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可别不信。我可不仅医术好,洞察人心的能力我也不差的。」见着林翎枫沉默,她又开口道。
林翎枫轻轻嗯了一声,魅生继续吩咐道,「你要想早点让身体好起来,就只管将我给你安排的东西乖乖牢牢下去。我得走了,不然王爷生些醋意来,我可不好了。」
这段日子不是没看见萧穆寒对自己的倾心照顾,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真像是在欢喜着自己一般。可是小意,你怎么不懂呢?已经死了的心再怎么用力复苏也是无力。庆幸的是禾儿活下来了,庆幸有他陪着我。
第三十三章
「说了什么说这么久?」萧穆寒见魅生走了走进来拂去他额头上的细发。
「没什么。」林翎枫淡淡开口道,「怎的,王爷不用批阅公文吗?」
萧穆寒只轻笑了两声,「你这是在赶我走?」
「怎敢。」
「你不信我欢喜你,我便只好身体力行了。」萧穆寒说着拿起一碗药膳,舀起一勺放到他嘴边,「该吃饭了。」
乖乖喝下到口的药膳。
良久开口道,「王爷,不是所有付出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的,因果轮回,我欠着林铎枫一条命,我便也还清了。至于跟你,除了禾儿便再无瓜葛。」
「我欢喜你,便不会放手。」轻轻将他放躺下,「不管你给不给我回应。」
叹了口气,对萧穆寒,他始终狠不下心。
趁着林翎枫睡着,萧穆寒想着是该将事情了结了,便来到了关押着两人的密牢。
放着熟悉的面具和刀剑。从前他与林铎枫耍的那一套玄泽天剑,便是在这里练成的。
东方玉似是伤重躺倒在石床上,一旁的林铎枫则牵着手给他取暖。
好一副情深意切的画面。
「你来了。」东方玉虚弱得开口,大概是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护理,此刻正在发着高热。
「怎的,还没死?」萧穆寒冷冷的开口。
「穆哥哥……」林铎枫放开那与东方玉紧紧相牵的手,「穆哥哥……我求你……求你给他找一个大夫。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再这样发热下去,真的会死。我求你……」泪眼迷蒙,他再次求着自己,为了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求他。
「哼,铎枫你别求他。」东方玉虽虚弱可嘴巴上还是不饶人。
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心情很复杂。
几天内消瘦下来的林铎枫,三年前以为他真的死去时是那么撕心裂肺,到最后却是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唤着一声穆哥哥,自己心里竟已不再是欣喜万分。
回到府内萧穆寒越来越发现他不似以往那般,要不是一模一样的皮相,真当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从前他善良,见到一只受伤小兔也央着他一起养,萧穆寒只是笑笑摸着他的头,杀生无数的人怎能还妄图去好好对一只兔子?可是林铎枫总是悉心照料,到最后整个王府都放了一个专门的院落去管理他一时兴起而收养的畜生。当然,如若他不是善良,他不会跳进冰寒彻骨的永安河里去救林翎枫。萧穆寒一直知道他因善良而丢了自己的性命,却把责任推在林翎枫身上,想要守护的人一个也守不住,这样的自己很无用。娘是这样,林铎枫也是如此。
那天柴房的火光烧得红光红光,他光着脚跑出来从身后抱住自己,呢喃着是不是不要他了。可是一条人命尚且在里面啊,如若是三年前的他,必定也会跟随其他人一起帮忙打水去浇灭这噬人的火光。可是他没有,他要自己抱着他回房,挑逗自己,要自己说不离开他。欢爱过后,萧穆寒是彻夜未眠,他的林铎枫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看见焦作一团的尸体时,萧穆寒暗暗有些松了口气,不是林翎枫,那一刻他是欢喜的。而下一刻,便要坠入深渊。林铎枫无故呕血,需林翎枫的血来解毒。尚未多想,便下令立马追踪林翎枫。失去他三年,第一反应是不能再失去他了,为了救他,便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林翎枫。
