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一声不吭全忍下了,每夜上完他又冷不丁防赶他出去,情迷意乱之时真的以为会是林铎枫又回到自己身边,清醒过后看见他又越发想念林铎枫。再后来,每晚半夜睡不着时,便悄悄走出门外,有好几次看他在柱子旁靠着睡着,那背影像极了他,萧瑟寒风下的看起来是那么单薄,想把他唤进来温暖他。可是他不是,越来越发现他与林铎枫的不相似,心底里就越恼怒,但又矛盾得分出几丝闲隙来怜惜。
林家入狱之后大败俱伤,在郑霖仁的明示暗示下,两家总算达成了姻亲关系。这样一来,无商不利,既然是姻亲关系必然有许多合作,经济就会慢慢转入到萧穆寒手中。醉花楼情报称在两家大摆酒席之日,会有人趁乱交换信件出卖隐月宫。顺便带着林翎枫去,不过是进林府的一个借口,毕竟那是林铎枫的家,再顺道明示大家这个男人被压在我身下,一个男人的尊严尚被这样践踏。
但是林翎枫不知道,他以为萧穆寒对他好是因前段日子的肆虐心生不忍,是不是也在开始同情他了。在他生病时给他温暖,在他耳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直到最后的那一句不离开他。
本来他便一无所有,给他点甜头喜欢上自己,再狠狠把他的真心丢在地上践踏,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萧穆寒觉得自己报复得痛快,痛到极点在边关时竟总想起他的一颦一笑,低低隐忍的模样不自觉间盖过了暖意的笑容,捂着胸口的地方竟有些思念。林铎枫的脸上永远充满自信,洒脱得可以不看任何人脸色去行事。而林翎枫则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去看他人的行迹。
可是他没料到自己也陷进去了。在柴房失火时,自己的心竟然慌乱无比,想起的尽是那句,是不是奴才现在没死,王爷心里不痛快?就算是一条狗也会反抗,更何况是一个人。可是知道今时今日自己才承认,早已喜欢上林翎枫。
直到今日他躺在这里,消瘦的身躯紧闭的双眼,自己是都将他折磨成了什么模样才不肯醒来。
「林翎枫,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将孩子养大。」摩擦着他的双手,「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你都不想看一眼吗?」
但床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双眼依然紧紧闭着。
「我后悔了。林翎枫。」
后悔在将他不管不问丢在杂役院了,后悔在看到他辛劳打水掐自己的胳膊让自己清醒些时没能出去帮他一把,后悔心急救林铎枫时对他的冷言冷语,后悔在凉亭掐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维护着林铎枫,后悔……后悔……林翎枫,我真的后悔了。
「翎枫,我等你醒来。」
「我欢喜你」,说完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只是我知之甚晚,如若醒来,便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于你。」
身旁的孩子动了动小拳头,舔了舔嘴唇,毫无预料的哭了起来,小雅生怕王爷怪罪,在一旁走过来抱起他,禀告道,「王爷,奴婢去给孩子喂食。」说着一边顺顺背,想抱外厅。
萧穆寒却开口,「本王来喂。」接过小雅手中的孩子,紧张得不知该用什么姿势抱着才好,小雅教他,「王爷一只手抱住他的脖颈处,一只手抱住他的臀部,就好了。」说着拿起刚刚拿来放凉的粥水舀起一勺就要喂入他的口中。
「怎的?就给小世子吃这些?」紧紧的抱着他一动不动。
小雅尴尬道,「公子生产得突然……」
「嗯。」看着他的小嘴一口接一口的含着米白的粥水,再舔舔嘴唇又睡过去了。
床榻上的林翎枫从眼角流出两行泪。
那句我欢喜你,他听见了。
第三十一章
小雅告诉他,林翎枫给孩子取名叫禾儿。他不会笨到不知道他的用意。
禾,是穆的一半。
看着怀里的禾儿在伸展着拳头,看起来就像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怕伤到他,全神贯注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轻轻将他放在翎枫的床边。
再一抬头,却看见翎枫脸上从眼角蜿蜒而下的痕迹。假装镇定地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翎枫,我知道你醒了。」
他却紧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他抓着他的手,握得更用力。「翎枫,你不打算醒过来看看孩子吗?」
「翎枫……翎枫……」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
「你……」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一副憔悴的面容。每日须得修整的胡须爬满了下巴,眼窝深陷,却一直在耳边叫个不停。
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田里,拥抱着自己说着再也不离开,在自己耳边一声声得叫着自己的名字,仿佛永远也叫不腻般,听着他一遍遍地说着欢喜自己,风吹拂的方向似是将花蜜都带到了耳旁,自己羞红了脸也在回应他。
突然有一个胖墩墩的小孩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一声声地喊着「爹,你不要禾儿了吗?」
