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穆寒看见他笑,便想起了第一次在醉花楼时与他紧密相处时他的羞赧,「笑什么?」
林翎枫这才感觉到身上的暖意是他带来的,笑容渐逝,「没什么。」
萧穆寒也便不说什么,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皱眉唤小雅过来,「这茶水这样凉,怎的也不换热的。没看见公子畏寒吗?」
小雅害怕地走过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婢知错,王爷恕罪。」
林翎枫正想着自己求不求情好,又以什么样的立场求情,会不会自己求情了小雅受的罚会更重。却见小雅磕得头都快肿起来,萧穆寒不言一语一直坐在旁边。林翎枫到底还是忍不住道,「王爷……其实并不凉的。王爷要是不喜欢,我去换一壶便是。不用为难小雅的。」
萧穆寒嘴角终于动了动,转过头与林翎枫道,「你第二次为她开口了。」
林翎枫楞了一愣,第二次?那……第一次呢?还未等他想明白,萧穆寒又转头道,「还在这干嘛?难不成真要公子自己去倒水?」
小雅连忙抬起有些肿胀的额头,磕头磕得太久有些晕晕乎乎,拿起茶壶便走了。林翎枫心想,等萧穆寒走了,给她擦点药膏,不然一个女孩子家破相了便不太好。
萧穆寒看着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小雅,「怎么?看上她了?」
「我一直都不觉得侍君是很光荣的。」言下之意就是我根本没资格去看上谁。
萧穆寒一把搂过他,「你还有这等自知之明?后日你大哥成亲,我与你一同回去。」
大哥都要成亲了吗?那身体必然是痊愈了。他想起那日牢里遍体鳞伤发烧的大哥还有和他说断绝父子关系的父亲,心头突然一阵剧痛,便不自觉咳了两声,起初只是喉咙发痒,但渐渐引致肺腑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咳出来。萧穆寒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好不容易等他不再咳了,他却说,「谢王爷,不劳王爷挂心。家父已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故不必……」
萧穆寒却只是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打断他的话,「本王想去看看民间娶亲。」意思就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林翎枫只好苦笑着说,「好。」天知道如果父亲看见了他,会不会被气得在大哥拜堂之日公然发怒。
不禁喉咙又痒了起来,咳了两声。萧穆寒皱眉道,「怎咳得如此厉害?」竟带了些怒气。
「老毛病了,冬天都这样。咳咳……咳咳咳……」
这时小雅也重新倒了一壶热茶进来,恭敬的奉上。萧穆寒就倒了一杯热茶,吹了两口再递到他手中,看着他喝下,然后站起身,「两天时间,给你痊愈。」然后又指着小雅说道,「你再不好,便让她也一块病着。」
林翎枫只好讷讷道,「是。」萧穆寒满意得点点头,然后走出门。林翎枫看见门外的大雪才省起他的貂毛披风还在自己身上,连忙脱下来放在萧穆寒手中,「外面天寒,请王爷多保重。」
萧穆寒回过头来,按住他的头就亲下去,唇齿交错。林翎枫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手中的披风不自觉已掉落,多日不曾有过亲密举动,这一吻还没完没了了。好不容易等萧穆寒停下来,抚摸着他的脸颊,薄凉的嘴唇在他耳边停留,「你再不好,本王就该憋坏了。」
林翎枫这才刚想到小雅还在房内,羞红了脸。他慌忙捡起刚刚掉落的披风,递给萧穆寒。萧穆寒只是摸摸他的脸颊,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在透过他看着谁,说不清,只一瞬,也不不及多想就消失了。渐渐他把手放下,只听他说,「那本来便是给你的。」
第十二章
昨日大雪就停了,今日竟也放晴。想来也是个黄道吉日。
小雅替林翎枫穿好衣服,担忧地说,「公子,你的病还没好,不如跟王爷说……」
林翎枫摆摆手,「我没事。」正好有一个侍从模样进来敲门说,「公子,王爷已在外等候。」
他便低咳了两声,清清喉咙,别让萧穆寒看出异样才是。然后便走出去了。