林铎枫喝下那一碗碗鲜血来为自己解毒,可是他却一点疑虑都没有。血从哪里来?谁的血?为什么要喝血?他没问。这时萧穆寒才知道,他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单纯的叫着自己穆哥哥的林铎枫了。
在凉亭他开口叫林翎枫一声哥哥,那一日仿佛又看见那个善良单纯的他,这样的他不可亵渎,所以林翎枫出口顶撞的时候萧穆寒不悦便动了怒。可林翎枫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竟没有要求回头,也没有祈求自己去帮助他,而自己也只是搀扶着他离开。直到那日在房内发现了东方玉,萧穆寒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娘死的那一天,父皇却面无表情地继续去别的妃嫔的宫里,他便暗暗告诉自己,一生一世只对一个人好。这个人好不容易遇上了,却又失去了,他怎能不恨?既然一生一世只欢喜一个人,那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得到他的爱。
他可怜着林翎枫,他落泪时自己心痛,他欢笑时自己欢喜。这种感觉比三年前的林铎枫更强烈,懊恼之时暗暗叹道怎么可以喜欢上另一个人?选择逃开,接受皇帝意料之中的旨意去了边关。
在边关每夜操练时脑海里总浮现着他靠在柱子旁的背影,他着急地拿着披风出门给自己,他对自己说感谢,被自己扶着从林家大门走入。胸口处藏着的尽是思念,走的时候发狠说要他生不如死,看着他的板瘦的身躯又不禁心痛万分。好不容易想让自己痛快些,既然是一生一世只对一个人好,那便换一个人也未尝不可,反正林铎枫也回不来了。
可是不巧,林铎枫出现了。
命运造化弄人。
第三十四章
「毒都解清了?」萧穆寒良久开口道。
「穆哥哥……」林铎枫讷讷应下,没想到事到如今还能关心自己的毒。
其实他骗了萧穆寒,根本没有一处好人的农家来救他,一开始他便沦落到东霸的军营里,小时候身子骨弱,虽练武强身但一通大水寒至彻骨,被军营的小兵小将看上充作解情欲的工具。等他恢复了功力时将一众将士全杀了。
这才招惹来了东方玉,他将自己拦下并喝下散攻水。虽武功被废,但日日细心照料难免动心。南彧派人来要挟东方玉一起夹攻天朝时恰好遇到林铎枫,见他时时出现在东方玉的军帐中,料到定是极其重要之人。南彧的人给他下了百日血,而不是东方玉。
在第一次咯血时,东方玉心急火燎地去南彧,找出那下药的人要其交出解药,那南彧人哈哈大笑道,「只有我,才是他的解药。」
东方玉气得想把他杀死,但看看林铎枫苍白的脸,无奈之下答应南彧的要求。东霸虽没有天朝物质丰富,但也乐得一派其所,几十年前东霸因败天朝时早已大败俱伤,尚未完全复原再来一次战事,绝对吃不消。南彧要跟东霸合作,不过是图个位置方便,这里无论是水攻还是陆攻,都极为便利。
林铎枫从前便听说过碧落果的传闻,传闻能解百毒。就算他杀了一众将士,东方玉将他掳来后也没做什么大动作,反而对自己关怀备至。说不动情,那是假的,人非草木又怎可不受其影响。此次中毒,更是为了自己答应南彧共同出兵反伐天朝,明明知道是不自量力。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便想回去找那解药。
因为深知萧穆寒的习惯,有先去敌营探一探风头的习惯,也知道东方玉那时在巡营。门外虽有侍卫守着,但绝对不可能是萧穆寒的对手。每日都将纸条揣在怀里:「我回天朝寻求解药,一年后东霸见。三天后带领军队,当心天朝有诈。」哪一天他要是到了,自己便放下这张纸条。
幸好还有一颗药丸带在身上,不然没过百日便撑不住了。
不想回到林府,因为要在王府处找那碧落果。而在寻找之余,他发现萧穆寒的眼神总跟随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粗布麻衣身体瘦削,打水时的骨骼看得分明。他慌了,他知道那个人叫林翎枫,从前是萧穆寒的侍君现在是奴才。可看看萧穆寒的眼神,又不似简单的侍君或奴才。
