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汤子觞叹息道，两人又沉默下来。
“喂！我说你们这三个，怎么这么无趣？”迈克突然凑过头来，“谈论来谈论去的不是公司就是企业，平时做牛做马做得还不够啊？出来了就要好好乐一乐，不然咱哥几个还聚它做什么？”
“总算说了句人话。”奕坤轻飘飘地抛出一句。
“呵呵……”迈克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先让你得意一会吧，等小强把东西拿来……哈哈……”狞笑了一会，又转头对林宜龙说，“小龙，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哥帮你调节下。”
没等林宜龙回答，就见曾天强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小坤坤！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打赌的事情了？”迈克抢过袋子，“你输了，可别不认帐不肯接受惩罚哦。”
“……什么惩罚？”奕坤挑眉问。
迈克像故意吊人胃口似的，慢吞吞地取出袋子里的东西。
“末日审判。”他一本正经地碎碎念，“你这罪恶的世人，必须接受我们五个主的裁决。无论任何问题你都要回答，满意的话就给尔自由，否则……就在这过夜吧，阿门！”说完不怀好意地晃悠着手上小巧精致的金色手铐。
“无聊。”奕坤不屑道，却还是爽快地伸出手臂。
迈克却只当没看见，打量了他半晌，慢条斯理地说：“跟你这家伙也忒熟了，有啥好问的。”说着忽然笑眯眯地向我看来，“就你了。”不由分说，拉起我一条手臂，手铐“哢嚓”一声套在我腕上。
第四十八章：闹剧（4）
“迈克！”奕坤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站起来身来似乎要夺过钥匙，可是麦铖却先他一步把钥匙丢回了袋子里。
“你表白了半天，就不想听听对方的想法？”迈克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一面迅速地把手铐另一端铐在沙发扶手上。
“……”奕坤沉默下来，有些担心地凝视着我。见我始终面无表情地毫无反应，便默默地坐下身来。
“难不难受？不舒服的话我马上让他——”他轻声问我。
“你放心，这是我特别订做的游戏道具，又轻巧又光滑，没有一丝瑕疵，绝对不会伤到你爱人一点点皮毛的。”迈克不耐烦地打断他，接着便兴致勃勃地拍手道，“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游戏现在开始。”
“那么，就由我主办方首先发问。”他一屁股坐到我正对面，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我，“美人，委屈你啦。第一个问题……”
“奕董，想不到在这也能碰上您。”一个熟悉的嗓音不期然地响起，我遽然一震，反射性地抬头向那人看去。
“还真是SURPRISE。”奕坤微笑着站起身来，“李董事日理万机，怎么也有空来这休闲？”
“不敢。哪有奕董这么为公司尽心尽力。”李凛同样微笑回道，眸光淡淡地扫过在座的人，“周末跟几个朋友聚下罢了……咦？岳主编也在？”他忽然看到我。
“这是什么？”他脸色突变，三两步冲到我跟前拉起我的手。盯着我腕上的东西呆了半晌，忽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钥匙呢？把钥匙给我！”他突然回头冲奕坤吼道，声音大得简直都盖过了音乐声，舞池中不少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奕坤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情绪失控，一时间竟怔住了没有说话。其他几个也都惊讶地看着他不出一声。
这时李凛已经看到了迈克手中的袋子，一把拽了过来。迈克神色微微一变，却并没有阻止。
李凛捡起抖落在地的钥匙迅速打开锁，也不看有人没人，一甩手就把手铐远远地扔了出去。
“走。”他抓住我手腕把我从沙发上拽起来，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李凛？”奕坤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走过来挡在他面前。
“让开。”李凛冷冷地说。他握着我的手仍在微微颤抖，可是语调却出奇的平静，“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了。你休想继续当飞华的董事长，我要让你一无所有。”
奕坤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轻声说了句：“放开他。”
“放开他？”李凛蓦地冷笑起来，把我的手腕握得更紧，“好让你继续作践他吗？你做过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有精神病？我看是你自己有病！”
奕坤却仍然没有动怒，神色间反显得有些痛楚。“我没有想要作践他……”许久，他居然轻声道。
“你没有？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李凛愤怒起来，狠狠地瞪着他，“你逼他吃浓油赤酱的东西，你叫整个报社的人都去灌他酒，你还让那个该死的女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你以为我没有看到？”
奕坤没有说话，仍然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我。