进来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先前不是在床上就是在生病,到底他先前也是没有自由可言的。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跟在后头,只听那侍从说,「王爷,公子带到。」话还没说完,他便撞上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他摸摸头抬起头一看,正是萧穆寒。
萧穆寒揉揉他的头,「怎的,也不看路。」
林翎枫不习惯他这么亲密的动作,或者说,他不习惯与人亲近。便稍微用手拂去了他的手,说道,「刚刚没见着,王爷莫怪罪。」
萧穆寒也不恼,「上车去,莫再着凉了。」说着就让林翎枫上马车去。
马车内铺了厚厚的毛毡,一进里面就觉得暖和,可惜鼻子还未适应突如其来的暖意,林翎枫不自禁就打了个喷嚏。萧穆寒看他身上未着那件披风,脸上尽是尚未痊愈的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那件披风暖和,怎的也不穿上,要再着凉了怎么办。」
林翎枫恭顺道,「那件披风太过贵重,翎枫既是侍君还是低调些好。」其实他是一个很认命的人,以前在林家知道父亲不喜他,便也不期待能从父亲身上得到什么样的父爱。知道自己是侍君,尽管千般不愿,但就该安安分分当一个侍君。
萧穆寒突地笑了,「这么看,倒显得本王的侍君太过寒酸。」
林翎枫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王爷,你都不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议论你的么?」
萧穆寒听言,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你可是替为夫担忧起民意来?」
听得他这句为夫,林翎枫不好意思起来,羞红的脸颊映在脸上煞是好看。只见他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便干脆不说。他这幅模样看在萧穆寒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欲拒还迎,亲了亲他的脸颊转而又转战到嘴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着林翎枫,等他缓过神来,才挣扎使力。萧穆寒不顾他的挣扎,反而更加用力扣住他柔软的头发。
「本王只在意你怎么看。」林翎枫被他吻得差点没了呼吸,脑袋哄哄又出来这么一句。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这几天的动作异于平常,关怀备至且常常冷不丁防就来一句让人心动的话语。林翎枫从小就不喜与人说话,也不知如何反应,便干脆沉默下来。
看着林翎枫刚刚被亲吻地微微红肿的嘴唇颤抖着,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大大的手掌里,「可是冷了?」林翎枫像是犹豫了很久,说出一句话,「王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别对我那么好,侍君就应该只是侍君,不要像对待情人一样。
话还没说完,便被侍从打断了,「王爷,林府到了。」说话间马车停下,萧穆寒好似不悦被人打断,「你想说什么?」
林翎枫鼓起的勇气一下被吹得消散,萎靡着精神说,「没什么。」
萧穆寒一笑,「不用紧张,我还在。」
这么几句话瞬间就想起记忆中的娘亲,娘亲的脸其实已经很模糊了,那时他还小。娘亲还在时,无论自己多不喜欢去父亲那里,过年过节娘亲总让自己去父亲那里。那时他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了,他不懂为什么每次父亲都要指着他说,跟你娘一样贱。要不就是像看不见他一样,让他傻傻的在那边站一天,吃饭时也不叫他,所以每次回去的时候都饥肠辘辘能就着咸菜吃下一碗满满的米饭。在还小的时候,娘亲每回问他有没有提起自己,小小的翎枫聪明得能把父亲的一字不漏地复述给娘亲听。每回娘亲听完总是难过,但到下一次,还是会把自己推到那个地方,但林翎枫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回去之后把所有事情都说给娘亲听,他学会了撒谎,编一些根本没有说过的谎话,娘亲就会回房,然后一整天不出来。他知道,娘亲在哭。他很难受,父亲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娘亲。他难受地问,娘亲,你那么不开心为什么不走呢。娘亲会告诉他,这是命,命里该受的,是报应。但是不用怕,娘亲还在你身边,娘亲会保护你。