他清楚萧穆寒的个性,如若喜欢一个人便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如若他现下不欢喜自己,难保就肯把那碧落果交予自己。当那人死于柴房时,心下更慌,便着急拉着他回房挑逗他,那一晚只当他是东方玉。
没想到第二天就咳血了,听魅生说碧落果已被偷。心下悲恸,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命丧黄泉。过了十天,在自己的吐血之症越来越严重之时,萧穆寒拿了一碗鲜红的血,他便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之药。在喝下一碗又一碗鲜血的同时,吞噬的是另一个人的生命。可那有什么办法?想活着与东方玉白头到老,两个人坐在草坪上看夕阳落日,品茗闻香。
不是所有的事非要解释的,从小在恩雅山受师尊百尨的言传身教,天性本就洒脱,并不是每件事都有因有果。为什么背叛得下萧穆寒,为什么喜欢上东方玉,只有对哪个欢喜得更多一些。
东方玉为他赔上整个军队,退兵二十里,是自己先背叛了他,但这也是减少对无辜百姓伤害最小的方法。没想到会在王府内再次遇见东方玉,他一身黑衣飞墙走壁混过侍卫进的房内,把自己狠狠抱住,两人相拥而泣。
此次东方玉前来,原来是天朝皇帝萧穆冽发现他所派出的几个密探死于非命,而无可例外都与隐月宫有关,再加之近期收取国库的银两数目不对,经济大户郑、林两家又突然联姻,听说郑家公子私下与王爷交好,军队大权掌握在萧穆寒手里,皇帝意料到不好,便悄悄密函东方玉,邀其相讨。正好与皇帝交换条件,在萧穆寒如若真发兵叛乱之时东霸出兵护天朝皇帝,而天朝皇帝则自愿再想让一块地于东霸。
只是那次行事便被萧穆寒发现了。
再后来,便是今日这幅局面。
「那便滚吧。」萧穆寒冷冷开口。
「你肯放我们走?」东方玉不相信的出口质疑,只有林铎枫知道,他的穆哥哥现下是真的动怒了,只有不在乎的人才会这般冷言冷语,从此相见再也是路人了。
「穆王爷,从前是铎枫年纪小,未经过大风大浪便也以为那是欢喜你了,到底是我辜负了你。你和我哥哥……好好的吧。这几个月,着实是我自私了些。」
林铎枫扶着东方玉起身,「穆王爷,我这一走便再不会回来。你能再喊我一声小枫吗?」
萧穆寒没有开口,林铎枫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欲带着东方玉就此走出去,一别无再见之由。东方玉忽按住林铎枫的手臂,示意他停一停,他转过身来看着他,「萧穆寒,你当心你哥哥,他一直不放心于你。就凭你今日放我们安全离去,作为东霸的回礼,如若你他日发兵叛乱,我定然助于你。」
萧穆寒轻笑一声,「再多说一句,本王便将你人头砍下放到那皇帝跟前,问他本王可有在怕他?」顿了顿又朝着林铎枫说,「你能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吗?」
扶着东方玉的林铎枫身子震了震,他记起萧穆寒说喜欢他暖日般的笑容。林铎枫双唇不自然的弯起弧度,眼睛却滴下几滴眼泪,仍如当年那般好看,两人却早已物是人非。
这个笑容再也牵动不了自己的内心,萧穆寒便知,自己是真正将他放下了。
轻手轻脚回到房里,看着熟睡的林翎枫与无时无刻都在嘟着嘴巴睡觉的禾儿,心里一阵暖意油然而生。
「翎枫,我已负你一次,此生不再负你第二次。」
第三十五章
禾儿的五官渐渐显露出来,出落得越发像萧穆寒。林翎枫双手无力,只能在旁边看着他安睡的样子。从他醒来萧穆寒便一直在身边,几乎形影不离,事事亲力亲为,对他的确是呵护备至。
下身一直多多少少有些出血,应是生产时穴口太小,孩子出生时个头大使其裂开。魅生每次来看下体伤势他都尴尬万分,毕竟伤在那羞于启齿的地方。要上药时,萧穆寒便直接夺过药膏,脸色不善地让她出去。刚开始他一触碰那个地方自己便不自觉往里缩,总觉得冷得太让人打寒颤,萧穆寒手劲又不知轻重,常常药上完了,泪也流干了,剩下萧穆寒一遍遍地保证下次不会了。
下身的药还得继续上,毕竟裂伤的程度不是一般的严重。虽说吃了碧落果改变了身体构造,女子生产尚且还须得半月复原,男子甬道狭小便自然需得更久。手臂上的伤也尚未痊愈,稍微一用力便会使伤口裂开,萧穆寒是什么事都不让他做了。