“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你毕竟是他选择的人，他愿意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怎么能用手铐铐住他？”李凛说着，声音竟颤抖起来，“你怎么做得出来？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岳阳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知道。”奕坤终于小声回道，声音也有些颤抖。他脸上的神情愈来愈痛苦悔恨，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用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阳阳，我决不会再做那种事，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有用吗？如果有用，就是说上几千几万遍我也愿意……”李凛惨笑，“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种东西——那全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当初把他铐在床上不让他去参加高考……”
奕坤顿时宛如被雷劈中般脸色一片惨白。
李凛仍在喃喃地说：“如果不是遇上了我，当初令人惊叹的天才少年又怎么会沦落成……又怎么会碰到你，被你糟蹋成这个样子……岳阳平生最大的错，就是遇上了我……”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哽咽。
……
慢慢地抽出手，我拨开人群向酒吧外走去。
周围熙熙攘攘围绕过来的人，令我恍惚地错觉自己正置身舞台一角。
只可惜，粉墨登场一出戏，终究只是场闹剧。既无缘欢笑，又无谓悲泣。
没有人拦我。奕坤和李凛，两个人都失魂落魄地僵立在那，面面相觑，再不说一句话。
第四十九章：湮灭（1）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身来，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耳边依然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我头晕目眩地深吸了一口气，却忍不住咳嗽起来。浑浊的空气令我的脑袋愈加昏沈，于是我本能地摸索着，退到一个角落。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我扶着墙，慢慢向大门口走去。
“！！”脚下忽然一声闷响。我猛地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是个水桶被我踢翻了——忙蹲下身去扶，水却已经汩汩地流了一地。
正在这时，一把拖把从后伸过来，默默地拖去地上漫开的水。
“谢谢。”我直起身，感激地对正低头拖地的女工说。
不知怎地，她突然浑身震颤了下，倏地抬起头来——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的脸，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她一声不吭地又低下头去。我心里顿生歉意，却也说不出什么，愣了会，便继续往外走去。
“岳先生？”与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忽听她低声唤道。很轻很柔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我停下身。“你是……”惊讶地看着她，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可我一时却想不出是谁。
她低着头不再说话。我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她满是疤痕的侧脸。
“优优？”看她微微点了点头，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你的脸……怎么会……”我震惊地问。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轻声说，“是我自作自受。”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她幽幽地问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好。”我麻木地应道。
“那就好……”她似乎松了口气。沉默了会，又有些迟疑地问，“你妻子……她好吗？”
我微微一震，却还是平静地说：“小灵她……她已经去世了。”
“死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无比，猛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奕灵她死了？！”
“你认识小灵？”我诧异地问，忽见她大睁的双眼中满是浓浓的恐惧，不由得怔住了。
“魔鬼，他是魔鬼……”她喃喃地说，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地颤抖起来，“是我，是我害死奕灵的……”
“什么？”我震惊地上前几步想扶住她站立不稳的身子，“优优你说什么？”
“别过来！”她陡然尖叫道，一步步地后退，“你快走……快走！他不会放过你的，他真正的目标是你！……对不起，我不想害死她的……”
“优优？！”我又惊又疑，只觉重重迷雾铺天盖地地迎面袭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冷静一点！”
“是他？他居然也在这……他居然也在！”她突然间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愈发地迷离混乱，没等我来得及说什么，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进人群中。