站在林府门前,他从来没有从正门进出过,看着这熠熠生辉挂着大红灯笼的大门,上面的「林府」二次仿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不自觉间眼泪就滴落下来,一半为了萧穆寒的感动,一半为了这仿佛不可逾越的大门,他掩了掩袖子擦掉滚烫的泪珠,轻轻对萧穆寒说,「我该从后门进去的。」
门内宾客满堂,似已拜完堂,新郎正在敬酒。门外的宾客零零落落地走进去,见到外面这辆招摇的马车都不禁多望了几眼。
萧穆寒在外面站着,看着他这般不知为何,用带着粗茧的手指擦掉他的泪痕,「难道你要本王跟你一同从后门进?」
林翎枫挣开他的怀抱,「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萧穆寒皱眉,「本王只跟你一起进。」
他还是低着头,「我从正门进,父亲不会高兴的。」
「你从哪个门进你父亲都不会高兴的。」萧穆寒不留颜面地说道。
林翎枫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说些什么。然后轻声对萧穆寒说,「谢王爷,那我们进去吧。」
他颤抖着双腿踏进这个门槛,不是他矫情。这一步,他等了二十一年。
第十三章
刚一进门,郑霖仁看见萧穆寒时愣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穆王爷……参见穆王爷……」说着就要跪下去,接着全部宾客都惊讶地望着这边,脸上都有胆怯的神情,然后都颤颤巍巍的就要下跪。
萧穆寒手摆了一摆,「大家不必如此,今日可是林府大公子的大喜之日,我只是陪同翎枫回来喝他大哥的喜酒。」说着扶着林翎枫往前一步。
大家都在议论这位穆王爷怎会来到这里。这位穆王爷是先皇第二子,着实是位碌碌无为的昏庸王爷。听说他每日都在醉花楼流连美色,酒肉生活,外人都传穆王爷荒银无诞,喜怒无常故人人闻风丧胆。都怕他今日来到这里应不是什么好事,但一看他身后的男子,大家又都懂了。
郑霖仁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去,「王爷赏面来参加舍妹的婚宴,恭候王爷入席。」这时林翎枫才知道,自己哥哥娶得的郑家的小姐。
这时郑家老爷郑重和林则仕一同上前,林翔枫跟在后面,「多谢王爷参加犬儿酒席,请去主席位吧。」
萧穆寒却笑着说,「本王和翎枫一起便可。」
这时大家才注意起刚刚身后的男子,眉宇间生得极像林则仕,脸色苍白像是身子很弱的姿态,但让王爷扶着必定不是普通人。大家都看着这位公子到底有什么要说,他说,「王爷,我不……」却忽然咳嗽起来。萧穆寒顺顺他的背,「怎的又咳起来了?」
只见林则仕似从来没有过的担忧,「翎枫,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快快入席坐下歇息。」
林翎枫似是不可置信,停了一阵咳,他以为眼前这个父亲不是他的父亲,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有咳嗽的顽疾。他摸摸自己的脸,是冷的,有知觉。那双担忧的眼神不似假的,萧穆寒这时才打破僵局,笑了两声,「走吧。」
林则仕和林翔枫带着他们穿过一桌又一桌的酒席,他从来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走过。萧穆寒趁他不注意,悄悄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你在做梦?」
林翎枫低声说了句谢谢,不知他听见没。但第一次,他坐到了主席位上,能跟父亲坐在一桌,甚至还得到了他的问候和关心,尽管他知道是因为萧穆寒的关系,但还是很高兴的。
这是刚刚拜完堂,酒席还没开始。酒席间有盆红烧鱼,身后的侍从帮王爷夹到碗里。王爷又放到林翎枫碗里。林则仕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也夹了一块鱼放到他碗里。林翎枫小声地对父亲说了声,谢谢。
