住的手腕因这句话松开箝制,男子眼里的戒备消褪,任由顾逢霖将他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放回温暖的被褥。

「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我会安排下人在门外候着。」

男子颔首,眼帘再禁不起疲累缓缓合上。顾逢霖起身离去,关上门扉时脑海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要是棠儿还在人世,也该这般年纪了吧!

顾逢霖自嘲苦叹:「想又何用?终究不是棠儿啊!」

摇摇头,将门轻轻关上,长叹而去。

屋内,男子倏地睁眼,眼里流转诸多情绪,听着屋外渐渐远去的脚步与叹息声,一夜无眠。

躺在床上休养两三日后,男子伤势痊愈已可下床行走,问了伺候的仆人顾逢霖起居之处,沿着简朴的回廊来到东院。

男子,是无形、也是顾棠。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雪地里站在转往顾府的街角,一站就是一整天,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怎么也等不到屋子真正的主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扇大门要被关上的时候他好难过,难过得真气乱窜,撑着最后一分清醒奔向那扇门,希望它永远也不要关起,却眼前一黑,昏倒在顾府的门前。

走在回廊,被岁月磨蚀得破碎的记忆,随着眼前看到的景象突然找回失落的碎片,在脑海拼凑出一幕幕清晰的过往。

回廊的尽头是顾逢霖处理公务的书房,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这里浓浓的书卷味,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也不喜欢那个总是摇头晃脑子曰孟云的夫子,却喜欢父亲书架上一叠叠的书。

每本书都被爹翻了无数遍,翻得书边都黑了,喜欢学着父亲看书时的模样,认真翻着根本不识得几个字的艰涩书本。喜欢坐在父亲的腿上指着页面上的字要爹爹教,嗅着爹身上独有的气息,那种总染着石墨香的味儿,就觉得心安。

胸口处暖暖的,仿佛回到三岁前的时光,那段……短暂却幸福的时光……

尽头处的书房渐渐映入眼里,无形脸上流露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柔和,掌心贴在半掩的门扉,推开这扇门的当下一股冲动突涌胸口,只想对父亲说——

棠儿回来了,我……回家了……

磅——

却听见屋内以掌重击桌面的巨响。

「你说什么?房大人真决定这么做?」

「是啊,唉……」

另一人摇首沉叹。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老房这么做的理由,可是为了因办治押送官粮却被盗匪劫去的失职儿子,竟滥用职权把要送往北方灾区的官粮挪来抵充。真不知老房在想什么?这可是杀头大罪啊!一个儿子和广大灾民,孰轻孰重还用问吗?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是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可他这么一弄,死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哪!」

「你劝过了吗?」

屋内,顾逢霖的语气有些颤抖。相似的抉择,勾起太多他不愿想起的过往。

「劝了!当然劝了,问题是没用。我这里是劝不动了,所以想拉你去劝他,想当年你不也——」

说话声骤然停止,开口的人一时嘴快提及老友痛心往事,忙把话打住,悔道:「老顾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逢霖胸口一抽,合眼摇头:「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我同你一起去老房那儿再劝劝看吧!」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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