“优优……”我急叫，眼前却早已没有优优的影子。耳边依然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浑浊污秽的空气犹如团团黑云围绕在我周围。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倏地转过身。
“你对优优做过些什么？”我厉声质问。
“优优？”李凛怔怔地看着我，满脸疑惑，“是谁？”
“银河夜总会的小姐，优优。”我一字一句地说，死死盯着他的脸。
“夜总会？”他蹙眉道，仍然一脸的不解。
我看了他半晌，却始终看不出一点端倪。脑子越来越昏沈疼痛，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混乱不堪，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用力甩了甩头，我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终于从令人窒息的嘈杂中摆脱出来，望着漆黑的夜空，我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优优惊恐欲狂的双眼——在那张遍布疤痕的脸上竟是那样的狰狞，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岳阳……”身后传来低低的叫声，拉回我飘忽的神志。
“跟我走吧。”李凛走到我身边，像下定决心般坚定地道，“我带你永远地离开这里。”
我微嘲地看着他。“连董事长的位子也不要了吗？”我小声问。
“你做不到的，李凛。”我轻声说，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渐渐发白的脸色。
“是吗？”他猛地扳过我的脸，目光凌厉如刀，“是我做不到，还是你不想离开奕坤？”
我偏过头，匆忙地后退几步。“别碰我。”我冷声道。
“……你终于回复过来了。”他沉默了一会，居然轻声笑起来，“我就知道，现在的岳阳，怎么可能被我一拉就走？”自嘲般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我叹了口气，只觉难言的疲惫层层叠叠地直涌上来。“你走吧。”我无力地说，“你想怎么同他斗都随便你，不要再牵扯上我……过去的事我早就已经忘记了，而且我从来也没有因此责怪过你，你知道的……”爱既已灰飞烟灭，又何必徒留恨意。
他似乎从我的眼神中读懂了我的想法，身形猛然一阵轻晃。我默默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孓然挺立的身影，便抬腿向那人走去。
“岳阳！”他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不要过去！不要过去……你这根本是在自虐！你知不知道？”
……
我回过头看着他，轻轻地说：“你是要逼我对你动手吗？”
他倏忽一震，死死地盯住我的双眼，满眼通红，整个人都似在微微颤抖。
“你应该动手的对象恐怕不是我。”许久，他移开目光冷笑道，“而是那边那个，让你害怕得连本能反应都忘了的人吧。”松开我的手，转身一步一步溶入黑暗的夜色里。
我站了会，亦转过身，向奕坤走去。
未及身前，已被他一把拽过。火热的唇瞬间压下来，如同烈火顷刻间焚尽我所有的理智。
闭上眼，无边黑暗中依然满是他晶莹剔透的眼睛。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始终……如是。
第五十章：湮灭（2）
“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开我的唇，凄楚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过那样的事……你那么害怕，居然还一次次地配合我？”
我喘息着，沉默地任由他越搂越紧。告诉你？告诉你又能如何？小坤，又何必骗你自己，你种种手段，哪一次不是真真针对我的弱点？
“你是以这种方式来补偿我吗，岳阳？”他恍然地看着我，“我早该想到的，如果真能无动于衷，又为什么总在昏迷不醒时泪流不止？可是我却一直骗自己说你一点悔意都没有……原来我竟这样蠢！”
他说着竟轻笑起来，湿润的双眼在夜色中越发地璀璨。半晌忽然放开我，一言不发地向远处走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四周弥散的黑暗笼罩着自己。
口中依然残留着他的气息，似曾相识的感觉，仿若时光倒流。只是一切都早已面目全非。
“你真可怜。”身后忽然慢悠悠地飘来一句。
“老实说，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确实有受虐倾向。”孟浩走到我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明明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还硬是不肯走，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
“你不用否认了，我知道你那时候醒着。钥匙我塞在你手里了，再严重也只是皮肉之伤，你想逃，不会没有机会。”见我始终不发一言，他又道，“不过，既然你执意留在他身边，为什么不让你们俩都好过些？……喜欢他，就去告诉他你都为他做过些什么吧。”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收回目光，转身向着前方模糊的身影走去。
‘喜欢’……吗？这个词对于现在的我，已经太陌生太遥远了。
我所能做的，不过只是——赎罪而已。
走到奕坤身后，他却仍然背对着我，整个人伏在车身上。夜风吹过，空气中满是萧索寒意，他一向强壮的身躯竟也有些微微发抖。