刚想放到嘴里,鱼腥味让他突然一阵反胃,他反应很快立刻把脸转到旁边,硬是呕出了黄黄的混浊物。萧穆寒担心的看着他,「早知道不让你出门了。」顺顺他的背,希望他能舒服些。他这几天肠胃似乎一直不好,吃不下许多,又一直反胃,让小雅也很是担忧。
林则仕这时候也扶着他,对王爷说,「莫让这污秽物沾染到王爷。我带小儿去换身衣裳。」说着,就让旁边的下人扶着林翎枫。萧穆寒想跟过去,他开口阻止道,「王爷勿忧,我的家,我还不知道怎么走吗?」说着摆摆手,就走去后堂。
这突发状况并没有打扰大家多久,大家还是该喝的喝,该吃的吃。萧穆寒给了个眼神给郑霖仁,郑霖仁便借言说人有三急走了。只见郑霖仁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小房间,一个青衣男子和一个白衣男子不知在说些什么。郑霖仁假装随意问道,「你们在这干嘛?」他们看见他走过来,神色各异都上前恭贺道,「恭喜恭喜啊郑公子,往后郑家和林家便是一家人了。」
郑霖仁却忽然出手,拔出剑来指向他们,「别装了,隐月宫的叛徒。」那两人一看郑霖仁拔出剑来,便知逃不过这隐月宫的四大护法之一,对视一眼干脆出手。
郑霖仁武艺再低到底还是隐月宫出来的,他们这些个三脚猫功夫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白衣男子善用蛮力,想借此纠缠住他,逼到好让青衣男子的方位。可郑霖仁总是灵敏地闪开,一个反身便将白衣男子胸口划出一道血迹。那白衣男子一看被划,更加不要命的冲上来,「你们这些个反叛朝廷的走狗!拿命来!」说着,不知从何时手中多了一把短刀,应该是刚刚藏在衣袖中的。
恰在此时,一直逮不着机会插入二人其中的青衣男子忽然出招,直逼郑霖仁命门。郑霖仁冷笑一声,「就凭你们?」随意耍弄手中的剑,将他们二人逼得步步退后,身上已被划出多道剑伤。直直逼到后面的死角,郑霖仁步步逼近,「东西在哪?」两人面色一惊,面前这人武艺高超,十个自己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白衣男子突然面目狰狞地笑了,嘴角慢慢漫出血迹。好啊,你给我来个死无对证是吧。郑霖仁一剑捅进他的心脏,在他身上连划数刀,刀剑锋利刺入他们的骨骼把他的手臂小腿卸成一段一段,突地回过头对青衣公子一笑,拿着沾满血的剑抵住他的嘴巴,威胁道,「你也想这样吗?」
青衣男子显然勇气不够,看着刚刚还鲜活的同伴一瞬间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腿脚哆嗦间已流下一泡黄水。郑霖仁没有耐心,「把东西交出来。」青衣男子颤抖着手指着地上已被分尸的白衣男子说道,「在……在……他……身上……。」
郑霖仁便一笑,「嗯,你去拿。」青衣男子惊恐地望着郑霖仁,「我……我知错了……我不该为了那多一点的钱财便出卖隐月宫,我……我……我真的知错了。」说着就不停磕头。郑霖仁淡淡道,「我只是让你去拿东西,你这般惊慌作甚。」
青衣男子见求饶无效,便闭着眼睛从白衣男子身上摸索,一瞬间后背全湿透了,好不容易摸到一块信封状的东西,赶快拿出来,想献给郑霖仁,却面目狰狞地倒下了。郑霖仁从后背一刀穿心,从他手中拿过那个信封。然后出来两个黑衣人,快速地处理了两个人的尸体,郑霖仁拿出一瓶水倒在刚刚流血的地方,不一会儿地上干干净净的一滴血都没有。
郑霖仁正打算回正厅时,却忽然发现后面传来林则仕的声音,好像是在斥责些什么。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又听不清。恰好这时前面有宾客去茅厕解手经过此处,便拉着郑霖仁一同回到大厅。
第十四章
「你这个孽子!贱货!去给别人当!当!你!」林则仕一进房门就怒气难忍,发声指责。
林翎枫看了父亲一眼,那眼底的绝望让人怜悯,然后缓慢跪下,平淡的语气更是让林则仕恨不成声,「是孩儿不孝。」
「你!跟你娘一样贱!」林则仕顺手拿起身边什么东西就向他砸过去。那本书砸在林翎枫的脖颈间,锋利的页面划伤了他的脖子,留下淡淡的伤痕。
他再也忍不了了,但还是淡淡的开口,「我娘他不是贱人,她不过是爱你。」咳嗽了几声,艰难开口道,「孩儿的确是贱人,我是做他的侍君。可是父亲难道忘了,是父亲让我去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