禾儿……禾儿……我的孩子
想把他抱起来,手上却像有千钧的重量往下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正在懊恼之时,萧穆寒却又换了一副冷峻的模样,「他是世子,你这样的人如何生活,岂不是给世子受委屈?」睁大双眼看着刚刚还在浓情蜜意说着欢喜自己的人,一眨眼就变成了抢走自己唯一的孩子的魔鬼。拉着禾儿赶紧跑,身后的萧穆寒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可自己知道不能停……停了就……
最后跑累了,睁开一双眼,却看见胡子拉碴的他拉着自己的手,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到他见到自己醒来时眼眶泛红。小雅则用衣袖擦擦眼角的泪珠,想发出声音叫她别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如果你再不醒,我便要吵去阎王府,向阎王讨人。」深沉的嗓音还是如此好听。
「禾……禾儿……」自己尚未听过他的一声叫喊便昏了,心里惦记着禾儿是不是平安生下,挣扎着想起身,又忘了手臂上的疤痕遍布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萧穆寒着急道,「禾儿就在你身旁,刚刚才进食完。」将他刚才掀起的被子好好盖上,「你别急,孩子好好的。倒是你,得好好养着。」
「穆……王爷……你来……这里……干……什……么……」艰难地说完几个字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孩……孩子……是我的……不许……」还未说完,又咳起来。
「你怎的又咳起来了?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不会抢走他,你放心。」顺顺他的背,在他耳边道,「我给他取名,萧鼎,字禾羽,你看怎么样?」
「他不姓萧。」翎枫用尽全力说出这一句话,「他不姓萧!」
「翎枫,我多怕你醒不过来。」萧穆寒牵着他的手,吻上自己的手背,「我多怕你再也醒不过来。魅生说今晚你不醒,便可能天人永隔。林翎枫,我只说一遍,我欢喜你。你不许死。」顿了顿又说,「往前我造的孽,今后你要打要剐悉随尊便,但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林翎枫不说话,实际也是倦了,只听他继续说道,「你和禾儿,一个都不能离开我。」
林翎枫思索了一会儿,挣扎着开口,「穆王爷……你也曾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王爷的保证……到底还有几分可信……我不知道……但是……请恕翎枫……再也信不了……」干涸的嘴巴很难出声,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得清楚,「禾儿……就给我吧……我……他是我……是我活下去的念头了……你说过的……你说我给……给林铎枫解毒……便是浪迹……浪迹天涯……你也不……不拦我的……禾儿……我会每日烧香拜佛……谢谢你的……」
萧穆寒呆了,没想到自己都表露心意了,他还坚持这样,都是自己造的孽便也只好受了。痛心道,「别跟我赌气,禾儿刚出生身体虚弱,你也刚醒,你一个人带着他,我怎能放心?」如若你想走,本王便陪你走。
「我……」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想离开王府,也得等身体好些不是?好好养身体,本王会考虑的。」
小雅拿着一碗药膳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魅生说了,这是一点风都进不得。萧穆寒接过小雅的药膳,轻轻舀起一勺,喂到他嘴里。嘴上还开玩笑道,「现在你跟禾儿一般了。」
翎枫不解得看着他,他笑了笑也不说话,还是一勺一勺的喂他。不冷不热的温度入到嘴里,尝不出味道。药膳喝完又听着他说了一些话,再喝了一碗药,迷迷糊糊也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有些尴尬。多日昏睡没有知觉,现下醒了人有三急不知如何是好。萧穆寒一直坐在床边拿了本书,看起来闲适自得,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翎枫被子盖得可好。忽见他睁眼,萧穆寒放下手中的书,掖掖被角,问道,「怎的?可是冷了?」
虽说现在是六月流火的天,可他的手还是冰都如同在冰窖一般。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可又没别的旁人在,躺在床榻上太久,真的有些憋了,「我……我想去……茅……」
萧穆寒没等他说完,就见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夜壶,又将他扶起身双腿往放在床下,「尿吧。」
翎枫羞红了脸,这么粗俗的话语怎能从他口中说出。太久没动的身体有些僵硬,一离开萧穆寒便支撑不住。萧穆寒则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夜壶,又说了一遍,「尿吧。」
翎枫红着脸,在苍白的脸上映得煞是好看,不好意思道,「你……」
萧穆寒轻笑道,「又不是没看过。」但还是偏过头去。
听得水滴尿壶的声音,萧穆寒细心地替他穿好衣裳,再伺候他躺下。
「让本王伺候三急的,也便只有你一人了。」
第三十二章