每日每夜便是在床上,到底是失血过多,身子也虚弱,清醒的时间并不多。通常林翎枫清醒时禾儿睡着,他睡着时他也睡着,出生二十多天愣是没见着他醒来。心下疑惑孩子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直到有一次林翎枫恰好醒来,在听见一声啼哭后便马上被萧穆寒抱出去了。可那时半夜,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禾儿睡在身旁,萧穆寒又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书。那看书的神情也不是真的在看,翻个几页便点两下头,似是对书上所讲所见略同,实则是在打瞌睡,最后便撑着一旁的案几以手支颐合目休息。
翎枫稍微翻一个身,萧穆寒便从桌案立刻到床前看他是不注意掀了被子,还是辗转翻来覆去间碰到手臂有没有无意间弄伤痛处,左右上下查看见他没有异样再仔细掖掖被角,又重新拿起那本书。
几天下来尚且精神头倒也还可以,半个多月下来再看萧穆寒则眼眶里尽是血丝。萧穆寒也觉着自己面色有些憔悴,可没想到林翎枫一句都没问过,只叹了口气,那个害怕自己着凉穿着单薄衣裳拿着披风给自己的他已经不见了。
他说的对,有因必有果,自己种下这个因,结的这个果倒也真怨不得别人。
两人之间基本没甚对话,都是萧穆寒在询问他要些什么,林翎枫偶尔回应个几句。更多的是一开口便是说要离开,萧穆寒面有愠色却没有发怒,瞧着他脸色不善,林翎枫也似没瞧见一样。萧穆寒毕竟是自己亏了他在先,也没些什么立场再去强迫他。
在萧穆寒的悉心照料下,手臂上的伤痕已痊愈结痂。这几天林翎枫很努力的想要抱起禾儿,可双臂仍用不上什么力,萧穆寒总是轻轻环着放到他怀中,孩子骨头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弄伤他。弄得林翎枫紧张兮兮的,一番折腾过后便还是道了声算了。仍不死心的每日让乳娘催奶后放入碗中打算自己来喂,尽管最后还是萧穆寒动手喂到禾儿口中。
可萧穆寒知道他有多希望自己身体复原,身体一有些力气便挣扎着下床走走,还不让别人扶,刚开始双臂一丝力气都没有,下身的伤也还未完全痊愈,走路歪歪斜斜,一动必然牵动身体上的伤势,显得摇摇欲坠。萧穆寒在一旁候着,怕他倒在地上,再弄些伤口出来便不太好。而林翎枫硬是没让自己帮过,就算扶着墙垣慢慢行走,出了一身大汗,也不愿再在他面前让他护着。
到他手臂上有一些力气了,便尝试着拿杯子或轻一点的碗,一开始因为用力不慎总感觉指尖没什么力气,杯子一拿起来便掉了。待萧穆寒让他糟蹋了许多稀奇的杯子后,总算能拿起一只杯子,放到自己口中汲水。然后兴致勃勃地拿起调羹去给禾儿喂奶,却喂得禾儿满脸都是。禾儿没有哇哇大哭,看着林翎枫一直乐呵呵地笑,直逗得他也露出苍白的笑颜。
而萧穆寒所作的这些,果真完完全全没得到林翎枫的一丝回应。
他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变得这样快,因为他不曾知道他伤得人这样深。
「给你放血时我可是万分小心,万万是没伤着你的筋骨的。现下怕是你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才抱不起禾儿。」魅生仔细查看他手臂上的伤,那时自己果然没料错,这往后是再不能提些重物,但仔细恢复平常生活还是能自己料理的。
「小意,我还有多久才能完完全全痊愈?」林翎枫低声问道。
「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魅生说道,「怎么?真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出去?」
「看见他,我心里不舒坦。」林翎枫淡淡开口道。
「翎枫……」魅生第一次从他口里讲出直直针对萧穆寒的感觉。
而此时,萧穆寒正捧着一碗刚热好的药膳进来,刚好听见他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