魅生得了王爷吩咐来帮翎枫瞧身体恢复得如何时,看着一派和乐的场面,心下高兴:也不枉费我冒了生命危险去向王爷撒那一个谎。当天翎枫在被金针封住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想看看萧穆寒到底作何反应。没想到,真被自己料中了。但要是被发现了,乖乖,可是要脑袋不保的。
萧穆寒在外室等着,魅生细细给他诊脉。
「你呀,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虚了些。一通放血再加上生孩子,你现在就得好好养身体。你的手臂……我再替你想想法子。」接着就在他耳边悄悄道,「怎么着,看王爷日夜在这守着你,苦尽甘来了吧。」
翎枫只浅浅笑了笑,这几日萧穆寒的悉心照顾,没了刚醒时候的苍白,「我只想快些痊愈,便能快些离开。」
魅生睁大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恨铁不成钢道,「你!我……我好不容易才撮合你俩,你们……」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翎枫早在产下禾儿那日对他死心。只有禾儿是我活下去的理由,还望姑娘到时跟王爷说说,安心放我们父子俩离去。」翎枫幽幽开口道。
「翎枫,这回我可真不骗你。禾儿身子虚弱,如若放在寻常人家,定然没好药好补,便是生个病都要比寻常孩子严重些,往后身子必然更虚,但在王爷府就不同了,好歹也是个小世子,王爷怎么着也不会亏待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你的身体也需得好好调养。你看王爷现在一心对你们爷俩的劲儿,他不会再像以往那般,亏着你了。」
「多谢姑娘好意,我……」看着睡在一旁挥动着小手臂的禾儿,「如若事情重来一遍,我是再也承受不了。就像养一条狗一样,给根骨头就对着主人尾巴摇两下誓死效忠,我做不出来了。他现下是对我极好,能每日每夜给我骨头吃,可上回他给我了一根坏死的骨头,现下就是再给我一根上等的肉我便也觉得这是臭的咽不下去。王爷往后会有王妃,会有正式的世子,禾儿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由……由一个男人生下,往后必遭非议。」
「你当时……便也是这样长大的?」
林翎枫摇摇头,「不,我一直以为生我养我的是娘亲,没想到……但是因为所住之处僻静,基本没人发现。那时候我们父子俩经常有一顿没一顿,大概也都是父亲夜深人静时从厨房偷的吧,」说到回忆处还轻笑几声,仿佛那些过往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云淡风轻,「那都是些馊食,吃惯了便也不觉什么,甚至偶尔去大院吃的那些个精致佳肴便是吃了自己也无法消食,小时候肚子也疼过几回,大了便没有再因饭食而有别的要求了。呵呵,兴许天生命贱吧。」接着说道,「我小时候便在想,如若我往后有孩子了,至少要给我孩子每顿能吃一碗白饭,能穿得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裳。说来也不能怪我父亲,他能给我的都是他竭尽全力给的。听说他武功以前武功极高,生下我后便是寸铁也拿不起,虚弱的他也只能靠着这些偷鸡摸狗来维持我的生活。现下我也终于能明白那种心情,就算不能给禾儿好的生活,给他我能给的最好的便好了。我的要求真的不多,下半辈子有禾儿陪着我,此生我也算无憾了。」
魅生轻轻道,「这么说,我们两个倒是半斤八两。在我小时候父母亲便被山贼杀了,前任护法看我可怜才入的隐月宫。你还不知道吧?生你的父亲也是前任四大护法之一王一新。大概他与我一样,都是专攻医术,不然不会那么容易偷得到碧落果。」说着看林翎枫的眼睛,「你可别以为隐月宫的医术就真的是完完全全都在医治人,那不成医馆了。魅生在隐月宫便是主攻用毒来杀人,小时候要用自己的身体去试验每一样药的药性、效果与药效时间,最后练成传说中那样百毒不侵。练是练成了,但人的寿命也短了,毕竟毒素已深入骨髓,与外界进来的毒形成抗衡。这便是所谓的百毒不侵,隐月宫的魅生总是换得很快也是这个原因。」
「父亲他……当时也是如此吗?」林翎枫不忍道。
「嗯,以前那些日子,不试毒就得死,试了毒好歹还能多活些念头。一同进去的孩子当天还玩得好好的,第二天可能就一命呜呼。他们一个个毒发面目狰狞辞于世事,但如若不继续我也得死,这就是最残酷的竞争,现在也算是在替他们活着。你父亲他生下你后身体孱弱便也是这个道理。呵呵,平日里狠下心来用毒杀人,真的是杀人不眨眼,回到房里我便吓得发抖,一条人命就此葬送在我手里了。所以我更喜欢医治人,此次拿你的血去给那林铎枫解毒,不过是以一命偿一命,我也不愿如此,但别无他法。」
「你已帮我许多,如若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独自平安产下禾儿,该是我谢你才对。」
「我并不叫魅生。魅生是所任护法的称号,我早已忘记自己以前的名字。」笑了笑又道,「忘记了也好,便真觉得杀人时只是魅生而不是自己。我尚且记得名字里有个意字,你往后便叫我小意吧。」说完拍拍身上的衣物,站起身来,「好了,这些事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你可是第一个。要是你泄露出去,小心我杀了你!」
忽而又认真道,「我说这么多,便是想告诉你,当下能牢牢用手去抓住的,往前那些不幸福的日子,就当一场大病忘了吧。人不就这回事,也许我今日还在这里和你说话,明日我便横死街头呢。宫主这个人我很清楚,他只想一心一意待一人,那些个不痛快的日子,皆是因他觉着自己这一辈子先欢喜了林铎枫,再来欢喜别人则显得自己薄情寡义。但现在他既已认清自己的心意,便只会待你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